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文
旷远之风是鸿蒙之斧。我只需一刀,而你需千千万。
这弥天大谎是弥天大罪。
你说,抱定一粒沙,即可与日月同辉,即可一泻千里,即可在溃流之间坐拥江山。
于是我们彼此守着,相依为命。消耗骨头里的金,消耗卡路里,消耗仅有的疼痛和知觉。
蛙鸣稀有,或为附会; 诵经之声稀有,已为传闻。此刻,只见成吨的阳光砸下来,而大音希声无可闻,鸿蒙之斧已远无可视;只觉有一场比灵魂还轻的大雪正飘飘而下,将我覆盖。
我倾听这四季分明的流水,留住的花木和留不住的风声,都已被岁月磨平。
我的一只脚一直在路上,停不下来;
我的一只手一直在空中,落不下来;
我的半页心扉一直在心房之外,找不回来。
坼裂啊! 有药可救时,我没有把药吞下; 无药可救时,你却说——“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同。”
说不清是天在水,还是水在天。当明晃晃的日头落下,最美不过天与地交错,黑与白交错,你与我交错。
相视两茫茫啊! 此岸与彼岸,放眼不足千尺,涉渡却须一生。
而须臾之间,云水禅心了然。到头来,不过是——
我沉下去,你浮出来。
再落下三五片叶,这意境——就简洁到了悲凉。
天以其空压迫我。以致我的操守失去方向。唯有大地。
而我——正被截取或者拔高,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飘。
一如无根之木、 无源之水。
何所皈依啊? 世界已被我们压榨得过于贫瘠和拥挤,我只有一再努力,试图占领——这虚无的穹窿。
像蝙蝠。或者像萤火。玲珑里有小小的、 无法捕捉的尸骨。
亦如北斗缀于夜空。
我说——剔透啊!
你便随方布阵,你便生死相许,你便随时准备好在最后的一刻,化作流云。
雨里花园。夜色本身比灯光更为璀璨,更为撩人。你双手把我揉成一滴夜露,然后慢慢吞下。
像蚂蚁背着一粒青稞,我背着你,逆向行走在运河之畔。
落日还没有完全隐没,我们急不可待地寻找一片树阴。
仿佛前世之旅。仿佛时光突然刹住。
仿佛河水倒流。仿佛体内的血液,瞬间冲溃九重天——天真的黑了下来。我们终于吸引住彼此。仿佛——若有光。
一碗酒足以照天鉴日。冲天豪气里,牛斗二星散落漫天尘埃。
平添这世间几分烟火!
是好男儿就别推却; 是好女儿就别羞涩!
五行三碗! 申子辰合为水局,寅午戌合为火局。而你,一瓶在桌,即道合阴阳。来吧! 我们需要以酒濯洗发黑的肠胃,然后三碗祭天,三碗祭地。
那比天空更蔚蓝的,比凋零更优雅的,甚至比耳鬓厮磨更贴切的……哦! 还有一种日夜渴求的沁凉,正从你的指尖,滑落到脚踝。
所有的蜷曲,都是为了更接近默契。
所有的倒置,都是为了更接近真理。
为此,江山可以不要,青灯黄卷可以不要,而只要有一杯浊酒可以续命,只要有一豆萤火,可以点燃再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