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承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主要创建人和领导人之一,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理论和实践工作的开拓者和领路人。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作为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校长兼政治委员,刘伯承就根据该校学员教育训练需要,翻译了苏联红军的《军语解释》用作教材,为学员了解现代军语发挥了启蒙作用,同时促进了红军学校乃至中国工农红军的正规化建设,也开创了人民军队军语编纂及翻译实践的先河,在人民解放军军语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刘伯承从20世纪30年代初就开始从事军事翻译工作。他是最早把马列主义军事理论和苏联红军作战条令,特别是苏联红军军语翻译引介到中国工农红军的。1932年1月,刘伯承就任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校长兼政治委员。此时,学校刚成立不久,尚处于草创阶段,距他从苏联最高军事学府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也才一年七个月。“因为条件所限,当时的红军学校还没有统一的军事训练教材,上课时只得借用中国旧军队和日军的操典。尤其是反‘围剿’战争日益紧张、剧烈,训练干部的任务愈加繁重,对军事教材的需求也更加迫切。”①陈石平、成英:《军事翻译家刘伯承》,太原:书海出版社,1988年,第56 页。上任伊始,刘伯承从红军部队中挑选了一批曾就读于黄埔军校、保定军官学校、西北军干部学校和苏联军事院校的高、中级指挥员担任教员,同时组织他们翻译编写各种教材和讲义。“在不长的时间里,红军学校就编写了《步兵教程》《炮兵教程》《坑道教程》《防敌进攻战斗要领》《夜间战斗》《迫击炮讲义》《机关枪班排战斗》《排教程述要》《劈刺教范》《兵器摘要》《爆破摘要》等教材。”②《刘伯承年谱》上卷,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2年,第50 页。同时,翻译了大量苏军条令条例等参考资料和《苏联红军在战斗情况中的政治工作》一书。刘伯承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深有感慨地写道:“这期教育中煞费苦心的是教材,尤其是战术教材。”③李普:《记刘帅》,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116 页。在此之前,刘伯承还发挥自己曾在苏联留学、熟练掌握俄语的优势,为中共中央军委翻译了《苏军步兵战斗条令》,校译了《苏军政治工作条例》《游击队怎样动作》等材料。上述材料发到各革命根据地,促进了中国工农红军的早期建设。④参见《刘伯承传》,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7年,第428 页。
1932年8月15日,刘伯承亲自翻译了苏联红军的《军语解释》,其中包括“兵团”“部队”“分队”“机动”“包围”“迂回”“突破”“火力配系”“疏开”“展开”①陈石平、成英:《军事翻译家刘伯承》,第431~432 页。等一系列涉及部队编制和作战行动的军语。如,翻译的“部队”和“分队”的释义为:“步兵战斗条令说:‘每个步兵单位(营、连、排)对于编入其中的较小单位而言,这个步兵单位,就算是部队;而这些较小的单位,就算是这一部队的分队’。”②陈石平、成英:《军事翻译家刘伯承》,第431 页。又如,翻译的“机动”释义为:“照步兵战斗条令的解释来说:‘机动,是火力与运动相配合。其目的在包围和迂回敌人的翼侧。若不能如此时,则对之突破。’照野外条令解释说来:‘兵团的机动,就是兵团之一切运动和一切动作的联合。这些运动和动作的目的:其一,是对于敌人采用最有力的部署,以便整个兵团与之战斗;其二,是使敌人部队立在不利于战斗的地位。’”③陈石平、成英:《军事翻译家刘伯承》,第431 页。再如,翻译的“火力配系”释义为:“依照诸火器的本质和战斗情况的条件而使此等火器有组织地利用起来,这就叫做火力配系。”④陈石平、成英:《军事翻译家刘伯承》,第432 页。当时,中国工农红军使用的军语多是沿用中国旧军队和日本军队的。因此,刘伯承翻译的上述苏联红军的《军语解释》,不仅规范了红军学校军事课教学用语,而且对于初创时期的红军学校乃至中国工农红军,学习借鉴现代军语特别是苏联红军正规化建设的已有标准、经验,促进自身的正规化建设,发挥了积极作用。
进入新时代,回顾80 多年前刘伯承翻译苏联红军军语的实践,对于在今后的军语工作中,传承弘扬人民军队优良传统,紧密结合军队作战和建设的现实需要,学习借鉴有价值的外军军语成果及相关有益做法、实践经验,不断推出适应时代发展、具有人民军队特色、拓展国际视野的军语,有以下几方面启示。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刘伯承注重“在继承和发扬人民解放军优良传统的基础上学习外国军队的先进经验”⑤《刘伯承同志生平》,《解放军报》1986年10月17日,第2 版。。曾在刘伯承身边工作过的同志在有关纪念文章中这样写道:“刘伯承元帅是我党我军最早重视汲取各国现代军事科学成果的领导人之一。在70 余年漫长的军事生涯中,他立足我国革命战争实际,把握世界军事科学跳动的脉搏,……翻译和评介了数百万字的外国军事论著。”⑥王羊:《略论刘帅关于军事翻译的理论与实践》,《外国军事学术》1993年第2 期。关于学习借鉴外军军语的问题,刘伯承曾指出:“苏联有军语方面的丰富资料。翻译工作需要加强,翻译要简洁明了。”⑦《刘伯承年谱》下卷,第486 页。从建军初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这一时期,人民军队在进行武装斗争和军队建设时,以毛泽东军事思想为指导,继承发扬了中华传统军事文化精华,创造了与军队性质宗旨相适应的具有人民军队特色和传统军事文化特色的军语,同时也引进吸收了部分苏联红军军语等外军军语。新中国成立后,人民军队在逐步构建完善自身军语体系的基础上,同样学习借鉴了有关外国军队的军语。
进入新时代,面对世界范围内各种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的新形势和世界新军事革命进入全方位深层次加速发展的新阶段,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明确指出:“我们既要立足本国实际,又要开门搞研究。对人类创造的有益的理论观点和学术成果,我们应该吸收借鉴。”⑧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8 页。“研究军事问题,首先要科学判断世界发展大势,准确把握世界军事发展新趋势。”⑨《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七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准确把握世界军事发展新趋势与时俱进大力推进军事创新》,《解放军报》2014年8月31日,第1 版。因此,军语编纂、研究、管理工作,要着眼世界新军事革命大势和未来战争形态,在自主创新、原始创新的基础上,注意了解掌握世界主要国家军队军语工作的一些新理念、新成果,学习借鉴其构建军语体系的有益做法和经验,以启迪思路、少走弯路,谋求优势、竞渡争先。同时应注意紧密跟踪外军相关作战、建设用语的创新动向,尤其需要注意跟踪能够代表世界新军事革命发展趋势的作战思想和理论创新、军事技术综合集成发展等相关用语,认真加以分析研究。一方面,有选择地及时借鉴转换外军有价值的作战、建设用语,充实完善人民军队的作战、建设军语体系;另一方面,对主要战略对手和潜在敌人提出的相关作战用语,则需进行深入细致研究,提出具有针对性、建设性的对策建议,使军语更好地为备战打仗和强军兴军服务,为把人民军队全面建成世界一流军队贡献力量。在此过程中,进一步促进人民军队军语编纂、研究、管理工作水平的提高。
毛泽东指出:“要从外国语言中吸收我们所需要的成分,我们不是硬搬或滥用外国语言,是要吸收外国语言中的好东西,于我们适用的东西。”①《毛泽东选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37 页。刘伯承主张,介绍和借鉴外国军事理论和经验,要按照毛泽东指示的方向去做:“从自己经验中考证这些结论,吸收那些用得着的东西,拒绝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增加那些自己所特有的东西。这……一件事是十分重要的,不这样做,我们就不能指导战争。”②《毛泽东选集》第1 卷,第181 页。刘伯承早在担任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校长之时,就“强调一切从红军的实际情况出发,反对本本主义。这些宝贵的思想,保存在1932年5月25日经刘伯承指导写成的红军学校给中央的报告中”③《刘伯承传》,第52 页。。报告中“强调学校的训练要紧密联系战斗实际,不能本本主义地全套应用苏联红军的战斗条令和军事教程”④《刘伯承年谱》上卷,第50 页。。刘伯承指出,“我们在学习外国经验的时候,必须反对教条主义的学习方法”⑤《刘伯承年谱》下卷,第519 页。。
进入新时代,面对国际军事竞争格局正在发生历史性变化,战争形态加速向信息化战争演变,中国特色军事变革取得重大进展、不断强化开拓创新的新形势,习近平强调,对国外的东西,要坚持洋为中用,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经过科学的扬弃后使之为我所用。⑥参见《习近平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强调胸怀大局把握大势着眼大事努力把宣传思想工作做得更好》,《解放军报》2013年8月21日,第1 版。“面对信息化战争快速发展的大势,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创造。要学习借鉴他人的成功经验,但也要防止生吞活剥、食洋不化。”⑦刘志辉主编:《平易近人:习近平的语言力量》(军事卷),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88 页。因此,学习借鉴外军军语及其编纂工作的有益做法和经验,同样需要紧密结合新时代强军兴军、备战打仗实践和人民军队军语工作的实际。对舶来的外军军语切忌不加分析地拿来就用、一概照搬,要注意把握外军军语本土化问题。在引进外军军语过程中,首先要改变军语的语言形式,通过意译、音译和形译的方式翻译外军军语,在翻译过程中还须考虑汉语的语言特点和已形成的术语体系。⑧参见李宇明:《术语论》,《语言科学》2003年第2 期。更为重要的是,外军语境下的军语难以确切表述人民军队军语的内涵,对外军军语进行参考借鉴,一定要充分结合人民军队的相关理论和实践经验,在军语释义内容上开展比较研究,把握本质特征、根据自身特点,在此基础上推出适合中国国情军情,符合人民军队战略方针、作战思想、武器装备、军事技术和体制编制等实际的军语,做出体现人民军队自身观察视角和叙述内涵外延的新释义。
刘伯承明确指出:“军语画一不是单纯的技术工作,或单纯的语法修辞工作,而是统一军事思想和军事学术的一项重要工作。”⑨《刘伯承年谱》下卷,第417 页。1951年4月3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成立后仅3 个半月,院长刘伯承就批准出版了《军语通报》第1 期,以后又陆续批准出版了9 期。他认为,作为全军的最高军事学府,军事学院有责任做好统一军语的工作。一方面,需要对传统的军语,包括人民解放军使用的军语加以整理;另一方面,则需要引进一大批新的现代的军语。为此,刘伯承对统一军语工作提出了三条原则:(一)根据军事科学实质正确命名;(二)文字表达清晰通俗,不使互相混淆;(三)中国原有军语,尤其是人民解放军用过的军语,尽量引用,如有不统一者,则统一它。①参见《刘伯承传》,第369 页。自此,在刘伯承亲自领导下,军事学院开始整理汇编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经过5年多的努力,编纂完成《军语画一》(初稿)。1957年1月,经刘伯承批准出版并报中央军委。该《军语画一》(初稿)分为陆军、空军、海军、防空军4 个部分(类目),收录词目2545 条。此部《军语》在军事学院的教学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对进一步规范当时全军的军事用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军语画一》(初稿)还是人民解放军第一部汉、俄双语种《军语》。
1958年军事科学院成立后,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担负了“统一军语及对军语详解”的任务,自此组织编纂出版了1972年版《军语》(军内试行本)、1982年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1997年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和2011年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等。这些《军语》突出反映了人民解放军特有的政治优势和优良传统,在相应历史时期作战的原则要求和建军治军的特点规律,也充分体现了军语编纂规范化的具体标准要求。
进入新时代,着眼研究现代战争制胜机理变化、打赢信息化战争和全面推进军事理论现代化、加快发展现代军事科学的新形势,习近平明确提出“打造具有中国特色和国际视野的军事学术话语体系”②《习近平向军事科学院国防大学国防科技大学授军旗致训词出席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解放军报》2017年7月20日,第2 版。“加强新概念研究”③《习近平在中央军委改革工作会议上强调全面实施改革强军战略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强军之路》,《解放军报》2015年11月27日,第1 版。“加强核心作战概念开发”④《习近平在视察中部战区陆军某师时强调大抓实战化军事训练聚力打造精锐作战力量》,《解放军报》2018年1月5日,第1 版。等一系列新要求,为推进新时代军语事业提供了科学遵循。面对新使命新要求,军语工作应着眼服务备战打仗和强军兴军的需要,着眼全面建成世界一流军队的目标,加强组织领导、不断开拓创新,努力适应军语工作新体制、积极探索军语工作新机制,切实解决工作中遇到的矛盾问题,认真把握“统一领导、全军动手、专业对口”的工作方针,聚焦军人职业、突出打仗主业、服务练兵备战,做到面向战场、面向部队、面向未来,尽快编纂出版具有新时代人民军队作战、建设和改革特色的新一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军兵种和专业军语、军事科学学科名词集,逐步构建适应时代发展、具有人民解放军特色的军语体系,充分发挥军语传递军事信息、统一军队认知、协调部队行动的重要基础性作用。与此同时,要充分认识特色军语国际化的重要意义,注重战略筹划,有意识地将具有中国特色特别是人民军队特色的军语编纂成果推向世界。一方面,要不断开发中国优秀传统军事文化资源,将传统上独具特色、在国际上居于领先地位的中国古代兵学名词术语编纂成集对外发行;另一方面,要着力打造、及时推出反映新时代强军兴军、备战打仗实践和军事理论创新的特色军语,如“强军目标”“中国特色强军之路”“建设世界一流军队”“全域作战”和“体系破击战”等具有当今时代特点、人民军队特色且高度凝练、明白晓畅的相关原创性军语,在国际军语领域发出中国军队的响亮声音,进一步扩大人民解放军及其军语在国际上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