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艺
摘 要:当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来临时,我们该如何辨别“真相”与“谣言”,又该如何避免情绪化的“后真相”事件发生?这些问题不仅影响公众对事实的认识,更蕴藏着互联网和新媒体下的深层问题。当下,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谣言也逐渐泛滥,“后真相”时代的一些特征更加凸显。本文基于本次疫情中微博平台的五类谣言事件,采取文献分析法、案例分析法、问卷调查法三者结合的方法,根据现有理论分析和探究谣言所呈现的“后真相”特征和成因,希望能为互联网时代有针对性地防谣止谣提供理论基础。
关键词:“后真相”;微博谣言;新冠疫情
中图分类号: G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0)10-0129-04
“后真相”(Posttruth)一词最早出现在1992年美国《国家》杂志上的《政府的谎言》一文中,作者史蒂夫·特西奇赋予其“媒体报道、公众舆论与政策讨论可以完全脱钩,情绪影响力可以超过事实”的意义。2006年起,“后真相”逐渐走进大众视野并广泛应用于新闻传播领域,指媒体能够煽动情感、强化偏见,使人们更在意情绪或主张,而忽略了事实和道理[1]。2019年,麦克唐纳的《后真相时代》一书问世,从书中可以看到:当今社会已经迈入后真相时代[2]。互联网时代随着新媒体的崛起,微博等网络社交平台在新冠肺炎疫情中的信息传播作用凸显,每日全国确诊病例和政府实施的防控措施都由微博实时发布和传播,逐渐成为疫情信息公开的主要阵地。微博是一个空前透明的信息通道,但也是一个众声喧哗的舆论场,信息公开的速度往往滞后于谣言传播的速度。在微博谣言传播中,公众的情绪常常会被一些意见领袖煽动,理智被冲动取代,真相被舆论掩盖,事实给谣言让位,使微博所发布的新闻被“后真相”的阴霾笼罩。
一、微博中流传的新冠肺炎疫情谣言
此次疫情与以往不同,新冠肺炎疫情传播特性使人们不得不采取居家隔离的措施,从而减少了谣言在人际传播中的途径。当公众们大都通过网络来获取信息时,网络谣言防控工作就成为重中之重。微博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信息发布平台之一,根据《2018微博用户发展报告》,微博月活跃用户4.62亿,月阅读量过百亿领域达32个。《人民日报》、新华社、央视新闻等主流媒体的官方微博成为人们获取疫情信息的重要渠道,但同时微博也是人们交流和发表意见的公共平台,有些人对疫情信息进行曲解、讹传,并利用公众情绪,使之演变成疫情谣言,冲击着政府机构和主流媒体的公信力,威胁着社会稳定,给疫情防控工作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将微博中具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谣言进行分类分析,有利于整合案例,为今后的谣言防控工作积累经验。
(一)治疗类谣言
此类谣言多为夸大药物疗效,凭空“推进”药物研制进度,传谣者或出于商业目的,借造谣促进药物销售,从中获利;或吸引大众眼球,引起广泛关注。2020年1月31日晚,中科院上海药物所声称“双黄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毒”,该消息被《人民日报》等媒体报道,登顶微博热搜榜。后国家卫健委专家组辟谣:“目前只在药理学实验中发现双黄连对病毒的抑制作用,尚未进入临床阶段”。2月25日,一条标题为“天津大学实验室宣布已研发出新冠病毒口服疫苗”的新闻又登顶热搜,但真相却是目前该科研团队正在寻求合作方,疫苗尚未走向临床。
(二)阴谋类谣言
这类谣言多以阴谋论来揣测疫情发生的原因,往往借助公众的猎奇心理,传谣者有煽动民族主义之嫌。微博上有多家自媒体称:“武汉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是美国人研制的基因武器,并且是人为投放在武汉的”。还给出了种种证据,如印度理工学院的一篇称病毒是人工干预的论文,2003年出版的《最后一道防线——中国人基因流失忧思录》(该书称非典可能是针对中国人的基因武器)一书,再如中美贸易战、武汉军运会等。尽管有关专家對这一说法进行了证伪,但人们关于此阴谋类谣言的争论仍然异常激烈,尚未得到定论。
(三)伪政策谣言
这类谣言披着“政策”“新闻”的外衣,信息来源不明,更加难以辨别。随着疫情的变化,不少企业开始复工复产,学校开学的谣言也传播开来。“北京4月6日大学、中学开学,4月20日小学、幼儿园开学”的消息一度登上热搜,北京市教委明确表示这是一条虚假信息,并坦言北京当前疫情防控形势依然严峻复杂,开学时间仍要视疫情发展来定。此阶段虽然有些地方的毕业年级陆续开学,但高校开学时间尚未明晰,山西、河南等省份出现的“大学生返校”信息不可信。
(四)抹黑式谣言
这类谣言是有些人不信任国家机构甚至恶意揣测而编造的,也有寻找疫情“替罪羊”、情绪发泄口之嫌。疫情对民众的生活、生产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利影响,绝大多数公众表示自己是“遭受了传染者的牵连,被迫暂停正常生活”。2020年2月15日,微博上出现“陈全姣实名举报武汉病毒研究所泄露病毒”及“武汉病毒研究所女研究生黄燕玲是零号病人”等话题。对此,陈全姣本人澄清从未发布所谓“实名举报”,病毒所也对零号病人辟谣。
(五)唱衰式谣言
这类谣言多由西方媒体炮制而成,用来攻击和抹黑中国的虚假论调。如“疫情造成中国经济崩溃”“中国没有人权和自由”“WHO应该将中国列为疫区”等言论,对中国人民的抗“疫”真相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二、微博中新冠肺炎疫情谣言的特征
(一)特征之一:事实难明与对真相的轻视
1.事件的重要性和模糊性突出,“真相”扑朔迷离
奥尔波特提出谣言构成公式:R=i*a(R指谣言的强度和广度;i指事件的重要性;a指事件的模糊性)[3]。首先,新冠肺炎疫情是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事关人类命运和公众切身利益,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其次,有关疫情的信息具有模糊性,存在信息不对称、信息前后矛盾等问题,当官方发布的消息无法满足公众的需要时,人们就会倾向于获取小道消息;再次,信息获取渠道具有间接性,足不出户的人们只能通过媒体来获取疫情消息,并未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此时往往会受到“拟态环境”的影响——公众所获取的疫情信息往往都是经过媒介选择、加工和结构化改造之后再向人们传递的信息,因而人们对于疫情相关事件的反应通常是对“拟态环境”的认识, 而非对真实世界的反应;最后,是信息接受者的非专业性,除医疗和新闻工作者外,绝大多数网民缺乏医护知识和媒介素养,对一些防疫信息的真伪辨别能力较弱,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谣言“套路”。
2.标题党现象严重,以偏概全地展示“真相”
互联网中存在着海量信息,为了吸引读者,新媒体编辑往往会对标题进行夸张、渲染,“标题党”现象屡见不鲜。微博热搜榜对公众注意力资源的争夺尤其激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标题往往才能被用户青睐,获得最大点击量和阅读量。在本文选取的十个案例中,有九个只呈现出“片面真相”,如“双黄连可抑制新冠病毒”这一热搜标题夸大其词,造谣生非;“天津大学实验室研制出疫苗”这一热搜标题断章取义,以偏概全;“武汉病毒研究所”这一热搜标题移花接木,恶意误导;“零号病人”这一热搜标题制造噱头,无中生有。
在当下碎片化的阅读时代,很少有人去字斟句酌地阅读消息,纵使真相就在正文之中,人们也很难辨别标题的真伪;更为糟糕的是,微博采取的消息推送通知形式往往只传达标题而不传达内容,人们在简单阅读标题后便以为自己掌握了这一消息,并进行二次传播,使二次传播的接受者进一步被误导。
(二)特征之二:迎合公众情绪的煽动化倾向凸显
1.公众理性缺失,易受暗示和轻信
郭小安对奥尔波特的公式进行了进一步演绎和推进,认为谣言=(重要性*敏感性*模糊性)/(官方权威性*公众理性)[4]。微博是一个巨大的网络兴趣社群,微博用户常常受到集体暗示、引导和情绪感染的影响,从而失去个体独立存在时才有的推理判断和辨别是非的能力。疫情又赋予了广大用户普遍关心的议题,在谈论疫情相关事件时,微博中持有相同观点的人越多,越具有压倒性优势,即使有少数人持有理性认识,为了避免被其他网民孤立和攻击,他们会保持沉默。当用户们的情感和想法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有意识的个性便消失了,只留下集体的声音。这种主流声音愈强,愈会形成不可扭转的大众舆论,从而释放出具有磁性的影响力,致使人们丧失个人意识和识别力。这时候,如果有人将事实曲解即传播谣言,公众便很容易轻信。
2.谣言利用公眾情绪,煽动性强
群体感情的暴躁又会因为虚拟空间中责任感的消失而得到加强,随着网民情绪化的蔓延,迎合公众情绪的煽动性倾向进一步凸显。疫情阴霾笼罩下的民众难免会有恐惧、恐慌的情绪,这些不良情绪很容易被进一步渲染和煽动,成为某些媒体用来控制舆论的工具。很多外国媒体利用民众的负面情绪,发布虚假信息损害中国政府的公信力,“瞒百姓不敢瞒外国人”这类谣言充满恶意,容易造成激进的民粹主义抬头;“疫情造成中国经济崩溃”这种言辞打击了人们共克难关的信心,不利于我国复工复产工作的推进。此外,还有一些人造谣中国政府部分“区别对待”民众,容易煽动国内公众的不满情绪,使人们产生激烈的言辞,甚至做出极端行为,严重影响公共安全和社会稳定。
三、微博谣言“后真相”特征的形成机制
(一)意见领袖作用突出
网络传播最突出的特点是“去中心化”,微博上存在着各种观点,意见领袖众多,意见领袖言辞的不一致性导致了群众的意见分化。例如,新冠肺炎疫情中意见领袖们对病毒传播的源头各持己见,有人相信蝙蝠说,有人相信泄露说,有人相信阴谋论,还有人什么都不信。如果没有一个绝对权威的说法,那么这些谣言就无法得到证实或证伪,会一直流传下去。在这种情况下,疫情谣言在微博场域中会形成涟漪效应,越传越广。
对于领袖型的网民用户应当明确社会责任,一方面,运用好公民的知情权和言论自由权,寻找和探索真相,及时披露准确信息,发挥正确引领作用;另一方面,承担起维护国家荣誉和利益、维护社会秩序的责任,避免凭空捏造和炒作,更不能煽动持有不同意见的网民互相攻击。主流媒体的官方账号应当努力打造网络意见领袖的形象,凭借其专业性严格把关,谨慎发言,保持中立态度,避免使用煽动性标题和言论,引导公众保持平和的心态,引领舆论向善向好[5]。
(二)情感成为新的社交货币
互联网生态将“共情”转化为一种社交货币,将情绪更加夸张和放大,人们或许为了彰显自我,或许为了避免孤立,都会不自觉地选择“后真相”行为,将情绪置于理智之上,将群体观点置于真相之前。同时,微博社区还造就了一个巨大的“网民群体”,这个群体中的匿名性、无责性、随意性更突出,因而网民在公共议题中的表现也就更偏激、更疯狂[6]。利用网民的这种情感特质,“后真相”使谣言的传播更加肆无忌惮。
咪蒙类自媒体很容易发挥煽动情感、强化偏见的负面作用,使人们只在意情绪或主张,而不管事实和道理。如李文亮医生在抗疫中不幸去世,很多人根本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仿佛看一则“缅怀吹哨人”的推文就与李医生本人感同身受了。在这种情绪的煽动下,人们一味地指责政府和医院的不作为,让李文亮医生蒙冤去世,而没有人去理解李文亮医生无私奉献的精神。这些以“共情”为卖点的营销号实则是公众情绪的助推器,只要共情的目的达到了,没有人想去了解“真相”到底是什么。
(三)基于情感的“算法推荐”
微博的前身是个人博客,更像是一个“个人化报纸(The Daily Me)” ,每个人都能挑选他喜欢的主题加以表达,为他认同的看法“点赞”和“转发”。微博又会根据用户行为“智能推荐”相关内容,减少了接受其他不同意见的机会。同时,微博用户又基于微博主页表现出来的“兴趣”聚集成为一个又一个“圈子”,“圈内人”拥有相似的价值观和情感态度,在认识事物时往往会把不和谐的音符“过滤”掉,给“圈内人”极大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于是人们更加肯定和认同自己的观点,也更乐于利于“部落化圈子”去获得资讯、分享观点。
(四)谣言的网络人际传播
新冠肺炎疫情中最有力的防治措施就是居家隔离,虽然这一措施隔离了人与人面对面的人际传播,但移动互联网开辟了一条新的人际传播途径,人际关系呈现出网络化倾向。人们从微博这一大众传播媒介上获取信息,又立即通过微信等人际传播媒介二次传播出去,从而产生次生舆情[7]。在这个过程中,熟人社交之间独特的信任感和亲密感又为谣言的真实性和逻辑性提供了“保障”,在二级信息接收者看来,“熟人”传递的消息更具可靠性,一方面,是由于这些消息往往会被添油加醋,从“听说”变成“亲眼所见”;另一方面,是从众心理——“别人都信了,我怎么能不信?”这种心理使越来越多的人丧失独立思考和理智判断的能力,意见趋同,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倾向。
四、结 语
“后真相”不代表没有真相,亦不可能永远掩盖真相。网络中的群体可能没有名字,但有一个身份是“中国公民”。互联网生态下,舆论环境更加复杂、难以把控,但也给公众使用知情权、言论自由及舆论监督提供了便利。随着网络实名制的发展和公民素质的提高,网民越来越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群体行为的弊端正在逐渐减少。面对国家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不信谣、不传谣是每个公民应有的责任和义务。在新冠肺炎疫情中,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个体保持独立思考能力,公众有序参与社会治理,主流媒体理性发声,国家机关持续推进信息公开,这些措施都能够减少谣言滋生的空间,有力地防谣止谣。
参考文献:
[1]李彪,喻国明.“后真相”时代网络谣言的话语空间与传播场域研究——基于微信朋友圈4160条谣言的分析[J].新闻大学,2018(2):103-112+121+153.
[2](英)麦克唐纳著.刘清山译.后真相时代[M].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9:1-324.
[3](美)奥尔波特著.刘水平,梁元元,黄鹂译.谣言心理学[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17-30.
[4]郭小安.当代中国网络谣言的心理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24-45.
[5]张萱.“后真相”时代传统媒体如何回应公众期待[J].青年记者,2019(35):13-14.
[6](法)古斯塔夫·勒庞著.王浩宇译.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1-260.
[7]马璇,焦宝.后真相时代次生舆情的成因及其应对[J].中州学刊,2019(12):167-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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