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宝来
1996年3月,汝城县延寿瑶族乡官亨村发现一张红三军团借据,上面写着:
借 据
今借到胡四德伯伯稻谷壹佰零伍担生猪叁头重量伍佰零叁斤鸡壹拾贰只重量肆拾贰斤。此据
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团
具借人叶祖令(印章)
公原(元)一九三四年冬
20多年后,笔者就借据的发现、确认、兑付等进行了回顾和走访。
1996年3月的一天,官亨村村民胡运海发现自家灶台边一处墙上拱起松动,用手轻轻抠了几下后,掉下一个铁盒子。他擦去灰尘,发现是一个四方烟丝铁盒,铁盒里面放着一张发黄的毛边纸,毛边纸长28.5厘米,宽26.5厘米,边缘部分已被虫蛀掉。他小心翼翼地将纸铺开,几行工工整整的毛笔字跃然眼前——内容即是文章开头所引用的借据文字。
红军借据由此面世。
胡运海从来没有听爷爷胡四德说起过借据之事,对家里平白无故多出一张借据感到非常奇怪。消息不胫而走,引来了香港收藏商的高价购买,但被胡运海谢绝了。他将此事告诉了村小学老师胡祝中,胡祝中带着他去报告了村党支部书记胡新塘等。胡新塘等立即通过新坡村的县人大代表朱翠娇将此事上报县人武部、民政局、党史办。接到报告后,有关部门立即对借据的真伪进行了分析研判,逐步确定了以下事实:
红军长征时期的借据
1.1934年冬,中央红军红三军团长征经过了官亨村,而且发生过羊角脑、青石寨等激烈战斗。
2.立据人叶祖令是谁?1983—1990年,中共汝城县委党史办、县人民政府民政局编撰的《汝城英烈》第185页记载:“叶祖令(1906—1934),汝城县热水乡黄石村人。曾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团司务长。1934年在长征路上作战牺牲,时年28岁。”
3.胡四德是谁?2019年5月5日、11月21日,笔者两次来到官亨,找到官亨村村民谭建民、胡爱宾(胡运海侄孙)、钟先娣,官亨村委秘书胡凯华,查阅了《胡氏族谱》。族谱这样记载:“胡四德,又名开凤,字财茂,胡智裕三子,生同治甲戌年(1874)三月初六日,娶郭氏,生光绪甲申(1884)九月十四日,生子一:新林;解放初过世。”“胡新林,胡四德(开凤)之子,字仁源,生光绪癸卯(1903)十二月十九日,终不详;娶陈氏,生光绪丁未八月初六,终1986年2月;子运海,次女二花,三女生花……”“胡运海,胡新林之子,字辛海,生民国辛巳(1941)四月二十六日,终1997年,葬兰家山,无娶。”
胡运海是胡四德唯一的孙子,是个老实人。
1934年11月,胡四德60岁,叶祖令28岁,所以叶祖令称“胡四德伯伯”。1996年3月发现借据时,胡四德夫妇、胡新林夫妇均已去世;胡运海55岁,单身,两个妹妹均已出嫁。
根据上述事实,确认该借据真实有效。
最初有关红军借据的报道,说105担稻谷来源于官亨村全体瑶胞,全村家家户户都借了稻谷给红军。其实,当时老百姓不了解红军,害怕军队过境,大都躲到山里去了,有的远走他乡,在家的人数极少。例如,红军总参谋部第三局局长宋裕和,就在老家寿水等哥哥宋普养回家,等了两天,最终没有见面。当时,官亨村只有150人,稻田零零散散,大约只有100亩,旱情严重,经常失收,105担稻谷,按照每担130斤计算,共1.365万斤。如果是家家户户筹,就要等到躲出去的乡亲们全都回来,这显然与实际情况不符。
为什么借据上的稻谷以“担”而不以“斤”计量呢?而同时借的猪、鸡都是按斤计量。可见这不是笔误问题,可能还有别的重要细节。
笔者在胡氏祠堂里遇到了76岁的村民胡广贱。他告诉我,当年红军借的那105担稻谷,大部分是从胡氏宗祠左侧的学校仓库里挑出去的。
2020年5月22日,官亨村村民胡运林(83岁)、胡新塘(79岁)、杨香志(79岁)回忆,1934年冬红军能在官亨村胡四德那里借到105担稻谷,几乎是当地村民半年的口粮,简直是个奇迹。当时哪里有这么多稻谷呢?原来,胡氏宗祠名下宗亲耕种了几十亩祖田,除了付掉劳务稻谷外,其余稻谷就储藏在胡氏宗祠左侧的学校仓库里,用于备荒备灾。
这个学校叫什么名字呢?大家想来想去,都想不起来。后来,杨香志依稀记起学校好像叫“维新学校”。该校是个四合院,1970年倒塌了。他们几位均在此读过书。
笔者翻开校刊版民国《汝城县志·政典志》第247页,《各区初级小学概况表》记载:“区别西二区,校名维新,所在地官亨,学生20人,岁入经费70元(银圆),成立年月民国八年二月。”本借据系1934年11月上旬红三军团先遣部队到达官亨村时,由红三军团司务长叶祖令写给官亨村村民胡四德的,时间吻合。没想到,胡氏宗祠备荒备灾的105担稻谷,却及时帮助到了红军。
由于胡运海已逝世,为了了解借据兑现的真实情况,笔者从2017年1月开始寻找相关证据,一直找到2019年6月。了解到1997年电视台曾经做过借据的报道,笔者就去找中共汝城县委宣传部、县电视台。但是过了20多年,片子不一定还有。2019年6月26日,中共汝城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杨锦芳终于在郴州电视台找到了1997年5月17日,《南国郴州》栏目摄制的珍贵片子《借据》。
《借据》中介绍,1934年11月红军借稻谷105担折合1.365万斤、猪3头503斤、鸡12只42斤。按1997年时价计算,稻谷每百斤36元、生猪每斤3元、活鸡每斤4元,3项折现价6591元,加上物价上涨等因素合计1.5万元。该笔款项列入预算后,由国家兑付。
兑付款从哪里支付?有票据吗?带着《借据》中没有解答的这些疑问,笔者于2020年6月19日到23日,走访了相关部门。6月22日,笔者首先到县民政局,找到社会福利股,他们说兑付款不是他们这里开支的,很可能是在县财政国库预算部门开支的。于是,笔者又来到财政局国库办咨询,国库办主任接通了原任预算股股长的黄宁宇(现任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电话。黄宁宇说,是有这回事,做了预算安排。国库办主任便带我去财政局,由他与管档案的黄丽红在堆积如山的票据档案库寻找证据。不久,国库办主任告诉我,他们找到了一份1.5万元预算安排报告批示记录,是落实县人大代表朱翠娇意见的回复,不是最后兑付的依据。他叫我去县老区办找证据,说兑付款可能在那里兑付了。
6月23日上午,我来到县民政局老区办。办公室的范梦安排会计邓玉娟陪我来到民政局财务票据库寻找相关凭据。
一个多小时后,邓玉娟找到了老区办的账本。我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很快就翻到1997年5月16日落款胡运海的那张收据。收据上写着:“今收到红三军团借据兑现壹万伍仟元整。收款人:胡运海。证明人:杨名优、胡儒德。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六日。”收据左上角附“中国建设银行支票尾号‘……019795’(折角部分看不全),收款人李国生,金额15000元,用途:专项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