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轩(赣南师范大学,江西 赣州 341000)
自1871年法国大革命以后,西方各国在工业革命的影响之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和经济繁荣的稳定阶段,受启蒙运动的影响,西方在精神上长期以来弥漫自由、民主、平等的人文情怀,艺术上这种怀旧情绪的日益高涨与机械化大发展所产生的矛盾日益突出,其实早在1828年德国艺术理论家胡布什就提出建筑中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一个严格的客观的结构而达到的形式结果”[1-2],以及法国建筑家维欧勒·勒·杜克在1860年前后撰写了一系列文章,认为“不能拘泥于古典建筑形式不放,应该运用新材料为社会服务”[3]。与此同时威廉·莫里斯设计的“红屋”,刺激了 “复古主义”向“现代主义”过渡的标志,莫里斯也当仁不让的成为现代主义设计的奠基人。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现代主义设计中断,欧洲各国封建政治体制的大规模调整和改革,在沙皇庞大统治下的俄国,封建农奴制的落后性日益显现,社会矛盾激化,以布尔什维克党为领导引发的“十月革命”取得了胜利,推翻了沙皇政权庞大的封建农奴体系,建立起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成为20世纪20年代世界发展史最重要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早在1910年,未来主义诗人菲利普·马利涅蒂到俄国演讲:“我们热爱危险、活力和勇敢;赞美进攻性,狂热的运动,飞快的步伐,拳头和暴力”[4]—《未来主义宣言》,把未来主义带到了俄国。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整个欧洲处于社会结构的动荡和重组之中,沙皇在俄国的统治地位也受到了外部环境和内部矛盾的影响,俄国不仅在政治上急需新政权的领导来稳定社会秩序,一批先锋派艺术家已经意识到复古主义的传统设计已经完全无法适应新的社会格局,要求在当时西方新兴的艺术思潮中汲取的养分,马利涅蒂的这次演讲在俄国艺术界引起了强烈轰动,认识到了俄国立体主义与未来主义的之间的共性,快速接纳并发展出了起源于俄国的新艺术形式“立体未来主义”,为俄国现代设计的出现提供了可以借鉴的艺术形式。1913年卡西米尔·塞文洛维奇·马列维奇用简单的几何图形打破了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的思想禁锢。在他参与未来派舞台剧《征服太阳》的设计中提炼出具有象征性的符号,此后1915年创作的《黑色正方形》,把立体未来主义发展到极致,标志着“至上主义”的诞生,实际上它是一个新色彩的现实主义,一个无物象的创造,以表达单纯精神的抽象艺术为出发点,这一派又叫做“纯粹构成主义”,因此他们的创作大部分都是绘画与平面设计等传统艺术形式。按照马列维奇的观点可以解释为:“在绘画中利用最单纯的形状和色彩表达艺术家的理想,强调纯粹感情或感觉至高无上而区别于社会实用的主张”[5]。1920年“俄国艺术家协会”在莫斯科成立,这个团体又叫“因库克”,主席为瓦西里·康定斯基。他与马列维奇的艺术观点不尽相同,在他创作的绘画作品《圆之舞》,上面所画各种大小不一的圆圈,就像是漂浮在褐色大地之上跳跃的泡泡精灵,传达的是内敛纯粹的精神思维。
如果从俄国本身的构成主义发展史来看,也有一些建筑家和设计家对设计和政治的同一性产生异议,他们认为构成主义不是单纯的美学结论,而涉及到政治与社会的关系领域。与因库克的“纯粹构成主义者”不同,这些“立体构成主义者”基本上毕业于当时著名的“弗库特玛斯”,他们不主张暴力形式,但是构成主义本身,就是对以往各种形式艺术的暴力革命,主张要与广大的工人阶级、农民共同享有新的艺术和设计,对西欧的艺术先驱和前卫设计家来说,是重大的启迪。
俄国构成主义者始终以建筑设计作为建筑表现的中心,并逐渐成为世界现代主义建筑的基本原则。其实早在1913年,立体构成主义者弗拉基米尔·塔特林,在莫斯科展出了具有鲜明构成主义的作品《悬挂的木与铁的形体》,其作品的创作灵感来自于他对立体主义大师毕加索在巴黎工作室的参观,并受到毕加索运用纸张、木材等新材料制作的三维空间结构的影响,回国后也开始运用玻璃、钢铁、等新材料进行建筑创作,由他设计的建筑作品具有鲜明的立体主义倾向。他认为“雕塑不是体量艺术而是空间艺术,强调造型的艺术表现”[6],充分表明构成主义探索的本质不是单纯美学精神的表现,而是结构、材料、技术的研究,1919—1920由他设计的《第三国际塔》,内部包括会议中心、无线电台、通讯中心。
“弗库特玛斯设计学院”由两所学校合并成立,是俄国前卫设计运动—构成主义、理性主义、至上主义三大运动的中心,在其存在的十年间(1920—1930),有不少前卫艺术家都在该校任教并举办展览,主要有“李西斯基、马列维奇、维宁斯、金斯伯格”等人,作为俄国现代主义设计的探索的中心力量,对当时世界现代主义设计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联邦德国。当时德国政治上希望建立自由民主共和国,借鉴俄国“十月革命”的成果,艺术领域自然直接受到俄国“现代设计思想”的冲击。1919年瓦尔特·格罗皮乌斯在德国建成“包豪斯设计学院”,其外形就有鲜明的构成主义特色,在建筑结构上充分运用窗与墙、混凝土与玻璃、竖向与横向、光与影的对比手法,使空间形象显得清新活泼、生动多样。特别是简洁的平顶设计,结合大片玻璃窗和连续的白色墙面,产生了舒适的视觉体验,更给人们留下独特的印象。
这两所学校的建成其设计理念、教学模式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在当时整个西方都前所未有,因此双方建立起了密切的合作关系,尤其是弗库特玛斯的基础课,建筑结构和设计理论的研究,结合“理论与实践想结合”的教学方式,启发了格罗皮乌斯新的教学思想。他建议其教学设计与工业生产相联系,比如提出开设“实际操作技术”“造型与结构的研究”课程,加强艺术理论的教学,同时建立学校“工作室”和“导师制”,将理论与手工艺训练相结合,提升艺术家与工艺技术人员的联系。以“为培养满足德国社会需求培养合格的设计人才”为主要教学目标,同时还强调“创造一个能够使艺术家接受现代生产最有力的方法,即机械的环境”为宗旨,转变了早期对大机器生产持有的否定态度,发展出了新的设计与教学观念,为“国际主义”设计的出现奠定了理论基础。
俄国构成主义可以说与西方艺术家频繁的学术交流,是在十月革命以后发展起来的, 在20世纪20—30年代,不少欧洲人把现代艺术、现代设计,归结为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1922年俄国设计家与荷兰“风格派”组织者特奥·凡·杜斯堡参加了“俄国构成主义大会”,热切邀请俄国构成主义大师利西茨基参加了大量“风格派”运动,杜斯堡本人则对其成员则冠以“贡献者”一词,就具有明显的社会色彩的称号。虽然俄国战后的经济状况一直萎靡不振,大部分构成主义作品都是在国外完成,也在一定程度上创造了传播了构成主义的条件,比如1925年巴黎世界博览会上,柯布西耶设计的苏联馆“精神宫”具有鲜明的构成主义风格,为装饰运动的兴起和现代建筑设计提供了坚实的设计样板。
1923年的两件大事促进了现代设计观念,特别是构成主义的发展,其一是在杜塞多夫市举办的“国际构成主义和达达主义研讨会”,有两位重要的世界构成主义大师李西斯基和凡·杜斯伯格来参加大会,并带来了建筑形式研究的新看法。其二是由俄国文化部举办了第一届“俄国新艺术展览”上,不仅让西方全面了解到了构成主义的探索与成果,更了解到了设计背后的社会性目的以及功能性立场。亚历山大·维斯宁和列昂尼德·维斯宁,于1922—1923年设计的“劳动宫”,则是俄国最早的构成主义建筑,其内部结构设计具有鲜明的实用主义,并于1925年,与莫塞·金联手成立了“现代建筑师联盟”把设计重点放在“建筑结构”的表达,并在金斯伯格等人的领导下设计出版了《当代建筑》为主要刊物,通过这份刊物,OSA 成功地把构成主义的观点和立场在俄国国内和欧洲广泛传播。随着构成主义的发展,金斯伯格对于这场运动越来越流于形式主义的倾向表示不满,他坚持认为“在现代设计中应该坚持功能主义,理性主义与俄国构成设计密不可分,其目的是功能的、社会的”。
1928—1932年俄国开始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斯大林宣布“所有生产必须转移到社会主义建设上。1928年柯布西耶应邀参加了一项封闭式比赛,为莫斯科的消费者合作社中央联盟设计一座新总部,标志着俄国构成主义已经走向衰退。1929年一批正统派艺术家组织成立了“全俄无产阶级建筑师联盟,”公开指责构成主义的左倾错误,虽然此时构成主义一定程度上有所发展,但设计项目已经很少。 直至1930年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前完成,俄国工业得到极大的发展,国民经济已经达到西方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水平,苏联的统治开始者抱有统一欧洲各国从文学到艺术、建筑领域的野心,1930年新的建筑形式“斯大林哥特式建筑”出现,如斯大林策划修建的“精神宫”是早期斯大林哥特式建筑的典型代表,虽然没有真正建成,但从保留在图纸上的设计方案可以看出整个建筑非常庞大,效仿哥特式建筑立面,采用对称式结构,整体显得庄严肃穆,顶部高高耸立列宁雕像,象征着无产阶级和新兴“第三世界国家”的权威。1933年成立了官方组织“苏维埃建筑学会”,提出展现共产主义伟大形象的建筑方法,将国内其他艺术组织,包括构成主义视为异端而解散。
尽管俄国构成主义设计师们受到打压,他们没有就此中断对现代主义设计的探索,并把目光转向城市规划设计中,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开发中,首次提出“线性设计规划”和“放射性设计规划”,由金斯伯格于1929年设计的“斯大林格勒城”和1929—1931年规划设计的“共产主义卫星红城”,在1935年由弗拉基米尔·谢门诺夫设计的“莫斯科规划”成为最具代表性的俄国后期现代主义设计建筑。并为当今世界范围内包括北京等社会主义国家城市规划设计提供了教科书式设计案例[7]。
在俄国的现代主义设计的探索,是最早的社会主义政权下的艺术探索,包括从绘画开始,不断扩展到平面设计、建筑设计等领域,在吸收其他各国设计思潮的同时,结合本国社会主义形势下的政权特色,发展出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的设计理念“弗库特玛斯”,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不仅在同时期对西方各国其影响深远,也为包括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兴起的解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都提供了重要的价值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