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荣喜朝
《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①堀池信夫:《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东京:明治书院,1996 年;堀池信夫:《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下卷),东京:明治书院,2002 年。是堀池信夫(Horiike Nobuo)先生的重要著作。堀池信夫是日本著名的中国哲学和思想史学家,在中国的儒教、道教和伊斯兰教以及汉魏思想史等研究领域有独到的见解。堀池信夫1971 年毕业于东京教育大学汉文专业,1989 年获得筑波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堀池先生曾经担任过筑波大学哲学、思想学系教授、主任,研究生院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科教授、主任,目前是筑波大学名誉教授。堀池信夫学识渊博,精通古汉语、现代汉语、英语、法语,通晓希腊语和拉丁语等语言。他不仅学贯古今,而且会通东西。这些良好的学术素养使得堀池信夫的研究成果呈现出视野开阔、资料丰富、观点独特的特点。堀池信夫以十年之力所著的《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正是这些特点的集中体现。
《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下两卷共计1 200 多页, 120 余万字。此书从文化相对性的视角,全面梳理了自13 世纪开始中国思想在西方的传播与接受情况,探讨了欧洲哲学家与中国的哲学、宗教、思想的接触过程及对其的评价。此著上卷的考察范围从东西方思想开始接触的13 世纪至以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为代表的西方学者开始真正研究儒学的17 世纪初;下卷的研究范围自16 世纪至20 世纪。该著作是日本关于“中学西传”的通史研究,是以日本为视角的关于“中学西传”的全面认识,也可以说是日本在“中学西传”研究领域的集大成者。作为一部中学西传研究领域的大型综合性专著,该著广泛汲取世界汉学(中国学)的研究经验,利用语言学、文献学、历史学、宗教学、哲学等学科的研究成果,在研究广度和深度等方面都是日本在该领域的代表性研究成果。
具体说来,《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有如下鲜明的特征。
第一,开创了从文化相对性角度研究“中学西传”的先河。日本的中学西传研究大概始于20 世纪20 年代中叶,石田幹之助(Ishida Mikinosuke,1891—1974)和 后 藤 末 雄(Gotou Sueo ,1886—1967)是该领域的两位领军人物。“二战”结束后,矢泽利彦(Yazawa Toshihiko,1914—2008)加入该研究领域,为该领域研究成果的普及做出了重要贡献。20 世纪60 年代末,以后藤末雄《中国思想的法国西渐》②后藤末雄著,矢泽利彦校订:《中国思想的法国西渐》,东京:平凡社,1969 年。后藤末雄先生在该著中研究了以孔子的儒学为代表的中国思想影响法国百科全书派的过程,探究了中国学的起源,并认为中国思想的核心学说——仁爱政治、民本主义等被百科全书派借鉴吸收,成为引发法国大革命的思想武器。的出版为契机,该研究在日本才真正蓬勃发展起来。此后,日本在“中学西传”研究领域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①截至目前,日本在“中学西传”方面的研究主要包括四个研究方向:第一,关于中国思想对欧洲的影响的研究。例如:后藤末雄的著作和井川义次(Igawa Yoshitsugu)的《宋学西渐——欧洲迈向近代启蒙之路》(京都:人文书院,2009年)等。井川义次的著作探讨了16—18 世纪耶稣会士向欧洲输送的中国哲学思想及其对欧洲理性精神之形成所起的作用。第二,关于大航海时代以来东西文化交流史的概述。例如:川久保辉兴(Kawakubo Teruoki)从历时和文化的角度论述了15 世纪尤其是明末以来,欧洲的全球扩张在中日两国引起的文化变异以及东方对欧洲的反向影响(川久保辉兴:《近世欧洲和日本、中国——东西文化交流史的尝试》,《大阪教育大学纪要》1988 年第2 期,第55—64 页; 《近世欧洲和日本、中国——东西文化交流史的尝试(第二报)》,《大阪教育大学纪要》1990 年第1 期,第59—73 页)。第三,关于西方汉学、西方汉学家及其成就的介绍和研究。例如:石田幹之助的《欧美中国学界现状一斑》(东京:东亚研究会,1925 年)、《欧人之汉学研究》(东京:共立社,1932 年;增补版,东京:日本图书,1948 年。1934 年“北平中法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由朱滋萃翻译的中文版,2015 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再版)、《欧美的中国研究》(东京:创元社,1942 年)、《欧美、俄罗斯、日本的中国研究》(东京:科学书院,1997 年)等;京都大学的朱凤认为马礼逊(Robert Morrison,1782—1834)编写的百科全书式《华英字典》(A Dictionar of Chinese Language)在欧洲汉学史中具有重要地位,该字典使西方人较为详细地了解中国的科举制度、孝道等独特的文化和制度,并深化了他们关于“四书”“五经”的理解(朱凤:《关于马礼逊〈华英字典〉的研究——其百科全书式的特征以及在欧洲汉学史中的定位》,博士学位论文,京都大学人间环境学研究科,2004 年);森贺一惠(Moriga Kazue)在研究了法国汉学家毕瓯(Edouard Constant Biot,1803—1850)的生平和学术成就后,充分肯定了其在《周礼》翻译和传播方面的贡献(森贺一惠:《毕瓯及其业绩》,《富山大学人文学部纪要》2015 年总第63 期,第125—175 页)。第四,关于西方汉学相关研究成果的译著和译注。例如:长南实(Chonan Minoru,1920—2007)、矢泽利彦翻译了门多萨(Juan Gonsales de Mendoza,1545—1618)的《中华大帝国史》(东京:岩波书店,1965 年),后藤末雄翻译了白晋(Joachim Bouvet,1656—1730)的《康熙帝传》(东京:平凡社,1970 年),田中正美(Tanaka Masami)、三石善吉(Mituishi Zenkichi)、末永国明(Suenaga kuniaki)翻译了雷蒙德·道森(Raymond Dawson)的《欧洲的中国文明观》(东京:大修馆书店,1971 年),川名公平(Kawana Kohei)和矢泽利彦翻译了利玛窦、曾德昭(Alvaro Semedo,1585?—1658)的《中国基督教传教史》(两卷本,东京:岩波书店,1982—1983 年),栗本一男(Kurimoto Kazuo)翻译了葛兰言(Marcel Granet,1884—1940)的《中国人的宗教》(东京:平凡社,1999 年),木岛史雄(Kishima Fumio)和中村雅之(Nakamura Masayuki)翻译了艾乐桐(Viviane Alleton)的研究成果《法国的中国学研究》(《中国21》2005 年总第23 期,第87—108 页)等译著。然而,正如堀池信夫在《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后记”中所说的那样,“关于东方思想在西方的传播和接受问题,至今(笔者注:1995 年)似乎还没有从文化相对性的角度提出新理念的研究成果”②《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471 页。。堀池信夫之所以强调“文化相对性”,是因为他发现自19 世纪末西欧近现代思想和学问传入东方以来,我们自身的认识和知识受到这些外来的思想和学问的影响,偏离了传统的轨道,而且我们活在西欧的价值观里,并被教育成应该以这样的价值观认识世界。③同上,第3 页。他认为由于科技发展极限的到来,现在人类亟需做的不是进一步促进世界价值的统一化,而是以地球上各个地区固有的传统文化的本质为依据,通过确立文化相对性的视角,构筑多姿多彩的文明世界。④同上,第3—4 页。尽管如此,将中国哲学在纯粹的东方式(即完全摆脱西欧)的理念的前提下进行再解释,这种构想在现在还不是一下子就能够做到的。不过,井川义次先生继承了堀池信夫的学统,他在《宋学西渐——欧洲迈向近代启蒙之路》中论述了在西欧近代理性的形成过程中,宋学发挥了相当大的影响,⑤井川义次:《宋学西渐——欧洲迈向近代启蒙之路》,京都:人文书院,2009 年,第469 页。并且主张(西欧)近代理性并不是在西欧纯粹培养出来的,如果没有东西血脉的交叉,它是绝对不会成立的。⑥同上,第472 页。
第二,内容客观。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欧各国都是“中学西传”的当事国,在研究中自觉或不自觉地都会受到民族主义的影响,而日本作为“他者”⑦日本虽然不是“中学西传”的当事国,却是参与国。16 世纪,西方传教士首先到达的东亚国家是日本,之后再进入中国内地传教。耶稣会长期将中国和日本视为一个整体,中国教区长期隶属于日本管区。在日本和在华传教士都向罗马寄回了大量的书信和报告,介绍东方的历史和现状以及传教情况。1582 年日本首次向欧洲派出使节(天正少年遣欧使节),1613 年再次向欧洲派出使节(庆长遣欧使节)。天正少年遣欧使节的到来,促使欧洲各地开始兴起亚洲热,见矢泽利彦:《解说》,载门多萨著,长南实、矢泽利彦译《中华大帝国史》,东京:岩波书店,1965 年,第37 页;《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362 页。另外,梵蒂冈图书馆等藏书机构收藏着大量16—17 世纪的日语文献,其中是否包含着中国的哲学和思想尚不明了。正好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看待这一段东西文化交流史。因此,日本的研究在某种意义上更加具有科学性和准确性。《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作为日本在“中学西传”领域的代表性著作,很好地体现了这种客观性。首先,关于罗杰·培根(Roger Bacon,1214?—1292)。正如堀池先生所言:“他(罗杰·培根)因接受东方知识而大幅度扩大了自己的经验哲学的研究领域,这一事实直到现在仍然鲜为人知”①《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19 页。。西方学者或许是在有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②西方关于罗杰·培根的传记未提及该内容。例如:A. G. Little, Roger Bacon Essays: Contributed by Various Writers on the Occasion of the Commemoration of the Seventh Centenary of His Birth. New York: Russell and Russell, 1972.而中国学者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③中国关于罗杰·培根的论文和著作也没有涉及该方面的内容。堀池信夫不仅通过罗杰·培根《大著作》(Opus Majus)的英文版本和拉丁语版本探明了罗杰·培根受到东方思想影响的事实,而且得出了“到底是西方文化优越还是东方文化优越之类的问题,在漫长历史的跨度中,实际上只不过是个相对性的问题”④《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134 页。的开创性结论。其次,关于利玛窦与龙华民(Niccolo Longobardi,1559—1654)。由于利玛窦在传教中尊重中国文化,为中国带来了西方的科技,而利玛窦亲自选择的继承人龙华民却在利玛窦死后背弃了利玛窦坚持的“适应政策”,并批判利玛窦。因此,部分中国学者(还有一些外国学者)在研究此二人时有较为明显的拥护利玛窦、贬低龙华民的倾向。⑤对于这种现象,张西平先生曾经指出某些学者的结论过于强调利玛窦。张先生在关于龙华民的研究中认为龙华民的《关于“上帝”之争论的简单回答》可以被视为“礼仪之争”后中国古代哲学著作在欧洲传播的最早和最重要的文献,肯定了龙华民在“中学西传”中的贡献。参阅张西平:《儒学西传欧洲研究导论:16—18 世纪中学西传的轨迹与影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年,第60、71 页。堀池信夫在该著作中一方面充分肯定了利玛窦的“适应政策”⑥《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459 页。,另一方面也对利玛窦不承认宋学是真正的中国哲学的观点持否定态度,认为这种观点是“关于中国哲学的曲解”⑦同上,第447 页。。同时,堀池信夫充分肯定了龙华民对宋学的重视和理解,但是批判了龙华民想否定中国文化的主张。⑧同上,第445—448 页。堀池信夫在该著中依据自己丰富的中西思想文化知识,⑨在该著作出版前,堀池信夫已经完成了专著《汉魏思想史研究》(东京:明治书院,1988 年)和《中国自然神学论研究——莱布尼茨和中国》(《哲学·思想论集》1982 年总第8 期,第27—65 页)、《马勒伯朗士和中国》(《筑波中国文化论丛》1985 年总第5 期,第37—53 页)、《关于狄德罗的中国思想解释》(《哲学·思想论集》1989 年总第15 期,第51—81 页)等论文,在中国思想文化研究和东西文化交流研究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上,论述了中国思想文化在欧洲的影响以及欧洲的哲学家关于中国思想文化的理解和认识。
第三,内容丰富。《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详细论述了柏郎嘉宾(Giovanni da Pian del Carpine,?—1252)、鲁布鲁克(Guillaume de Rubrouck,1220 ?—1293 ?)、罗杰·培根、马可·波罗(Marco Polo,1254—1324)、孟高维诺(Giovanni da Monte Corvino,1247—1328)、鄂 多立克(Friar Odoric,1265—1331)、托梅·皮雷斯(Tomé Pires,1465—1540)、达·克鲁兹(Gaspar Da Cruz,16 世纪人,具体生卒年不详)、马力陈(Martin de Rada,1533—1578)、门多萨、利玛窦、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1577—1629)等“中学西传”的亲历者或著名哲学家著作中的中国信息,并与中国儒释道等各种哲学思想在共时和历时两个方向进行了对比研究。堀池信夫在行文过程中不时穿插一些与正题相关的小故事,如全真派的修行、许衡的成就、南海海盗的事迹、鄂本笃(Bento de Goes,1562—1607)发现契丹的过程、明代商人的交易实况、利玛窦投身耶稣会等,增强了该研究的趣味性。除此之外,堀池信夫在研究过程中,引用大量原始文献,增加了论证的科学性和丰富性。该著内容翔实,得益于堀池信夫视野开阔,参考资料丰富。该著涉及参考文献178 部,其中专著70 部,原始文档53 卷,译著34 部,论文18 篇,编著2 部,报刊文章1篇。这些参考文献如果按照语种统计,其结果如下:日文文献最多,有80 部之多,其次是古汉语文献,共有39 部,然后依次是英文31 部,现代汉语14 部,法语4 部,拉丁语和葡萄牙语各3部,意大利语2 部,希腊语和西班牙语各1 部。由此可知,堀池信夫语言功底扎实,能够博览古今中外群书,具备会通东西的良好素养。
第四,论证严谨。堀池信夫为了阐释一个事实或者论证一个观点,往往同时参考多种文献。例如关于中国造纸术的西传,该著作不但参考了前岛信次(Maejima Shinji,1903—1983)与怛罗斯之战相关的著作《东西文化交流的诸相》①前岛信次:《东西文化交流的诸相》,东京:东西文化交流的诸相刊行会,1971 年,第129—200 页。中的“怛罗斯战考”,而且参考了巴托尔德(W. Barthold,1869—1930)的《蒙古入侵时期的突厥斯坦》(Turkestan down to the Mongol Invation)②W. Barthold, Turkestan down to the Mongol Invation. London: Luzac, 1968, p. 196.以及季羡林的《中国纸和造纸法输入印度的时间和地点问题》③季羡林:《中国纸和造纸法输入印度的时间和地点问题》,《历史研究》1954 年第4 期,第25—53 页;《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21 页。,既有日语文献,也有英语和中文文献。对于原始文献,堀池信夫十分慎重,该著作使用的《教长马儿·雅八·阿罗诃和巡视总监列班·扫马传》来自夏博(J. B. Chabot,1860—1948)于1895 年出版的法语著作④J. B. Chabot, Histoire de Mar Jabaraha Ⅲ, et du Moine Rabban Çauma. Paris: Ernest Leroux, 1895, pp. 9—107.、詹姆斯·蒙哥马利(J. A. Montgomery,1866—1949)于1927年出版的英文著作⑤J. A. Montgomery, The History of Yaballaha Ⅲ , Nestorian Patriarch and of His Vicar Bar Sauma.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27, pp. 27—80.、阿·克·穆尓(A. C. Moule,1873—1957)于1930 年出版的英文著作⑥A. C. Moule, Christians in China before the Year 1550. London: Society for Promoting Christian Knowledge, 1930, pp. 94—108;《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235—236 页。。中国的通俗类书随着时代的发展,版本众多,内容变化较大,因此堀池信夫在参考时做了详细的解说。例如:
《万宝全书》是通俗类书,实际上由明至清出版过各种各样的版本。即使仅通过书志进行调查,就能发现17 种。除此之外大概还有很多其他刊行的版本。另外,或许因为本身是通俗书的缘故,为了方便读者,时代不同编辑方针也有差异,卷数和内容的出入很大。不过,本文主要引用的“天文门”“人纪门”,在各个版本中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另外,本文参照的版本是清道光三十年刊本和咸丰元年刊本。⑦《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359 页。
除此之外,尽管堀池信夫参考了大量译著,但是并不盲从译者的观点。例如关于《鲁布鲁克东行纪》(Itinerarium)中所记载的“脱因(Tuin)”,无论是日本学者护雅夫(Mori Masao,1921—1996)的相关译注著作,还是中国学者耿昇、何高济的译文,都认为指的是“道士”⑧同上,第102 页。,堀池信夫尽管参考了他们的译文,但是却利用其他丰富的文献和自身深厚的中国宗教思想文化知识,推断出“脱因”既可能是藏传佛教徒和禅宗佛教徒,也可能是全真道士⑨《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78—86 页、第89—96 页。,而没有做出绝对性的结论。⑩关于“脱因”,现在也有学者认为是“僧侣”“佛教徒”。参阅巴伊卡尔:《蒙古帝国时代的佛教和基督教》,《国际哲学研究》2015 年别册6,第24—27 页。
不过,该著作也有一些瑕疵和局限性。
首先,关于中国古典文献的解读。尽管堀池先生精通古汉语,能够熟练训读中国古典文献,然而在训读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与中国的传统解读不一致的地方。例如堀池先生将《鲁斋遗书》卷一“语录”中的部分内容训读为:“如此等文字,皆文士驰骋笔端,策士之说。客不求真,是只要以利害惑人”⑪《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187 页。,这与我们中国人解读的“如此等文字,皆文士驰骋笔端,如策士说客不求真是,只要以利害惑人”①该解读(断句)方法参照康宇:《论元代“四书学”之解经特色》,《社会科学》2012 年第3 期,第126 页。在断句上有所出入。此外,堀池信夫在训读《上清灵宝大法》《磻溪集》《广博物志》《天主实义》时也出现了一些与中文版本文字有所出入或者断句不同的地方。然而,需要指明的是,这些不同之处并不影响该著作论证的严谨性及所要阐述的观点。
其次,关于罗明坚(Michele Ruggieri,1543—1607)在“中学西传”方面的贡献。虽然堀池先生在该著中指出了罗明坚在16 世纪末17 世纪初曾经尝试着将“四书”翻译成拉丁语②《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上卷),第388 页。,也指出了波赛维诺(Antonio Possevino,1533—1611)于1593 年在罗马出版的《历史、科学、救世研讨丛书选编》(Bibliotheca selecta qua agitur de ratione studiorum)中引用了部分罗明坚的《大学》译文,并且指出这是部分“四书”被介绍到欧洲的滥觞③同上,第448 页。,但或许是受到与罗明坚相关研究资料不足的限制,作者仍然认为利玛窦发现了儒教④同上,第381—382 页。,没有认识到罗明坚在东西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地位。近年来,以张西平教授为代表的我国学者凭借在欧洲获得的最新资料,在罗明坚研究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张西平教授相继发表了《罗明坚——西方汉学的奠基人》⑤张西平:《罗明坚——西方汉学的奠基人》,《基督宗教研究》2000 年第0 期,第353—378 页。《西方汉学的奠基人罗明坚》⑥张西平:《西方汉学的奠基人罗明坚》,《历史研究》2001 年第3 期,第101—115 页。《罗明坚的汉学贡献》⑦张西平:《罗明坚的汉学贡献》,《国际儒学研究》2016 年总第23 辑,第60—68 页。《罗明坚与儒家思想早期在欧洲的传播》⑧张西平:《罗明坚与儒家思想早期在欧洲的传播》,《国际汉学》2016 年第3 期,第49—59 页。等论文,撰写了《中国与欧洲早期宗教和哲学交流史》⑨张西平:《中国与欧洲早期宗教和哲学交流史》,北京:东方出版社,2001 年。《儒学西传欧洲研究导论:16—18 世纪中学西传的轨迹与影响》《交错的文化史:早期传教士汉学研究史稿》⑩张西平:《交错的文化史:早期传教士汉学研究史稿》,北京:学苑出版社,2017 年。等专著,充分肯定了罗明坚在“中学西传”领域的“西方汉学之父”的重要地位。
尽管堀池信夫此作有些许的瑕疵,但是瑕不掩瑜,仍是截至目前日本“中学西传”研究领域的集大成之作,是我国“中学西传”研究的必要参考文献。我国自20 世纪80 年代以来,关于“中学西传”的研究成果相当丰富,近年来更是呈现井喷态势,不仅有大量的译著出版,而且有相当多的专著和论文面世。不过,我国在介绍和引进日本关于“中学西传”研究成果的力度方面仍有待于加强。相较于引进西方在该领域的研究成果而言,国内在引进日本方面起步较晚,研究力量相对分散,研究进程略有滞后,研究广度与深度有待提高。
将堀池信夫此作翻译成中文并在我国出版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首先,有助于进一步推进我国“中学西传”理论体系、研究方法和思维视角的完善。堀池信夫的《中国哲学与欧洲的哲学家》中译本的出版能够使国人更好地了解“中学西传”的发展历程,探索东西方文化的根本问题。其次,有助于进一步推进东亚“中学西传”研究的一体化。东亚同属于儒家文化圈,在西方传教士和哲学家看来,东亚是一个整体。该书中译本的出版不但使国人可以总结日本关于“中学西传”的研究经验和教训,为当今我国的研究提供借鉴,而且可以架起中日关于“中学西传”研究的文化桥梁,发挥东亚的整体优势⑪张西平先生呼吁东亚各国的学者应尽快建立一个学术网络,整理出东亚西学汉籍书目,共同致力于东亚西学汉籍文献的研究,将以往的国别研究提高到东亚整体研究的高度,从而建立全球化初期东亚文化史研究的新体系。参见张西平:《近代以来汉籍西学在东亚的传播研究》,《中国文化研究》2011 年第1 期,第200—212 页。,进一步提升我国传统文化的软实力,从而进一步增强我国在该领域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