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旅游研究历史演进的个体记忆(上)*
——一项来自刘德谦先生的口述史研究

2020-11-30 05:18王金伟黄铭铭鹿广娟
旅游研究与实践 2020年5期
关键词:学刊旅游研究

王金伟,黄铭铭,鹿广娟

(1.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旅游科学学院,北京 100024;2.北京旅游发展研究基地,北京 100024)

0 引言

中国现代旅游教育与学术研究肇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1],历经40余年的发展,其知识体系日渐丰富并形成了多元化的理论体系构架。但是也有一些研究者认为,旅游学科尚未建立起独立的学科理论体系和研究范式,独立的学科地位尚未完全确立[2]。回顾和总结旅游学术研究的发展历史能够“以史励今”,可以为现代旅游学科的发展和学术共同体的建立提供诸多有益启示。吴必虎利用“学术树”的概念,统计分析了陈传康一生构筑的个人学术体系,最终勾勒出其毕生经营的学术群落整体景观[3]。张祖群结合“生命树”方法构建了卢云亭的学术群落景观,并进一步反射出中国旅游学的整体演变历程[4]。而刘稀朕则利用文献研究法,对中国旅游学科发展历程及我国旅游研究成果状况进行了总结[5]。这些研究,对于全面认识和了解中国旅游学术发展史,都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但是,它们大多为基于“文本史料”的“文字”解读,难以突破囿于文本史料本身的“孤证”局限。

口述史,是一种口头的、有声音的历史,大多是亲历者对尚无文献记载的史料的补充记述,也常常是对一个人的生平阅历、历史经验和感情世界的丰富记录[6]。与书写的历史相比,口述史往往更重视史实的再现,而不倾向于解释历史。同时,它具有纠正文字偏见的功能,也对某些学术上层的话语垄断提出挑战[7]。毫不夸张地说,口述史可以有效填补历史记载的空白、印证文献资料和实物资料的可靠性,也可弥补文献史料的不足[8]。现今,越来越多的学者把口述史的理论方法引入到学术史和教育史的研究之中,从而深入解读某一领域的学术发展历程。郑玉飞运用口述史方法,对当代教育学家陈信泰的早期研习教育学经历进行了研究[9]。杨亮斌和郭玉成基于对18位中国武术家的口述史研究,探析了竞技武术套路难度动作发展历程[10]。而张娜和郭成龙则以“姑娘”歌第十代传承人谢莲兴的口述史为例,讲述了雷州“姑娘”歌的历史记忆[11]。冯跃则以口述史方式,运用教育人类学的观点解读了一位县级中学校长教学与管理的经历,并借此引发读者思考现行教育体制运行过程中不断出现的新问题[12]。毫无疑问,口述史已经成为研究学科发展史和学术史的一种重要方法。

尽管中国旅游研究属于一个“无历史”(历史短)的研究领域,常常被“正史”(正统的学术史)所忽略,能够获取的文献资料也比较少,但是通过口述史的方法,可以从某些重要经历者身上采撷到最为真实的鲜活历史和社会记忆,进而有利于还原中国旅游学科发展的历史全貌,并进一步解析其中的社会关系和文化背景。

刘德谦,生于1937年,新中国第一代旅游研究者之一,也是中国旅游教育的重要开拓者和见证人。他1982年开始涉足旅游,其早期研究领域主要集中于旅游文学、旅游历史,后来转向为从旅游发展实践对旅游理论性问题的全面关注,并致力于旅游教育与旅游科学研究工作。自1987年开始,刘德谦与同仁一起努力,把《旅游学刊》培育成了旅游学界、业界公认的最具权威性的旅游专业学术刊物。为此,在他退休后,荣获了《旅游学刊》创刊25周年“终身成就奖”,世界旅游组织和香港理工大学合作主办的“中国旅游论坛”所设的“中国旅游教育与研究终身成就奖”,中国未来研究会旅游未来研究分会所设的“中国旅游未来研究会终身成就奖”,由全国旅游学界通过《旅游学刊》全国编委提名并无记名投票而授予的“旅游研究终身成就奖”等诸多荣誉。

本文基于口述史方法和文献分析法,通过对刘德谦的深度访谈,深入挖掘了其学术发展历程和学术思想的脉络与成因,并以此为基础尝试总结中国旅游学术史演进的历史片段,希冀为未来中国旅游学科发展和学术研究提供一些借鉴和启示。

1 研究方法与史料来源

本文运用了基于深度访谈的口述史研究方法和文献分析法展开研究。首先,结合文献史料对中国旅游研究发展历史详细梳理,努力寻找典型事例,进而以问题为切入点从刘德谦的成长历程、生活环境、求学经历、职业轨迹、成就事迹、学术思想6个方面制定了详细的访谈提纲。2017年11月,在刘德谦家中对其多次系统访谈。访谈经历了预访、正式访谈、回访3个阶段。在预访中将事先准备好的访谈提纲呈送给刘德谦先期阅读,以使其大致了解访谈问题。确定提纲后,开始正式访谈。正式访谈主要围绕3个问题进行:(1)对中国旅游发展史和旅游教育史的回顾;(2)刘德谦的学术成长历程;(3)对中国旅游业及旅游研究的看法。访谈过程,全程录音和录像,并进行了重点笔录。在后续整理中针对有疑问的地方列出问题清单并回访。访谈过程共收集到访谈录音(像)资料18小时以上,整理出11万余字的文本资料。

而后,笔者按照主题和时间顺序对错综杂乱的口述史料进行分类和整理,并从中理出历史事件的发展脉络。在整理过程中,始终坚持将口述研究的理念与个人体验及历史事件相融合,多维度辨识语料,并在分析过程中尽力保持口述史料的“原真性”。此外,为了确保研究的科学性和客观性,本文还同时采用了文献分析法展开分析。研究资料主要包括他人所辑中国旅游学科史的研究资料和刘德谦的著述,以及第三方对他的采访和报道资料,以期能够从已被确认的文献和他人的资料中找到更多的印证。

2 刘德谦学术成长历程

通过口述访谈及语料分析,可以将刘德谦的学术成长历程划分为4个阶段:初识旅游(20世纪50年代初—70年代)、讲授旅游(20世纪70—90年代)、刊辑旅游(20 世纪80年代至今)、研究旅游(20世纪80年代至今)①。

2.1 初识旅游

家庭教育在个人成长历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它可以给予个体“如何面对自我”的智慧,不但使个体认识到“我”是什么,如何认识和对待“我”之外的一切,而且有助于培养个体完善的心灵[13]。家庭教育对刘德谦的成长产生了重要影响。他说:“其实我是一个没有大志向的人。一次我女儿出差顺路去成都看望她姑妈。她姑妈对她说:‘你爸小时候天天嚷着长大了要当农夫,把一个院子挖得乱七八糟种庄稼。’我现在也还有印象,当家里人吃到我种的玉麦(玉米)和南瓜都说好吃时,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意和高兴。”刘德谦的父母是开明的人,没有按照世俗的想法强行改变刘德谦的兴趣爱好,而是顺应其爱好引导和培养。正是如此,刘德谦才得以将自己的付出与他人的满意结合成为自己的志向,也为此后踏上旅游研究的道路奠定了基础。

除了小学时就喜欢“远足”外,20世纪50年代上中学后,刘德谦对“旅游”有了更多的爱好。他初中时(1951—1954年)就读于“成都县立中学校”,学校后面有一方水塘,据说那就是西汉辞赋家扬雄抄写《太玄经》时的洗墨池(据刘德谦先生讲,“成都县中”是在清道光年间重建的“墨池书院”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刘德谦常在那“洗墨池”边上读书和游玩嬉戏,感受着中国文化的浸润。1954年初中毕业,正巧考上由“成都县立中学校”改名而来的“四川省成都市第七中学校”,从而能够继续在母校自由而包容的氛围中学习成长。他回忆说:初中时“学校图书馆就订有《旅行杂志》月刊②,那是我钻图书馆时最爱读的刊物之一,就像今天人们所称的‘卧游者’那样,读着心里也总是美滋滋的”。“虽然1954年《旅行杂志》停刊了,可是1955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又创刊了《旅行家》。”可以说《旅行杂志》《旅行家》等刊物就是刘德谦中学时代最初的旅游启蒙读物,是它们培养起了刘德谦对旅游的兴趣。虽然那时候的刘德谦并没有想过以后要研究旅游或者成为讲授旅游科学的教师,但这些经历却为他之后走上旅游教育和旅游研究道路埋下了伏笔。

刘德谦的大学教育(1957—1962年)是在南开大学中文系完成的。起初,他最喜欢的是中国现代文学,由于不习惯当时现代文学主流评价过快变化的节奏,故转而专注于他的另外两方面的喜爱——语言学和文化史。回忆在南开的学习生活时,他说,1958年“大跃进”,学校停了课,他也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被分配去“大炼钢铁”或者在学校“大搞基建”,而是分配去与老师们“合作”“大编教材”:“在三人小组里与邢公畹教授一起编写现代汉语教材,又与邢教授一起去参加马汉麟副教授四人小组的古代汉语教材的定稿讨论,又跟宋毓珂等几位老师和七八个同学一起研究一组又一组同义词如何辨析。”刘德谦还说,在那敢想敢干的岁月,他却没有某些同学那种与老师们争得面红耳赤的勇气;可每天从上午8点到深夜(常常是“鏖战”到午夜之后)与老师们的朝夕相处,倒是长了不少知识,更可贵的是近距离地学到了老师们那种认真治学的精神。他对语言学的兴趣,就是从那时起慢慢培养起来的。经过1957、1958、1959三年努力探索的高校,在一些人所说“自然灾害”造成的饥馑年代后,开始稳定了下来,中央决策的“高教八条”把同学和老师送回了教室。这时,除了南开新图书馆北翼的报刊阅览室、一楼东翼中文系资料室让他流连忘返外,硬闯三楼东翼教师资料室得到的宽容,更让他大开了眼界。据刘德谦自己回忆,他对文化史的爱好,除了自小爱读历史“闲书”的趣味外,也与大学高年级时开设的“文学批评史”的课程有关。他很喜欢这门课,至今他还记得一次课堂提问,在解释曹丕《典论·论文》关于“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的内涵时在大课堂得到任课教师爽快的满分和称赞。刘德谦说,他对中国文学批评史各家论著的广泛阅读,不仅加深了他对中国文学创作各家各派和各种风格的认识,而且让他认识到了对各家各派创作的评价也同样是多种多样的,这也正是中国古典文学曾经一度十分繁荣的原因。他说,他后来主持《旅游学刊》编辑工作时,之所以能够不以自己个人的观点来决定来稿的取舍,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2.2 讲授旅游

1962年,刘德谦大学本科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学教书,从事语文课的教学工作。作为爱好,他课余时间也总去文津街的“北图”看书,继续着语言学和文化史的研究。而他后来转入旅游教育,纯属偶然。那时,正是我国现代旅游教育的发轫阶段。

1978年前后,全国各地的大专院校相继得到恢复。基于刘德谦学生时代同学对他的了解,先去大学任教的老同学纷纷引荐他到大学教书。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分院(筹备中的“北京旅游学院”,以下简称北二外分院)、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师专、北京政法学院、北京中医学院等诸多选择之中,刘德谦选择了北二外分院。刘德谦说:“之所以在三四个与我能力比较接近的院校中选择了二外分院,一是因为校址离我家骑车只需几分钟路程,二是因为要讲授的中国文化史和民俗学是我的相对强项,而且这个学院发展方向的旅游,也正是我之所爱。”1982年,刘德谦成功调入北二外分院执教。“由于课程安排原因,开始两三年我被安排讲授‘语法与修辞’‘古代汉语’。我没有异议,这样我反倒可以轻车熟路地教学,从而有了研究包括旅游史在内的中国文化史的更多时间。”刘德谦便是这样以旅游史为切入口进入了旅游研究领域。

20世纪80年代,刘德谦在北二外分院开设讲授了多门课程。除了各系公共课“语法与修辞”和“旅游文学”之外,还有英语系、日语系的“古代汉语”。由于北二外分院旅游方向的确立,他还为新建的餐饮系开设了“中国烹饪史”,为专修班开设了“民俗学”。在这期间,他所发表的学术文章,如《中国最早的游记著作》《先秦旅游活动初探》《秦汉“游观”剖视》《社稷坛小史》《“端午”始源又一说》《一份很有价值的古食谱——〈楚辞·招魂〉食物构成略说》等,以及后来辑集出版的《中国旅游文学新论》,都说明了刘德谦之所以能够驾驭这些课程,正是基于其在古汉语、中国文化史方面的研究功底。同时,也可看出课程讲授对其研究的推动,以及当时与之相应的全国文化研究繁荣的时代背景。

随着北二外分院旅游培养方向的确立(1985年,该院由起初拟用的“北京旅游学院”正式更名为“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刘德谦的旅游研究和旅游教学也更深入,包括后来被重庆旅游学院、华侨大学旅游学院等兄弟旅游院校聘为兼职教授,以及到南开大学做学术报告,为北京大学研究生开设讲座等。虽然在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任职期间,该学院尚未设有硕博学位点,但是刘德谦却已被中国社会科学院财贸所纳入博士生导师组。除此,他还参与了一些院校硕博生培养的工作,如担任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特聘博士生导师指导文首文同学,使其完成的生态旅游社会教育与干预方面的研究,走在了该领域研究的前列。

除了学校教学和在全国学术会上的发言及讲话外,他还受邀在国家文物局的全国文管所所长培训班主讲了文物与旅游规划的课程,受吉林、山东等省邀请分别为各省旅游干部专题培训班举办了乡村旅游或现代休闲等专题讲座。

2.3 刊辑旅游

刘德谦在任职期间,参与了《旅游学刊》《旅游绿皮书》《休闲绿皮书》等多种旅游刊物、著作、报告等的刊辑工作(表1),为中国旅游学术发展和行业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

据刘德谦回忆,他被分配去做学术期刊的编辑出版工作,其实与他自己在新时期不断关注旅游产业发展有关。在2019年《中国旅游报》创刊40周年时,刘德谦在《我的进步得益于〈中国旅游报〉》一文中说到:“对《中国旅游报》的泛读,也是我一生专业方向改变的一个重要原因。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结果是,当北京旅游学院创刊《旅游论坛》让编外编辑们通读它的校样时,我竟能在指出已选文稿的篇章字句问题外,还能够指出入选‘创刊号’的第一篇论文在阐述中国旅游发展措施方面的欠妥;而在《旅游论坛》‘创刊号’与读者见面后,主编和副主编也都没有想到竟然来了两三篇商榷稿件的论点与我此前所提意见几乎完全一致。据说这也正是第二年(1987年)《旅游论坛》更名《旅游学刊》正式出刊时,学院要动员我去主持编辑部‘笔政’(担任常务副主编)的一个重要原因”[14]。

表1 刘德谦编辑期刊(包括年报和年刊)情况

《旅游学刊》原名《旅游论坛》,于1986年试刊,1987年正式更为现名。1987年,刘德谦被任命为《旅游学刊》的常务副主编时,由于刊物刚刚创办以及当时真正的旅游学术研究文章还较少,一接手,马上就陷入了稿件不足的窘境。刘德谦说:“稿件不够怎么办? 我就跑到图书馆翻阅有关杂志,从杂志中翻到一些作者,然后通过那些杂志社联系这些作者,让他们给《旅游学刊》写稿。也去参加北京市的行业会议,进而知道哪些企业工作做得好,便到当时北京市旅游局所管的这些企业去采访或约稿。”“1987年出刊的第1 期《旅游学刊》,是编辑部用打字机手工打字,打到纸上,再剪接粘贴成纸板,用纸板去印刷。不巧的是出第一期时印刷厂还遇到了火灾,以致很久没有印出来。”“创刊初期,编辑部没有资金,甚至拖欠了上年试刊时的印刷费,于是我们去拉赞助,记得当时拉到了一个广州白天鹅宾馆的广告,有几千块钱。但是登广告得合法呀,于是我们又去找有关部门,使《旅游学刊》变成‘法人’,办了广告许可证。”

后来,刘德谦在《我与〈旅游学刊〉》里写到,“要感谢的,自然还有许多相关部门。首先是北京新闻出版局,他们竟然放下了这本刊物创刊时‘纸张自筹’的批示,转而给了《旅游学刊》国家重点报刊‘计划内供应用纸’的待遇;还有北京报刊发行局,他们也用例外的办法,将《旅游学刊》本应按普通报刊以3000份/期为起点的发行门槛收费,改换为一类报刊特例的‘无起点’发行;也还有工商管理局,他们竟然以广告经营许可的硬性指标做依据,指导一所大学内部的编辑部如何成为可以经营广告的合法主体;如此等等,应该说这都是这些主管部门听了我们的反复申述,了解到了旅游和旅游科学作为国家新产业和新学科创业的不易,才临时采取的同情和变通的措施。……所以说,刊物创刊后也遇到一些相对‘走运的地方’,不仅是因为有那时措施灵活性的机遇,更得归功于中国毕竟还是好人多! 因为我此前与这些部门当事人既无私人往来,更无金钱关系”[15]。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项事业在起步时总存在各种各样的困难,刘德谦说:“正是多亏了全社会好心人的努力扶持,多亏了《旅游学刊》所有工作人员的敬业与坚持,才把《旅游学刊》建设成了如今旅游学界信任和称赞的刊物。”

2003年由于实际的需要,刘德谦从2000年退休时的名誉性返聘,改为了实质性具体工作的主持人,于是他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在刘德谦和编辑部同事的推动下,编辑部进行了人员调整,并开始了它的第二次创业:将《旅游学刊》从双月刊改为月刊;增加每期篇幅;创刊了《旅游学刊》的英语版年刊《ChineseTourismResearchAnnual》(旅游研究年刊);出版《旅游学刊》的年度光盘;并登记注册了《旅游学刊》的独立网站(后来由于多种原因,开设网站工作停摆)等。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不外乎要进一步服务读者、服务作者、繁荣学术,同时增强中国旅游研究的内外交流。这自然也为扩大刊物在国内外的影响奠定了更为良好的基础。

通过刘德谦的口述访谈,可以将《旅游学刊》在学科发展、旅游实践等方面发挥的作用初步归纳为如下几点:

第一,《旅游学刊》促进了全国旅游研究的深化,帮助了一大批旅游研究领域领军人才的成长。“在创刊初期,《旅游学刊》作为全国唯一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旅游专业性学术刊物……吸引作者把最好的文章投来。也正因为有了作者的信任和支持,《旅游学刊》才能发表许多具有创新性的文稿,才能够发表更多具有全面概括力以及进行精细研究的稿子。这些稿件促进了全国旅游研究的深化和研究面的扩展,也推动了新理论的引进和创新,推动了外国理论与中国研究的汇合。”而当初那些作者,也在借助《旅游学刊》实现的交流中,阅读、思考、实践、研究、再发声,不断自我完善和成长,甚至许多人已从当年的初学者成长为旅游学科的领军人物。

第二,《旅游学刊》促进了地方政府和企业的经验推广,助推了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前期和中期,我们还在《旅游学刊》开辟了不少地方专栏,发表了很多实践性的文章,比如上海专栏、北京专栏、陕西专栏等。这些专栏由地方旅游局局长、副局长或者他们的研究人员撰稿,对于地方有关方面把他们结合地方旅游发展实际的研究成果推向全国,产生了很好的作用。此外,《旅游学刊》也发表了很多基层管理部门或者饭店、景区、旅行社的文章,也是对实践很好的总结。所以《旅游学刊》在推动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面,前期和中期都起了很大作用。而且那时候,官员们以及旅游企业的管理者也都喜欢读这个刊物,觉得这份刊物能够为他们的工作提供‘非常解渴’的借鉴。”

第三,《旅游学刊》促进了中国与国外旅游研究的交流互鉴,扩大了中国旅游研究在世界上的影响力。“由于《旅游学刊》有英文目录和英文摘要,所以在国际交往过程中,旅游院校和全国的一些作者也带着《旅游学刊》出去。加之后来《旅游学刊》英文版《ChineseTourismResearchAnnual》的出版,都对国外了解中国旅游业和中国旅游研究产生了很好的作用。”与此同时,《旅游学刊》也非常注重把国际旅游研究引入中国。“刊物创刊之初,原本就有把国际的旅游研究引入中国的立意,所以注意了对国外研究的译介。”随着刊物影响力的持续增大,一些海外作者也纷纷向《旅游学刊》投稿,刊物国际化步伐进一步加快。毫不夸张地说,《旅游学刊》已然成为中国与国际旅游学界交流的核心学术期刊平台。

第四,《旅游学刊》引导了中国旅游研究的规范和范式,对全国学术界的旅游研究起到了一定的示范效应。刘德谦说:“《旅游学刊》一开始,就选择了理科学报的范式,特别注意了文稿论述的科学性……同时《旅游学刊》一创刊就有英文目录,后来又增加了英文摘要……《旅游学刊》对学术论文的规范,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建立起来的。”同时,《旅游学刊》在一定程度上还成了“中国旅游研究”的范式代表。“不少研究者都愿意将《旅游学刊》与国外的权威期刊《AnnalsofTourism Research》《TourismManagement》等放在一起去比较它们的同异;发展到后来,更有不少研究者愿意以《旅游学刊》为代表去发现中国旅游研究的方向、特点与趋势,以及从《旅游学刊》上去了解当代中国主流学者在旅游研究方法上的运用。”对此,刘德谦说,虽然他自己并不赞成以《旅游学刊》的研究作为中国旅游研究的代表或范式,但是他也“无法否认这个影响的某种客观存在”。

除了《旅游学刊》,刘德谦还参与了其他多本期刊的编辑工作。20 世纪90年代,为了更好地适应行业发展需要,原国家旅游局决定对中国旅游协会会刊《中国旅游》进行改版。在重新委任政策法规司副司长和《中国旅游报》副总编担任杂志副总编辑的同时,特意向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借调刘德谦担任该刊的总编辑(1995年,借调期两年)。接着,刘德谦又受“中国旅行社协会”的委托,协助创立会刊《旅行社之友》,并担任主编。随后,又受“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委托,协助主持其会刊《中国旅游饭店》的编辑工作(亦一度担任该刊主编)。据刘德谦后来回忆:“他们之所以要从外面找我去帮助主持工作,实在是因为这些工作当时都遇到了一些现实的难点,好在三个协会的领导同志一直都充分信任我。除了中国旅游协会专门设立了《中国旅游》编辑部之外,中国旅行社协会和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都指派专人参加了刊物的主编或编辑工作,一方面《中国旅游》编辑部有了几位好同志(包括也同样是借用来的同志)的积极合作,一方面《旅游学刊》编辑部的同志们又帮我共同完成了《旅行社之友》和《中国旅游饭店》的许许多多具体的编辑任务,所以这三个刊物才在配合协会发挥其桥梁和纽带功能时,都发挥出了它们的应有作用。”对此,刘德谦还特别强调说:“虽然其中的波折与辛苦并不为他人所知,但是就我自己而言,这确实给我提供了一个向旅游业界学习的好机会。”

此外,自2000年起刘德谦还参与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的中国旅游发展年度研究报告《中国旅游发展:分析与预测》(即《旅游绿皮书》)的创始工作。直至2012年,此工作的具体执行任务转交给年轻同志之前,刘德谦共担任这份年度报告的执行主编11年,并独立撰写每年的国内旅游发展报告(持续13年)。在这些年里,《旅游绿皮书》从一无所有的空白逐渐发展成为连接政府、业界和学术界的纽带。“因为《旅游绿皮书》一开始就是当时‘中国网’的‘国情报告’的一个内容,所以直到今天,每年《旅游绿皮书》召开新闻发布会时,中国网都要在线直播发布会的全部内容。再加之全国许多网站的纷纷转载,以及各大平面媒体的及时报道,从而也就成了国家决策部门、管理部门和业界学界的重要参考资料。”

2008年,国务院在“三定”方案中明确将“引导休闲度假”确定为国家旅游局的主要职能之一。同时,2009年,国务院还出台了《关于加快旅游业发展的意见》等一系列有利于促进休闲发展的重大政策。在此背景下,2010年刘德谦又受邀统筹策划了《中国休闲发展报告》(即《休闲绿皮书》)的研究和编辑出版。关于这段历史,刘德谦说:“国家旅游局综合司司长找到我,说经过局领导同意,准备出一本《休闲绿皮书》,是不是我们可以一起来完成? 后来,经过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等的讨论和多方磋商,最后决定以中国社会科学院财政与贸易经济研究所与国家旅游局综合司合作的名义,由我和宋瑞两人与国家旅游局有关业务司领导共同负责这项工作。于是我们把全国休闲领域的专家拉到一起来研究,一起来出这本年度报告;期间,当然我自己也思考也研究也执笔,几年中也写了分析中国假日制度的沿革变迁、全国休闲发展现状,以及旅游休闲年度发展报告等几篇文章。”《休闲绿皮书》的推出,提高了社会各界对休闲领域的重视,成为我国研究休闲与休闲产业发展的重要参考资料。

刘德谦说:“《旅游学刊》三十多年耕耘的收获,应该归功于编辑部前前后后30多位同志的共同努力。除了在《旅游学刊》创刊30周年会上与我一起受到表彰的张凤红、王玉洁、宋志伟这几位自其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编辑部奉献到今天的‘老同志’之外,还有早年进入编辑部后来退休的李永奎、李英雄,再后还有现在仍然在编辑部任职的吴巧红、刘鲁、周小芳、王婧,现在她们都是《旅游学刊》的中坚。虽然曾具体担任过编辑重任的何岩、、洪宇、高翔、付蓉、文立玲、宋子千、赵英丽、廉月娟、翟佳羽、何滢、孙业红、张宪玉、庞世明、魏云洁、季少军等几位老师已先后调离了编辑部,但是,编辑部仍然不会忘记他们。《旅游学刊》现在的丰盛收获,就是来自他们的辛勤耕耘。而《旅游绿皮书》和《休闲绿皮书》的成功,则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大家努力的成果,其中尤其应该感谢的是宋瑞,虽然这两份报告每年才各出一本,但是如果《旅游绿皮书》没有她中期的介入并迅速成为主力,《休闲绿皮书》没有她积极支持开创并立即成为主力,要我一个人挑起两本书执行主编去策划统筹、研究自撰、组稿联络、审稿改稿、编辑校对等工作的两副重担,我是无论如何也挑不起来的。”

期刊是一个展现旅游学术研究成果,供学者和业界人士学习交流的平台。平台之上的发言或深思,以及其中展现出来的闪闪发光的学术思想则是旅游学术的“硬核”所在。刘德谦对旅游产业的不断关注和思考使他走上了刊辑旅游的道路,为集结旅游学术共同体的研究成果作出了卓越贡献。同时,反过来,这段经历也使他有机会进一步密切贴近旅游研究的前沿成果,并在一定程度上形塑了他的学术思想。这是一段既有助于旅游学术共同体成长和发展,又反过来助推自我成长的特殊经历,为刘德谦的学术人生奠定了坚实基础。

3 后记与沉思

刘德谦对旅游的兴趣始自中学时手不释卷的《旅行杂志》,自此“旅游”的种子在心里萌芽。南开大学中文系的学习又为其后来旅游史和旅游文化史的研究奠定了专业基础。在北二外分院和北京旅游学院任教期间,因缘际会下,以旅游史为切入口,开始从事旅游教学和研究,从此,与旅游教育和旅游研究结成了一生的羁绊。从刘德谦身上,我们能看到一位旅游学人的成长路径,并能据此管窥出中国旅游研究的演进历程。

初代旅游学人多从传统学科入手,与旅游结合,将“旅游”作为传统学科的附属研究对象进行关注,研究成果大多是母学科理论方法在旅游领域的一种尝试。例如,刘德谦由史学、文学转向旅游学,陈传康由地理学转向旅游学。这种尝试逐步拓宽了旅游学的研究范围,逐渐完善了旅游学的研究框架,为之后完整的旅游学科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专业学术人才对于旅游学科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刘德谦在“讲授旅游”方面的努力从未停止,也给予了后辈学子许多鼓励与指导。在他看来,专业人才的培养是构建旅游学术共同体的基础。要想建设旅游学术共同体,一方面,要加强和优化专业人才的培养,并促进学者们思想和专业能力的提升;另一方面,还要加强学术平台的建设。虽然《旅游学刊》现已成长为旅游界的权威期刊,成了连接学界同仁,链接学界、业界和政府的重要对话平台,但是在《旅游学刊》成长的同时,我们还应加强旅游专业其他期刊的提升,力争能够有更多的旅游专业期刊出现(哪怕是“以书代刊”的丛刊),创造出更为理想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此外,学者们还可以积极拓展,争取在其他非旅游类专业期刊上发表更多的与旅游相关的学术论文,以扩大学科影响力,为旅游知识外溢和独立的学科地位建设铺陈未来。

致谢:感谢刘德谦先生在本研究的口述访谈和论文写作过程中给予的无私帮助。同时,对审稿专家的宝贵意见及编辑部老师们的辛勤付出,致以诚挚的谢意。

注释

①关于第4阶段“研究旅游”(20世纪80年代至今)的具体论述,详见本系列文章的下篇。

②《旅行杂志》,1927年创刊于上海,是我国近代第一份旅游类期刊。该刊以一年为一卷,初为季刊,每卷共出4期;从第3卷起改为月刊,每卷共出12期;1954年停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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