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崇毅
我家有一盏保存了50多年的煤油灯。这盏煤油灯主体部分用玻璃制成,上部是灯罩,中间是金属马口,马口下是扁圆体的油缸,下部是灯座。将棉纱灯带一头浸在油缸的煤油中,另一头藏在马口里,只要点着灯带,套上灯罩,房内就一片明亮。
这盏煤油灯是我爱妻陪嫁时的嫁妆,婚后它陪伴我度过了近30年的教学生涯。在当时尚未用上电灯的农村,我每晚挑灯夜战,备课、改作业,有时掩卷凝视灯光,思念远方的妻子。
我对这盏煤油灯情有独钟。记得婚后不久,妻子来学校探望我,小住了一阵子。一个炎热的夏夜,妻子在煤油灯下陪我看书,忽然有一只蚊子叮咬她的手背,我忙不迭地用手去拍打,一不小心将灯罩碰倒在妻子的左手臂上,她为保护这只不易买到的灯罩,竟没有下意识地立即推开灯罩,而是强忍着疼痛让发烫的玻璃灯罩停留在手臂上,以致被烫处立刻鼓起了一个水泡。我赶紧移开灯罩,此时妻子已痛得眼泛泪花,我当时既心疼又内疚,急忙帮她在起泡处涂上肥皂水,又用嘴巴不停地往上面吹气。50多年过去了,如今妻子左手臂上那道烫伤的疤痕还隐约可见。
20世纪60年代初,物资供应紧张,别说玻璃灯罩难以买到,就是那极为普通的煤油也是定量供应的,生活用油每月每户仅限半市斤。为了省油,我只把旋钮拧开一点点,勉强保持着灯火。可这样亮度就不够了,只能通过清洁灯罩来尽力发挥那星星之火的光亮。我常常小心翼翼地把灯罩上经烟熏火燎而留下的黄色斑痕擦掉。擦拭灯罩时,我先把废报纸搓皱,然后用手掌将灯罩一端封住,嘴巴从另一端的口子往里哈气,让罩壁上附满水汽,再把皱巴巴的纸塞进去,来回反复擦拭。擦好这头,又用同样的方法擦另一头。灯罩擦得剔透锃亮,点上灯后,灯光显得格外明亮,看书读报时,眼睛极为舒适。
60年代末,妻子當上了民办教师,后来转了正,两个孩子渐渐长大,我们一家四口每晚围坐在方桌边,在明亮的煤油灯下写教案、做作业、叙家常、说笑话,其乐融融。
80年代初,两个孩子先后考上了县城中学,紧接着我与妻子又分别被调入县城中、小学任教,用上了电灯,但是我仍然把这盏煤油灯当作宝贝带在身边。每逢停电之夜,我的这盏煤油灯便派上了用场,它驱走了黑暗,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欢声笑语。
2004年,我购买了一套120平方米的三室两厅商品房,装修精美,各种灯具一应俱全。在乔迁新居前,清理旧屋时,我将能舍弃的家具杂物大刀阔斧地一并处理掉了,而这盏煤油灯却被我精心包装,小心翼翼地带进了新居。
我爱这盏煤油灯,它是祖国翻天覆地变化的见证,也是我与爱妻相濡以沫50多个春秋的见证,我将把它作为传家宝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