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萍
江西省上饶市广丰区中医院
夏日午后,骄阳似火,远山如幛,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几只蝉在大树上嘶鸣,街坊们在路边林荫处纳凉。“宝儿,宝儿!”突然一阵紧着一阵的呼喊声,从远而近。大路上,一位中年女子神色慌张,嘴里不停地嘟囔,遇到人就会上去询问“见到我家的宝儿了吗?”她一手提包,另一手提着一个红色塑料桶。她留着黑黑的长发,垂下的斜刘海,也掩盖不了一双呆滞的目光。走近细看,只见她黝黑的皮肤下还有一张俊俏的面容,着装还算干净。
这个女人刚出现在我们视线不久,就成了街坊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了,有好事者给她起了个很“形象”的名字一一癫子娘。
“癫子娘”娘家离我家距离很近,所以见到她的机会便多了起来。每次路上偶遇她时,她总是像模像样地对着手机不停地讲话,有时手里提个大的花色编织袋,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她还会双手叉腰对着空气说话,嘟嘟囔囔也听不清,时断时续,时而低吟轻语,时而高昂激越,唾沫星子飞溅,一副斗鸡的架势,煞是引人注目。
在她的世界里,是撕碎了记忆的安静,或是不满现实的狂躁?如此的与众不同状态是惯性,或是由衷?我们不得而知。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没有见过她笑,但有人说“癫子娘”会笑的,只是她的笑,仅仅在她对着那部无信号的老手机时才有。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春去秋来。后来听到过关于她的一些信息:她原是有家庭的,还有一双儿女,在市里买了房子,还有一门理发好手艺。他老公是在外面承包工程的,几年后发迹了,也移情别恋了,某一天不声不响领着他的种――儿子走了。这对她,一个柔弱的女人,也许是个致命的打击,至少是强烈地刺激了神经,便不由自主地到处乱跑,乱叫。
深秋的一天,夜色阑珊,西风瑟瑟,街上了无行人。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已到午夜,路灯也熄了。我不紧不慢地开着车,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我连忙急刹车,定睛一看,熟悉的红色塑料桶,熟悉的花色大编织袋,原来是“癫子娘”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前行。看到这里,我的心颤抖了,这可怜的女人要去哪里?她要去寻老公,还是寻“宝儿”?她的老公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吗?脑海里突然冒出那句话:听闻远方有你,所以我跋涉千里。此刻,这是多么无情的讽刺……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许只是习惯性的演绎繁华,却总是忘记做好落幕的准备。殊不知曲终人要散,人走茶必凉,纵是不舍,又怎奈何那薄如蝉翼的情爱几近于无?纵是可以为爱低到尘埃,纵是你把一腔真心开成一树樱花,它也依旧难逃枯萎飘零的命运!俯瞰嘈杂的尘寰,人来去如蚁,也往往只在宿命的界限里,一路忐忑而行。
稍作平复,望着车窗外一片漆黑,月牙也躲进了浓浓的乌云,我的心也莫名的隐隐作痛。匆忙半生,经历诸多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迷茫过。生命的期许,总是太多,琐碎的生活又撕毁了太多的期望,会纠结、会彷徨、会愤怒、会感伤,这世界属于你,也不属于你。我停车在路边,任示廓灯恣肆闪烁、任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任自己的内心波澜起伏……
冬天来了,北风呼啸,天气冷的出奇,冻雨加杂雪屑飘洒在空中,窗外有枯叶零落,一只鸟在风雨里倔强的挣扎,在寻找栖身之所。不知不觉中,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癫子娘”了,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怅然。是浪子回头的丈夫接她回家了?抑或寒冷无情地将她冻死了?还是社会救助部门将她收容了?
日子在不紧不慢中度过,春天悄然而至,路边柳树也发芽了,久违的暖风令人陶醉。某天的上午,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我看到了一个那么熟悉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红色的休闲服,还提着一个小包,剪了短发,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目光追随她到转弯处,直到那身影汇入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我看得很清楚:那种休闲服的红色,不同于塑料桶的红色;那只手提着的是小包,不是花色编织袋。
人生在四季里流转,季节在人生中不停变换。当下也好,远方也罢,风景总是跋涉之后,彩虹总在风雨之后。爱与恨本无常,不过是冷不丁遭遇的小情绪,不必蒹葭两岸,云水苍茫。此后,我便再也没见到过“癫子娘”了,假如有红衣女子从我面前经过时,也会勾起我对“癫子娘”的记忆。想到她这样的一个苦命人,在她穷困无助时我都没有伸出援手,这是一种罪过。红尘滚滚,世事无常,希望“癫子娘”能走出心的囚城,微笑面对未来,活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