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吉问牛

马伟宣　赵连稳

丙吉，字少卿，西汉曲阜（今属山东）人，汉朝武、昭、宣帝时期的名臣，官至丞相，爵封博阳侯，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褚少孙在续补的《史记》中称赞其“明于事，有大智”。

丙吉虽“起狱法小吏”，但十分虚心好学，一生宽廉平正、尽职尽责、匿功不言、宽厚待人、心怀社稷、为国举贤，最终辅佐汉宣帝开创了昭宣之治，堪称一代贤相。在历史上与他相关的故事中，丙吉问牛一直为世人津津乐道。

一代贤相

丙吉自幼好学，研读律令，博览《诗》《礼》等儒家经典。最初，丙吉在鲁国任狱史，后升至廷尉监。在任职期间，丙吉恪尽职守、赏罚分明，颇受朝中同僚的赞誉。

汉武帝末年，发生巫蛊之祸，和卫太子有关的很多人受株连而被投入长安监狱。因办理案件需要，朝廷征召丙吉专门管理因巫蛊案件入狱的犯人。当时，卫太子的儿子刘病已（即位后改称刘询）年仅半岁，也被关押在狱中。丙吉在奉旨追查巫蛊案件的过程中，了解到卫太子并无谋反的证据，便对刘病已的遭遇十分同情，特意挑选了几个谨慎厚道且乳汁充足的女犯人，命令她们妥善保护和抚养皇曾孙，并专门找了一处宽敞干燥的地方让她们居住。刘病已幼时多次患病，几度危急，幸亏丙吉及时请医治疗，才转危为安。

丙吉审理巫蛊涉案人员，采取“拖”的办法，几年没有结果。不久，病重的汉武帝听信谗言，以“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为由，下令将京城长安的在押人犯一律处斩。丙吉冒死守在牢门前，拒绝执行死刑的人进入，又一次保护了皇曾孙。

在随后的岁月里，丙吉和辅政大将军霍光共同拥戴18岁的刘病已為皇帝。丙吉绝口不提当年抚养和拥立之功，故而朝堂上无人知晓他的功劳。一个偶然的机会，掖庭宫的一位婢女让她丈夫上书，陈述自己曾受丙吉所托，对刘询有护养之功。这时，刘询才得知丙吉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对他不邀功的高尚品德大加称赞，下旨封其为博阳侯。然而丙吉坚辞不受，认为不能靠此空名就得到封赏。最后，经刘询多次劝说，丙吉才勉强接受了封侯。

丙吉虽居相位，但为人宽厚，对属官掾史的错误多予以包容，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丙吉有一位驭吏，喜爱喝酒。一次，他随丙吉外出时，因饮酒过量吐到丙吉的车上。有人建议丙吉将其免职。丙吉却认为，仅因此事就将他赶走，使其没有容身之处，并不足取。于是，继续留用此人。丙吉的宽容让驭吏十分感激，此后做起事来十分尽心尽力。这名驭吏是边郡人，熟知边塞军情。有一天，他出门时恰巧遇到边郡骑兵传递文书，敏锐地觉察到边境应该出现了情况，便打听清楚后回府禀告，并建议丙吉尽快考虑应对之策。不久，汉宣帝召丞相和御史询问外敌入侵边郡的情况。丙吉因早有准备，便从容应答，而御史大夫则在仓促之间应对失当。事后丙吉感慨道：“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容人之量非常重要。假使我没有事先对驭吏所汇报的情况做好应对准备，怎么会得到皇帝的嘉奖呢？”

五凤三年（公元前55）春天，丙吉病重，久治不愈。汉宣帝亲自到病榻前问候病情，并要他推荐接班人。丙吉辞谢道：“群臣的德行才能，明主尽知，愚臣不太了解。”经汉宣帝反复询问，丙吉推辞不过，便向其推荐了杜延年、于定国和陈万年。汉宣帝听取丙吉的意见后，决定重用这三人为丞相。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三个人都很称职。汉宣帝也因此更加称赞丙吉知人。

丙吉死后，赐谧号为定侯。明代《永乐大典》主纂人解缙将丙吉和萧何、曹参一并称为汉朝的好丞相。

何以只问牛喘

《汉书·丙吉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次，丙吉外出视察民情，途中碰巧遇上群体斗殴冲突。原来是皇帝要出行，有关人员清理道路、驱赶路人，因语言粗暴双方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死伤者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当时负责京城治安管理的京兆尹和长安令还未赶到，下属们猜测丞相肯定要出面过问此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丙吉却不闻不问，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直接从旁经过。同行的官员感到奇怪却又不敢发问，只得陪同丙吉继续往前走。

这时，有一农夫正在驱赶一头牛走路。只见这头牛步履蹒跚、气喘吁吁，热得直吐舌头。丙吉见状立刻让驭吏停下车子，派遣骑马的小官吏前去询问赶牛的人，这头牛走了几里路，为什么好像喘不过气似的？

随行的官员见状很是困惑，有的甚至暗自讥笑丙吉的迂腐，便询问道：“丞相，您是不是弄错了。民众斗殴以致死伤这样的大事，您不去询问，却偏偏派人去问牛喘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丙吉听后解释道：“处理民众打架斗殴死伤之事，是长安令和京兆尹的职责，应该由他们根据实际情况去审理，我无须亲自处理这种小事。我只需要在年末对他们的功过进行考察，向皇帝奏明情况，予以赏罚即可。我之所以派人去询问牛喘一事，是因为现在正值春令时节，天气本不该很热，而这头牛却喘着粗气，我担心这是气候异常导致的。春令时节，天气炎热是节气失调的征兆。反常气候通常会给农作物生长和人民生活造成影响。我身为丞相主要掌管调和阴阳的大事，对有关国计民生的事情更要予以重视，做到心中有数，所以才会亲自过问牛喘之事。”

听了丙吉的解释，陪同的官员们恍然大悟，十分敬佩他的贤明。

在丙吉只问牛喘不问打架斗殴一事中，他的问与不问，体现了高超的管理智慧。他将这种管理思维应用于工作之中。在担任丞相期间，丙吉将朝廷政事打理得秩序井然，各级官吏权责分明、各司其职，国家综合实力进一步提升，社会安定，百姓乐业。汉宣帝在丙吉的辅佐之下开创出“政教明，法令行，边境安，四夷清，单于款塞，天下殷富，百姓康乐”的盛世。

丙吉问牛的故事对后世影响深远。

清朝，乾隆帝在唐朝画家韩滉的名画《五牛图》上曾题诗：“舐龅讵惟夸曲肖，要因问喘识民艰。”乾隆帝借用丙吉问牛，表达了他求贤若渴、关注百姓疾苦的愿望，而问牛或问喘也便成了后世贤相的代名词。

问牛的智慧

对于丙吉只问牛喘、不问群体斗殴以致死伤横道的做法，也许有人觉得欠妥。明代文学家、思想家冯梦龙就曾说：“若丙吉不问道旁死人而问牛喘，未免失之迂腐。”但丙吉的理由是“宰相不亲小事”。那么，丙吉问牛为后世提供了哪些有益的为政智慧呢？

不缺位、不越位、不错位。古人云：“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处在何种位置，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行使相应的权力，而不应大包大揽、越权越位。越权行事不利于职能部门发挥自身作用，造成揽功之嫌;不利于调动职能部门的积极性，使其陷入繁杂琐事而难以自拔。丙吉居于丞相之位，十分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使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故而问牛;但“民斗相杀伤”乃长安令、京兆尹之责，故而不问。丞相的职责是在年终考察下级官员的工作成绩，并将结果汇报给皇帝予以奖惩。丙吉的考核奖惩观念与现在的问责机制有相似之处。领导干部在工作中要明确职责分工，将权力和责任下放给具体部门，自己则充分发挥好考核的杠杆作用，敢于追责、敢于问责。况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领导无论多么能干，也不可能顾及事情的方方面面。单位一把手应从丙吉问牛中学到管理的智慧，把握好不缺位、不越位、不错位这个现代管理边界的核心要义，使整个系统高效运转。事无巨细，必自躬亲，并非最好的工作方法。

见微知著，做好重要的小事。所谓重要的小事就是看似小事，实际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牛喘之事，貌似小事，实则关系到农业生产的根本。如若不引起重视，不加以有效管理，势必影响整个社会的稳定。丙吉深知其中的厉害，所以倍加关注此事，正如明朝学者程登吉所说：“丙吉问牛，恐阴阳之失时。”由此可知，小事非小，关系千家万户生产生活的都是大事。无独有偶，古有丙吉问牛以知时令，今有毛泽东问水和周恩来问盐以察民生。延安时期，毛泽东在得知侯家沟有两个村庄的妇女不能生育的事后，即刻向延安市委书记张汉武了解相关情况，建议让医院检查一下水质问题。张汉武担心医院不愿意干这种小事，而毛泽东则严肃指出，人民疾苦绝非小事。后来经过化验，果然发现水中含有大量有害物质，影响妇女生育。政府很快帮助村庄解决了水质问题。20世纪60年代，周恩来在听取家庭开支汇报时，知道每斤食盐要多花一分钱。他立刻向有关部门打电话询问食盐价格上涨的原因。在得知是卫生局为了预防市民患大脖子病而對食盐加了碘，导致价格提高之后，他才放下心来。毛泽东通过问水关心百姓疾苦，周恩来通过问盐了解民众生活，都是透过身边的小事，了解百姓难事，解决百姓急事，以达到重视民生、安定社会的目的。

观大势、统全局、谋发展。领导干部要科学预见把握事物的变化和发展方向，识大局、讲大局、为大局，在大局中审视本单位本部门本领域的工作，坚持谋全面、谋整体、谋长远、谋关键。丙吉问牛，就是把具体问题提到原则高度来把握，把当前任务放在过程链条中来运筹，做到问题导向、目标导向、效果导向相统一。作为新时代的领导干部，一定要牢牢把握工作主动权，自觉在大局下想问题、做工作，提高观大势、定大局、谋大事的能力;要抓准大事，科学地分析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形势，抓准事物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避免眉毛胡子一把抓;要谋划长远发展，做好协调工作，避免使自己陷入琐事当中，防止越俎代庖。

带领一个团队或集体做事情、干工作，领导的为政智慧很重要。智慧有了，事半功倍。

（作者简介：马伟宣，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研究生;赵连稳，北京联合大学研究员）

责任编辑 / 金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