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新青年》刊发了罗家伦和胡适翻译的易卜生剧本《玩偶之家》,自发表以来的一百多年间,该剧对当时乃至以后的读者影响深远。然而,关于婚姻中的自由问题,并未因为有了剧作《玩偶之家》而得到解决,而且还给我们留下一个很大的悬念,那就是娜拉出走后怎么办?这个问题无论是上世纪的“五四”新文化运动,还是进入21世纪后的今天,关于娜拉出走后的思考,仍令我们再三求索。近读美国剧作家卢卡斯·纳斯的《玩偶之家·下集》[1]。“2017年3月,《玩偶之家·下集》在纽约百老汇首演,并获得了2017年托尼奖的八项提名。”[2]卢卡斯·纳斯所写的这个剧本,究竟能够给予我们怎样的阅读体验和思想启示呢?这无疑提升了我的阅读欲望。
不同于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三幕结构,《玩偶之家·下集》采用了无场次叙事,以娜拉十五年后进入家门开始,围绕解除与丈夫婚约这一核心事件,分别与安玛丽、托尔瓦[3]、艾美展开单一或重复的交流,从而将剧本情节的开端、发展、转折与结局渐次呈现,在情节呈现中,书写各个角色丰富的人物性格,完成作品思想内涵的有力表达。
阅读纳斯的《玩偶之家·下集》,笔者最大的好奇在于,剧作家在易卜生剧作的基础上如何展开剧情。反复阅读纳斯的剧本后,我初步找到了其与易卜生《玩偶之家》编剧思路的共同之处和不同之处。共同之处在于,一是引发激励事件的人物动机的不谋而合。在《玩偶之家》中,银行小职员柯洛克斯泰将要被其上司海尔茂(《玩偶之家·下集》译为托尔瓦)裁掉,因而心怀嫉恨来到娜拉家里,威胁娜拉把曾经向自己借钱的丑事告诉其丈夫。而《玩偶之家·下集》的导火索,则是娜拉的一篇小说写了一位法官迫害妻子的丑行,因此触怒了这位法官,他查到了而今的娜拉并未解除婚约,因此欲将娜拉告上法庭,令已功名成就的娜拉身败名裂;二是这两个引发激励事件的人物,其职业均从事法律工作,柯洛克斯泰曾经是一名律师,而《玩偶之家·下集》威胁娜拉的人物则是法官。显然,易卜生和纳斯设置这两个人物的职业均从事法律,从编剧技巧上看,二者都是利用法律条文给娜拉制造困境,促使娜拉摆脱困境进而推动情节发展。再观其不同之处,首先,两个剧作的开端都用了激励事件,只是其激励事件的具体情境不同。《玩偶之家》的激励事件由柯洛克斯泰发动,该激励事件如五雷轰顶般,打破了娜拉安逸又不乏浪漫的生活。而《玩偶之家·下集》则是由于大法官欲起诉娜拉,使已然成为名人的她不得不回到十五年前的家中,试图请求丈夫同意解除婚约,两个剧本前后的情节衔接就此构成;其次,在人物设置方面,《玩偶之家·下集》对《玩偶之家》做了必要的取舍。该剧上场人物只有娜拉、托尔瓦、安玛丽和艾美,将大法官及妻子等人物置于暗场。如此取舍,不仅令读者能够知晓两个剧作人物关系和前后走向,还能集中地展开戏剧叙事;第三,剧作风格样式不同。《玩偶之家·下集》为小剧场形式,能够进一步强化剧场呈现的沉浸感、代入感,拉近演员与观众的距离,观众亦能因为这样的风格样式走进人物内心,感受别样戏剧性中人物内心的澎湃波澜。通过如此异同对比,两部剧作前后衔接的巧妙之处便一目了然了。
《玩偶之家·下集》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剧本的开端以娜拉进入家门为始,到托尔瓦登场为止。剧作以激励事件开端,即十五年后的娜拉作为动力人物闯入原来的家中,请求托尔瓦补办离婚手续,从而搭设起全剧的主线。娜拉的到来,令安玛丽十分惊奇,她向娜拉诉说了十五年来托尔瓦的苦闷与无奈。而娜拉则在安玛丽的探寻下,向其讲述了自己的现状,以及她对于婚姻的理解,并道出了此次回来的目的,即通过办理离婚手续,化解法官给她制造的危机。法官与娜拉交恶这一前事件,不仅作为娜拉此次回家的动机,还是推动且贯穿娜拉上场后一系列举动的行动线。娜拉是安玛丽从小带大,安玛丽跟随娜拉走进托尔瓦家中,帮助其照看孩子。即便娜拉出走后,娜拉的孩子仍由安玛丽带大,安玛丽还负责照顾托尔瓦并打理日常家务。当娜拉提出与她结盟帮助其促使托尔瓦顺利办理离婚手续时,安玛丽对娜拉的态度出现了180度的转弯,并用托尔瓦喜欢狗来暗示他对家庭和爱的需求,而托尔瓦没有选择养狗,其原因在于他害怕失去狗而伤心,以此暗讽娜拉不负责的出走举动。尽管托尔瓦没有出场,通过安玛丽的叙述,我们仍能感觉到娜拉的出走对托尔瓦内心冲击之大。
与十五年前比较,现在的娜拉已经不是出走前那样单纯地想要摆脱家庭束缚的乖乖女,此时的她已经是一名畅销作家,她有钱、有房、有地位,尤其对于爱情与婚姻的理解,与当时的普遍民众截然不同。娜拉认为爱情是自由的,而婚姻则是枷锁、牢房,束缚着人性,让女性陷入不能自主难以自拔的困境。十五年前的那场风波,令娜拉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安玛莉的态度则与娜拉恰恰相反,她将娜拉带大并抚养成人,直至与娜拉一同走进托尔瓦的家中,并带大了娜拉的三个孩子。安玛丽感恩托尔瓦一家对她的接纳,以及孩子们对自己的信任,她理解托尔瓦的纠结与无奈,切身地感受到娜拉出走对托尔瓦一家人的打击。因此,当娜拉提出请安玛丽说服托尔瓦办理离婚手续时,安玛丽断然拒绝了娜拉的请求。关于婚姻中的自由,娜拉与安玛丽的体认也有所不同,安玛丽既不认同娜拉十五年前的出走,更不接受娜拉此次回来的诉求。在戏剧性的开端中,情节展开细腻婉转又不乏矛盾冲突,完成了对前作《玩偶之家》的衔接,又能以此为人物赋予新的性格特质。
发展部分由三个段落组成。即娜拉与托尔瓦的相持、娜拉与安玛丽的冲突和娜拉跟女儿艾美的交锋。第一段落为托尔瓦上场与娜拉谈话。在这一段落中,人物的行动线比较清晰,娜拉的动机即是说服丈夫办理离婚手续。而托尔瓦则手足无措,陷入娜拉走后自身的内心困境中,最后断然拒绝了娜拉的请求。作为发展部分的第一段落,编剧将托尔瓦设置为阻力人物,向观众交代了托尔瓦十五年来不肯签订离婚协议的理由,为转折部分托尔瓦态度的反转充分铺垫。离家出走十五年后,娜拉再次见到丈夫,尽管此时她的内心极不平静,但毕竟她与托尔瓦结婚,并有了三个孩子,然而正如易卜生在《玩偶之家》中所展示的情节那样,娜拉与丈夫之间的爱情并不纯粹。在《玩偶之家·下集》发展的第一段落中,娜拉依然述说着她与托尔瓦婚姻生活中诸多的不自由,娜拉对丈夫说:“可你真正爱的是谁呀?因为那时在这儿的我,那不是我。你喜欢那样,可我的举动不过是在演戏。”[4]同时托尔瓦也道出了他们彼此之间的问题,正如托尔瓦所言:“我在你生活中的唯一价值就是能给你钱,能给你的朋友们找到工作或住处,你绝不考虑我也许没有时间来帮助所有你觉得需要帮助的人的可能,或者你会说你要我帮那些忙让我特别为难,但你一次次地催我盯我,你喋喋不休,让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软弱和窝囊。”[5]从托尔瓦的这些台词中,我们不难看出易卜生笔下那个独断、自私、虚伪的海尔茂,在纳斯笔下显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如此对白设计,无疑丰富了我们对于托尔瓦的认识。他与娜拉彼此不理解,娜拉的出走,不仅令托尔瓦倍感意外,而且很多人的同情,反倒使这个男人陷入多年的烦恼与无奈之中。显然,在纳斯看来,娜拉追求个人自由的举动仍欠缺成熟。
发展部分的第二段落,主要叙述了娜拉再次请求安玛丽帮其说服托尔瓦。事与愿违的是,安玛丽已经对娜拉失去了耐心,二人爆发了冲突。在这一段落中,安玛丽是作者重点刻画的对象。首先,安玛丽作为当时的传统女性,其较为守旧的婚姻理念与敢于出走的娜拉格格不入,这种认识上的背离,在本段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其次,安玛丽又在一定程度上与娜拉有着共同点,即都有过离家出走多年,与丈夫、子女分隔多年的人生经历。这一共同之处,又有着各自不同的行为动机。娜拉的出走,源于其自身对婚姻的失望,以及对自由人生的渴求。安玛丽甘愿屈身为女佣多年,一方面是为了维持自家生计,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娜拉出走,其随着岁月生发的对托尔瓦的理解,以及她将娜拉三个孩子从小带大的感情所为。人物形象如此对比,就表面而言,安玛丽的形象在追求自由的娜拉面前显得如此刻板、陈旧,但从深层加以分析,便可意识到娜拉出走举动的自私一面,以及安玛丽对托尔瓦一家令常人近乎难以理解的无私的爱。在这一段落中,安玛丽作为阻力人物,一步一步瓦解娜拉的诉求,加剧了娜拉身处的困境,同时引出了新的角色,即娜拉的女儿艾美,令本段与发展部分的第三段落实现了较为平滑的过渡。
娜拉的女儿艾美登场于发展部分的第三段落。母女重逢的场面本应情感复杂令人动容,编剧却别出心裁地对此场面加以陌生化,令母女二人之间的对话如同两个不相干的人彼此寒暄一般,在这两个角色之间制造了一种难以突破的隔膜。这对母女在随后的对话过程中,二人对于婚姻的观念又出现了难以调和的冲突。艾美宁可伪造母亲娜拉死亡的证明,也不同意让父母办理离婚手续,因为这样会破坏自己与银行职员乔更的婚约。娜拉则极力劝说艾美为了她放弃这件婚事,仍然固执地坚持自己那套婚姻是人生枷锁的理念。这一段落的对话生动真实且富有说服力,二人各自的人生经历不同,她们的行为动机自然大相径庭。娜拉是作为婚姻的叛逆者而存在的,艾美的爱情经历不同于母亲,并未品尝过婚姻的果实,因而她完全有理由期待并憧憬着未来的家庭。艾美与娜拉之间最为突出的理念差异,源于艾美幼年时,母亲便撒手而去,她渴望母爱,渴望完整的家庭,因此她对婚姻的期待与憧憬,正是对自身童年时期缺失母爱的某种变相补偿。可见,艾美愿意为婚姻做出奉献,甘愿被家庭而束缚。相比安玛丽,艾美对娜拉的态度要显得更为抵触,她甚至将娜拉十余年的写作生涯全盘否定,因为在艾美看来,娜拉尽管有着追寻自由的勇气,并且如今身份显赫,却仍是一个自私且不称职的母亲,艾美对娜拉如此抵触亦源于此。亲生女儿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决绝,令娜拉再度失去走出困境的希望,以至于被逼至无人可及的孤岛。这段情节既是承接安玛丽、托尔瓦各自心理的折射,为情节不断发展做铺垫,更体现出娜拉与艾美母女二人思想观念的激烈冲突。同时,细致地刻画了娜拉和艾美不同人物性格,令作品的主题思想进一步丰富而深化。如果说,娜拉所追求的是个人的幸福与自由,而艾美则选择与他人相融中感受充实与幸福。编剧如此设计母女二人十五年后这样的见面,真是令人大呼意外,也令接下来高潮部分托尔瓦的转变更加富有戏剧性,更能呈现出超乎预料的戏剧张力。
《玩偶之家·下集》剧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剧本的转折与结局部分是由头部负伤的托尔瓦上场,与娜拉围绕离婚证展开的对话组成,以娜拉再次出走作结。托尔瓦得知娜拉所写的书已然畅销,而且书中的男主人公就是他自己,这无疑令他大为恼火。书中的男主人公对女主角的种种轻慢举动,恰恰是托尔瓦与娜拉以往生活的投射。出于自身名誉的考虑,以及对娜拉小说中对自己认识的驳斥,托尔瓦亲自前往市政署办理离婚手续,甚至为此与阻止他的身材高大的年轻官员大打出手。情节发展至此,托尔瓦的形象已发生了判若两人的转变。娜拉也在与托尔瓦的交流过程中,为丈夫出乎预料的举动所触动,我们可能预判娜拉会重新接纳了托尔瓦,二人的关系也许能够逐渐破冰。然而,更加富有戏剧性的一处突转在于,娜拉并没有因为托尔瓦的执着而选择收下离婚证书,而是选择再度走出家门,这将意味着,娜拉将面临法官的指控,放弃已拥有的名誉和财富,重新披荆斩棘理解并拥抱自由。同样,托尔瓦也会因为这样一次激励事件的撞击,而从新审视婚姻,尤其是对于自由的面对。可以说,这一突转不仅完成了娜拉、托尔瓦的人物弧光,更重要的在于,借助娜拉与托尔瓦二人巨大的戏剧冲突,进一步丰富深化了戏剧的思想内涵。
在表现娜拉与托尔瓦这一角色突转的过程中,纳斯为二人的台词设计堪称绝妙。当托尔瓦将离婚证交给娜拉时,娜拉反倒没有接过证书,而是对托尔瓦说:“感谢你做的这一切……但是……我不再需要它了。”[6]娜拉这样的举动,不仅令托尔瓦无比震惊,而且变得极为恼火。托尔瓦坦言办理离婚手续是为了拯救娜拉,也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娜拉小说中的那个丈夫。而娜拉则毫不让步,毫不留情地揭穿托尔瓦的自私。此时二人的冲突逐步升级,甚至无以复加。接下来,编剧的台词处理更能体现二人复杂的内心活动。
娜 拉:你就喜欢被人关心,被人照料……这就是你的全部生活……人人都为托尔瓦奉献一切……一直如此……你本性难改。(沉默良久)
托尔瓦:……
娜 拉:……
托尔瓦:……
娜 拉:……
托尔瓦:……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又沉默良久,深思……)
娜 拉:……
托尔瓦:……
娜 拉:……
托尔瓦:……[7]
高潮顶点的台词表达几乎没有文字,而是在蕴含节奏的沉默中,通过演员无声交流而呈现微妙而复杂的心理动作,起到了传神的艺术效果,真可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编剧如此设置情节,意在强调娜拉回家这一激励事件对娜拉与托尔瓦的触动之深,令二人对彼此的态度、对于婚姻的认识都产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如此处理亦能深化主题:在婚姻生活中,自由并非仅为个体专属,夫妻双方平等、尊重、相互理解、共同担当,这同样是实现自由的前提,而要将这些真正落实到日常生活,显然会有重重困难。纳斯所写的《玩偶之家·下集》,不仅回应了易卜生《玩偶之家》娜拉出走怎么办的难题,同时借助娜拉第二次出走,向我们又提出更为现实更为复杂的问题,即何谓自由?如何理解和践行自由?笔者认为,这正是其作品主题思想深刻之所在。
值得指出的是,纳斯特别强调其演出样式,在剧本场景提示中写道:“一个显得空旷的房间,几把椅子,也可置一桌,陈设极简。感觉像个论坛。若是观众环绕的圆台则更好。”[8]这样的场景提示无疑适合小剧场演出,将整个舞台看作为一个论坛,而且观众最好围坐在舞台周围。如此设计,无疑拉近了观众与剧中人物的距离,力求提升观众的观赏兴趣和参与感受。另外,“门”是剧本中的重要道具。十五年前,娜拉因为不满海尔茂将其当成玩偶而从这扇门走出去;而今娜拉带着十五年在外面的经历、体验、认识与期盼,又从这扇厚重的门进来,虽然这扇门只是一个简单的道具,却将娜拉与托尔瓦、娜拉与安玛丽、娜拉与艾美泾渭分明地隔开,娜拉与他们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而这两个世界一方面是空间层面的间隔,另一方面亦主要强调了人物之间对爱情、婚姻等问题的态度与理解,更是各自复杂内心世界的外化。
十五年前,娜拉走出家里的那扇门时是义无反顾的。《玩偶之家·下集》的结尾部分,当娜拉再次从那扇门走出,此情此景给接受者带来的心灵震撼,与十五年前的出走不可同日而语。毕竟,正如娜拉在本剧的结尾所言:“我知道万物更新的那天必将到来,人间众生获得自由会比今天的他们更加自由。”[9]但愿这句借娜拉之口传达的编剧心中之理想,能够力透纸背,流进每一位心向自由之人的心田。
注释:
[1]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
[2]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00页。
[3]在潘家洵所译《易卜生戏剧四种》之《玩偶之家》中,娜拉的丈夫译为托伐·海尔茂,娜拉孩子们的保姆译为安娜。该书由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出版;胡开奇所译《玩偶之家·下集》,将娜拉丈夫译为托尔瓦·海尔默,娜拉孩子们的保姆则译成安玛丽。
[4]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38页。
[5]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33页。
[6]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78页。
[7]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79-180页。
[8]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04页。
[9]卢卡斯·纳斯:《玩偶之家·下集》,胡开奇译,《戏剧与影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8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