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撮细茶改变一壶清水的寡味就像
一次偶遇改变某个人的一生。
茶叶的功用在于酵引,在于潜移默化而
不在于解渴和植物学本身。
一杯茶水,有的人嫌其苦涩皱起了眉头
有的人品出幽香自得其乐。
冲泡之后,青春褪色,抱团的叶片
出现分野:一部分沉入杯底,一部分
浮上水面,还有一些在浮沉中
挣扎。有时,坠落和泛起也会
在不情愿中转换角色。
杯外喧嚣。有人接受了茶叶的教育
逐渐收敛焦躁的心气,有人心有不甘
拼命摇动无辜的茶杯。
与茶叶跟水的从一而终
关系不同,咖啡有些心猿意马:它喜欢
邀上更多伙伴在热闹中走向寂灭。
通常,被它选中的同伴有方糖,还有
一种叫作咖啡伴侣的白色粉末。
偶尔也有这样的时刻:
方糖溜走了,只剩下伴侣陪它
走到最后。此时,结局变成这样:
主人体会到未曾经验的清苦。
也在这时,问题来了:过程热闹
甜腻带来健忘和不深刻;而过程冷清
淡淡的苦,却能品出更多的余味。
两条路径,哪一个才算值得和
不枉此行?作为当事人,咖啡拒不回应。
——这作俑的舶来之物
也给不出答案。
樟树不善言辞,在楼下一站
就是多年。有人经过,看见撑起满头
绿叶的,是一张裂痕遍布的陈皮。
落根于某处庭院,一生
即被固定。一株樟树,不会向人阐述
它简陋的世界观,也不愿说出内心
是否有煎熬和远方。命运赐予
一棵树木的,除了星辰与露水
还有寒霜。春光如美梦。一场风暴
过后,你会发现:它的脸颊
也会挂满辛酸的雨水。
更多时候,它像一位旧朝的隐士
任由心事在体内翻涌。
相对于根边的水土,世界
只是陪衬,仅需保持
有限的联系。
骤染之疾如一道窄门:关上它
一间客房就是一方世界。
躁动消失了,身体的某个器官
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一张床,一碗粥
退回能指;不再为嫁衣,为某个
预设的目标卖命。
情欲像前世的霾雾,声名似
千里之外的滚动之物。
“只有卸下钟摆,你才能看清想要的
是怎样一种生活。”
慢下来,你看到人群如盲目的流水
终其一生都在匆忙赶路。
你还看到:轻音乐有过沉重的肉身,白墙壁
曾独自熬过漫长黑夜。
慢下来,这短时的病痛恰好
适合用于制造驶向彼岸的船只……
数日之后,房门开启。
——街道上喧嚣依旧,月光
像跑过几个可有可无的朝代。
温水如同故人。这冲洗如同
过去年代美好往事的抚摸。
“来啦?请用茶。”——省去了诸如
此类的客套,年月带来的除了温情
还有愧疚和相视一笑。
“溅落的都是一个个往日……”
依旧要分开:水流受制于高处的喷头而
喷头受制于某只来去
无常的大手。
短暂的愉悦后,流水和你
各奔前程。冲洗后的凉
早在盥洗室外等着。相对于凉意
人世的灰尘,蹲守在身外更远
更广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