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签约：全球最大自贸区启航

孙颖妮　彭永强

2020年11月15日，第四次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领导人会议15日以视频方式举行，会后15个RCEP成员国正式签署该协定。图/新华

历经8年、31轮正式谈判后，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终于宣告诞生、正式启航。

11月15日，第四次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领导人会议举行，东盟十国以及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15个国家，正式签署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世界上人口数量最多、成员结构最多元、发展潜力最大的自贸区就此诞生。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余淼杰对《财经》记者表示，RCEP签订有利于畅通外循环，更好服务于内循环，借外循环带动内循环高质量发展。余淼杰从扩大进口的角度分析，近年来，中国积极扩大进口，进口产品主要分为三类产品：中间品（如原材料、燃料等）、资本品和消费品。RCEP签订后，货物贸易零关税产品数整体上超过90%，进口产品的价格将随之降低。目前东盟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中国从东盟十国进口的商品中，生产所需的原材料占到大部分，从澳大利亚进口商品中，铁矿石和羊毛等能源和原材料类也占了很大部分。进口原材料价格的降低，这将很大程度降低国内企业的生产成本，有利于企业利润的提升。而消费品进口价格的降低，会提升国内居民幸福感获得感，同时，通過竞争也会有效降低国内同类消费品的零售价格，提高居民的消费和福利水平，对于提高内需、促进内循环发展有促进作用。

此外，余淼杰还表示，关税的降低也会使最终品的进口数量增加，例如，中国将从日本、韩国进口更多的汽车等产品，这虽将导致国内相关产业的竞争更加激烈，但也有利于促进中国企业面向全球竞争，在竞争中不断进步，持续提高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推进产业升级，促进内循环发展。

更值得关注的是，采访的多位专家表示，签署RCEP有利于中国不断与国际高标准贸易投资规则接轨，构建更高水平的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提升中国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配置资源的能力。即以扩大开放带动国内创新、改革，打通深层次体制机制的堵点难点，巩固中国在区域产业链供应链中的地位，加快形成国际经济竞争合作的新优势。对外经贸大学中国WTO研究院院长屠新泉指出，RCEP涉及的市场准入和相关贸易投资规则，将倒逼中国国内改革，优化营商环境，有助于中国加快建设更高水平的开放型经济。

助力中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

作为成员国之一，RCEP的签订对中国意味着什么？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员彭波表示，RCEP的签署，对中国而言，在外经贸领域是仅次于WTO的标志性事件。

商务部副部长兼国际贸易谈判副代表王受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RCEP成员均是中国重要的经贸伙伴。2020年1月-9月，中国同与其他RCEP成员贸易总额达10550亿美元，约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特别是，通过RCEP新建立了中日自贸关系，中国与自贸伙伴的贸易占全部贸易覆盖率将由目前的27%提升到35%。RCEP的达成将有助于扩大中国出口市场空间，满足国内进口消费需要，加强区域产业链供应链，有利于稳外贸、稳外资，为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提供有效支撑。

那么，RCEP对中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如何发挥支撑作用？

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所副所长白明向《财经》记者表示，协议的签订有利于为我们的内循环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如果说外循环处于不确定性中，那我们的内循环也无法开展。在如今的世界形势下，协议的签订有助于减少贸易保护主义、逆全球化势力抬头对中国贸易带来的压力，使得我们受到的外部干扰减少，增加了抗风险能力。如果产业链供应链过长，存在的不确定性就会更多，而RCEP成员国集中于东亚国家，这使得中国的产业链供应链在区域内更加完整，稳定的供应链将为中国经济的稳定持续发展提供充足的外部动力。因而，RCEP的签订有利于为中国的内循环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

商务部研究院区域经济合作研究中心主任张建平告诉《财经》记者，RCEP是中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非常关键的机制性合作平台，在此框架下，中国可更高效配置资源和要素，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和转型升级。

在“一带一路”方面，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商务部原副部长魏建国表示，RCEP的达成将为中国企业开拓全球市场提供一个巨大的机遇，并将成为中国建设“一带一路”的重要着力点。一方面，作为全球最大的自贸区，RCEP为中国企业提供了足够的市场容量，而这些市场与中国经济高度互补;另一方面，这一自贸区就在家门口，也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方向高度重叠。

据悉，目前中国与RCEP成员贸易总额约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来自RCEP成员实际投资占中国实际吸引外资总额比重超过10%。RCEP一体化大市场的形成将释放巨大的市场潜力，进一步促进区域内贸易和投资往来，从而优化中国的对外贸易和投资布局，不断与国际高标准贸易投资规则接轨，构建更高水平的开放型经济新体制。

此外，RCEP新增了中日、日韩两对重要国家间的自贸关系，这使得中日韩的贸易合作水平得到极大提升。

商务部国际司相关负责人表示，通过RCEP，中国与日本建立了自贸关系，这是中国首次与世界前十位的经济体签署自贸协定，是中国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取得的重大突破，使中国与自贸伙伴贸易覆盖率增加至35%左右，大大提升中国自贸区网络的“含金量”。

张建平向记者介绍，中日之间到目前为止没有自由贸易协定，RCEP就相当于中日之间第一次有了一个降低关税的制度性的贸易安排，这意味着两国的经贸合作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白明也表示，日本是全球第三大经济体，中国则是第二大经济体，老二和老三“联合”，这种“门当户对”形成的合力以及释放的能量是巨大的。

张建平等多位专家认为，RCEP也相当于中日韩自贸协定的一个起点平台，可以说已经为中日韩自贸协定的谈判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在目前RCEP的框架之中，其实已经解决了三方大量基础性的问题，RCEP将推进中日韩自贸协定的最终形成向更高水平和更高标准迈进。在这个基础之上，中日韩自贸协定更早到来可期。

RCEP“逆流而上”

在疫情肆虐、世界经济严重衰退、国际贸易投资萎缩、保护主义单边主义加剧的特殊背景下，RCEP为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RCEP之所以被视为全球规模最大的自贸协定，是因为其覆盖22亿人口，约占世界总人口的30%，15个成员国2019年GDP规模达25.6万亿美元，占全球经济总量的29.3%，区域内贸易额10.4万亿美元，占全球贸易总额的27.4%。

那么，这一协定有何特点？又有何亮点？

张建平告诉《财经》记者，RCEP签署对持续低迷的全球经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为世界经济提供了新的强劲引擎。

11月15日，王受文对此也进行了解读。

王受文表示，RCEP是全面的协定。它涵盖20个章节，既包括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等市场准入，也包括贸易便利化、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竞争政策、政府采购等大量规则内容。可以说，协定涵盖了贸易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方方面面。

RCEP是现代化的协定。它采用区域原产地累积规则，支持区域产业链供应链发展;采用新技术推动海关便利化，促进新型跨境物流发展;采用负面清单作出投资准入承诺，大大提升投资政策的透明度;协定还纳入了高水平的知識产权、电子商务等章节，适应数字经济时代的需要。

RCEP是高质量的协定。货物贸易零关税产品数整体上超过90%。服务贸易和投资开放水平显著高于原有的“10+1”自贸协定。同时，RCEP新增了中日、日韩两对重要国家间的自贸关系，使区域内自由贸易程度显著提升。

RCEP是互惠的协定。RCEP成员有发达国家，有发展中国家，更有一些最不发达国家，成员间经济体制、发展水平、规模体量等差异巨大。RCEP协定最大限度兼顾了各方诉求，在货物、服务和投资等市场准入和规则领域都实现了利益的平衡。协定还给予最不发达国家差别待遇，专门设置了中小企业和经济技术合作两个章节，来帮助发展中成员加强能力建设，促进本地区的包容均衡发展，共享RCEP成果。

中国国家财政部人士指出，RCEP协定货物贸易自由化成果丰硕。各成员之间关税减让以立即降至零关税、十年内降至零关税的承诺为主，自贸区有望在较短时间内取得重大阶段性建设成果。中国和日本首次达成了双边关税减让安排，实现了历史性突破。协定有利于推动实现区域内高水平的贸易自由化。

实际上，协定谈判之路历经曲折。

15个成员国纵跨南北半球两大洲，既有日本、澳大利亚等发达经济体，也有柬埔寨、老挝等欠发达国家，各国在投资、竞争、知识产权等领域政策均存在差异。越南工贸部部长陈俊英曾坦言：“RCEP谈判是最复杂的贸易谈判之一。”

2012年，RCEP由东盟十国发起，邀请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六个对话伙伴国共同参加，旨在通过削减关税及非关税壁垒，建立统一市场的自由贸易协定。

一年之前的2019年11月4日，在当时举行的东盟峰会上，历时七年拉锯的RCEP谈判取得重大突破。除印度以外的15国当时宣布，已在整体上结束谈判，完结了全部20个章节的文本谈判以及实质上所有的市场准入问题的谈判。当时，由于在关税、与其他国家的贸易逆差和非关税壁垒方面存在分歧，印度决定退出谈判，但剩下的15国表示将努力在2020年签署协定。

据了解，今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暴发，也给RCEP的谈判带来障碍。RCEP各成员克服新冠疫情带来的巨大困难，完成1.4万多页文本法律审核工作，最终在本次领导人会议期间如期签署协定。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阮宗泽表示，今后域内企业有望更大程度、更加便捷地享受优惠政策，各国人民也将以更低廉的价格享用进口产品，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将得到进一步满足。

东亚区域经济发展新整合

RCEP的签署对东亚区域经济来说有何重要意义？

王受文表示，RCEP协定签署是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新的里程碑。RCEP现有15个成员国总人口、经济体量、贸易总额均占全球总量约30%，意味着全球约三分之一的经济体量形成一体化大市场。这将有力提振区域贸易投资信心，加强产业链供应链，提升各方合作抗疫的能力，助推各国经济复苏，并促进本地区长期繁荣发展。同时，RCEP也将为亚太自贸区（FTAAP）进程提供实现路径和有力推动。

商务部国际司相关负责人指出，RCEP通过采用区域累积的原产地规则，将深化域内产业链价值链;利用新技术推动海关便利化，将促进新型跨境物流发展;采用负面清单推进投资自由化，将提升投资政策透明度，这都会促进区域内经贸规则的优化和整合。

有国际知名智库测算，到2025年，RCEP可望带动成员国出口、对外投资存量、GDP分别比基线多增长10.4%、2.6%、1.8%。

阮宗泽也表示，可以预见RCEP的达成为亚太自贸区（FTAAP）进程提供了实现路径，进一步提升亚太地区今后在全球发展格局中的分量。

魏建国认为，如果RCEP与中日韩自贸区进展顺利的话，在未来的五年到十年时间，全球经济将会进入一个“亚太时代”或者“亚洲时代”，亚太地区将成为整个世界经济发展的引擎，亚洲会越来越成为全球最大的生产链、供应链、消费链叠加的区域，也将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

白明告诉记者，目前北美、欧洲以及中亚都有相关的自贸协定，但是东亚却没有一个完整的自贸圈，如今RCEP的签订，标志着东亚自贸区建设成功启动。

此前东盟已与中国、日本、韩国等国签署了多个“10+1”自贸协定，中、日、韩、澳、新西兰五国之间也有多对自贸伙伴关系，相比之下，RCEP的服务贸易和投资开放水平高于“10+1”协定，将发挥区域内经贸规则“整合器”的作用。

白明对《财经》记者说：“RCEP的签署相当于构建了一个巴掌似的结构，东盟是手掌，另外五个国家中、日、韩、澳和新西兰是五个手指，这五个手指与手掌之间都有“10+1”的自贸关系，但是这五个手指并拢在一起握紧，最后才能形成拳头。”

应该看到，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家之间仍有待进一步开放与合作，国际单边主义等因素干扰，也使未来RCEP仍面临诸多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