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系列电影中的美学特征——以徐峥导演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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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上映的《人再囧途之泰囧》截止至2013年2月票房达到127194.7万，2015年上映的《港囧》截止到2015年11月票房达到161410.4万①。小成本的商业电影博得高票房，一方面反映了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强大的发展劲头，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内地观众旺盛的喜剧娱乐需求。2020年的《囧妈》由于疫情影响，打破传统上映方式，全国人民只需在指定app上就可免费观看。这一操作不仅使国民大为欢心，也为徐峥博得了深厚的观众缘。处在电影商业化的时代中，喜剧片层出不穷。如何让一部影片脱颖而出，激发观众观影热情，获得票房的高收入是商业电影的目标与追求。徐峥创作的三部“囧式喜剧”，也为中国的喜剧片市场增添了一份新鲜与活力。本文对囧系列电影的美学特征进行分析，对国产喜剧类型片进行一些思考。

一、喜剧形式的表达建构

中国的喜剧片多以导演为主形成了各自的喜剧风格。自成一派的冯氏喜剧电影、开心麻花的系列喜剧、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陈思诚的冒险喜剧系列等。而徐峥的囧系列电影也有着浓厚的囧式喜剧风格。类型化的表达建构也使囧系列电影在百花齐放的喜剧电影中独树一帜。这种表达建构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在类型化的基础上发生着变化。

（一）人物设置

囧系列电影中的人物设置呈现类型化模式。囧系列电影在选角方面倾向于较为知名的喜剧演员，演员形象与剧中人物设置达到了较好的结合。三部影片中都存在一对二元对立的人物设置，剧中人物搭配类似于相声界中的逗哏与捧哏。剧中人物主角之一都由徐峥扮演，一位处于中产阶级的中年男人。捧哏角色的塑造上，王宝强与包贝尔都是观众们喜闻乐见的“喜剧人”，王宝强在《天下无贼》中饰演的底层农民工傻根，《士兵突击》中饰演一口不正宗普通话但为人老实的许三多，这些经典的荧幕形象为他扮演《泰囧》中的王宝打下了基础；包贝尔在喜剧电影《陆垚知马俐》饰演的执着备胎，综艺节目中单纯无害的形象，他在《港囧》中延续了之前的荧幕形象，扮演一位蠢萌的纪录片热爱者蔡拉拉；郭京飞近年也多以搞笑形象活跃在银幕上，在《都挺好》一剧中饰演的苏明成被观众所熟知，他在《囧妈》中饰演一名总做错事的秘书小弟郭贴。观众在他们身上有着较强的认知倾向，这无疑也增强了观众的观影欲望，他们身上所具有的喜剧气质也较强地塑造了影片的喜剧效果。剧中“一精一钝”的人物搭配有利于制造矛盾冲突，推动剧情发展。但《囧妈》较前两部作品中的主要人物搭配发生侧重转移。从影片片名中我们可以得知，母亲成为了《囧妈》的主要叙述对象，主要人物搭配发生了侧重转移，剧中依然有“逗哏”与“捧哏”的对戏，但影片将更多的镜头对准了母亲，母子间的矛盾冲突成为电影发展的主要推动力。这一设置也为强化电影的喜剧精神与情感埋下了伏笔。

（二）叙事结构

囧系列电影一直延续两条叙事线索的结构，两条线索交叉叙事推动剧情发展。三部影片的主角都因为某件事情，阴差阳错地开始了自己的囧途之旅。《泰囧》中的徐朗为争夺授权书利用王宝一起前往清迈，并在途中与对手高博相互争斗；《港囧》中的徐来在小舅子的纠缠下一起踏上约会初恋的路途，并被警察误认为犯罪嫌疑人一路追查；《囧妈》中的徐伊万因取护照但又不放心母亲，陪伴母亲乘坐K63前往莫斯科参加演出，在此途中又与身在纽约的郭贴进行着阻止妻子签合同的计划。三部电影的两条叙事线索清晰明确。它们时而平行发展，时而交错进行。电影中同时也积攒大量节外生枝的其他矛盾。例如《泰囧》中徐朗、王宝和高博三人误入黑帮交易团伙；《港囧》徐来、蔡拉拉中误闯电影拍片现场，误闯古惑仔集结地；《囧妈》中徐伊万偶遇娜塔莎并与之倾诉谈心，母子遇到野熊袭击，乘坐热气球，较之前的两部增加了后现代主义的叙事情节。当各条线索与各类情节矛盾交错发生冲突时，不仅丰满了剧情，也推动了剧情发展，带给观众应接不暇的视觉冲击，喜剧效果得到了更大的爆发与宣泄。

（三）喜剧语言

台词是囧系列电影中的一大亮点。三部电影建构的台词语言逐步深化内涵，从开始的纯粹搞笑到现在的充满思考。台词对于一部电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台词是人物之间或人物与观众之间进行思想感情交流的重要手段，是组成电影诸元素中具有释义作用的一种特殊元素，它在影片中起着叙事、交待情节、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内心世界、论证推理和增强现实感等作用。②独具特色的语言造就了独特风格的喜剧电影。囧系列电影中的台词多结合当下时代，新颖时髦，符合剧中人物形象。《泰囧》中擅长利用语言巧合来进行笑料调制，徐朗与王宝在电梯中关于人妖的讨论，美女下电梯的一句“电梯里有俩2B！”使得徐朗与王宝两人面面相觑，场面好不尴尬。影片喜剧语言直观纯粹，以博得观众放肆一笑，扫除平日压力。而在《港囧》中的喜剧台词已有所收敛，虽不是句句爆笑，但也有较为露骨的语言出现，这的确有故意逗乐观众而无视内涵的嫌疑，但整部作品中的台词也不乏走心。当徐来屈服于现实做一个资深倒插门女婿，大声吼出心中的愤怒与无奈：“我以前的理想是D罩杯，而现在就是个飞机场!”而《囧妈》中的喜剧台词几乎把纯粹逗乐排除在外，语言的强喜剧性得到弱化。台词更多表现了母子间的争执。电影中年轻人讨厌的六十秒语音方阵、父母的科学养生理念等贴近现实的话题，这些不仅逗乐了观众，也引起了多数观众的共鸣。《囧妈》里的台词更多了些深度与感触。母亲的深情讲述，妻子的信，伊万最后的感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个体都应该是完整的，爱不是控制和索取，爱是接纳和尊重，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三部电影中的台词在纯粹搞笑与大胆戏虐上逐渐收敛，慢慢地在幽默中寄予了更多的感情与无奈，浓浓的诙谐夹杂着复杂的情感，使得整部电影的内涵得到了一定的升华。电影中的台词逐渐淡化了娱乐至上，带给受众更多的反思与展望。

二、喜剧精神与喜剧形态的展现

在后现代语境解构一切、消解意义占据主流的时代下，囧系列电影一直进行着喜剧精神的塑造，逐步深化着电影的人文关怀以及对人生家庭的关照。三部电影中所表现的统一形式：中年人生的压力与反抗所形成的“合力”想要去突破人生中不得已的控制，这种颠覆与抗争最终在囧途中被治愈，自我和解，重回正轨，矛盾消除。三部影片所表现的喜剧形式最终都回归到“家庭”，主角的原始身份得到重塑，喜剧精神也都在影片结尾进行了展现与升华。

《泰囧》中徐朗专注于“油霸”的开发研究，为此不仅与家人关系渐行渐远，也与昔日好友关系破裂。影片呈现了一个中年男人关于家庭与事业的对峙与迷茫，并最终意识到妻儿对自己的重要性，继而回归家庭。徐朗与王宝在寻找周先生的途中，面对一次又一次被王宝搅黄的事件，徐朗发出了拿个授权书比西天取经还难的感慨。但徐朗逐渐被傻里傻气却坚定执着的王宝逐步打动，王宝对自己母亲的爱也在治愈着徐朗，最终徐朗放弃授权书并与妻子和解，回归家庭。剧中肆无忌惮的搞笑和夸张逗乐占据影片大篇幅的地位，《泰囧》作为一部纯粹的逗乐喜剧达到了要求，但结尾喜剧精神的表达略显勉强。徐朗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最终矛盾消解，自我身份进行重塑。人物精神变化仿佛是在结尾强加上去的，主人公的心灵回归没有一个过程去很好地表达和承载，并且影片展现的情感转变与诉求也一直处于弱势状态，这样的喜剧精神与喜剧形态略显粗糙。

《港囧》中徐来为见自己的初恋女友，在相会女神的途中发生了一系列的囧事。影片呈现了中年男人关于家庭与情感的矛盾。徐来不仅相会途中经历坎坷，而当年那个没有实现的吻依然没有被完成。徐来的感情在见过杨伊后发生了变化，当他看到杨伊计划的“2016纽约个人展览素材收集”，明白自己对杨依并不是最特殊的，心中失落，又被杨伊告知蔡菠为他放弃了港大的保送，加之看到蔡菠偷偷为他买下国外的一间仓库用做画室的视频，徐来的种种矛盾心结在这一刻全被打开，徐来恍悟：家庭与妻子对自己来说是最宝贵的。自己对于妻子是独一无二的。影片的喜剧精神没有挣脱伦理，而这个未完成的吻在现实中承载的是一个中年人的坚定与责任。《港囧》较之《泰囧》，喜剧精神在电影中试图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追随，最终徐来回归“家庭”，矛盾消解。徐来在电影结尾打破了自己心中的禁锢与矛盾，家庭是包容与爱的地方，妻子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爱，在这一瞬间主角身份进行了重塑。

《囧妈》想要表达一种更成熟的喜剧精神与喜剧形态。《囧妈》中的主角徐伊万与前两部影片中的主角面临着相似的问题—家庭。在这部影片中，家庭里的亲情关系成为主要矛盾点。徐伊万作为一名中年男人生活是一地鸡毛，徐伊万与母亲的不和与代沟，妻子的离婚协议，他的家庭摇摇欲坠。但伊万是爱妻子的，妻子对伊万说的话伊万又重述给了母亲，镜像式地反映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在徐伊万的人生中，好丈夫，好儿子作为一种符号，真正的载体却是缺失的。在与母亲相处的这段旅途经历，母亲的深情对话逐渐敲醒了伊万的内心。母子两人遭遇野熊攻击，母亲奋不顾身地冲在伊万前方，这一刻母亲是可以为他付出生命的亲人。伊万背着母亲艰难走路时，他也明白了母亲在他人生中的份量和意义。影片中也穿插了所谓的奇遇经历，奇遇构成了意想不到的种种奇巧的偶然性，这些偶然性又有现实的合理性，最终母子之间情感的融合，也让主人公和自己的生活有了和解，释怀自己的过往，也就释怀了过去的一段生活和感情。③在与母亲的这段旅途中伊万终于与自己和解，余生需要关注爱护自己的母亲，并与妻子签订离婚协议。影片中的喜剧精神伴随着剧情逐步深化，并且对中国式的亲子关系进行了反思，喜剧形态表达较之前的两部喜中带泪，喜剧形态更显高级。

三、异文化的他者形象刻画与表达

囧系列电影选取具有特色的人文风情点进行拍摄。电影以异域奇观作为拍摄背景，不仅满足观众对不同文化景观的新颖感与猎奇感，而且也增强了观众的追随感与参与感。中国大陆多作为他者形象出现在各地电影中，而囧系列电影反转角色设置，主动塑造他者形象。自我身份或他者身份绝非静止的东西，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人为建构的历史、社会学术和政治过程，就像是一场牵涉到各个社会的不同个体和机构的竞赛。④囧系列电影以中国大陆的眼光对话语对象进行客观公正的描述与表达。影片尝试着构建两者和谐关系，同时也对两者的关系寄予了一些含义。虽然囧系列电影并未对他者形象进行深度分析，但也是大陆电影自主刻画他者形象的积极尝试。

《人再囧途之泰囧》中展示了东南亚的旅游胜地-泰国。突突车、大象、泰式按摩、泼水节，寺庙、城市街景等泰式景象让观众耳目一新，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徐朗与王宝的“泰国传奇”与高博之间的一路斗争，也使得观众的参与感暴增。影片不仅对泰国的地理环境，天气状况及社会文化进行客观描述，而且也将泰国人民质朴友好的一面表现了出来。影片的中国与泰国都是积极的行动者与回应者，彼此是双方的目击者和审判者。徐朗与王宝在当地修车，人们一起泼水互动玩耍；徐朗急切让出租车司机变道时调侃性的对话，司机：“中国人最着急。”徐朗：“泰国人最磨叽。”司机：“中国哪里？”徐朗：“北京。”司机：“北京更堵啊！”这些内容不仅展现出泰国人民的热情朴实，而且也拉近了中泰关系，让观众感受到两国之间的友好密切。俏皮而又现实的对话，也表现了每个国家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一部喜剧商业电影不仅很好地表现了泰国当地的人文风貌，同时也带动了中国人民前往泰国清迈旅游的热潮。泰国总理英拉也因电影带动了泰国旅游业而表示感谢，《人在囧途之泰囧》为电影文化与旅游产业的双向互动做了一个优秀范例。

《港囧》中除了表现香港与大陆不同的人文风景之外，影片也借助一些文化、事件表达了导演对香港的致敬与怀念。因香港受到英国殖民时间较长，在独特的历史语境下，由于优越的地理位置与流行文化迅速熏陶出了独特的香港文化。香港文化是中国文化中独特的一部分，港式街头，香港电影，维多利亚港，拥挤喧闹的居民楼，这些独具特色的建筑以及文化风格建构了独特的“港味”。电影不仅在视觉上让观众一饱香港景观，影片中的音乐插曲更是双管齐下，这些插曲几乎全部来自于90年代大火的影视歌曲及经典电影歌曲。香港电影在80年代到90年代是影视文化的鼎盛时期。《古惑仔》系列、王晶导演的系列赌片、异彩纷呈的武侠片、黑帮间谍影视系列，这些经典在当时大陆观众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形象。剧中插入徐来与蔡拉拉误闯王晶拍片现场；两人误闯妓院；两人在拥挤的居民楼里被古惑仔追杀，影片插入《上海滩》《沧海一声笑》《倩女幽魂》等众多粤语歌曲，这些都带着些模仿经典港片与致敬的意味。剧中也再现了香港影视中的警匪之争，大胆设置“黑白两道”警察就发生在身边的剧情。导演用大量的拼贴、串烧、意想不到地表达着他对香港文化的怀旧与追溯。片中香港老大爷：“原来现在你们大陆客都是这样带奶粉的呀？”，这一调侃也表现了大陆与香港的小互动，颇有意味。

《囧妈》中展现了独特的俄罗斯人文风景。俄罗斯套娃，俄罗斯美女，当地的天气与景色，特有的建筑风格。徐伊万和母亲争吵后，两人进入林地雪场开始了一段误打误撞的神奇经历。两人遭遇野熊攻击，被当地人民救出并在家中留宿，参加婚礼，火盆起舞，画面传达出融洽的中俄人民关系。电影通过这些经历表现了俄罗斯人民拥有热情好客、正直善良的本性。《伊万的童年》这部电影也由母亲缓缓道出了她在俄罗斯的爱情以及徐伊万名字的由来，中苏之间那些年的美好的建交和情谊也被淡淡地提炼了出来。《红莓花儿开》这首苏联歌曲及其背后的历史文化积淀，更能在“囧妈”这位曾经的莫斯科大使馆护士心中引发深厚的共鸣。歌曲在对青春、爱情的美好向往中传达出别离的落寞和宿命的伤感，也比较适合借此抒发“囧妈”青春时代的爱恋和婚姻生活的遭遇，甚至可以象征几十年以来中、苏（俄）两国民众之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复杂感情。⑤

四、结语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关于徐峥导演的三部囧系列电影，观众评价各异。从三部电影的发展中可以看出，徐峥想要深化喜剧电影内涵的努力。一部优秀的电影不仅要构建好的故事情节、引人共鸣的内涵与深度，更要避免低趣味的矫揉造作，避免沦落为低俗、恶搞的喜剧。这样的目标还需我们继续探索，这也是未来中国电影市场如何更好地发展喜剧片的思考与挑战。

注释：

①票房数据参考来源艺恩文娱大数据服务商。

②许南明：《电影艺术辞典》[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6年第12期，第264-265页。

③张颐武：《<囧妈>：中国式喜剧的情感效应》[J].《中关村》2020年第3期，第122页。

④胡经之主编，王岳川、李衍柱副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下》[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623页。

⑤李道新：《徐峥的转型与<囧妈>的“囧”》[J].《当代电影》2020年第3期，第25-2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