《朝日年鉴》停刊原因探究及启示

2020-12-01 01:50徐佳佳
广西地方志 2020年6期
关键词:朝日年鉴内容

徐佳佳

(江西省地方志办公室,江西 南昌 330000)

《朝日年鉴》是日本影响力较大的综合年鉴。《朝日年鉴》由朝日新闻社自1924年开始出版,主要收录日本国内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综合性内容,较早使用了索引和统计图表等,实用性强。《朝日新闻》以其内容的权威性、全面性曾在日本出版市场取得成功,年发行量最高达到8万-10万份[1],属于当时日本发行量首屈一指的年鉴。随着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经济社会形势的变化,网络科技对日本传统出版业冲击,日本出版业包括年鉴界在管理和经营方面弊端显现,《朝日年鉴》虽多次转型,但仍未能解决自身在内容、成本方面无法适应市场需要的问题,2002年宣布停刊。

日本作为年鉴出版大国,历史悠久、影响范围大的《朝日年鉴》的停刊具有典型意义。对《朝日年鉴》停刊背景、转型失败原因进行分析和反思,可以启发我国对年鉴发展进行思考,走出年鉴发展的中国之路。

一、 《朝日年鉴》停刊背景

与中国相比,日本现代年鉴起源更早,日本国内一般认为1876年(明治九年)刊行的《万国年鉴》是日本最早的年鉴(1757年的《日本年鉴总览》记录有“年鉴”字样的著录,但与现代年鉴并不是同一性质)。日本年鉴伴随日本出版业的发展,在20世纪中期到30年代末期大约12年的时间内,迎来了第一次鼎盛时期,此间出版的年鉴累计数量达300种。[2]日本年鉴在战争时期受到影响,一段时间出现倒退。但随着日本战后经济社会发展复苏,日本年鉴又迎来新一轮发展,这种发展势头在1984年达到顶峰。但随着后期日本经济发展的下行以及日本人口结构的变化,日本年鉴出版在20世纪80年代末出现颓势,销量和销售额下降,许多年鉴在此期间停刊。《朝日年鉴》的整改和停刊正发生在这种大背景下。

(一)日本经济陷入长期低迷,出版业“大崩溃”被迫转型,年鉴发展减慢。自1950年以来,日本出版态势总体处于上升之中,每年出版的新书品种约为6.3万种,印刷总量为15亿册;每年新出期刊3000余种,印刷总量为51亿册[3];但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日本经济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背离经济基础的价格变动”即泡沫经济时代来临。跟随日本经济陷入长期的萧条,出版业也一路下跌。小林一博在《出版大崩溃》中指出,由于出版销售额连年减少和退货,日本每年有上千家的书店和出版社破产倒闭。[4]而年鉴作为服务于社会经济发展的参考书,其发展与经济发展的波动联系紧密。日本经济发展最快的时期为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年鉴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出版量也大增。《朝日年鉴》在1964年的发行量为4万部,1971年达到4.8万部。如此不凡的成绩都出现在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日本经济衰退之后,《朝日年鉴》的发行量在20世纪80年代下降到了3万部左右,最严重的一年,曾出现4000万日元的亏损。而同样为日本重要综合年鉴的《每日年鉴》在1981年,由于入不敷出而停刊。[5]不少日本学者认为,经济的衰退导致人们更加节约,学校、图书馆和个人用于购买年鉴的支出减少,那种一次购买十几部《朝日年鉴》的大公司再也难以见到了。同时,由于日本年鉴是市场化经营,广告收入是其利润重要来源,但经济萧条企业发展放缓甚至倒闭,投放的广告也大量减少。日本许多年鉴也因此难以维持经营甚至停刊。

(二)日本年鉴受到人口老龄化和“少子化”的影响。20世纪70年代末期,日本人口出生率就出现了持续下滑的情况。1973年日本人口出生率为19.4‰,1980年日本人口出生率下降为13.6‰,之后日本人口出生率一直呈下降趋势。与此同时,日本的“少子化”现象严重,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人口中晚婚晚育现象不断增加,家庭生育子女意愿下降,到2005年,日本女性人均生育子女为1.25个,之后不断下降。由此导致日本在校学生数量不断减少。同时,日本人均寿命不断增加,人口老龄化现象加剧。作为年鉴购买主要客户的各类学校以及图书馆、大型企业需求大幅下降,市场需要的减少直接导致年鉴销量萎缩。

(三)出版业供过于求、结构失衡,出版成本高。20世纪日本出版业奉行“大量生产、大量宣传、大量销售、大量消费”的出版理念,出版业开始流程化编辑,流水线一般出版。同时,由于日本实行出版单位登记制度,出版秩序符合法律上最低资产等要求并在成立后向税务部门纳税即可,[6]只要不违反刑法民法,不涉及淫秽、诽谤等内容,任何个人和企业都可以自由地设立并经营出版社,[7]导致日本的出版业门槛低。战后年鉴雨后春笋般涌现,无论是综合性、全国范围内的年鉴,还是都道府县等地方年鉴,或者是大的工厂、企业都有自己的年鉴,不仅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教育各领域都编纂有年鉴,在各个行业也分门别类地编辑专门年鉴,如在食品工业方面,连调味品、红肠之类也出专门年鉴,还有家具、汽车、超级市场等年鉴[8]。日本还出版了一批如钢铁、汽车、造船年鉴,名目繁多,市场趋于饱和。正因为如此,20世纪80年代日本年鉴界信息源单一、内容重复的积弊暴露[9],年鉴质量下降。同时,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使得一些行业要保守技术秘密,不宜公开出版年鉴,行业年鉴也逐渐停止减少。[10]同时,由于纸张、人工成本不断上涨,加之日本年鉴市场较高的退货率,导致出版成本不断增高,经济效益大幅下降,许多年鉴所在的出版社相继休业、转让或倒闭,1998年中央公论社转卖给读卖新闻社,日本全国出版社数量从1999年到2001年连续3年大幅减少。

(四)年鉴发展受到网络化冲击。20世纪60年代,计算机技术逐渐在欧美和日本普及。计算机技术在出版业运用广泛,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微软公司的word软件使得稿件撰写和修改更方便,电子稿不断替代纸质稿,印刷出版与电子出版、网络出版开始融合。一些日本的杂志出版商开始将纸质杂志转为数字网络杂志,争取读者。[11]到1995年全球电子期刊的数量增长到306种,其中140种只在网络发布和下载。[12]日本政府很早就认识到网络化带给出版业的机遇和挑战,采取了降税、补贴等手段促进电子信息技术在出版业的普及。日本年鉴业很快从编辑、出版等方面广泛采用网络。在20世纪80年代,《朝日年鉴》也普遍采用电脑编辑、排版、印刷,只要原稿定了,上千页的年鉴,很短时间就可以排出。只要编校工作做好,加上校对,通常两个月年鉴就可以面世。[13]但网络时代给年鉴发展带来的冲击更大。电子书产业在日本发展壮大,传统出版市场不断萎缩。网络的普及使得信息查询获取渠道更多、更便捷,年鉴的工具价值下降,资料性和权威性受到挑战。网络互动性、娱乐性优势对于读者的吸引力更大,传统年鉴的可读性下降。2005年日本电子图书的市场规模为45亿日元,到了2018年日本电子出版物的市场规模为2479亿日元,[14]电子书产业壮大成为时代发展趋势,传统年鉴出版必须在变革中求生。

二、《朝日年鉴》的自救及失败

面对行业形势、读者需求的变化,年鉴市场的激烈竞争,《朝日年鉴》从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末期不断调整编辑、出版策略,从内容、形式等方面求新求变,其引领的年鉴杂志化改革和数据库化,都一度引领日本年鉴业发展。但其变革仍未能彻底解决自身在成本、内容等方面与市场大环境的冲突,未能在愈发竞争激烈的出版市场找到《朝日年鉴》的精准定位,在优胜劣汰的市场环境下,《朝日年鉴》在2002年正式停刊。《朝日年鉴》采取过的主要改革措施有:

(一)增强内容可读性,年鉴杂志化。20世纪80年代,杂志以其便于携带、方便阅读、可读性强等优点,在日本出版市场销量方面逐渐超过图书。同时,日本年鉴出版供过于求,竞争激烈。在这种背景下,日本年鉴为增强竞争力,开始注重提高年鉴的可读性,开始年鉴杂志化的尝试。从1985年开始直到1989年,《朝日年鉴》逐渐成为“年刊化杂志”。[15]《朝日年鉴》强调“特集”在年鉴中的地位,增强年鉴对新闻热点和公众事件的关注,寄此来提高公众的阅读率。“特集”是日本综合年鉴中的一种体例,相当于我国综合年鉴的卷首特载,改革前的特集一般收录两三篇时事文章,但杂志化的《朝日年鉴》为增强可读性,在每一个年鉴的大类目前都设置“特集”。《朝日年鉴》一般设置有50到60个左右类目(具体年份稍有调整)。这样《朝日年鉴》杂志化后就要刊几十篇时事类文章。之后特集位置稍微变动,有的放置于卷首,内容涉及内政、外交、社会、司法、环境、文化等20-30个主题。由于特集收录的文章大多可读性强,年鉴的可读性得到了提高,人们不需要详细阅读年鉴内文就可以了解事件大概。有的特集文章会被稍微加工改造,发挥年鉴概览的作用。这种做法一度弥补了年鉴相对于网络时效性较差的缺点,又可以发挥年鉴的综合性优势,《读卖年鉴》《每日年鉴》等主要综合年鉴都普遍采用了这一编辑方式。

此外,杂志化的年鉴,在内文资料收录时更注重选取生动、有趣的内容。《朝日年鉴》1985卷“社会生活”部类就收录了饮料、时装衣料、饱食时代(食物浪费、营养过剩)等更为贴近普通人生活的内容。

同时,这一风格下的年鉴在装帧设计方面也趋于杂志化,更加注重彩页、页脚页眉等小标记和艺术字使用。年鉴杂志化之后,年鉴的定位逐渐从人们查找资料的工具书转变为闲暇阅读的杂志。

(二)增强内容的权威性、全面性,年鉴数据库化。日本年鉴在发展初期质量大多不高,内容不多,大部分都是薄薄一册。[16]《朝日年鉴》在20世纪20年代每本出版内容不多,信息量不大,卷次编写与现在也不相同,当年出版卷次标注为下一年。20世纪30年代之后,《朝日年鉴》开始迅速发展,页码逐渐增加,内容逐渐丰富,成为日本重要年鉴。《朝日年鉴(1939)》(昭和十四年卷)有1033页。有土地、人口、皇室、经济、社会、文化等44个大的类目。全书内容采用竖写方式,时效性强,“都市”类目的“都市大观”条目就概述了日本城市的发展[17]。《朝日年鉴(1940)》有1015页,在教育类目下,记录了当年日本学生队组织计划,为战争做准备动员[18]。但随着年鉴市场数量的增多,年鉴竞争趋于激烈。《朝日年鉴》利用朝日新闻社在获取内容方面的优势,不断增加内容的广度和厚度,年鉴信息含量提高。同时,为了增强年鉴的权威性,树立《朝日年鉴》品牌优势,抵御网络信息的冲击,《朝日年鉴》统计资料的比重不断增加。《朝日年鉴》1984卷中的统计资料有95页,大概有270个项目,到《朝日年鉴》1995卷,统计资料增加到200多页(从650页到848页),大概收录了700多个表格。这些表格分为国土·人口、政治、防卫·军事、国民经济、财政、贸易·国际协力、企业·经营、金融·通贸、劳动·赁金、农林·水产业、建设业、水电供给、商业、运输·通信、土地·住宅·生活、医疗社会保障、教育宗教、司法犯罪灾害、环境、科学技术、文化、世界大都市比较等大类。表格涵盖生活方方面面,大到日本的国土面积人口,小到图书馆博物馆地点和平均劳动收入等都可以在《朝日年鉴》中找到。数量庞大的统计资料来源丰富,有的是政府部门的公开资料,有的是根据新闻报道和其他企业的公开数据统计而成。相对于网络内容的杂乱,《朝日年鉴》编辑部认为资料表格的收录使得年鉴权威性和实用性大为提高。

同时,为应对网络化检索便利的优势,20世纪90年代,《朝日年鉴》宣布对年鉴进行数据化改造,让《朝日年鉴》成为一本综合数据库年鉴。具体做法就是改变年鉴条目式的写法,以收集基本资料和数据为主,在每一个大类下设置白皮书、参考统计、事件和动态等主要栏目。白皮书、参考统计这些栏目都保持原始资料的状态,不进行加工和修改。同时以年表形式展现大事件的发展变化,几乎不留主观评论的空间。这一改版从1990年开始,在1992卷初步形成相对稳定的模式。虽然之后内容在具体大类中稍有不同,但大体遵循了这个新写法,尤其是白皮书在90年代后期的《朝日年鉴》中大范围使用,大类目中都有几份相关的白皮书。在《朝日年鉴》1995卷中,科学医学环境大类下的“环境”二级目中,就新增概说,并附有环境白皮书、林业白皮书、渔业白皮书。

为方便读者查阅,《朝日年鉴》的检索越编越细,页码越来越多,数量越来越大,在《朝日年鉴》1995卷中从第5页到32页均为索引,十分详细。

(三)削减年鉴出版成本。在日本,绝大多数年鉴的编者是报社、杂志社、学会、协会、社团、研究机构乃至个人等非官方机构。尤其日本传统五大年鉴《朝日年鉴》《读卖年鉴》《每日年鉴》《时事年鉴》《世界年鉴》分别是日本朝日新闻社、读卖新闻社、每日新闻社、时事通信社、共同通信社编辑出版的。因此,日本年鉴没有官书特点,与中国综合年鉴不同。正因如此,日本年鉴是市场化的,一直非常注重根据市场需要优化年鉴商品属性。日本年鉴比较注重控制成本,尤其是20世纪60年代以后纸张、印刷成本提高,日本年鉴大量减少彩页和装帧花销,以此提高经济效益。《朝日年鉴》从创立到停刊,除80年代个别年份,几乎都采用黑白印刷,包括内文中的各类银行、保险、住宅、食品等行业大公司的广告都是以简单的黑白画为主。20世纪90年代后,《朝日年鉴》能用黑白照片的不用彩色,而且大幅的少,能用一、二寸的照片,就必然不用大照片,[19]目的就是降低成本,提供更多文字内容。《朝日年鉴(1995)》全书没有彩页,图片数量非常少,均采用黑白印刷,且占幅只有几行字大小。《朝日年鉴》的纸张也是采用较为轻薄便宜的凸版纸,包装方面不追求华丽,以简单的纯色(黑色、红色)为封面,不加过多的装饰,整体风格十分朴实。为此,《朝日年鉴》编辑部在卷首向广大读者解释,《朝日年鉴(1995)》卷说明“由于经费等成本上升,年鉴的标价略有上涨”。但即便如此,日本的年鉴价格仍不算高。《朝日年鉴》1995卷有848页,定价为4400日元。《读卖年鉴》1995卷为5600日元。相对于我国的综合年鉴,以及当时日本出版市场上的其他图书,《朝日年鉴》的页码更多,内容更丰富,但《朝日年鉴》价格却相对较低,目的就是提高年鉴的销量。

同时,《朝日年鉴》还很注意降低内容成本,优化人力资源配置。《朝日年鉴》依托朝日新闻社在信息采集、储备、传播等方面较为成熟的优势,年鉴编辑与新闻传媒合作,实现内容共享和高效利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朝日年鉴》编辑部常年有20到30人(偶尔还要外聘一些兼职),但是一年要编辑8、9本年鉴,[20]并且这些年鉴的出版周期都比较短,《朝日年鉴》在第二年的2、3月份(不超过第一季度)就要出版。《朝日年鉴》的人力资源得到最大利用。这种工作效率正是我国综合年鉴编辑部不具备的。

(四)出版别刊、衍生年鉴,增强竞争力。日本的信息产品,包括年鉴,是系列化的,目的就是突出品牌优势,将信息最大化利用。《朝日年鉴》编辑部以《朝日年鉴》为核心产品,开发了一系列衍生产品,包括《朝日年鉴》别册、别刊,《朝日体育年鉴》《朝日相机年鉴》。尤其是《朝日年鉴》的别册内容生动,将一些在《朝日年鉴》中没有展开的内容专门出版成册,比如《社会名人录》。有些年份的别册还有漫画等形式,形式生动,弥补了《朝日年鉴》在内容和形式上的不足。《朝日年鉴》还有一本衍生年鉴《少年朝日年鉴》,它是结合年鉴的特点以及少年儿童群体阅读需要出版的,这是年鉴在少年儿童这一细分市场的重要尝试,同时也起到科普育人的作用,非常值得中国年鉴借鉴。

虽然上述举措,在短时间内缓解了《朝日年鉴》的经营压力,但是很快又显示出弊端,并没有彻底解决《朝日年鉴》的发展困境,原因如下:

一是杂志化导致年鉴权威性降低。部分行业年鉴采用杂志化的风格编纂年鉴,可以增强年鉴的可读性、趣味性,但作为介绍日本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等综合内容的年鉴,《朝日年鉴》采用杂志化的改革逐步导致《朝日年鉴》被当作闲暇阅读的刊物,而不是严肃的工具资料书,它的权威性不断降低。同时,杂志化的改革导致《朝日年鉴》在内容特色和优势的弱化,《朝日年鉴》并不能真的如同娱乐化、大众化的杂志刊物一样,借鉴杂志的可读性优点,并没有根本解决《朝日年鉴》在内容上的问题。

二是数据库化导致年鉴内容杂、多、浅,“官书”味增强。《朝日年鉴》希望突出年鉴的数据库属性来挽救这本年鉴,但这一发展思路更适合统计类年鉴,并不特别适合以文字描述为主的综合性年鉴。《朝日年鉴》的数据库化虽然收录了更多的统计表和内容,但是这些内容不经加工,内容浅显、零散,弱化了《朝日年鉴》的概览性和思想性。纵观世界范围内的优秀综合类年鉴,如美国的《世界年鉴》,英国的《惠克特年鉴》《不列颠百科年鉴》等,都把综合性年鉴的特色内容进行加工和整理,并且还会精选一些文章,并放在重要位置,以此展现该年鉴与众不同的参考价值。《朝日年鉴》的数据化恰恰弱化了这种功能。

同时,数据库化之后的《朝日年鉴》介绍每一个部类的内容都精短、浅白,参考性不强,也不具备很强的收藏价值。而《朝日年鉴》数据库化后,对于大量采用的白皮书、年报和数据表,都不作条目化处理,而是原文照录,[21]《朝日年鉴》的可读性降低。尤其是白皮书在日本大多由政府机构编辑,内容较为官方化,可读性较差,《朝日年鉴》官书意味增强。

日本年鉴市场一度供过于求,内容同质化现象严重。《朝日年鉴》数据库化之后,不仅没有在新着力的数据检索和使用方面展现优势,反而在内文中与其他年鉴趋同化、平庸化。日本共同通信社的《世界年鉴》一直爱坚持特色,专门介绍日本以外世界各国的国情、国际组织、国际大事。《朝日年鉴》作为一本主要介绍日本国内情况的综合年鉴,在20世纪90年代后仍然大篇幅收录世界各国的国情介绍以及世界组织的简介,内容浅显缺乏竞争力。

《朝日年鉴》数据库化的举措虽然显示了编辑部渴望加强年鉴工具书属性的初衷,但实际操作中直接导致《朝日年鉴》定位模糊,核心竞争力弱化。

三是没有得力举措应对网络化竞争。网络化的出版市场中,电子出版物盛行,纸质年鉴逐渐减少,1986年《朝日年鉴》附日本年鉴出版数目为406种,1994年减少为162种。《朝日年鉴》(1997)卷的出版动态中介绍,1996年电子出版物盛行,百科事典、辞典电子版出版正式化。[22]纸质年鉴逐步减少形成趋势。日本国内的这一趋势与国际上传统年鉴受电子化冲击陆续停刊或只出电子版情况相同。在这种情况下,《朝日年鉴》没有大举向网络化迈进,其出版仍然以纸质年鉴为主,内容也较少采用上网或者在网上销售。相对于《少年朝日年鉴》在网络化背景下的较少改革,同为针对少年儿童群体出版的美国《国家地理儿童年鉴》,在内容、形式制作以及宣传销售等方面与网络的融合更为彻底和全面,并逐步在儿童年鉴的全球市场中占据重要地位,其销量和销售额一直都很高,即便《国家地理儿童年鉴》在2009年才创刊。

《朝日年鉴》并没有在改革中找到适应日本市场的恰当办法。优胜劣汰的市场法则适用于任何一本年鉴,《朝日年鉴》经历漫长的发展和辉煌之后,2002年正式停刊。

三、启示

《朝日年鉴》的发展和衰落有外部大环境改变的原因,也与自身没能适时抓住转型契机,寻找合适的转型途径有关,它的停刊给我国年鉴发展带来反思,也为我国年鉴进一步发展提供改革和转型的经验。

(一)抓住年鉴发展的时代机遇。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政府重视文化教育,出版业迅速发展,年鉴也在此时快速兴起,并在战前达到一个小的高潮。在战争期间,日本印刷物资不足、战时管控,年鉴发展陷入困境。战后,随着日本经济、社会各方面的复苏和快速发展,年鉴在20世纪60至80年代,无论是数量、种类、品质等方面都有巨大提升。但随着日本泡沫经济破灭,经济陷入长期的低速增长,加之日本国内人口、社会环境的变化,印刷业竞争日趋激烈,年鉴发展迎来危机。《朝日年鉴》的发展、鼎盛及衰落轨迹与日本经济社会、出版业的起落基本吻合。可以明确,年鉴所处地区社会经济的良好发展对于年鉴发展至关重要。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后我国国民经济快速发展,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为年鉴行业的发展提供充足准备,年鉴事业重新发展并出现“年鉴热”。2014年,我国编纂出版年鉴5000多种,其中地方综合年鉴2000多种,与1986年全国编纂出版年鉴113种相比[23],有巨大进步。随着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持续向好,政府对于文化事业高度重视,读者对文化产品的需求进一步增加,出版业在全球逐步占据更重要地位,当代中国年鉴迎来发展的时代机遇。

目前,我国年鉴经过二三十年的快速发展后,年鉴出版数量庞大,但年鉴品质良莠不齐,存在内容同质化等问题。《中国年鉴发展报告(2019—2020)》指出,下一阶段是年鉴事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是关乎推动我国从年鉴大国向年鉴强国迈进的重要阶段。通观《朝日年鉴》的发展轨迹,我们可以发现,年鉴行业如果没有自律和有序引导,即便在外部环境较好的情况下,也会产生产品结构失衡、极度商品化等问题。因此,我国年鉴发展应当吸引国外年鉴发展的正反经验,抓住年鉴发展的时代机遇,不断优化年鉴的出版结构,强化年鉴行业的内部引导和行业自律,推动我国年鉴的积极发展。

(二)强化年鉴内容的差异化竞争,探索年鉴多样化的作用,走年鉴发展的精品之路。《朝日年鉴》停刊与年鉴内容定位判断不精准,年鉴内容精细化降低有关。目前,在生产成本不断提升的情况下,不断提升出版物的精品化程度,将每一种书做成艺术品一样的产品,已经成为日本出版商在激烈的市场上生存的必要[24]。鉴于此,我们应做好:1.防止年鉴内容同质化,千鉴一面。我国年鉴中,各级地方综合年鉴问题很多,由于框架大体一致,内容创新性不够,年鉴千鉴一面,缺乏特色。县(区)一级的地方综合年鉴还存在内容、结构等方面不规范的情况,质量普遍不高。日本年鉴在20世纪80年代也存在过这个问题,大部分质量不高的地方综合年鉴逐步停刊。虽然我国地方年鉴有政府财政支持,但不应就此发展停滞,相反地方综合年鉴应突出地域特色,不片面追求内容全面,而以地区发展的实际需要为依据编纂精品年鉴,不片面追求包装华丽,注重年鉴携带使用方面。2.加强对于市场细分的探索。《朝日年鉴》在一段时间内购买的主要客户是大公司和学校、图书馆等教育单位。但随着环境的变化,这些用户群体可选择的同类替代产品增多,《朝日年鉴》的改革没有针对这些客户群体的变化设定,导致市场销量萎缩。我国年鉴读者阅读基础培育不够,普及程度低,这一点与日本年鉴相比差距较大。我国年鉴市场中针对不同群体出版的年鉴不多,尤其针对少年儿童出版的年鉴几乎难觅踪迹。少年儿童群体对于文化科普有较大需求,又是我国年鉴发挥育人功能的主要对象,美国、日本都已经出了大量儿童版的年鉴,如美国《世界年鉴》儿童版、《朝日年鉴》儿童版。我国缺少儿童类的年鉴,主要原因是我国年鉴出版方对于市场分析不够。因此,在年鉴出版之前加强对年鉴市场的分析很有必要,这项工作可以委托专门分析机构进行,也可以在年鉴工作启动前由编辑部进行策划调研,以此加强年鉴内容的针对性,提高年鉴的使用率。

(三)多举措积极应对网络化、市场化的冲击。《朝日年鉴》在20世纪90年代施行数据化改革,说明在当时日本的年鉴出版商已经认识到网络环境下年鉴工具书、资料属性优势的丧失。《朝日年鉴》数据化改革的失败也正是因为其没有将改革与网络和大数据等融合使用,反而导致转型的目的与结果背道而驰。美国、英国等国的主要年鉴在网络化的变革中步子迈地更大,效果更好。目前这些国家的主要年鉴基本都与网络实现融合,都出版电子版年鉴并对年鉴网站进行多媒体开发与运用,并针对各自年鉴的不同特点加强年鉴网络数据库建设。我国年鉴市场中个人出版的年鉴数量不多,大学、行业协会等科研学术机构会出版少量专业年鉴。我国出版的主要年鉴仍是官方机构编纂的、具有“官修”性质各类综合年鉴,经费、人员和出版都由政府保障,来自市场的外部动力和压力不足,对年鉴受到的网络化冲击认识不多。目前,综合年鉴的电子年鉴和年鉴网站较少,年鉴网络检索开发不够,读者在网络上查阅难度大,年鉴的使用滞后。但从综合年鉴的低使用度和低购买量可以明显看到网络化对于年鉴发展的冲击。年鉴工作应立足服务社会,否则年鉴工作失去价值。解决这个问题可以做以下尝试:1.购买服务,引入社会力量加强年鉴的数据库开发和利用;2. 强化年鉴的网络检索功能,方便读者检索;3.加强年鉴网页制作和开发,增强年鉴与音频、视频等多媒体的融合;4. 加强年鉴编辑人员对网络技术的认识和掌握,培养年鉴的专门经营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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