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秦悦

他的家，在大山深处，花香醉人，鸟鸣如玉，古木参天，溪水清清，画一样，在人们心目中以凶残而著称的狼，也是他家的好邻居。

人与狼和谐相处了多少代，没有人讲得清楚。

可不愉快还是发生了。

一日清晨，他打开猪圈喂猪，少了一头，其他猪瑟瑟发抖。沿着血迹，一路找寻，半山腰，一个挺隐蔽的小洞。旁边，两只小狼嬉戏，小小的嘴上，沾了血迹。见他来，两小狼快速钻进洞。老狼不在，机会难得。怒火中烧的他，紧握锄头，若两只狼崽再钻出，他就杀死两只小“孽障”。

等时，他默默地抽烟。烟，在他头顶袅袅娜娜，像极了他柔柔软软飘忽不定的心。“狼崽是无辜的。”

一明一灭的烟头，有节奏伴随着他的牢骚：王八蛋，不是东西！猪肥了，卖钱，还供儿子上学呢。

忽然，一股山风吹来，夹杂着血腥味。他一惊，抬头，十米远，母狼凶狠狠盯着，目光似剑如刀。他继续声情并茂演说：“唉。叫我咋说呢？邻居多年，和和睦睦。今日，为啥偷吃我的猪？”

此时，传来两小狼的嬉戏声。他离开洞口，往回走。一下子，老狼的目光柔和了，满是感激、愧疚。看到狼一家其乐融融温馨幸福的场面，他认为自己做了一件以德报怨的事。

此后，那只狼常与他擦肩而过，像犬一样摇尾，蹦跳，汪汪叫，他都不屑一顾，在他心中，狼，不再是好邻居。

怪了，此后，隔三差五，门前，总会无端出现一只野鸡，或野兔，很明显，是猎杀的。时间一长，卖的钱加起来，恰好是一只猪崽长成肥猪所卖的钱。他盘算着笑了，有所失，必有所得嘛。

当他向村人讲这怪事时，邻居说，有一天他起了个大早，一条黑影一闪，从他家门前离开，好像是一只狼。

是狼！他就更心安理得了。

那年冬天，雪好大，一团团往下砸。他归来，在崎岖的山路上，慢慢地缓缓地挪动。尽管小心翼翼，还是脚下一滑，掉进了深沟中。手脚划破了，血往外流;衣服挂得破破烂烂。一只鞋子也不知掉在哪里。爬，根本爬不上来。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冰天雪地，挨上一夜，冻不死，也会冻残的。冬日天短，暮色雾一样漫过来。风，像刀子，在山沟割来割去，砭人骨髓。突然，一声长啸，在山谷回荡。循声望去，两只绿灯笼，是狼！他毛骨悚然，狼也许没啥吃了，若此时对他下手，手无寸铁，后果不堪设想。他心冷到了极点，悲哀地闭上了眼。

不料，狼箭一样疾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山沟中，他快要被冻僵，特别是一只脚失去了知觉。细细的长长的喊声，蛛丝一样，飘来。渐渐地，渐渐地，越来越清晰。还有可爱的手电光、火把在晃动。人来了，是一群。他听到了儿子大声的呼唤，想答，但风灌满了他嘴里。长长的绳子伸下来，儿子下来了。儿子绑好他，他被拽了上去。酒递过来，喝一口，醇香无比，浑身热乎乎的;干粮递过来，咬一口，胜过美味佳肴;有人给他披上棉衣，暖心暖肺呀。

好险呀，他感叹，很疑惑，咋知道的？

一整天，不见他回来，家人焦急，如坐针毡。这时，狼来了，叼着他一只鞋子。儿子误解了，以为狼伤害了父亲，用棍子狠狠地打，头破了，流着血，呜呜叫着，就是不走，还不停地比划着，不厌其烦比划着……

一人说，可能错怪了。

另一人说，随狼去吧，你父亲可能有麻烦。

于是，人们明白了，狼是来报信的。

狼在前边，欢快地跑着，人们尾随其后，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

真神了！听完，他找狼，不远处，狼，人一样站着，拱手，长啸，甚至还微笑着。旁边，竟还有两只狼，一只步履蹒跚老态龙钟，是母狼，他认得，另一个是报信狼的兄弟。

難道母狼将当年的事告诉了两个狼崽，他们也学会了报恩？

一时，他颤栗，泪如泉涌。“邻居，我的好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