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北方少数民族智力体育项目嘎拉哈游戏考辨*

2020-11-23 14:22:45李照和
广州体育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拉哈玩法民族

王 晶,李照和

(东北农业大学体育部,黑龙江,哈尔滨 150030)

嘎拉哈是有蹄动物距骨的满语名称,又名羊拐、髀石。嘎拉哈有猪、羊、狍子、鹿、麋、獐、牛、骆驼、狼等动物的距骨,以猪、羊和狍子的嘎拉哈较为常见,并有金、银、铜、玉等仿制品。通俗地理解认为,嘎拉哈是我国东北地区满族、蒙古族等少数民族儿童的玩具。但细细考据文献古籍,我们就会发现,嘎拉哈是由我国北方少数民族发明创造的文化遗产,源远流长达几千年,并大量出现于鲜卑、契丹、女真、蒙古族等民族的坟墓中,其起源、传承和演变本身就是一个迷。另外,在《金瓶梅》和《红楼梦》等明清小说中又有大量记载,因此嘎拉哈又似乎不是北方少数民族专有遗产。笔者通过查阅相关文献、古籍,发现关于嘎拉哈的考据大多较为笼统,目前的研究者大多将其视为一种游戏。为此,笔者深入研究了相关文献、古籍,在考据的基础上,分析嘎拉哈游戏的演变传承过程,并针对目前嘎拉哈游戏几近消亡的事实,提出了相应的开发对策。

1 起源考证

1.1 先民财富的象征

据《后汉书》中《东夷传》所载“挹娄,古肃钱氏之国也,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获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1]。《晋书》中的《东夷传》对此也有类似描述[2]。这些史籍资料所载的真实性同样在考古材料中得以印证,宁安市莺歌岭原始社会遗址曾经出土过距今3000多年前相当于中原商周之时的小陶猪[3];在黑龙江省绥滨勿吉、袜辐人的同仁原始社会遗址中,该遗址距今1500多年与中原南北朝同一时期,考古学家发现了大量下颐骨出在住宅遗址附近[4],猪作为当时最重要的财富,大量的猪下颐骨放在家旁边无疑是想告诉旁人该住宅主人富有、生活安逸,现代纳西族亦有此种风俗。

嘎拉哈则更多是以陪葬品出现在考古记载中,其形制也不局限于猪距骨,包括羊、鹿、狍等动物的距骨,甚至出现了玉石、金银、铜铁等材质仿制品。例如,在内蒙古昭盟巴林左旗出土的辽代两处墓葬中,陪葬品分别发现六个羊距骨和十八个羊距骨;在阿城、宾西以及绥滨等地出土的金代多处墓葬中均发现了羊距骨,甚至包括水晶、白玉和铜仿制的嘎拉哈[5]。根据考古资料载,最早的仿制嘎拉哈为铜质羊嘎拉哈,出现于北魏鲜卑人的墓葬中,并大量出现于辽代契丹人的墓葬中。在辽代契丹人的墓葬中,甚至出现了刻有“万贴泉货”和“丹贴一百”等契丹文字的铜铸羊嘎拉哈,据考证为辽代货币[6]。

综上,笔者认为牲畜的多寡是握娄、勿吉、袜辐等古老民族财富多少的主要衡量标准,而作为这些民族直系后裔或同一族源的鲜卑人、契丹人和女真人传承了先祖对于牲畜骨作为财富象征的观念,并以其中的距骨作为代表,嘎拉哈也因此成为财富的象征,甚至很有可能像贝壳一样充当早期的货币。

1.2 原始宗教的灵骨

作为陪葬品的嘎拉哈除了能彰显墓主财富多少外,还应兼有原始宗教灵骨的意味。崔福来认为在新石器时期到青铜时代,蒙古高原及其毗邻的东北地区普遍存在动物蹄印崇拜现象,该风俗至今仍盛行于柯尔克孜族——认为羊蹄可以驱鬼辟邪。中国古籍亦有佐证,《后汉书》关于夫余国有载“有军事亦祭天,杀牛,以蹄占其吉凶”[7]。距骨作为蹄重要的骨结构,其神灵意味不言而喻。嘎拉哈的占卜作用至今仍不难发现其残存印记,嘎拉哈骨分四面,分别为珍、背、鬼、梢,人们一般以珍背为吉、贵梢为凶。

除占卜外,嘎拉哈神灵意味在祭祖、育婴等民间风俗上也有反映。齐齐哈尔柯尔克孜族,在每年除夕祭祖之时,他们不供奉家谱、神仙图像,而是供奉一支箭、三个羊嘎拉哈和一个装有五谷的红色袋子,其中嘎拉哈为了是保佑六畜兴旺,嘎拉哈的财富象征之外更显该民族对于他的崇敬之情。在20年之前,东北各民族如满、赫哲、蒙古族、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等民族喜欢将婴儿养育在摇车上,并在摇车上挂着猪、羊、袍子、鹿等动物的嘎拉哈,意味着避邪和催眠。

2 功能演变

2.1 民族情感的载体

作为北方各民族的“灵骨”嘎拉哈随着时间的推演,其占卜、驱鬼、辟邪的功能逐渐淡化,其吉祥、如意、英勇、灵巧、力量等情感逐渐融入其民族的精神世界,成为民俗文化的载体,并作为各个民族重要的配饰,其中以和田玉、羊脂玉的嘎拉哈最为名贵。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子金兀术历尽磨难,不辞辛苦获取袍子、野猪和熊嘎拉哈的故事传诵于满族民间,象征着这个民族对于英勇、灵巧、力量的推崇[8]。《蒙古秘史》载,成吉思汗铁木真与其安达札木合结义之时,交互的信物就是嘎拉哈,铁木真将一枚铜铸嘎拉哈赠与札木合,而札木合则将他的狍子嘎拉哈赠与了铁木真,这里的嘎拉哈是二人义结金兰的见证,有连着骨头连接筋的意思,这与蒙古族传统婚礼嘎拉哈的祝词意味相近——小小的嘎拉哈连着男女两家亲[9]。此外,在新疆、西藏等地,狼嘎拉哈有勇敢、战无不胜的意味。

2.2 军民游戏的器具

嘎拉哈在其传承的历史长河中,除了作为财富的象征和具有某种神灵及民族情感的色彩外,我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如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以及蒙古人都喜欢以嘎拉哈作为演习排兵布阵的棋子。嘎拉哈类别、大小和颜色各不相同,在沙盘推演过程中,可以使用不同的嘎拉哈代表士兵、将领,进而完成各种战术推演。在沙盘战术推演的同时,嘎拉哈作为一种游戏而风靡于北方各游牧民族。《辽史》记载,“穆宗应历六年,与群臣击髀石于冰山”[10]。《元史》中《太祖本纪》有载:“复前行,至一山下,有马数百,牧者唯童数人,方击髀石为戏”[11]。这两本史料中所说的髀石即为嘎拉哈。不仅如此,借助于这些民族的征战,使得嘎拉哈游戏在其他民族之间不断的推广传播。据载早在北魏时代,鲜卑人统治中原黄河流域时,中原汉族等各个民族就已经将嘎拉哈作为一种游戏器具。之后,随着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满族人的征战,嘎拉哈在明清之时的汉族地区变得十分的流行和普及。《金瓶梅》第24回写到,“宋惠莲正和玉箫、小玉在后院子里挝儿,赌打瓜子,玩成一块”,这里的挝儿即是嘎拉哈的汉族叫法[12]。《红楼梦》第64回载有“宝玉遂一手拉了晴雯,一手携了芳官。进入屋内。看见,只见西边炕上麝月、秋纹、碧痕、紫繰等正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呢”[13],这里的抓子儿就是玩嘎拉哈。

3 嘎拉哈游戏方法及传承意义

嘎拉哈发展至明清朝后,其所具有的各种功能诸如占卜、配饰和沙盘棋子等功能基本不复存在或者近乎消失,嘎拉哈越来越多地作为一种玩具而被记载和传承。在《五体清文鉴》中,作者将“嘎拉哈” 列入“戏具类”;在《清文汇》更是将“嘎拉哈”直接定位于一种儿童玩具[14]。

3.1 嘎拉哈的游戏方法

嘎拉哈的游戏方法分室外和室内两种,游戏参加者以未成年人为主,室外玩法主要以男孩为多,而室内玩法以女孩居主。室外玩法称为打嘎拉哈或击嘎拉哈,这种玩法在东北林区较为常见,这是因为林区适宜狩猎,未成年男孩通过练习玩耍打嘎拉哈对以后狩猎投掷“头子”打中猎物有很大帮助。清代杨宾在《柳边纪略》曾经记载过在宁古塔地区(现在宁安)童子相戏嘎拉哈,并在其窍内灌以锡铅以增加重量,便于投掷时的稳定性和准确性。其具体玩法是,三到五个嘎拉哈堆于远处某点,玩者用一个嘎拉哈击之,若中则将堆处嘎拉哈尽取,不中,则将所投掷的嘎拉哈置于堆内,其他游戏者依次投掷。

室内的玩法以未成年女孩居多,时有年龄更小的弟弟参加,其场地主要是火炕上。玩法有“搬珍儿”“弹嘎拉哈”“拉珍儿”“撂嘎拉哈”“拉牛儿”“砸大锅”等多种方法,但基本都是利用嘎拉哈的四个面的变化特点进行的。目前以前两种玩法居多,现分别介绍如下。“搬珍儿”在笔者儿时家乡较为流行,笔者也曾与姐姐玩过,年龄稍大后渐觉那是女孩子的游戏,也就不再玩啦,身边很多小伙伴都有我的这种心理。其具体玩法,先将5~7个嘎拉哈散于炕上,再抛小布口袋,当口袋落下之前,将嘎拉哈按照规则依次翻转,之后接住落下的嘎拉哈,具体规则按事先定好的细则执行,不失手即可继续,失手或没有按规则来则下一个参与者继续。另一种主要玩法“弹嘎拉哈”的规则是,游戏参与者分别出相同数量的嘎拉哈,然后将这些嘎拉哈合在一起,一般通过剪刀石头布的方式选出决胜者,并由决胜者将嘎拉哈一齐抛出,然后用手弹面相同的两个嘎拉哈,弹中就可以将这两个嘎拉哈赢入手中,并继续,若失手则下一个参与者继续。

3.2 嘎拉哈游戏的社会意义

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认为人类游戏源于劳动,并在劳动的基础上经过相应的艺术加工,是对劳动的模仿和戏剧表演的再现。据此,我们将该理论应用到嘎拉哈游戏上,对其加以分析,我们发现嘎拉哈游戏产生源于东北游牧狩猎民族的日常生产实践。例如男孩参加的室外打嘎拉哈游戏,正是源于这些民族打猎征战的生产实践上,通过训练玩耍可以提高他们打猎技能和征战本领。嘎拉哈的室内游戏主要是训练女孩的心灵手巧,是他们对自己母亲劳动的模仿。在古代,女子的劳动主要是缝缝补补、烹饪等,这些工作要求妇女具有一双灵巧的手和敏锐的眼睛,而女孩子的嘎拉哈玩法正好训练了她们这方面的能力。此外,关于游戏的理论代表学说还有弗洛伊德的宣泄理论,该理论认为游戏是被压抑欲望的一种替代行为;还有就是游戏是人类对其生活所受到的物质与精神双重束缚的再创造过程。笔者认为这就是游戏的娱乐功能,它能愉悦身心,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所以,嘎拉哈在古代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给人们带来了愉悦心情,同时训练了他们日后诸如狩猎生存本领与技能,因而在明清东北地区得以广泛普及。

3.3 嘎拉哈游戏的现实意义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生活方式也与以往完全不同,各种现代体育娱乐方式、电子游戏产品应用而生,这些变化使得嘎拉哈这样的游戏几乎绝迹于东北城乡各地。一些人认为嘎拉哈游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普及推广现代西方体育娱乐方式更能提高民族的身体素质,是大势所趋;而开发电子游戏产品可以帮助人们今后更好地适应现代化和信息化的时代,是势在必行。笔者认为我们应该推广西方现代体育娱乐项目,也应该开发推广电子游戏产品,但对于像嘎拉哈这样的游戏我们还应该肩负传承的重责,传承嘎拉哈游戏的意义更加深远。长期以来,嘎拉哈作为我国东北各民族尤其是少数民族的传统娱乐方式,其传承演变的过程深深地印刻着强烈的民族情感,更是这些民族文化精神的载体。

从研究结果来看,传承开发嘎拉哈游戏具有以下几点作用和意义:一、嘎拉哈游戏与西方现代体育项目一样,能够提高游戏参与者的身心健康。不仅如此,在目前西方文化入侵的洪流中、在西方现代体育项目一家独大的局面中,开发挖掘和传承嘎拉哈这样的传统民族体育项目,能够树立民族自豪感,提高民族自尊心。二、在西方现代体育项目在中国大一统的局面下,西方体育项目实际上并没有取得应有的作用,尤其在校园体育教育方面,很多现代体育项目小学开设、中学开设、大学开设,很多学生对于诸如各种田径运动和球类运动都已非常熟悉了,不妨试着开展带有民族特色的这些有趣味性的体育课程,来增加体育项目的趣味性、多样性。进一步提高学生的身心健康。而嘎拉哈游戏源远流长,其趣味性不言自明,相信如果将其引入校园教育加以推广,可能会获得学生青睐,提高学生对于参加体育活动和上体育课的兴趣,进而提高其自身的身心素质。三、在21世纪中国进入了现代化和信息化的时代,人们生活节奏日益加快,越来越多的未成年人日常娱乐项目除学校安排的外往往就是手机、电脑,这样长期以往就会养成独居孤僻、独来独往的性格特点,不利于日后发展。而嘎拉哈游戏作为群体游戏,一般需要3~5人参与者,这样就可以通过该游戏组成一个小的社交圈子,有了这个圈子可以帮助未成年人更好地理解人际关系,进而使他们在今后的生活中能更好地理解、掌握和遵守社会行为规则。

4 嘎拉哈游戏的传承对策

4.1 家庭应肩负嘎拉哈传承的主体责任

嘎拉哈游戏一般跟哥哥姐姐又或者身边年长的朋友学会的,而这些人归根结底都是由父母传授的,嘎拉哈能传承几千年也是父传子、母传女代代相传的结果。因此,嘎拉哈作为一种游戏,其传承还应由父母肩负起主要责任。今天,城市化、现代化加快了人们的生活节奏,很多年轻父母搬到了城市中生活,其子女似乎不具有了嘎拉哈游戏的土壤。但笔者认为可以用年假回乡探望老人的时候,给自己子女做一副或者要一副,再不济买一副嘎拉哈(现在淘宝网有很多卖嘎拉哈的网店,价格从十元到百元不等),在忙碌之际抽出时间教子女游戏玩法,增加孩子们在空闲时间里的游戏种类,多一种新玩具,多几种新玩法,相信一定会减少电脑、手机等电子产品的玩耍时间,减少这些电子产品对孩子眼睛和身心的伤害。

4.2 政府应开发嘎拉哈内在的文化遗产

嘎拉哈作为北方少数民族发明并传承至今的文化遗产,其游戏在承载其文化的同时,具有极强的地域性、民族性和趣味性,深入挖掘嘎拉哈游戏可以增强地方特色,提高地方政府发展的软实力。因此对于嘎拉哈发展兴盛的地域或民族,可以由其所在的地方政府(诸如民族自治县、自治州)作为传承开发的主体,在举办诸如民族文化节时,不失时机地将嘎拉哈游戏引入其中,具体形式可以通过举办设置丰厚奖品的嘎拉哈游戏大赛,又可以借民族节庆招商引资开发嘎拉哈游戏产品,还可以在民俗文化馆中建立嘎拉哈专项展示厅,增加嘎拉哈民俗文化的宣传效果。

4.3 学校应构建嘎拉哈传承的课程体系

自2001年《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明确规定:“实行国家、地方、学校三级课程管理,增强课程对地方、学校及学生的适应性”。民族体育课程资源地开发日益引起各中小学的关注,部分满族自治地区也将嘎拉哈游戏编入体育校本课程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因此,中小学构建嘎拉哈游戏课程体系,是嘎拉哈游戏传承非常有效的途径。在课程开发的过程中,笔者认为应该重点做好以下两点:一是进行师资培训,使得体育教师具有开展嘎拉哈游戏的能力;二是编撰嘎拉哈游戏校本教材,在编写的过程中,应该创新嘎拉哈游戏内容方式,使得嘎拉哈游戏更能适应时代特征,更易于推广普及,同时又不失趣味娱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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