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同一个地点合影，最爱我的人老了……

文/王琼

三代人合影

“今年，我们就来一次云合影吧。”来自江苏镇江的华允庆和女儿华华每年都要在塔影湖边合影留念，已经持续了39年。他们如“编年体”般的合影，记录下父亲一天天变老，女儿一天天长大，让人不禁感叹“时间都去哪了”。今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远在日本的女儿无法回国，合影仪式受到了考验。最终，父女俩不谋而合，拍了一张云合影。

塔影湖合影打开成长日记

1979 年，华允庆在女儿华华出生后，带着妻女特地到照相馆拍了第一张全家福。那时候，照相技术并不发达，胶卷也贵，每一张照片都很珍贵。即便那时华允庆的工资不高，但他仍会细心地为女儿成长的不同时期拍下照片以作留念。

华华刚满1 周岁的那个夏天，一家三口去朋友家玩。途经金山倒映其中的塔影湖时，华允庆看到不远处的金山宝塔倒映水面，景色十分优美，顿时萌生了留影的念头。

那天由于工作需要，华允庆随身携带着一部相机：“华华，和爸爸一起在这里照张相吧。”小家伙乖巧地站在父亲身边，华允庆则微微侧身弯腰手轻抚女儿的头。在妻子“一、二、三，看镜头”的招呼声中，父女俩拍下了第一张以塔影湖为背景的照片。

第二年8 月，华允庆和朋友相约去塔影湖游泳。游完泳后，他抬头看到远处的宝塔，忽然想起一年前的合影，心想不如今年再和女儿来这里照一张。第二天，他带女儿到去年照相的地方，又拍了一张合影。

对比一年前，女儿的样子有了明显的改变，华允庆当下决定，只要没有特殊原因，每年这个时候都带女儿到这里拍一张合影，作为女儿的成长日记。

“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拍一张，好不好？”华允庆问女儿，华华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啊！”“一旦决定了，再大困难都要想办法克服。咱们拉拉勾。”父女俩笑着拉勾为证。

华华5岁那年，黑白照变成了彩色照，画面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7 岁那年，华华跟着父亲学会了游泳。父女俩穿着泳装戴着泳镜合影，别提有多时髦了。13 岁时，繁重的功课和考试的压力，让步入青春期的华华开始叛逆。当华允庆喊她一起去照相时，她噘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我要写作业，今年就别照了。年年在同一个地方拍照，不嫌烦吗？”“怎么能不照呢？决定了的事，就要把它坚持到底。”随着华华慢慢地长大，她也渐渐读懂了父亲的良苦用心——遵守约定坚持到底。就这样，两人年复一年地来到塔影湖边合影。

合影约定让亲情更浓

时间流逝，照片中的华华从依偎在父亲腿边的小娃娃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们脚下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身后长满水草的湖面铺设了浮桥栈道。

1998年春天，华华被学校推选为交换生到日本福冈的一所大学学习。8月，华华请不了假回家拍照，急得直哭。华允庆安慰她：“没事，学习要紧，合影的事以后再说吧。”后来他转念一想：何不各自拍一张，再合成？于是，华允庆让华华在日本拍了一张全身照寄回家，自己在塔影湖前固定地点拍了一张单人照，最后将两张照片剪裁粘贴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特别的“合影”。虽然有点缺憾，但总算弥补上了。

这年秋天，华允庆到国外出差，顺道去福冈看望华华。父女相聚的那一刻，华华特别激动：“爸爸，听说您要来，我特意请了一天假陪您好好逛逛。”女儿的脸明显瘦了一圈，华允庆看着很心疼，他赶紧拿出给她买的礼物：一个小收音机、一个钟和一件棉衣。华华兴奋地换上新棉衣不停上下打量自己，“这衣服穿着时尚又合身，老爸眼光真好！”华允庆满足地笑了。

当时华华去日本留学不用交学费和住宿费，只需要自己负担生活费。华允庆给了女儿两万元人民币作为语言学习时的零花钱，至于生活费，华华说：“我已经成年了，自己挣。”

学习之余，华华在餐厅打过工，在公园里卖过邮票，还曾在渔场分割鱼。一次深秋的晚上10点多，刚刚入睡的华允庆突然接到华华的电话。“爸爸，我在回宿舍路上的电话亭里。风很大，整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有点害怕。”电话那端，呼啸的海风夹杂其间，华允庆心瞬间揪紧了，只有不断地宽慰她：“宝贝，别怕，赶紧回宿舍。以后和渔场老板商量一下，回家时间别太晚。”

虽然独在异乡的孤独不时困扰着华华，可是每当想起和父亲的约定，她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无论在哪里，她知道自己每年的8月是一定要回家的。

完成学业后，华华成为定居日本的上班族。2006 年，华华与一个日本男孩领证结婚。这年8 月，她和丈夫回镇江举办婚宴。为了完成和父亲的合影，华华参加完婚礼后连妆都没卸，就和父亲去湖边拍照。

用合影把爱传递下去

2008年6月，华华的大女儿出生了，这一年，她和父亲的合影变成了三个人。拿到照片时，华华惊觉父亲的头上开始有了大片灰白的痕迹。

2009 年1 月，华允庆夫妇遭遇了一场重大车祸，妻子不幸去世，华允庆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华允庆的右腿里植入了钢板钢钉，恢复难度很大。华华担心父亲会一蹶不振，便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和他一起熬过人生低谷。直到一天，她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进行跷腿锻炼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这年夏天，华华问拄着拐杖的父亲合影还要不要继续拍，华允庆毫不犹豫地回答：“必需继续，有生之年，这样的合影永不间断。”

为纪念妻子，合影时，华允庆穿了一件黑衣服，华华则穿着妈妈生前穿过的一条黑裙子。尽管身体不适，华允庆仍坚持丢掉拐杖抱着小外孙女与女儿一起，微笑面对镜头。

2012年夏天，华华带着4岁的大女儿和五个月大的小女儿回国看望父亲并合影。两个孩子也被教导，每年8 月都要回国和外公拍照。

日本的春节没有假期，华华就接爸爸到日本同住。白天，女儿女婿去上班，孙女去上学，家里就剩华允庆一个人，他就看看书或者出门逛逛。孩子们工作很忙，还要抽空陪自己，无形中给孩子们添了麻烦，所以，华允庆并不愿久住。回镇江后，左邻右舍总会热情地邀请他一起过节，华允庆不想去打扰邻居，便一个人背上行囊出门旅行。

珠穆朗玛峰、死海、亚马逊流域、南极、北极……华允庆已经到过全世界大约140个地方。假期，两个外孙女好奇地缠着外公让他讲旅行故事。

2020 年，因为疫情，华允庆和华华商量后，拍了一张“云合影”，三代人都戴着口罩。

华允庆说：“每年女儿都从日本赶回镇江来履行约定，这么多年把这件事情坚持下来，我感到很骄傲。我希望我的女儿和外孙女也能将这件事、这种精神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