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经历罢工

段艳丽

在英国埃克塞特大学访学的第一个圣诞节就要来临了，但罢工也此起彼伏。不知这是否已成为英国的常态。没来之前就知道英国机场人员罢工；刚到英国后，就听说环保人士在示威，后来从电视上看到伦敦闹得更厉害，人们爬上火车、长途汽车，在车顶静坐，甚至开始绝食。群众意见呈两极，有的支持，有的反对；前几天我去超市买牛奶，在一个路口旁的小园子里看到聚集了一些人，女性为主，还有穿黄色马甲的警察站在一旁。天色已晚，我匆匆瞄了一眼他们举的牌子，好像上面有“Against Rape”（反对强暴）之类的字眼。不知是否跟前一段时间一位女性凌晨被袭事件有关。我访学所在的小城治安一向很好，出了这样的事，警局给市民写信道歉，希望大家注意安全，结伴而行，并希望提供嫌犯线索。此事确实给人们尤其是学生们造成恐慌，因为被袭击的地点就在我每次去学校的那条林间小路上。示威和罢工也许是英国民众表达自己诉求、让当权者倾听心声的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吧？最近规模比较大的，先是高校教师罢工，然后是西南铁路公司工人罢工，据说每年圣诞期间伦敦地铁也不消停。

罢工都是早早就宣布了的，一方面是敦促政府采取积极措施；另一方面也早早给大家提个醒，让普通民众有充足的调整时间。教师罢工是从11月25日（周一）到12月4日（周三），减去周末两天，一共八天，由英国大学与学院工会（UCU）组织，全英60所高校联合罢课，差不多囊括了英国所有高校，剑桥、牛津等都名列其中。罢课的目的是为了提高教师工资和养老金。罢课前夕，教师们就收到了罢工支部组织者的邮件，要求大家听从指挥，遵纪守法，合理表达诉求，告诉学生为什么罢课等等。果然罢工如期举行。当天上午，就有一些教师和博士生聚集在学校门口两旁，手里举着自制的标语和小旗子，向过路行人分发传单，其中有UCU印制的说明：我们为什么罢课。很多木牌上写着大大的“Strike”（罢工）；有的还在下面写着：We earned it. We deserve it. We demand it.（我们挣的；我们该得的；我们所要求的）；还有的质疑：Where do my students fee go· （学生交的学费都去哪儿了？）有的写着“Four Fights One Voice” （ 一个声音，四种权利） ：equality（平等）、 job security（工作保障）、fair workloads（公平的工作量）、 fair pay（公平报酬）。还有木牌子上写着大大的“HONK”，不明就里，朋友解释说：这是给开车路过的人看的，如果赞同他们的行为，就按一下喇叭。果然，不少路过的大车小车，很多都会鸣笛以示支持，然后罢工的人开心地举手示意表示感谢。

这个罢工纯属自愿。非工会会员也可以参与，而会员也可以不参与。我去校园，发现有教师仍在上课。大概参与罢课的老师不进校园，我们讨论课的老师就把上课地点改到了附近的咖啡馆，因为他不想我们讨论题目的延续性被中断。我的感觉是文科教工罢的多，理科少。我认识的不少理科生该上课上课，该做实验做实验，丝毫不受影响；好像电影专业和商学院的学生也在继续上课，甚至有商学院的老师在此期间给学生发了一封措辞严厉的邮件，谴责学生旷课太多。我的朋友怡文说，她丈夫因为在伦敦的那所高校初来乍到，不知是否该去上课，去问系主任。主任说他不给任何建议，作为系主任，他要保持中立，无论老师们上不上课，他都要到学校来。罢课期间不来上课的老师会被扣工资，所以有的老师很直白地对学生说：“我要谋生，我需要这份工资。”问了一下朋友，说确实英国大学教师、尤其是新入职的年轻教师工资并不高。薪水高的是管理层，是普通教师收入的好几倍，这也是让大家不满的原因之一。教授年薪高，但教授名额有限，要求高，很难评，真正需要具备一定的学术水准。我上网查了一下埃大教师的工资，教授们的年薪大多从七万到十几万不等。教授也分级，由低向高：一级（Prof Band 1）六到八万；二级（Prof Band 2）七到十万；三级（ProfBand3）都在十万以上；副教授在五万到七万之间；高级讲师四五万；讲师是三四万；助理讲师基本都在三万五之下。教师们跟学校签订的薪水不同，聘期也长短不一。有的一年或好几年，有的半年，甚至几个月的都有，所以特别没有安全感。这个月结束了，下个月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不知道还能否续聘。我的朋友怡文的老公所应聘的学校在英国排名前五，年薪大约四万三千英镑。但是英国的税收政策是，年薪过四万要扣40%的税，而低于4万扣25%。他们在伦敦附近租的房子，房租也不便宜，他们来回坐小火车上班，一个月交通费就要300镑（最近听说火车票还要涨价）。她从剑桥搬家到伦敦，从搬家公司租车起步价就要250镑。他们夫妇两个博士毕业，工作都不错，但是仍然得小心生活用度。以前在剑桥他们用的大多是二手家具。父母来了看了心疼，说：觉得闺女在英国过的是穷日子。与他们同样优秀的人回到国内，工资更高，生活优渥，政府和学校给提供了很好的物质保障。

导师告诉我，周五罢工教师有一个集会，在校园外的一个教堂里。因为时间定在中午十二点，所以教堂里备有茶、咖啡和各种点心，顾不上吃午饭的教师可以在这里一边交流一边果腹。有教师代表、组织者轮流上台发言，讲为什么罢课以及对教育的忧虑等，慷慨激昂。罢课结束后，学校的每个员工都收到了校长的邮件，写得非常诚恳：准备进一步听取员工、校园工会、学生会等代表的意见，共谋发展；成立了一个公平就业工作小组，负责决定处理工作的优先顺序，以及日后相应采取的行动；承诺要继续致力于改善大学工作的同事们的工作条件、提供有竞争力的奖励方案；提高讲师及高级讲师的薪酬；确保签订合同保障受益、确保所有定期安排的教学都由按标准雇佣合同聘用的同事授课等，还谈到员工的假期安排等细节。

由于罢课，有些考试宣布推迟。临近学期末尾，学生也忙着写论文，交作业，图书馆里埋头学习的学生也不少。有留学生在微信群里开玩笑问：罢课期间老师不上课，既然扣了老师的工资，咱们的学费能退点儿吗？

教师罢课还没有结束，紧跟着就是西南铁路公司（SWR）工人罢工，这是一家很大的铁路公司，我们在南部，出行主要乘坐的也是这家公司的火车。罢工的原因是，该公司在未来的运营计划中，拒绝对列车警卫一职做出担保，有可能会减少或免去这一职位，所以交通局工会的成员表示，除了罢工别无他法。罢工要持续27天，分三段进行：12月2日零点—12月11日23：59；12月13日零点—12月24日23：59；12月27日—1月1日23：59。罢工从2019年持续到2020年，所以被称为“跨年大罢工”。罢工倒是很人性化，给人的感觉是有序、持久地进行，还有几天休息调整，圣诞节也给足时间让大家回家过节。罢工期间列车大大减少，有的车站也关闭（伦敦最主要的火车站帕丁顿车站在圣诞节期间要关闭。我们若去伦敦平时就到这个车站）。铁路罢工除了造成商业上经济的损失之外，给普通民众的生活确实带来不便。观看比赛、参会等都要更改行程；想乘假期旅游的人们不得不仔细查找线路，避免延误。有学生早早买了火车票，对现在不能出行很泄气。一时间，大家都关注网上教如何退票，如何在火车延误后申请赔偿等。我一直想去不远处的圣埃夫斯岛。前段时间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未能成行，本想趁这个周末去一趟，查查那两天的天气还不错，然后查火车票，一看去的线路果然减少，而且比以前复杂得多，光中间倒车有的就高达4次，甚至有的还是第二天凌晨再换乘。再查时间，可选择的已不多，基本上到那里什么也不看就得往回返。早知这样，早就该动身。后悔也晚了，机会能抓住的时候一定要抓住，得当机立断。好在长途汽车还照旧，而且圣诞节期间票价更便宜。圣诞节期间想去外地或伦敦旅游的、或想Boxing Day（圣诞节次日）去牛津附近的比斯特購物的，大多选择乘坐coach（长途汽车）。虽然路上花的时间多一些，但总比被延误在火车站强。

朋友说：罢工几乎年年有，矛盾只增不减，你罢你的，我干我的。罢工给热闹的节前氛围平添一些特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