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晨
(柳工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广西 柳州 545007)
军田村古城位于象州县东北部罗秀镇东南约4.5千米。其城北有黄汉河,西为运江(即罗秀河),古城正处于两河交汇的冲积平原上,是一座具有内外两重城垣的古代城址。关于这座古城址的性质与沿革,早在20世纪90年代,陆士斌即撰文首次提出军田古城应是秦桂林郡治的观点,引发了广西文史界对于古城址的陆续讨论与关注。2016年7—8月间,为进一步明确该城址的年代与性质,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学系与广西文物考古研究所、象州县博物馆联合,对军田古城及周边的大乌来、大普化两座城址进行了考古调查。调查组认为,根据军田城址的规模、形制及城内采集的出土文物判断,其年代可能早至秦至西汉早期,应为相关区域的某一时期的行政中心。然而目前并没有诸如文字类的实证材料出土,故而军田古城是否为秦代桂林郡的治所,尚需更加明确的地上与地下文献相佐证。根据军田古城的调查结果及其所处的地理位置,结合传世文献的记载,笔者认为古城址确曾为郡治,即应是刘宋前期桂林郡的治所阳平县的城址。
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桂州”篇末引有刘宋沈怀远《南越志》佚文:“桂林郡,本治阳溪,今移在郁江口,有铜鼓滩是也。……又平阳县有阳溪,在县西,数百里伏流,通于岷山。”
沈氏佚文中所谓“平阳县”,按两晋南朝桂林郡所领,皆无此县名。考《晋书·地理志》桂林郡领县有“羊平”,《宋书·州郡志》桂林郡领县有“阳平”,再结合所谓“阳溪”地名,知此县名当从《宋书·州郡志》作“阳平”。故《南越志》文中之“平阳”,实为“阳平”之误倒。刘宋桂林郡先治阳平县事,文献未载,此可补正史之阙。之后郡治又移于“郁江口”,则与《宋书·州郡志》桂林郡治中溜县之记载相合。除此之外,“阳溪”之地名,则是寻求阳平县地望的关键所在。
南朝宋桂林郡境,在今柳江—黔江流域,此殆无疑义。今由《南越志》可知,此区域内历史时期有一条被称为“阳溪”的河流。今以同处柳江—黔江流域这一地理坐标为参照,我们发现,此区域内唐宋时期亦有类似“阳溪”之水名载于文献。按《元和郡县志》象州“阳寿县”条:“阳水,南去县二十步”。古文献记载中,某条河流可称为某水,亦可称为某溪,“水”与“溪”均指江河而言。如郦道元《水经注》谓“辰水又右会沅水,名之为辰溪口”,可见“辰水”“辰溪”其实为一。职是之故,南朝宋桂林郡阳平县之“阳溪”当即是唐代阳寿县之“阳水”,逻辑、地望俱合。此处需要明确的是,阳溪或阳水并非今柳江。柳江古称“潭水”“浔水”等,绝无“阳溪”或“阳水”之名。何况历代阳寿县治常有迁徙,今日之象州县为宋代以后之阳寿,咸平六年(1003)始迁于今地。故唐代阳寿县,并不在今象州县城,那么离城不远的“阳水”,自不可能为柳江。更遑论柳江总体为由北而南流向,“阳水”却是在阳寿县南,则至少一定距离内的流向当是东西向。
“阳溪(阳水)”地名之所以关键,是因阳溪在刘宋桂林郡治阳平县西侧,一定范围内大致应为南北流向,故而找到“阳溪”便可定位“阳平”。那么,南朝之“阳溪”,唐代之“阳水”,后来的名称又是如何?同样是在柳江—黔江流域,史载宋代象州境内曾有“阳口镇”。以常理忖度,所谓“阳口”之意,一般是该镇位于阳水或阳江之口,故因此得名。而王象之《舆地纪胜》象州“景物”条云:“阳口溪在□□县北五十里,水源出浔州北山,入浔江。”将“阳口镇”与“阳口溪”联系起来分析,则所谓“阳口溪”无疑是流经阳口镇的一条河流,亦应是《南越志》中的“阳溪”及《元和郡县志》中的“阳水”。其名称流变,盖因小镇地处阳水之口,因名为“阳口镇”,继而河流又被称为“阳口溪”。
若以上所论不误,则沈怀远《南越志》所谓“阳溪”,应即唐代象州之“阳水”,南宋之“阳口溪”。又以今地比附,此水无疑即是今象州县东北之运江(罗秀河)。按前文所引《舆地纪胜》“阳口溪”条文中,“浔州”是今桂平市。“浔江”者,即柳江。宋代浔州在南,象州在北。此“阳口溪”既然发源于浔州北山,必北流过象州入浔江(今柳江)。而今运江是柳江一级支流,发源于广西金秀瑶族自治县和桂平市之白马山,王象之所谓水出浔州(今桂平)北山,即此。今运江又大致由南向北流经象州县中平镇,至罗秀镇转而西流,于运江镇汇入柳江,即“入浔江”。此水道走势,与《舆地纪胜》的描述无不吻合。故而“阳溪”即今象州之运江,盖不容有它。
“阳溪”已确定,是今运江。按《南越志》云“平阳县有阳溪,在县西,数百里伏流,通于岷山”,则阳平县治必然在阳溪之东岸。根据2016年考古部门对象州县运江流域的军田、大乌来、大普化三座古城遗址的调查结果显示,大乌来古城遗址年代应在唐宋时期,而大普化古城遗址年代应在隋唐时期。惟军田古城年代最早,足以对应南朝时期,其城西即为“阳溪”(运江)。故而将《南越志》所载与考古调查军田城为“某一时期的行政中心”这一结论相结合。据此,笔者认为象州县军田古城应是南朝宋桂林郡治所在地的阳平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