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祥 张玉明
1941年3月到1943年,是定襄抗日斗争最困难的时期。在定襄纵横五十里的平川及边坡地带,日伪据点多达19处,把守着全县的山口要道。
1943年秋,日军开始了第三次大“扫荡”,敌人从同蒲路北段和忻窑铁路通过火车昼夜疯狂地运输军用物资,进攻我晋西北(晋绥)抗日根据地。
1943年9月的一天,我接到定襄县武委会樊书喜同志专程送来的县武委会给我的一道手令:“为配合我晋西北军区一二零师及晋西北人民反‘扫荡斗争,牵制和迟滞敌人对我北岳区的‘扫荡,命令继成村民兵中队长张书祥率所部接令后7日内毁掉蒋村西侧忻窑线铁路桥,兹派樊书喜同志前往协助,务必同心协力,克服困难,完成任务,此令。”
接到命令后,我便同樊书喜简单商量了一下,军情紧急,决定立即派继成村民兵副中队长高富章和老民兵边海碌化装前往蒋村桥附近侦察,待摸清情况后再行定夺。副中队长高富章当过兵,军事素质过硬,又上过边区中学,能文能武。老民兵边海碌出身羊倌,从小练就的好腿力,虽已年逾五十,但老当益壮,走起路来仍呼呼生风,事事不输年轻人,且二人都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
蒋村位于定襄县城东北约十公里的东山脚下,蒋村桥就位于距蒋村不足一公里的牧马河上,附近设有敌人的5个炮楼,村里驻有伪军营部,桥东有个小型火力发电厂,日军的一个小队常年驻守,警卫十分严密。从继成村到蒋村,直线距离约十五公里,但大部分是山路,爬沟上梁,中间不仅要翻过清雅里高崖,还要路过绝命崖、蛤蟆嘴等险道,实际距离二十公里也不止,沿途还需要穿过日军和伪军沿山设置的几处哨卡,下一趟山很不容易。
鉴于情况紧急,高富章、边海碌侦察回来后,同志们立即进行了研究。高富章说:“铁路桥虽说是钢结构的,但它在牧马河上的几个桥墩子全是用枕木垛起来的,只要我们带上些煤油,再带上几条破棉被子,晚上过去把哨兵摸了,再把被子放在桥墩子上,用煤油一浇一点,待桥墩子烧塌,道轨一掉,火车就不能通行了……”
“好!”张芳祥没等高富章说完就发表意见:“就这么办,去炸桥我算一个!”紧跟着,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争相报名参加这次战斗。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我和樊书喜简短商量了一下,向大家宣布:“这次人去的多了不行,咱们去四五个人就行了。我、老樊义不容辞,富章、老海,有成,我们5个人去就行了,其他人由芳祥负责,提高警惕,把咱村守护好,不要让敌人端了咱的老窝。”我刚说完,小鬼王继生站了起来说:“队长,我也要去,一定要去!”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一看这情景连忙说:“好!好!继生也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说得继生也笑了。
第二天下午,我和樊书喜、高富章、边海碌、杨有成、王继生6人化装成逃荒的难民,背着烂铺盖,里面藏着煤油桶,顺着庄稼地,绕过敌人沿山设置的哨岗,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分头藏到了蒋村铁路桥旁的玉米地。待到夜晚二更多,高富章和老海两人脱掉鞋,一前一后轻轻摸向了桥头,乘敌不防,两人一个卡脖子、一个抱腿,三两下干掉了桥上站岗的哨兵。杨有成和王继生紧接着爬上桥墩,4人一起动手把烂棉被子铺好,浇了煤油,点上火,返身就跑。等他们跑进了玉米地,只见桥上的大火已熊熊燃起。桥东电厂里的机枪、步枪声响成一片,蒋村的敌人也开始鸣枪呼应。见大火已经燃起,而且越烧越旺,我们6个人高高兴兴地大步走了。
第二天一早,蒋村送来的情报说日军的火车还照样通着。原来敌人昨夜扑灭大火后,又连夜抢修,修复了桥墩。
得到此消息后,我们立即又开会进行了研究。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原来我们是偷袭,这下惊动了敌人,就更不好辦了”“这下敌人警惕了,一定会有所准备。”有的说:“怕啥!他有他的准备,咱就不会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对!”我接着说道:“敌人警惕了顶多再多出几个哨兵,难道他们会一夜不睡盯着?只要咱们对付了他的岗哨,用炸药一崩,看他还能咋办?”“对!”高富章接着说:“敌人顶多能增加几个哨兵,总不会在桥下埋地雷吧——他还怕炸塌了自己的桥哩。咱们明天不行多去几个人,明天早些化装下去看看情况再行动。”
第二天,在原来6个人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张双年、高润章2人,伪装成卖炭的苦力,带上炸药,又出发了。
白天桥上还是一个日军在看守。桥并没有被彻底烧坏,有些烧坏的枕木已更换。太阳落山后,趁着夜幕,我们一行8人又潜伏到离蒋村桥不远的庄稼地里。入夜,发现敌人果然增加了岗哨,桥两头各1个固定哨,每隔30分钟有一队约10人的巡逻队经过,敌人打着手电晃来晃去,十分警觉,不好下手。我们几个人就伏在湿漉漉的庄稼地里,衣服里外都湿透了,大家只好不时地用手往起撑一撑,寒风吹来,天凉得使人打颤。一直等到四更天,才见敌人慢慢松懈下来,巡逻队也不见了。这时高富章凑近我低声说道:“书祥,干吧!再过会儿鸡都快叫了。”书喜也说道:“干吧!不然天亮后咱们也不好撤了。”正在这时,突然远处一道电光闪过,只见一列火车从河边方向“轰隆轰隆”急速向蒋村驶来,我灵机一动就说:“火车快到桥头时车灯必然晃得守桥的哨兵睁不开眼,到那时我们再动手。富章、双年、老海、有成你们4个人分两组对付敌人的哨兵,继生、润章负责爆破 ,我和老樊负责掩护,到时大家按我的命令行事,动作一定要快。”快到桥头时,只见火车逐渐放慢了速度,这时我一挥手说“上!”,高富章、张双年、边海碌、杨有成、高润章、王继生6人分三路直奔桥头。当高富章和张双年摸上东头把哨兵按倒后,惊动了桥西头的哨兵。“八格!”哨兵惊叫了一声就拉枪栓,但是还没有等哨兵把子弹推上膛,就被边海碌和杨有成卡住脖子按倒了。待两头干掉哨兵后,高润章和王继生迅速把炸药塞进桥墩,待所有的人撤进玉米地后,王继生立即就拉火绳,可是一拉,再拉,连拉几下也不见动静。这时,高富章冒险返回桥洞一看,糟糕,原来是两个引爆雷管都潮湿了。正在这时,敌人的巡逻队已发现桥上哨兵的尸体,手中电筒向桥下四处乱晃,步枪、冲锋枪朝桥下一阵乱打。高富章见状,只好抱上炸药包急忙撤回,我们几个连夜撤回继成村。
这次意外的挫折,也使有些人泄了气,我鼓励大家:“这不我们还有时间嘛,咱们回头再来个三炸蒋村桥,一定能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但两次挫折已引起了敌人的警觉,三炸蒋村桥必须改变办法。首先要转移敌人的注意力,引起敌人的错觉,然后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趁敌不备,再回师蒋村,完成炸毁蒋村桥的任务。我和书喜、富章、老海说出了我的想法,接着向大家做了布置:“明天白天全力准备,3队负责守护村庄,1、2两个小队兵分两路,晚上袭击牛台和芳兰的敌人据点。”
有人问道:“炸桥的事情咱们不管了?”
王继生机灵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说:“哈哈,怎么不管?这回呀,叫声东击西!”我说:“对!为了麻痹敌人、转移视线,先让蒋村桥的敌人消停两天,后天晚上咱兵分两路行动,一路佯攻蒋村据点,同时负责阻止敌人对蒋村桥的支援,另一路轻装炸桥,现在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
连续两个晚上,高富章、张双年带队袭击芳兰、牛台的敌人。第二天晚上袭击敌人后,高富章按计划没有回村,带着边海碌、王继生、杨有成、高润章4人,潜伏到蒋村桥周围的庄稼地里,负责侦察、监视蒋村桥的敌人。果不其然,第三天下午,敌人就在芳兰村通往李家庄、继成村的路上增加了岗哨,加强了封锁。
按照原定计划,樊书喜和老海率1、2两个小队负责佯攻蒋村的敌人,我和高富章负责炸桥。为了以防万一,炸桥这次分两组进行爆破,张芳祥、王继生分任两组的第一爆破手,高富章、杨有成、高润章、张双年4人负责摸哨,以三更为限。安排好后,我们静静地等待约定时间的来临,静待胜利的一刻。
夜渐渐深了。敌人夜里在桥两头设了双岗,看来敌人对桥的安全还十分在意。快三更时分,负责摸哨的高富章、杨有成、高润章、张双年4人已悄悄摸到桥两头隐蔽待命。桥上一队巡逻的敌人刚从桥上走过不久,一个日军军官又带着两个喽啰出来查哨。那家伙一见四个哨兵在轮流偷懒,就臭骂了一通,命令4个哨兵东南西北四面各站一个。
敌人这一手虽然看着让人可笑,但增加了我们对付他们的难度,要收拾他们就得四处同时下手,如稍有差错,惊动了其中的任何一个,任务就可能无法完成,或者付出更大伤亡。
“怎么办?”紧紧搂着炸药包的王继生问我。就在这时,蒋村方向传来“砰、砰”两声枪声,紧接着蒋村据点周围的枪炮声像大年三十的爆竹,响成一片,电厂的哨音也随之响起,一队队敌人向蒋村冲去。桥上的敌岗哨还以为和头天晚上一样,只是民兵袭扰据点,4个人又分别聚到了东西两头,有的伸懒腰,有的打盹。张芳祥捅了捅我,我不吭气。“呜——呜——呜”河边方向的火车又开过来了,只见东西两头的哨兵,打起手电筒朝桥下照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动静,也就放下心来,退到了一边等候火车通过。火车在快过桥时又减慢了速度,车灯这时照得桥上的哨兵睁不开眼睛,桥下变得格外黑,我见时机已到,发出手势:“出发!”张芳祥第一个跳了出去,紧接着王继生抱着炸药包也窜进了黑暗中。张芳祥、王继生在两个桥墩同时下手,迅速把炸药安装停当,各自又飞速返回原来隐蔽的土圪楞下。这时火车正开到桥上,趁哨兵正向火车招手打招呼时,我一挥手,说:“炸!”张芳祥、王继生猛拉拉火绳,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整个一列火车和半个桥被炸上了天空,紧接着桥上桥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当电厂留下的敌兵和蒋村的敌人醒悟过来赶到蒋村桥旁时,我和我的民兵战友们已撤到了十里远的牛台村后庙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氣,然后顺利撤回了根据地。我们终于按时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炸桥任务,用实际行动支援了晋西北的抗日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