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人才选拔培养的特征性事实与实证研究——基于研究生学术科研能力的分析

涂 罡，王杰茹，毕秀玲

（1.山东财经大学研究生院，山东济南 250014；2.山东财经大学财政税务学院，山东济南 250014）

一、引言

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制度如何选拔具有学术潜力和学术科研能力的优秀人才，是社会各界一直关注和探索的重要问题。招生考试作为研究生教育的入口关，对后续研究生培养过程有着重要影响。近年来，研究生招生考试制度始终在不断改革创新，逐渐强化对考生专业基础、综合素质和创新能力的考察。《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 年）》（中发〔2010〕12 号）明确指出，深入推进研究生入学考试制度改革，加强创新能力考查，发挥和规范导师在选拔录取中的作用。《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关于深化研究生教育改革的意见》（教研〔2013〕1 号）中也明确要求，建立健全科学公正的招生选拔机制，以提高研究生招生选拔质量为核心，积极推进考试招生改革，建立与培养目标相适应、有利于拔尖创新人才和高层次应用型人才脱颖而出的研究生考试招生制度。

我国现行研究生招生制度下，初试、复试成绩是选拔考生最主要的标准，其中初试成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考生能否被录取，尤其是政治、英语、数学等公共课的成绩是考生能否过线、取得高分的关键，从考试程序公平的角度看，无可厚非。但很多考生在本科阶段专攻考研科目而无暇提高自身的专业素养，导致部分在校研究生高分低能、专业基础差，而部分专业基础好、有学术潜力的考生则因无法通过初试而被淘汰，造成了高校人才选拔结果效率偏低的现象，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制度与高校选拔人才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随着人们对高质量硕士研究生教育需求的日益增长，社会各界对研究生招生考试的关注度越来越高，考研分数能否客观真实地反映考生的学术科研能力，如何更好地选拔创新型人才，日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从研究生招生考试程序设计来看，余桂红[1]认为过于强调程序公平会损害效率，不利于选拔适合专业需要、具有学术潜力的学生；满强等[2]则强调现行的硕士研究生招生制度环节多、周期长、任务重，招生单位的主要精力耗费在保证考试的公平和安全上，忽视对考生独立研究和创新能力的考核，不利于创新人才选拔；段斌斌和胡劲松[3]评价繁琐的程序规范极大压缩了选才空间。而在考试内容方面，高升[4]认为现行的研究生考试更多的是一种对报考者已经结束了的本科阶段学习成果进行测试的“回顾性考试”，而缺乏对考生在未来研究生学习阶段的发展潜能和综合能力进行评估的“预测性考试”；刘磊[5]指出研究生考试的初试内容偏重于应试，出现不少“考研分数高，科研能力差”的现象；陈睿[6]则认为初试内容设置复杂，且缺少对考生书面表达能力、逻辑推理能力、动手操作能力的考察，很难对考生创新能力进行考察。原长洲等[7]认为很多学生考研只是为了回避现实的就业压力，并没有希望通过研究生阶段的学习来提高自己的学术水平和个人能力，因此复试应设计出更为科学和合理的考核方式，突出考核考生的研究创新能力和独立学术思维能力，从中选拔真正对科研感兴趣、创新性强的学生。李新华等[8]认为现行的招考制度中初试与复试定位功能重叠，且统一划线与分散命题阅卷并行，这既不利于效率也不利于公平。张玉辉和郑直[10]指出，招生单位缺乏自主权，人才选拔重分数轻能力，并不利于选拔到与学科专业特色相适应的所需人才。

已有文献多为实务部门基于工作实践中的经验总结，对现行招生制度与人才选拔之间关系的研究结论通常采用的是“不利于”“很难”等定性分析表述，在研究方法上往往采用调查问卷、集体访谈、综合评价等方式，其研究视角主要基于招生单位的人才选拔和实际工作需要，对招生考试制度与人才选拔之间的关系缺少客观的实证研究，尤其是作为招生考试重要客观指标的初试、复试成绩与所选拔研究生的学术科研能力之间的关系尚无系统的定量分析方法。本文试图用计量分析方法，分析现行招生考试制度与人才选拔之间的内在联系，探讨招生考试程序公平和选拔结果效率之间的关系，将教育学和经济学视角有机结合，弥补已有研究在量化分析方面的欠缺，以期为今后深化研究生招生制度改革提供参考和依据。

本文贡献主要有：（1）运用计量模型和方法实证分析了研究生学术科研能力与考试分数等因素之间的关系，为改进招生考试选拔机制提供了经验数据；（2）提出了程序公平原则框架下的研究生初试改革方向；（3）通过实证研究验证了研究生学术科研能力与培养环节存在相关性，为完善培养体系提供实证依据。

二、特征性事实

通过对山东某高校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及培养情况持续多年的跟踪调查，笔者发现相当数量考生复试所表现出的专业素质和综合能力与初试所取得的高分成绩不相匹配，同时又发现，在培养过程中，一些初试、复试成绩较好的考生在学术科研上表现平平，反而很多考研成绩并不是很高的研究生在读期间科研成果突出。

（一）应试化问题

现行的研究生招生考试制度下，很多考生为了能够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在本科阶段专攻考研科目，热衷于参加辅导班，练习应试答题技巧，往往忽视专业课的学习与综合能力的培养提高。还有相当数量的考生是跨专业报考，自身专业基础比较薄弱，考研复习的精力主要放在初试上，通过初试后，才会突击复试内容，这往往会造成初试成绩高、复试成绩差的现象，导致许多在校研究生高分低能、专业基础差，而部分专业基础好、有学术潜力的考生可能因无法通过初试或初试分数排名较低而被淘汰。

（二）学业背景

学业背景主要是指考生本科专业与报考专业的相关性，当前不少学生考研是为了改变所谓的出身和专业背景，有相当比例的考生是跨专业报考，有的考生报考专业与本科专业甚至毫无关联。这些考生通过突击初试复试科目获取高分，但在进入到硕士学习阶段后，自身的短板开始显露，需要拿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补修本专业的基础课程，往往很难在学术科研上取得突出的成果。

（三）学生内在动机

当前学生热衷于考研，2019 年硕士研究生报考人数更是达到了290 万人，创历史新高。本研究对1 768名考生进行了问卷调查，结果显示，62.9%的考生读研是为了“镀金”或进入更高层次的平台，从而获得“敲门砖”，获取一份相对较好的工作；21.6%的考生热衷于追求“小确幸”的校园生活，不想过早进入社会，甚至有意逃避就业现实；只有10.7%的考生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知识，致力于学术科研。考研的动机往往决定了读研期间的表现，很多高分考生以找工作为目的，在校期间热衷于考证、实习，科研成果往往较差；而那些致力于学术科研的学生，虽然考试分数不高，但专注于做学问，能够明确自己的研究方向，科研成果反而更加突出。

（四）导师外在影响

通过对研究生导师的调研发现，多数导师并不特别在意学生考研的分数，导师更看重的是学生的品德、性格、行为习惯、毅力、价值观等内在因素。导师普遍认为，能够考上研究生的学生，多数具备良好的基础素质和能力，关键在于内在的品质特征、学习目标和价值取向。如果导师的科研能力较强，且能够经常带领督导学生从事学术科研工作，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学生的态度，学生会将研究生期间的主要精力投入到学术科研中，形成一个师门良好的氛围和传统，学生也更容易在学术科研上取得成绩。导师们的共识和实践经验表明，考研分数的高低并不是最主要因素，培养环节对于研究生科研能力提升具有的重要作用。

根据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硕士研究生学术科研能力与考研分数之间无必然联系，与考生的学业背景、考研动机和导师影响有显著正相关性。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处理

（一）数据来源

本文以山东某省部共建重点高校2011—2015 级（即2014—2018 届毕业生）学术型硕士研究生数据为研究样本。该高校招生规模位居山东省前列，专业类别主要涵盖经济学、管理学、工学、理学、法学、文学、教育学等学科，在省属高校和经管类专业领域具有比较广泛的代表性。

在衡量研究生学术科研能力的指标选择上，主要借鉴Amabile[10]、岳昌君和吕媛[11]的观点，着重考察研究生“外显”的创新能力，即以创新成果为主要标志的研究生创新能力——学生在校期间的科研成果，包括学术论文、专利、科研奖励等，这些科研成果能客观综合地体现出研究生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和成果实现、转化能力，也相对容易做量化分析。赵彩霞和眭依凡[12]通过访谈的形式确定了个人因素、导师因素和环境因素为研究生学术创新的主要影响因素，本文在变量选取上也主要考虑这三个方面因素的影响。

变量来源和释义见表1，共计1 779 条观察值，来自该校研究生院和科研处统计数据。以研究生在校期间科研成果作为量化指标，主要包括发表的学术论文（该校《学术期刊分类目录》中B 类及以上期刊）、所获专利和省级研究生优秀科技创新成果奖，具体赋分标准依据该校《研究生综合评测实施细则》。导师的科研成果为该校科研处认定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当年度科研统计分值（依据该校《教学科研社会服务成果认定及量化管理办法》），这些数据均是量化分析的一手数据。考虑到学生的学业背景条件等因素可能会对学术科研能力的影响，本文同时选取考生是否为跨专业、应届生、数学功底、婚否等指标作为解释变量。考虑到学生的人格、动机、偏好等特征为内在因素通常难以量化，且对学生的目标导向往往起到正向积极作用，同时并不是本文主要探讨的因素，暂不选取这些因素作为控制变量。为消除不同年份试题难易程度的影响，初试成绩采用的是考生总分与当年度国家线的差值并取对数。复试分数为复试综合成绩对数，包括专业课笔试、综合面试。

表1 变量含义和数据来源

（二）研究方法

为了验证上述假设，根据数据特征，本文选择了4 种计量模型，分别运用OLS、Logit、Probit 回归和PSM 倾向性匹配方法，检验硕士研究生学术科研能力与初试、复试成绩之间的关系，使用计量软件是Stata13.1。

四、计量结果分析

（一）OLS 回归分析

学生初试和复试成绩对科研成果影响的估计结果见表2。结果显示，研究生初试及复试成绩与科研成果均无明显相关关系。

表2 初、复试成绩对学生科研成果的回归估计结果

此外，还得出以下结论：

（1）研究生科研成果与导师科研成果显著正相关，导师的科研水平会直接影响研究生的学术科研能力。

（2）研究生科研成果与本硕专业一致呈正相关关系，本硕专业一致的研究生比跨专业考生更容易出科研成果，跨专业考生专业基础相对薄弱，从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到科研成果。

（3）初试考数学的研究生比不考数学的研究生科研成果更好，并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学习数学有助于提高学术科研能力。

（4）研究生的科研成果与应届生呈正相关，反映出应届生相比往届生的学术科研能力更强，说明连续学习更有助于科研创新，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本硕博连读、推免生制度的优势和合理性。

（5）男生比女生在科学研究上更占优势，在1%的水平下显著。通过对样本数据统计发现，录取研究生中女生占比69.5%，男生占比30.5%，录取的女生远多于男生；而从报考数据来看，女生占比59.0%，男生占比41.0%，对比说明女生的录取率更高。若按性别统计报录比，男生报录比为6.4%，女生报录比为10.2%，这说明现行考试方式更有利于女生脱颖而出，但在学术科研能力方面，男生要优于女生。

（6）研究生的科研成果与婚否无明显相关性。

通过各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表3、表4）我们还发现：

（7）复试成绩的标准差明显小于初试成绩的标准差，说明复试成绩分值比较集中，波动幅度较小。主要原因是大部分学术学位硕士专业一志愿过线生源不足，所以复试成绩分值普遍偏高，分值差距不明显。

（8）导师科研成果的标准差较大，超过均值的6 倍，且最小值与最大值之间相差很大，说明导师的科研成果离散程度较高，导师科研水平差距较大。

（9）从分类描述性统计来看，调剂生比一志愿考生的科研成果均值更大，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调剂考生科研能力更强，主要因为调剂考生一志愿报考北上广“双一流”高校，综合实力相对较高，专业基础更好。

表3 Ols 回归的描述性统计

表4 分类描述性统计

（二）Logit 和Probit 回归分析

从数据结构上看，研究生的科研成果并不完全符合正态分布特征，因此本文将科研成果设成0 和1 两个虚拟变量，有科研成果的为1，无科研成果的为0，运用二值虚拟变量的Logit 回归和Probit 回归进行计量分析。回归结果如表5，结论与上述计量模型分析结果相一致。

表5 OLS、Logit 和Probit 回归结果对比

（三）PSM 倾向值匹配分析

为进一步验证考试分数对硕士研究生科研成果的影响，本文使用多种PSM 倾向值匹配方法进行检验，其检验逻辑如下：

将全部样本分别按照初试分数与复试分数的33%与66%分位数划分为高分组与低分组，将高分组定义为实验组，低分组定义为对照组，然后利用倾向值匹配方法从对照组中为实验组的研究生选择一个与之除分数不同、其余特征（包括：是否跨专业、是否应届、性别、是否考数学、婚否、导师科研成果）几近相同的研究生进行对比分析，从而验证对两个基本无差别的研究生而言，初试分数与复试分数对两人研究生学习阶段学术科研能力影响的差异。

表6 初始分数对科研影响的PSM 检验结果

同时采用了K 近邻、核匹配、局部线性等9 种倾向值匹配方法，表6 和表7 显示了检验结果，可以发现，无论是K 近邻匹配还是其他匹配初试分数、复试分数均对学生的学术科研能力均无显著影响。9 种PSM 匹配方法的检验结果再次表明了本文的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和可信性。

表7 复试分数对科研影响的PSM 检验结果

五、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本文以山东某高校2011—2015 级学术型硕士研究生（2014—2018 届毕业生）数据为样本，运用OLS、Logit、Probit 回归及PSM 倾向性匹配计量分析方法，研究了现行硕士研究生招生制度下，考研分数与研究生学术科研能力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研究生科研成果与初试、复试成绩均无显著相关关系，以分数为主要录取标准的考试制度与创新人才培养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另外，研究还发现，研究生科研成果与学生的学业背景、导师影响、数学功底等因素有显著正相关性，应届生比往届生的学术科研能力更强，说明连续学习更有助于科研创新，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本硕博连读、推免生制度的优势和合理性；数学对研究生科研能力有较大的影响，数学功底好，更有助于科研创新；另外，男性研究生的学术科研能力更优，但是现行考试方式更有利于女生脱颖而出。

（二）建议

第一，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制度可将初试改为一种资格考试，考试科目可借鉴GRE、GMAT 等标准化考试形式，由国家统一组织命题，重在通过考查学生的基本素质和综合能力，筛除不具备相应水平和条件的考生，在坚持公平的原则框架内，既能体现考试的核心要素，也可避免重复冗长考试造成社会资源浪费，提高人才选拔效率。

第二，将复试变为一种选拔考试或申请考核方式，重点突出对考生的专业素质和学术科研能力的考察。通过专业课笔试、导师组面试或阶段性实践考察等方式，选拔出专业素质更高、发展潜力更好、学术科研能力更强的考生。复试应给予招生单位更大的自主权，进一步发挥导师在招生选材中的作用，可根据专业特点、社会需求、考生综合素质等因素，对某些学科专业，自主设定资格考试的分数线，且复试的形式可以采取多样性考察方式，如进入团队、实验室试读，更有助于全面真实地了解学生情况，避免短时间集中复试导致的片面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