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泉
我是去年八月重回鄯善的。一下车,不顾迎面扑来热辣辣的气浪,我就投身到波光粼粼的戈壁滩。我的眼睛就看啊看,就看不够。沉在记忆深处过往,瞬间浮在眼前,一份带着汗味的亲切与感动溢满心间。
十八岁之前,我掌握的所有知识里没有戈壁滩这个词,印象里也没听说过。从刚满十八岁后的第三个月月末起,我在戈壁滩上没间断地生活了十年半。十年半啊,那是我整个的青年时代,天天足不离戈壁,目不离戈壁,再坚硬的砾石都能捂出感情来。
我是和同批新兵乘闷罐子军列进入新疆的,军列运行时看不到外边,在哈密车站分兵时又是夜间,也看不见新疆的面目。等到了鄯善军营一眼看去,远处,再远处,一直望到遥远的天山,都是平展展光秃秃的石子地,无村庄,无树木,无庄稼地,我惊住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心随即就和戈壁一样的凄凉。正是隆冬季节,一心要跳离的关中东部农村,地里麦苗都还是绿的呢。
我们的营区、飞机场,就镶嵌在戈壁滩上。不会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只会觉得渺小。在戈壁滩上,一切都显得渺小,还会让人平生出孤独情绪。新兵训练时,眼光会掠过机场和黑压压的戈壁,捕捉到红山后边钻出的火车,冒着白烟徐徐东去,那是回家的方向。心常常会跟着回去。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在汽车连,我们连停车库、停车场、营房、饭堂、院子、猪圈,就在原始戈壁上。连里唯一一块水泥地,是篮球场。饭堂外边一米宽的水泥路,其实是隔半步一块的水泥块,也是铺在戈壁上。连队入住时曾试图栽树,可能不好活,房前屋后有几颗杨树、柳树,多少年都没长成个样子。停车场两头有两行沙枣树,一到夏天倒是有点生机,常常也是落满土尘。我们去机务队、警卫连、气象台会老乡,都走的戈壁滩,怎么近怎么走,果然走多了就有了路。
心情郁闷的时候,就在营房西边的戈壁上走走,漫无目标,走不到头。戈壁上除了自己,没有别的活物。空旷的戈壁有时能带来灵感,有时不能。有时让人心胸开阔,有时会让人觉得愈加茫然。遍地是打弹弓的好石子,可是天空没有飞鸟,连麻雀都无一只。
戈壁上没有大石头,拳头大的石块也不多。黑色、灰色、深绿色的石子铺满大地,大都和小枣一样大小。圆的、椭圆的、扁的、长的,都有,但都不带棱角,都是浑圆状,很好的流线效果。这是千万年互相磨砺的结果。戈壁表面有点松软,一走过去,石子就被踩进薄薄的浅土层里。浅土层没被人踩过,像一层薄壳,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那时我想象力很贫乏,无法理解无边戈壁曾是洋底,但是并不反对关于远古的这一学说。我对戈壁的深层认识仅限于连队的菜窖,谁挖的不知道,入口砌着一人高的小门,然后斜坡下去,储存白菜土豆过冬菜的最深处约三、四米,顶上覆盖木料和厚土层。本以为砾石沙土,会很松,挖下去会塌陷,其实不然,菜窖四周结结实实,齐齐整整,不塌不陷。我才知道戈壁滩不光浩大,而且很坚硬,深不可测。后来知道不仅如此,就在我们脚下,还蕴藏着石油,而且是富油区,这一带已经叫吐哈油田了。
我所在的是个培养飞行员的部队,飞行员平时飞多远我不知道,听说往西能飞到艾丁湖上空。艾丁湖水无惊人之处,地貌特征可不一般。艾丁湖底低于海平面一百五十四米,是中国最低的地方。
我们汽车连的司机,则是随着汽车轮子,跑遍天山以南到库木塔格沙漠北沿这片广阔戈壁,往西穿过火焰山到吐鲁番,往东到鄯善火车站再东几十公里。戈壁滩地势北高南低,这倒是有利于天山雪水顺势南下,坎儿井和一些明水溪,就借助了这种地势。我开的牵引车,主要在飞机场牵引飞机,任务之外,也时常外出拉人拉物资。运输班的司机,跑得就更野了,达坂城、乌鲁木齐常来常往,入冬时还会翻过天山到巴里坤、木垒、吉木萨尔去拉土豆。那里的土地和气候适合长土豆,鄯善的戈壁草都不长。
从鄯善老火车站直直向西南下来的国道,到我们营区跟前三十九公里。国道从内、外场营区中间穿过,再下去几公里遇一东西向水渠,折向正西奔向火焰山、吐鲁番。这条路就是相随兰新铁路一路入疆的唯一公路,那时也是戈壁上跑出来的天然路,估计铲土机铲去表面砾石浮土,两边清出沟槽,就成国道了。我们开车的管这样的路叫搓板路,车跑起来咣当咣当要散了架。我们熟谙跑搓板路的窍道,越快颠得越轻,越慢颠得越厉害,不得已刹车时,车上的人颠得能跳起来。国道上也会有不是搓板的路段,这样的路面大多拥满砾石,形成两道车辙可以跑车。老司机喜欢跑这样的路,车轮刷刷地听起来很悦耳,新司机跑起来就不轻松,汽车时不时会打滑,突然开进砾石窝里还会出危险。一个别的连队的老乡就在砾石堆里翻了车。但砾石堆里翻车倒没太大危险,戈壁是平坦的,砾石堆是松软的,人车也不会损伤到哪里去。我的徒弟开车翻了个过,起来车还跑,他只损失了颗门牙。戈壁上的养路队都有刮路机,就是石子厚了,把石子刮到路外去。常跑这样的路,轮胎自然很费,崩边掉块是常事。有时跑着就是一声爆响,腾起一团尘烟,爆胎了。我跑火车站时就遇到过这种囧事,车上的人以为什么爆炸了,吓得不轻。我们差不多都练成了换胎能手。司机常做的事,就是停下车时围着车转两圈,看轮胎瘪了没有,看轮胎中间夹上石头了没有。
不像现在,鄯善戈壁上新添了北站和吐哈油田站两个火车站,还都是走高铁的,那时只有鄯善老火车站,一个边疆小站。但鄯善站在我们心里,差不多就是圣地,甚至会超过热闹而不繁华的县城。从锦州、烟台给空勤灶发来的苹果,从三道岭发来的煤块,不知从哪里发来的大白菜,都是我们一趟一趟从火车站拉回来。来来往往探亲的、归队的,都是我们到火车站接送。我们最后一次走出戈壁,就是在老火车站挥泪告别。多年后有一次我从内地出差直接去乌鲁木齐,半夜不睡觉,就等着到鄯善站,到站台上站一站,看一看。去年汽车连老兵重聚鄯善,青岛籍战友老胡一行十几人,驾车几千公里,一看到鄯善东站(改名)路牌,老胡忍不住流下眼泪。
记得我开车跑吐鲁番有三到四次,都是给空勤灶去拉菜,也就拉茄子、辣椒、豆角、韭菜之类的寻常菜,鄯善这边地少菜少。单趟过去九十公里,中间四十五公里处是火焰山,火焰山赤红赤红,每到这里忍不住就会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山。当然也会想到孙悟空和铁扇公主,会想到吴承恩,想他一定是到过火焰山。火焰山寸草不生,但国道穿山的路两边,却是一条不小的河流,有的地方还形成小湖泊,芦苇翠绿翠绿,生长得很茂盛。
穿过火焰山,国道往西北方向去吐鲁番,照样四十五公里,照样笔直笔直。戈壁滩上就这样,一马平川,无村庄,修路不用绕,常常几十公里上百公里不打弯。路上没人,车也少,开车跑这样的路容易犯困,犯困时容易迁就自己闭一会儿眼,几十年前在这条路上盲开几秒还是十几秒的事,我至今清晰记得。当然激灵过来还是会吓一跳。这条路北侧路边有一座砾石沙土堆起来的孤坟,坟前朝南立一块简易小石碑,上边记载着五六十年代在这里有过一次长途客车自燃事故,几十个进疆建设者被烧死,他们合葬在此。我路过时下过两次车,一次是别人告诉我这座孤坟,另一次是我告诉别人这座孤坟。看着孤坟,心想这么偏远的地方,家人一定难得来看他们,他们来自哪里呢。
吐鲁番分新城老城,快到时有个养路站,忘了怎么认识的养路站站长。他是汉族人,大高个,我会到他家坐一会,记得还吃过一顿手抓饭。油油的白米饭,里边有羊肉块,胡萝卜,皮牙子,用勺子吃的,很香。他见我也很热情。戈壁滩上人少,见一个人很容易当成亲人。戈壁上驻扎着一个地质小分队,有男有女,吃住办公都在帐篷,我们路过就拐进去坐一坐,互相都当亲人一样。
吐鲁番热啊!罗马尼亚制造的喀尔巴阡四轮二点五吨牵引车,驾驶室顶就一层铁皮,里边本就很热,但还比不了戈壁滩上的热浪。我摇起车窗玻璃,脸上发烫,流着大汗,驾车在戈壁上狂奔,心想跑过火焰山就好了。其实都知道,鄯善也是四十度以上的高温迎候着。鄯善是吐鲁番盆地的东部边沿,天气是半斤对八两,谁不比谁好,谁不比谁差。
印象很深鄯善县城往北出来的国道丁字口,往西十几二十公里,我们一次拉羊粪还是干什么,下国道走戈壁小道,一路往北,再往东,跑着跑着,哇,一条南北大沟突然横在眼前。要不是车到跟前,怎么也不会想到平坦的戈壁滩上,怎么会出现山谷一样的深沟。沟宽两三百米,深十几丈,东西两边沟壁齐刷刷直上直下。沿一条土道开下去,沟底有村落、有庄稼地、有河流,天山雪水淌得很急。高大的杨树、柳树、榆树遮天蔽日,杏树、桃树、核桃树、葡萄树挂满果子。维吾尔族老乡走出家门,稀奇地和我们打招呼。茫茫戈壁上,这里真是别有洞天了。歇息时,我们掬起冰凉的河水喝,吃着从连队带来的白面馒头,就着咸芥菜块,也很香。要知道,如果不是出车,在连里可能正在吃小米干饭呢,小米还都是陈米。
前边提到的红山,东西走向,像一道天然大坝拦挡在天山和鄯善县城之间,在我们机场跑道西端以北几公里处戛然而止,齐茬断头,往西漫延到哪里不得而知,是不是和火焰山顶上也不得而知。红山并不高,也就几层楼高的样子,它总是让我产生疑问。它和火焰山一样赤红,寸草不生,更奇怪的是山顶是平的,平坦的山顶很整齐的向西延伸而去。最初我以为是飞行需要,用推土机把它削平的。后来知道自己太幼稚,但还是时不时就想,它的顶为什么是平的。红山不宽,大约一、二公里吧,我们没去过山后。总能勾起我乡愁的兰新铁路线,就在红山和天山之间的戈壁滩上。红山的黏土倒是有用,哪个连队开垦菜地时,我们连的车就拉几车红山土送过去,混上沙土,再施肥、浇水,就能长菜。我们连开出来的苜蓿地,用的就是红山土。入冬打煤饼,也会在粉煤里掺上红山土,省煤,烟少,不散,还耐烧。老百姓盖房脱泥坯,红山黏土是最好的土,晒干后结实得很,不亚于烧制的砖。
红山和火焰山是戈壁滩上的孪生兄弟,但名气没法比,我甚至从没看到介绍鄯善的文字里有提到过红山,好像红山不存在一样。我都纳闷,弄不好红山的名字,都是我们自己叫出来的。
从天山向南铺泄下来的戈壁,和库木塔格沙漠北沿之间,有窄则几公里,宽则数十公里地带,居然是土层很厚的良田,常年享受着天山雪水的滋润。鄯善县的火箭、前进、东风、红旗、东方红等七八个公社,还有国营园艺场,包括县城,就是从东往西,排列在这一百多公里长土层带上。村社有种棉花的,种小麦、玉米的,更多的还是瓜园和葡萄园。瓜当然是名誉中外的哈密瓜。当时的品种有夏瓜、冬瓜和红心脆,最好吃的是冬瓜和红心脆。西瓜也非常好,个不大,叫反修瓜,是反苏修的意思,甜的不得了。葡萄是无核白葡萄,马奶子为多。我们经常助民劳动,入冬前帮着埋葡萄树,开春时再挖开,和内地的葡萄树大不同。我们司机最喜欢干的就是到这一带,给飞行大队、机务队拉瓜拉葡萄。有个维吾尔族中年汉子叫五小,挺幽默,汉话说得好,一笑两酒窝,和我们连长熟,连长常指使我开车找五小,买最好的葡萄干和哈密瓜。五小有时也赶着毛驴车到我们连来,来了就笑眯眯地和我们说东说西。也不知道五小现在怎么样了。有战友说他准确的名字可能叫吾肖尔尼亚孜,但也只是可能。
不知道是什么道理,戈壁滩缺雨,不缺雪(听说现在也缺雪了,今年的雪连戈壁都没盖住)。夏天下不了几场雨,下透雨就更少,总是天很高,云很淡,飞行行话叫可飞天气多,适合培养飞行员。可是一到十月下旬就会落雪,一旦下起来,铺天盖地。那时大家争着做好事,甚至有人会盼着下雪,天还不亮就哗啦呼啦扫起来,睡觉的人就被扫醒了。几场雪下来,戈壁滩盖上厚厚的雪被,加上零下二三十度寒冷天气,雪层表面会被冻成晶莹的雪壳,一直到来年三四月才能化尽。戈壁那么大,下雪就下吧,烦不到我们,可是飞机场跑道、停机坪不能有雪。一下大雪,全团上千人上机场扫雪,分段包干。木锨、铁锨、推板、扫把全用上。很震撼的是飞机发动机吹雪,给足油门,雪堆被吹上天,飞到近百米远。冬天飞行时,我们牵引车司机拉完飞机,下了车没事干,在人、车压实了的雪道上滑雪,助跑几步,两腿一挺,唰地滑出二三十米远。有时会玩接龙,一个打头,后边跟一串,一倒压成一堆。摔倒我们也不怕,厚实的棉衣裤,高到膝盖的反羊毛皮靴子,羊皮大衣,绒帽,我们盼着在雪地上打滚呢。
但是化掉的雪水再多,也经不起夏天高温灸烤。有个说法,鄯善这里的戈壁,一年的蒸发量多过降水量一百零八倍,这就知道戈壁上毛都长不出来的原由了。这里最热时气温在四十五、六度,四十度以上要维持一个多月。戈壁滩上空的太阳和别的地方本没有两样,但戈壁滩被晒得滚烫的石子,粒粒都会贡献余热,这就让整个戈壁都在蒸烤中。戈壁上的温度有七八十度,都说能晒熟鸡蛋,我没试过。一个人在戈壁上没有水分补充,大太阳下倒下去是可信的。阳光下满地的石子会出现反光,远远看去波光粼粼,让人不由得产生幻觉。有一个故事,说羊群会不断追着虚幻的湖泊跑,等跑到跟前,水又在更远的地方,追水的路上群羊一个一个悲惨的倒下去。这只是个臆想,戈壁上寸草不生,哪里会有羊群呢。
团里飞行时,飞行员穿着夏季飞行服,上飞机下飞机都是汗水湿透,他们飞到高空才可能舒服点。有个专业知识,说每升高一千米,温度会下降大约六度半。我的飞行员朋友老弓就说,刚一进座舱背上降落伞,系上安全带,浑身就是汗了。皮肤直接碰到安全带和伞带,烫得像被蛰了一样疼。我们汽车兵就说,看来空勤灶的饭也不是随便吃的。修飞机的更不好受,在机场道面承受着蒸烤,胳膊不小心碰到飞机外皮,会烫出泡来。最热的时候,团里只好停飞,安排飞行员到内地疗养,我们勤务连队就政治学习。那时候政治学习很多,一个理论接着一个理论。我的一点才干,就是在一次一次的政治学习中提高和被发现的。
戈壁上夏天跑车,也很有学问。汽车水箱常常会开锅,温度表指针顶到头,车头前腾起白色水雾,发出嗤嗤嗤的响声,让人很是紧张。这时候你不能贸然拧开水箱盖,滚烫的水会喷射而出,不光伤到人,还会损失水箱里的水。水箱没水车跑不了,戈壁上前无村后无店,也是要命的事。发动机也不能熄火,那样会燃缸,发动机气缸、活塞会抱死。我们会在戈壁上把车迎风停下,掀开机器盖,发动机低速转着,一会儿温度就会降下来。不管什么环境,人总是有生存的办法。
鄯善大戈壁还被称是百里风区,其实从鄯善到哈密,几百公里都是风区,但这里的风不是常年刮,常年刮大风就没法飞行了。鄯善往西过了吐鲁番的达坂城,就是被王洛宾唱火了,姑娘们真漂亮的那地方,才是常年大风呼呼地,刮得树都没有头,而且一律都是向南倾斜着。
百里风区大风大都在春季,年年都会光顾。大风袭来,飞沙走石,风速仪瞬间到顶,让你没法知道狂风级别。不光吼声吓人,而且摧枯拉朽,破坏力极强。我第一次被大风拦在半道,是跟师傅在离县城不远的国道上,车开起来发飘,吓得师傅不敢再走,两个人蜷缩在驾驶室里,等阵风过去。飞起来的砂石击打的车身噼啪响。鄯善火车站下来的国道上,有个陆军排级军官,探亲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接站,自己步行到半道遇到风暴,不敢前行,蜷缩在路边沟坎背后避风。不料一辆车到这里,被风吹得偏出路面,正好从他身上碾过。实在是悲惨。有一天飞行,突然遭遇大风,幸亏飞机都抢先落地,但我牵引飞机时,大风掀的汽车和飞机忽悠忽悠,也是赶紧停车,刹住不动。我在柳树泉经历过大风,第二天一看,地面被洗礼得干干净净,大院一溜几百米北围墙,全部被掀倒。有的楼顶迎风面被掀开。听说之前有一个战士被刮到枯井里死亡,三道岭煤矿几个学生也是在大风里遇难。不要说人和汽车,火车到这一段,遇到特大风暴都不敢开动,否则也会被掀翻。大风裹着沙石会打掉火车漆皮,车窗玻璃被打得千疮百孔。有一次在柳树泉,风停了火车也开不走,铁轨被沙石掩埋了。部队上去几百人清理出轨道,火车才徐徐开出。每次大风过后,飞机进气道都会清出几十公斤上百公斤沙子,这在我们机场,是寻常事。
大风还往往伴着寒流,戈壁上春天来得晚,连里菜地五月份才出苗,要是被寒流袭过,那上半年吃菜都紧张。汽车连伙食标准低,不能都买新鲜菜,尤其不能买头茬菜,想吃头茬菜,就得自己种。气象台一说有寒流,全连一起上,捡来罐头盒、瓦片、砖头,严严实实把菜苗保护起来。如果菜苗都冻死了,就得重栽,吃新鲜菜就大大推后了。菜窖里储存大量大白菜、红白萝卜、土豆,还有夏天晒的茄子干、豇豆干。这些菜不光要吃一个冬天,还得为春天做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