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艰难告别

蔡婷贻　王晓枫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特朗普今年将留在白宫，不会如往年一样前往佛罗里达的海湖庄园大肆庆祝今年的感恩节。图/法新

“我叔叔在投票夜的演说不只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这还意味着危险。”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侄女玛丽·特朗普在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结果揭晓后对媒体预言，“他不只不会承认败选……更糟的是，他不会参与所有能保证和平移交政权的安排……他将会一次又一次地崩溃，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情形。”

玛丽·特朗普是一名专业心理治疗师，她是特朗普哥哥的女儿，在选前出版有关特朗普家族史的一本书《我的家族创造了全世界最危险的男人》。在选后，玛丽向媒体公开了她对叔叔的诊断。

美国东部时间11月7日中午，民主党候选人拜登在拿下宾夕法尼亚州之后，选举人票正式超过270张，美国媒体宣告拜登当选。计票持续到11月13日，拜登再拿下佐治亚州，总选举人票达到306张。特朗普则确认拿下北卡罗来纳州，将得到232张选举人票。

拜登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拿下超过7500万张选票的候选人，美国历史上第二个天主教徒总统;贺锦丽（Kamala Harris）将成为美国第一位女性、第一位非洲印度裔副总统。

深入参与拜登选战的美国商会前会长吉莫曼对《财经》记者指出，（本次选举的）投票率真是非常惊人，拜登得到的选票数是历史上最多的选民票，这对民主党而言是非常大的支持和授权。

尽管双方在摇摆州竞争激烈，费时的计票过程让选民焦虑不已，但是选举结果并未导致美国社会原本预期的暴力冲突。

选前从未考虑到落选可能的特朗普，除了在选后持续到球场打高尔夫球、在社交媒体上批评选举造假以及在周末探访涌入到华盛顿特区支持他的群众，他不断对外重申的信息只有“我赢了选举”，而民主党“偷走了胜利”。

接受败选对于特朗普而言就如同接受失去至亲一样困难，他的表现也显示他似乎进入了类似的前三个阶段：否认、愤怒和讨价还价。他愤怒的对象除了拜登和民主党，还包括他原本的战友——福克斯电视台。该电视台在计票初期就宣告拜登拿下传统共和党州——亚利桑那州，让特朗普阵营士气大减。

接着，特朗普把怒气转到他认为对他不忠诚的部长，国防部长埃斯珀成为首个开刀对象。11月17日，特朗普又解除了国土安全部网络安全与基础设施安全局局长克雷布斯（Chris Krebs）的职务，克雷布斯发言称这次选举是美国史上最安全的选举，这令特朗普愤怒不已。克雷布斯在被免职后也不甘示弱，称“能服务（国家）是光荣，我们做得对。守护今天，明天（才）安全”，“为了守护民主……这是应该做的”。

美国总统历史学家贝施洛斯（Michael Beschloss）批评特朗普政府在选后拒不交接的各种做法严重伤害了美国民主制度。他指出，历史上确实有数位总统对选举结果感到愤怒，但是就算美国建国元老也想不到，会有一个总统拒绝认输或离开。

民主党重筑“蓝墙”

《从失败中学习——民主党2016-2020》一书的作者、丹佛大学政治学教授马斯克特（Seth Masket）对《财经》记者指出，民主党在2016年总结认为，要选一个“能当选的人”代表他们参选总统，只要此人能打败特朗普，就算部分政策理念不合也没关系，尽管党内未揭露什么是“能当选”的标准，但是这个思路被证明是正确的。

2020年总统大选的激烈程度远超选举专家和选民的想象。对拜登而言，最重要的任务是拿下原本偏民主党的摇摆州。佛罗里达大学的“美国选举计划”主持人麦克（Michael McDonald）表示，尽管有些脆弱，但是拜登成功重新建立了蓝墙。

这次全国投票率达到了超高的65%。多年来对政治无感的美国大众在2020年花更多时间思考政治，78%的民主党支持者和77%的共和党支持者表示自己常常思考与政治相关的问题。

已经开出来的选票显示，投票率比2016年高出9个-11个百分点的州主要为竞争激烈的摇摆州：佐治亚州、宾夕法尼亚州、北卡罗来纳州、新罕布什尔州、密歇根州、得克萨斯州和艾奥瓦州等。相较之下选情稳定的阿拉巴马州只增加3%、加利福尼亚州增加5%、科罗拉多州增加6%。

真正的选民分歧在不同地域之间。根据美国媒体统计，2016年特朗普反转了奥巴马2012年的23个郡，这次选举拜登只反转了2个。拜登阵营从选战一开始就将焦点放在大都市，以威斯康星州为例，重点在人口众多的密尔沃基和麦迪逊。拜登阵营在其他摇摆州也采取了类似的做法。

相较之下，特朗普拿下的主要为来自中部和南部农业地区的选票。选举结果依然反映的是美国不同区域间的分裂，来自不同区域的选民对如何控制疫情、如何激活经济、如何重新让大家恢复工作、对环境变迁的应对，甚至疫情的严重性是不是到了需要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的时候，都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选举专家指出，特朗普在过去四年从未停止跟这些人对话，不断传达“总统了解他们的利益和国家其他地区的人的利益是不一样的，但（特朗普）从未在过去四年传达过任何团结的语言，（这导致）拜登无法攻下（这些选区）”。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问题上，美国自3月疫情暴发以来感染人数始终居高不下，进入11月后，每天新增感染人数连续超过10万，但是疫情完全未影响特朗普选民对他的支持。

根据美联社的比对分析，376个感染比例最高的郡中，93%投给了特朗普，包括在蒙大拿州、堪萨斯州、艾奥瓦州和威斯康星州等。美联社选前民调也显示，36%的特朗普选民认为疫情在完全或几乎完全控制之下，47%认为差不多控制住。相较之下，82%拜登支持者认为疫情完全没被控制住。

特朗普选民在访谈中指出，他们认为相对于防疫，个人自由更重要，特朗普的抗疫表现和任何其他领导人没有区别。

25岁的共和党支持者（Michaela Lane）就指出，她认为目前对美国最重要的是全面自由，特朗普的其他支持者认为经济和就业是主要问题。相较之下，60%的拜登选民认为疫情是最重要的议题。拜登在11月7日的胜选演讲中也指出，在新冠病毒（的传播）得到控制之前，谈恢复经济和正常生活还为时尚早。

弗吉尼亚大学政治研究中心“萨巴托的水晶球”（Sabatos Crystal Ball）网站总编辑康迪克（Kyle Kondik）对《财经》记者指出，对疫情的讨论已经因为政治造成严重分歧，民主党支持者对疫情的关心高于共和党支持者。这种态度也转换到投票方式的选择上，民主党选择邮寄选票，共和党支持者选择亲自投票。无论双方支持者对疫情看法如何，拜登已于11月9日任命12名专家组成抗疫工作小组，以政权移交顾问的身份协助控制疫情。

马斯克特指出，疫情实际上伤害了特朗普的选情，他的民调落后程度在新一轮疫情暴发后进一步拉大。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在选举中的表现比共和党整体还差，共和党在几个州拿下国会议员席位，但特朗普却输掉这些选区。“很可能，有些保守选民坚定地支持共和党，但是无法再投给特朗普，部分原因就是受了疫情影响。”

另一个选票分析显示，族群是造成选情激烈的原因，民主党选举专家更将这个现象称作“部落主义”造成的投票行为。分析显示，摇摆州中的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北卡罗来纳州、得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内华达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密歇根州的选情都特别激烈。“那些最激烈的地方就是种族最多元的地方。”民主党专家总结分析称。

让人意外的是“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并未明显左右选情，马斯克特认为政党在选前针对族群问题的政策已经出现极化。尽管如此，接下来拜登政府的执政可能受到这个运动多方面的影响。

特朗普拒绝大方认输

研究政治人物“非语言”表现的阿肯色大学政治学教授史都华（Patrick Stewart）对《财经》记者指出，特朗普的肢体语言显示出他非常好斗的人格，他讲话时嘴巴嘟起来和他笑的时候下巴肌肉也不放松都是这个性格的表现。“特朗普笑的时候是先弄出嘴形，再笑出來，这是商业人士在合约完成时的礼貌式笑容……相比之下，奥巴马笑的时候是下巴肌肉放松的大笑容，我从没看过特朗普真正放松的笑容。”

五年前，特朗普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被问到对失败的看法，他先是不断回避问题，最后表示，“我讨厌这个概念……我爸爸总是称赞我，说我是最聪明的人。” 在记者的追问下，他最终表示，“如果（对失败）有恐惧，那是对未知的恐惧，因为我从来没经历过。”

尽管特朗普不愿承认败选，但是共和党重要人物，如前总统小布什、佛罗里达州前州长杰布·布什（小布什的弟弟）和共和党前总统参选人罗姆尼（Mitt Romney）都已经恭贺拜登当选。他们表示，“是时间愈合伤口了。”

“至少7100万张合法的选票投给了现任总统，这也是史无前例的……在真正的赢家就职前，我是不会停止的。”11月7日媒体公布拜登胜选的结果后，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称，拒绝承认败选。

共和党内部分国会议员和行政部门的部长也选择力挺特朗普。国务卿蓬佩奥在11月10日表示，国务院已经开始准备特朗普第二任期的交接工作;司法部长巴尔则在选后要求联邦检察官主动调查选举违法案件。不过，巴尔的要求引来司法部官员和联邦检察官的不满，负责选举犯罪调查部门的皮尔格（Richard Pilger） 批评巴尔的做法严重违反行政中立，他个人也因此愤而辞职。

2016年大选结果明朗后，即将卸任的总统奥巴马施压希拉里迅速承认败选。这一次，奥巴马对共和党人在选后配合特朗普、拒绝和特朗普切割的做法感到失望。“我无法相信那些在华盛顿工作多年、深信制度安排和价值的共和党建制派会这么轻易地屈服。”

特朗普阵营自选前便开始散播民主党在选举中造假的阴谋论，自11月3日开始计票以来，他的阵营雇用大量律师在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州、威斯康星州、亚利桑那州、内华达州、佐治亚州和密歇根州等地提起关于选票造假或计票流程的诉讼。据美国媒体报道，共和党寻求募款6000万到1亿美元资助特朗普接下来的法律战。

拜登在亚利桑那州以多出0.31%、威斯康星州以多出0.62%、佐治亚州以多出0.28%、宾夕法尼亚以多出1%的选票胜出，这四个州11.2万张选票左右了美国选举的最后结果。特朗普阵营试图通过诉讼，要求法官认定部分选票应不予计算来反转这几个州的结果，进而为自己翻盘。

不过，这些指控选务人员计入不该计入的选票、选务人员计票过程不透明等的诉讼，一个接一个地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撤回或被法官驳回。特朗普阵营委托的数家律师事务所也慢慢因为舆论压力主动退出为特朗普代理诉讼的行列。

让特朗普认为自己仍有希望最终赢得选举的是他的个人律师、前纽约市长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他不断散播选举出现系统性造假才导致特朗普败选的说法，这令特朗普阵营的其他工作人员和律师困扰不已。

不过，朱利安尼随后被特朗普阵营爆出每天收取2万美元的律师费，法律学者批评其形同“马路强盗”。事实上朱利安尼已经超过20年没有为代理人出过庭。11月17日，他为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诉讼案出庭，法官不以为然地对原告表示，“你希望法庭把680万张选票列为废票……你能告诉我这个结果怎么合理化吗？”

11月17日，威斯康星州在最后确认选票时，因为两名共和党工作人员在确认过程中出现犹豫，该州的选票一度无法完成最后确认，特朗普就此赞赏两名工作人员“有勇气是美丽的事，为美国站起来”。不过，几个小时后，这两名工作人员改变了态度，威斯康星州完成计票。

特朗普阵营在威斯康星州计票完毕后表示，将提出重新计票的要求。根据规定，他的阵营需要在11月18日提交重新计票申请，同时缴纳790万美元的费用。特朗普阵营在最后一刻缴纳300万美元，要求在两个郡重新计票，但外界认为重新计票也不可能改变选举结果。

根据相关选举法律规定，每一州计票结束后，需在11月底或12月初认证选举结果，但是如果发生法律诉讼或重新计票，个别州可以推迟最后期限。当选人拜登将向他拿下的州递交选举人名单，这些选举人12月14日在自己州领取选举人票，然后在12月23日之前前往国会投下选举人票。新国会在1月3日就职后，在1月6日计算选举人票，正式确定总统当选人，宪法明定新总统的任期在1月20日中午正式开始。

不管特朗普最后有没有承认败选，他都需要在1月20日离开白宫。

曾经担任特朗普白宫通讯联络主任的银行家斯卡拉姆齐（Anthony Scaramucci）指出，特朗普目前的各种做法可能是出于三个原因：为接下来的政治活动持续募款、测试自己在共和党内的影响力以及寻求在1月20日卸任后仍然能够左右共和党，但更重要的是他本人目前可能被恐惧麻痹了，因为他接下来将需要面对各种调查和累积的大量债务。

美国大学历史学家李克曼（Allan Lichtman）指出，美国历史上败选的总统候选人都带着尊严，尊重美国的民主，并且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以尼克松为例，当他在被共和党同事告知将被弹劾及起诉时，他就主动辞职离开。2000年发起重新计票的民主党候选人戈尔在联邦最高法院裁决后，也发表了充满勇气的演讲。“相较之下，尼克松是一个务实者，特朗普是个利己主义者。”李克曼指出。

1992年寻求连任失败的老布什总统很快宣布败选，他的败选声明指出，是“因为这个我（也）为之付出很多的政治体制，让这个国家繁荣了两个世纪”。

2008年共和党候选人麦凯恩迅速在选举结果明朗后恭喜奥巴马当选总统，在亚利桑那州的晚会上承认败选时，麦凯恩要自己的支持者为了国家支持奥巴马总统。“这个漫长的旅程已经结束，美国人已经发出声音且说得很清楚，不久之前我荣幸地打电话给奥巴马议员，恭喜他当选成为我们两人都深爱的国家的总统。”

自11月15日起，特朗普除了通过社交媒体发表想法，就未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他重复发表的推文“我赢了选举”都能得到数十万支持者的肯定。如何让特朗普尽快接受败选无疑是美国政坛最紧迫的挑战。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特朗普今年将留在白宫，不会如往年一样前往佛罗里达的海湖庄园大肆庆祝今年的感恩节。

2020年11月7日，拜登在美国特拉华州威尔明顿与支持者一起庆祝。图/法新

权力交接面临窘境

从程序上讲，特朗普不接受败选不是主要问题，他拒绝交接、拒绝授权联邦政府部门向拜登提交国家安全简报才是让美国政坛最担忧的事情。拜登在11月16日指出，如果特朗普政府不尽快协调交接，整合新冠肺炎的疫苗配送，更多人可能因此感染身亡。“如果我们需要等到1月20日才开始规划，我们的进度将严重落后。”

除了对抗疫情，更多的担忧则是关于美国无法在权力交接的三个月中面对和抵抗潜在的威胁。

曾担任特朗普国家安全顾问的博尔顿在媒体上再三指出，他个人经历过五任总统交接，特朗普每耽误一天就是伤害国家多一些，他呼吁共和党员为了国家利益尽快抛弃特朗普。

前特朗普白宫幕僚长凯利也公开批评特朗普阻碍交权的行为，交接延迟、新来的人无法及时熟悉形势将造成很多损失。凯利进一步强调，特朗普不想承认败选无所谓，交接事关国家，交接不顺利伤害的是国家安全，“因为这些人需要尽快上手，这不是一个能够（马上）从0加速到1000英里/小时的过程”。

这些批评并非没有理由，因选举交接不顺导致美国暴露在安全威胁下早有先例。共和党参议员兰克福德（James Lankford）引用“9·11”恐怖袭击后的调查报告指出，2000年因为小布什和戈尔的竞选争议，压缩了交接时间，导致美国失去了防止“9·11”袭击发生的机会。

兰克福德呼吁行政部门应该尽快向拜登提供国家安全简报，他甚至设定11月13日为期限，承诺亲自介入协调。负责向总统和当选总统提供简报的部门国家情报办公室表示，他们只能在联邦政府正式启动交接程序时才能开始与拜登阵营联络。

根据美国1963年通过的《总统交接法》，联邦总务署为负责交接的主要执行单位。该部门需要提供新政府资源，确保顺利交接。不过，联邦总务署11月7日表示，目前拜登当选的事实仍未得到最后确认，因此无法协助拜登阵营人员进行交接。

联邦总务署的确认意味着权力正式交接的起点，所有拜登任命的人选才能进入个人安全审核，部分需要国会确认的人选才能进入与国会协商的程序。联邦总务署未能确认选举结果的说法随即引发“确认条件为何”的争辩以及为什么该部门认为目前仍无法确认。

1993年参与协调克林顿和老布什总统交接的前官员马尔奇克（David Marchick）指出，联邦总务署的说法只是把移交政权政治化，所谓确认的条件是“清楚的结果”，选举结果非常明显，目前也看不出翻盘的可能。同样需要配合交接的安全部门在11月7日结果确定后，立即开始执行保护拜登的任务，安全部门显然就没有“确认”的问题。马尔奇克强调联邦总务署完全有独立的权力确认选举结果，负责2000年交接的联邦总务署负责人完全就没有遭遇任何来自白宫或高层的压力，独立执行了交接。

事实上，为了确保新任总统及时掌握国家面临的各种威胁或挑战，历任总统都未因选举结果争议而阻挠交接或向下任总统提交安全报告，2000年当佛罗里达州产生选票争议时，克林顿总统在第一时间就要求安全机构向小布什总统提供每日国家安全简报，当时的民主党候选人戈尔则因为是副总统，原本也具备获取安全简报的资格。

当2008年奥巴马总统当选，小布什政府推动的移交甚至被认为是政权移交的典范。小布什总统任内担任国土安全部长，参与执行政权交接给奥巴马政府的切尔托夫（Michael Chertoff ）在政权移交研讨会上指出，协助总统和新政府在上任第一天就能上手对国家非常重要。

2008年为了协助新政府人员直接感受危机处理的过程，小布什政府还在交接期间由两组政府人员共同举行了传染病预防演习训练。他强调，交接不顺利对美国的国内外敌对势力意味着国家暴露了弱点，“这些威胁不会等我们一年把政府都安排好才发动攻击，只要他们觉得时间适当了，他们就会发动攻击”。

为了克服无法获取安全简报的窘境，拜登阵营11月17日邀请非政府部门的安全和外交专家自行举行简报，试图克服特朗普对新政府的干扰。

不只是安全问题，美国政坛对政权移交的重视也来自新政府筹组的困难和复杂。美国联邦政府有4000个政治任命职位需要总统任命， 1242个职位需要国会同意，如果未及时补满，人员短缺影响的是政府的执政能力。

相较之下，特朗普政府是少数从未补满这些职位的政府。根据统计，到今年为止，国土安全部只任命了35%的应任命职位，国防部是66%，财政部是68%，卫生部是72%，国务院是79%。

切尔托夫批评称，在美国面临疫情反复暴发的当下，应该主导对抗疫情的国土安全部却有大量空位未补满，不仅导致国土安全部完全无法全力执行抗疫任务，更形成白宫越权微观管理的乱象。“特朗普政府似乎只是想摧毁政府部门，证明政府里面都是坏人，结果是很多人为此而丧命。”

中美重新接触？

距离拜登正式就职还有近三个月时间，拜登未来会采取什么样的对华政策已经成为中国国内讨论的重点。

对于新一届美国政府以及中美关系，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乐玉成说，中美之间虽然有分歧，但也有广泛共同利益和合作空间。保持和推动中美关系健康稳定发展符合两国人民根本利益，也是国际社会共同期待。希望美国新一届政府同中方相向而行，秉持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原则，聚焦合作，管控分歧，推动两国关系沿正确轨道发展。

目前拜登团队已开始筹划组阁。在拜登的外交团队方面，丹佛大学约瑟夫·科贝尔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美中合作中心主任赵穗生对《财经》记者称，很显然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已经在外交方面牵头，包括对华外交，他在拜登团队整个外交理念塑造方面起很大作用，虽然有呼声，但布林肯能否成为国务卿尚不确定。

“奥巴马时代的一些人会加入拜登团队，发挥很大作用，但拜登不会全盘用奥巴马时期的人，小布什时期和克林顿时期的某些人也会被启用。甚至留用共和党的温和派人士以显示其包容性。”赵穗生說。

在亚太地区的具体外交政策上，拜登将可能延续奥巴马政府的外交策略， 重新强调外交寻求加强和盟友的合作。一位国务院前资深官员对《财经》记者指出，拜登上台后将会寻求在可以合作的领域与中国合作，例如气候变迁和健康议题，同时也可能会以建立互信机制为目标，试着推动军事对话;另外，拜登也可能寻求和中方在朝鲜问题上重新合作。

美国商会前会长吉莫曼对《财经》记者指出，他预期拜登上任后会很快取消对中国产品征收关税的做法，对中国媒体驻美的限制也会有所松动，最有可能的方式是通过对话和互动让双方关系回到原有轨道。

赵穗生则认为，中美在2008年以来所积累的结构性矛盾有增无减，拜登上台后会继续保持与中国的利益竞争。拜登在2015年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时表示：“我们欢迎公平和健康的竞争。坦率地说，你们唤醒了我们。我们觉醒得慢了一点……在20世纪最后一部分，我们生活得有点过于闲适。你们唤醒了每一个美国人DNA中所固有的竞争精神。”

赵穗生称，在竞争的基调下，拜登政府会与中国强调“对等”，如今中美作为两个大国，“对等”会被越来越多地强调，不接受一方利多、另一方利少，以往愿意为互利做出让步，现在不会了，对等已经成为中美关系必要条件。

曾经担任美国使馆微观经济专员的罗福万（Andy Rothman）则在最新发布的报告中指出，拜登的美中政策将分三阶段改善关系。第一阶段，拜登政府将会停止使用特朗普政府充满敌视的语言、对中国学生签发美国签证、重新建立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在北京的办公室;第二阶段，在可合作的领域发展长远合作，如气候变迁、超和问题和健康议题;第三阶段，在拜登上任两年后双方评估交流，或者胡萝卜加大棒，或者将双方视为敌人，这是最有切实可行的途径。

不过，美国外交和商业专家也指出，国会也将针对美中关系研究和制定新法案，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也将需要面临国会的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