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的疼痛

2020-11-19 06:24黄静泉
黄河 2020年3期
关键词:打水漂汉阳小汽车

黄静泉

家住大江边,夜静的时候,能听到江水呼噜呼噜的流淌声。现在是,好像白天也能听到那样的声音了。街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当然也不能说彻底没有车辆没有行人。有时候,偶然有红十字标志的白色车辆和黑色警车行驶在公路上或者街巷里,比起过去车辆拥堵的样子,真是跟没有车辆差不多。偶尔有戴着口罩的零星行人,匆匆而过,比起过去乌泱乌泱的人群,也跟没有人似的。

整个城市,真静啊。

小男孩扒在窗台边,看着远处的江水,跟爷爷说:“爷爷,我快憋死了,你领我出去转转吧? ”

“到哪转去? ”爷爷毫无表情地说。爷爷的脸就像块生铁一样沉重。

“我想去打水漂。 ”孙子说。

过去,爷爷经常带着孙子到江边去打水漂,孙子对打水漂充满情趣,好像是总也打不够的样子。

孙子想起在江边玩耍的情景,不由得笑了。

爷爷说:“你笑啥? ”

“我笑爷爷是个笨蛋。 ”孙子笑着说。

“爷爷咋就是笨蛋啦? ”

“爷爷不会打水漂。 ”孙子还说,爷爷好像也不喜欢打水漂。

“爷爷不是不会打水漂,爷爷是打不了水漂了。 ”爷爷拄着拐棍磨蹭到窗前,把一只手放在孙子头上,抚摸着孙子的头顶,“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打水漂,打得不比你差。”爷爷很心爱地看着孙子的脸。孙子的脸白白净净,令人怜爱。孙子那样冷静,好像跟小孩儿一点也不搭边际。

孙子刚刚高过窗台,下巴支在窗台上,看着远处的江水说:“可是爷爷现在不会打水漂了。 ”孙子还说,每次我都看见爷爷不会打水漂,就觉得爷爷是个笨蛋。

爷爷笑着说,你真是个鬼灵精,你还懂得激将法你啊。爷爷笑得非常开心,因为孙子的聪明,笑得非常开心。

孙子也笑了,笑着说,爷爷,你忘没忘你是咋打水漂的?

这倒让爷爷想起以往打水漂的情景。爷爷被孙子缠磨得不行了,就勉强捡起一块石头往江里扔,石头掉进江里就再也不见了。孙子说,爷爷,你不能那样扔石头,你应该这样扔。孙子歪侧小身子,刷一下猛然甩直了身子,石头也刷一下平飞出去,在水面上蹦了好几下。石头是一条直线地往前蹦,溅起一串一串闪光的水花。孙子跳着脚,拍着手,欢呼起来。爷爷也想跟着孙子蹦跳呼喊,但爷爷觉得脚底粘在地上,蹦不起来了。

孙子缠着爷爷再打水漂,孙子说,你就像我刚才那样扔石头。孙子又歪侧身体,给爷爷做示范动作。爷爷又向江里扔石头。爷爷扔石头时,是头歪,身子没歪,还是没有把石头平着扔出去,一扔便向下扔,一扔便向下扔,身体内真是没有一点能向上浮起的力气了。孙子笑着说,爷爷就是个笨蛋爷爷,看我的。孙子歪侧身子,刷一下,又把石头平着飞出去了,石头又在水面上蹦好几下。这下是,石头有点拐弯地在水面上蹦,溅起一溜拐弯的水花。孙子低着头寻找打水漂的石头,一边寻找一边说,爷爷,你找那种扁石片,扁石片打水漂才打得好。

有个船老大过来了,跟孩子开玩笑说,你跟了我吧,你跟了我我每天给你好吃的。孩子眨巴眨巴眼说:“我跟了你?我跟了你我爸爸咋办? ”船老大笑笑说:“这孩子有良心,是个好孩子啊! ”船老大冲着爷爷说,“他爸爸,还在外面打工呢?他要是在外面混得不好,就叫他回来吧,回来到我船上去干活儿,跟我干活儿,挣钱是挣不多,可总能照顾照顾孩子不是吗?这把孩子扔下,多可怜呀。”船老大冲着爷爷的脸很诡秘地说,“那个呢?她一直没管过孩子? ”船老大指的是孩子的妈妈。两个大人就像说暗语一样,不让孩子听懂他们说的话。爷爷说她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一次也没问过孩子的事情,这个女人挺狠心的……

孩子看着窗外说:“爷爷爷爷,那个叔叔的船又回来了。 ”孩子没回头,冲着窗外说,“爷爷,你就领我出去吧,就出去一小会儿还不行吗?求求你了,爷爷。 ”

爷爷说:“不行,不能出去,外面有病毒。”

孩子说:“病毒是啥? ”

爷爷说病毒是妖怪,是专门吃小孩子的妖怪。爷爷还说,不是爷爷不想带你出去,是不能出去,全城人都不让出去了。孩子还小,还没有自我生存能力,这让爷爷很担心,很不放心。爷爷说,你过来,爷爷好好教教你。爷爷坐在床边,脊背靠着墙说,爷爷问你,你叫啥?孩子说,叫汉阳,张汉阳。爷爷又说,你几岁了?孩子说,六岁了。你爸爸叫啥?张长水。张长水哪去了?到上海打工去了。你妈妈叫啥?我妈妈叫刘春联。你妈妈呢?我妈妈也出去打工去了,可是妈妈不回来了。

爷爷说,看来你都记住了,以后爷爷要是不在了,有人问你的时候,你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帮你找到你爸爸。孙子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流出晶莹的眼泪,猛一下扑进爷爷怀里:“爷爷,爷爷,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不管我。”孙子还说,我现在还是小孩子,还得爷爷管我,等我长大了,我管爷爷。孙子越说越动情,把小脸埋在爷爷怀里哭起来。爷爷老泪纵横地说,爷爷不离开你,爷爷怎能不管你呢?你别哭,你别哭。爷爷不让孙子哭,可爷爷的泪水却流淌得越来越厉害了。爷爷颤颤抖抖地抚摸着孙子,抚摸抚摸这儿又抚摸抚摸那儿,实在是舍不得丢下孙子。爷爷知道,说不定哪天,他突然就不在了。爷爷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跟孙子说,你饿了吧?你该吃饭了。

爷爷的尿毒症已经非常厉害了,两只脚肿得像猪肘子,两条腿就像象腿。在家里躲了一个多月了,好像越来越不行了。药吃完了,他想出去买点药,又怕带着孙子出去染上病毒,只能呆在家里硬扛着。老人已经吃了好几年药了,但病情一直不见轻,家里又穷,他也舍不得花钱再买药了。爷爷突然想呕吐。爷爷说,汉阳,快快快,拿痰盂来!汉阳赶紧跑进厕所拿来痰盂,爷爷抱着痰盂嗷嗷地吐。汉阳攥着小拳头,给爷爷捶背。汉阳瞪圆惊恐的眼睛四处看,真希望有人来帮帮他,可没有人来帮他,不会有人来帮他。爷爷基本上不能走路了,除了拼出全部的生命力给孙子做一点饭才下下地,平时都是呆在床上。爷爷呕吐时,就让孙子去拿痰盂。呕吐完了,孙子就把呕吐物倒进便池里,然后冲水,洗刷痰盂。孙子干这个活儿,已经干得很熟练了。爷爷看见孙子从厕所里轻手轻脚地走出来,感到心里很难受,爷爷知道孙子心里害怕,知道孙子心里没有一点大人们能有的主意,孩子一定是感到很无助啊。爷爷给孙子准备了好多饼干,足够孩子再吃一个多月。爷爷对扔下孩子而去,已经早有思想准备了。爷爷说:“你自己吃点饼干吧,等爷爷好一点了,再给你做饭吃。”其实爷爷给孙子做饭时,已经没有力气了,只不过是用锅熬点菜,加点咸盐,或者是倒点酱油,煮点挂面,孩子就觉得是吃了正顿饭,爷爷也觉得那样是吃了正顿饭。有时候,爷爷给锅里卧个鸡蛋,孙子让爷爷也吃一口鸡蛋,爷爷说他不爱吃鸡蛋。爷爷想故意训练训练孙子独自生存的能力。爷爷说:“汉阳,那些饼干,都摞在墙角里,都是给你准备的,哪天爷爷不在了,你就自己拿着吃,啊? ”爷爷还说,你现在就当爷爷不在了,自己去拿饼干吃吧,你现在就让爷爷看看,看看你会不会自己吃饼干。

汉阳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看看这盒饼干,弄弄那盒饼干,不声不响地吃起饼干来。孩子吃完了饼干,爷爷又说,你还得喝点水。爷爷让汉阳抱来暖壶,给汉阳倒了一杯水,对汉阳说:“你记住,每回吃完了饭,你都要喝点水,不喝水就渴死了。”汉阳点点头,表示记住爷爷的话了。爷爷还说,你可千万记住爷爷的话,千万不能出去,外面有病毒,会要人命的。孩子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爷爷看见孩子的情绪好像轻松一点了,就强作笑脸说:“汉阳,你还记不记得咱们送你爸爸走的那一天?”汉阳点点头,说是记着呢。说他送爸爸走的时候,他哭了,哭着不让爸爸走,爸爸好像也哭了。

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站在江边,爸爸要坐上一艘货船出外打工去。为了省钱,爸爸搭了一艘送货的货船。爸爸说,汉阳听话,在家里好好听爷爷的话,爸爸出去给你挣钱去,挣了钱将来供你上大学,给你娶媳妇。汉阳哭着说,他不要钱,不要上大学,不要娶媳妇,就要爸爸呆在身边就行了。他抱住爸爸的腰,不让爸爸走,爸爸哭了,是不出声的哭。

那是去年春天,一江春水正呼呼呼地向东流去。那一江奔流的江水啊,就像挤满惆怅和思念,十分沉重地流淌着。爸爸指着江水对汉阳说,这水跟爸爸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方向,你要是想爸爸了,就让爷爷领着你到江边来,你顺着江水往远处望,望着望着,就能看见爸爸了。自打那儿以后,汉阳只要是想念爸爸了,就缠着爷爷到江边来,就望着江水往远处望,望着望着,好像爸爸真就出现在远处的江面上了,尽管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好像还是看见一下爸爸,看不见一下爸爸的样子。有时候他还兴奋地冲爷爷喊:“爷爷爷爷,我看见爸爸了,好像爸爸还冲着我笑呢。爷爷爷爷,你快看,你快看我爸爸又出来了。唉,又不见了。 ”孩子遥望着江面,显出泄气的样子。

爷爷说:“你爸爸知道你来江边了,江水给你爸爸传过话去了,所以你爸爸就跑到江面上来让你看看他。 ”

“可是爸爸,为什么不走到我跟前来让我看看他? ”爷爷说你爸爸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走到你跟前来,就那么远远地站在江面上让你看一看他,就这,还是请假出来的呢。汉阳尽管不能理解大人的难处,但还是长叹了一声,唉……

汉阳捡起一块小石头,斜着身子,猛然把身子甩直了,刷得一下甩出石头去,石头在水面上啪啪啪地打着水漂。孩子不停地捡起石头,不停地打水漂,很快的,就在打水漂的娱乐中,把想念爸爸的悲伤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有一天,爷爷突然高兴地说:“汉阳,你爸爸来电话了,说是已经买了车票,年三十晚上肯定回来,要回来跟咱们一起过年呢。你爸爸还说,给你买了一个电动小汽车,一摁开关,小汽车就日日日地跑。 ”

“是吗,是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汉阳看着地面,好像已经看见那辆小汽车正在家里的地上疾驰。汉阳说,“爷爷,到时候,你跟我一起玩小汽车。 ”

但是,年三十晚上的前一天,腊月二十九,封城了,爸爸回不来了。想出去的人出不去,想进来的人也进不来,封城给人们带来极大的恐慌,让人们觉得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的恐惧感。

防控疫情的要求越来越严,已经不允许人们走出单元门了。爷爷想给孙子买点菜吃,也不能轻易出去,出去也没有卖菜的,即使有也贵得很。爷爷觉得对不起孙子,太对不起孙子了。爷爷说,等疫情过去,就是再没钱,爷爷也给你炖一锅肉吃。孙子点点头笑了,好像已经吃到炖肉了。

一天半夜,爷爷突然被呕吐感折腾醒了,打开床头灯,看见孙子睡得很香,不忍心叫醒孙子。孙子紧紧地挨着爷爷,一条腿伸出被子外面,伸向爷爷这边。爷爷给孩子盖好被子,心想自己一旦死了,孩子可咋办呢?爷爷的眼泪流淌开了,在静夜里似乎能听到眼泪的流淌声。一阵呕吐感猛然袭来,爷爷挣扎着下了床,跪着往前挪,挪进厕所里,扒在大便池上哇哇呕吐。爷爷两手扒着冰凉的大便池,昏沉沉地说:“汉阳,爷爷要是死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

天亮好久了,孙子才笑着醒来,孙子想跟爷爷说,他梦见爸爸回来了,他一直在玩小汽车。孙子闭着眼,回味着梦中的快乐情景,摸了一把爷爷没摸着,又摸了一把又没摸着。孙子急忙睁开眼,看见爷爷没在身边,急忙下床,到处找爷爷,找来找去呢,总算在厕所里找见爷爷了。爷爷躺在厕所地上,没有一点动静。他蹲下去,呼喊爷爷,爷爷不应,摸摸爷爷的脸,摸摸爷爷的手,爷爷的手和脸冰凉。他说,爷爷你的手和脸咋这么凉,你是不是很冷啊?他又摸了摸爷爷的脸,爷爷的脸还是冰凉。爷爷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他觉得爷爷肯定很冷,赶快走到床边,拿来爷爷的被子给爷爷盖在身上。家里真是太静了,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这真让孩子感到害怕。孩子在这里走走,在那里走走,有时候看看家门,想出去找个大人进来帮忙把爷爷弄到床上去,但又想起爷爷说过的话,爷爷说外面有病毒,不让他出去,他怕惹爷爷生气,不敢出去。他想他应该听爷爷的话,爷爷不让他出去,他就不能出去,不能惹爷爷生气。他走到窗前,把下巴颏搭在窗台上,看着远处江水上往来的行船,有时候还能听到船的鸣笛声。他觉得肚子饿了,想喊起爷爷给他做饭,但又一想,爷爷正在睡觉,不能打搅爷爷。他乖乖地走到摞着一盒一盒饼干的墙角,挑选挑选这盒,又挑选挑选那盒,静静的屋子,只有小孩子翻弄饼干盒子的唰啦唰啦的响声。孩子从饼干盒里拿出饼干吃起来。孩子能听到吃饼干的嚓嚓声,屋里真是太静了。孩子吃完饼干,想起爷爷让他喝水的话,又抱起暖壶倒了一杯水。孩子能听到自己的喝水声。孩子想把喝水的声音弄得再大一点,就把水存在嘴里,猛得咽一下,咕嘟一声,咕嘟一声。家里太静了,静得孩子心里发慌。有时候,孩子会轻手轻脚地走进厕所,蹲在爷爷身边,先是小声地喊:爷爷,爷爷。爷爷不回答,孩子就大声喊:爷爷,爷爷,爷爷。爷爷还是不回答。他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不回答他,莫非爷爷怕他让爷爷带他到江边去玩耍吗?他说,爷爷,我知道你走不动路了,我不让你领我到江边去。可是爷爷,你跟我说句话行吗?爷爷还是不说话,爷爷一直没跟孙子说过话,这让孙子感到很寂寞很无奈。之后的几天里,孙子会突然走进厕所里,蹲在爷爷身边呼唤爷爷,但不管怎么呼唤爷爷,爷爷就是不吱声。有时候,把孩子急哭了,哭着呼唤爷爷,哭着呼唤爷爷,爷爷也还是不回答孩子。孩子还小,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孩子饿了的时候,就想起爷爷告诉他的话,就吃点饼干,吃完了再喝点水。有一天,暖壶里没水了,孩子蹲在爷爷身边说,爷爷,暖壶里没水了,爷爷起来给我烧壶水再睡吧。他摇了摇爷爷的肩膀,爷爷没有回应。孩子一直以为爷爷是在睡觉,等爷爷睡醒了,就又能跟他说话了。孩子每天吃点饼干,然后再拧开水管喝点凉水,喝完凉水再把水管关住。孩子真想出去,可爷爷说外面有病毒,他听爷爷的话,一直不敢出去。有一天,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孩子看着门,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怀着有点害怕的感觉,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打开了门。社区志愿者在挨门挨户地排查体温,问孩子家里有几个人,孩子说两个,爷爷和他。爷爷呢?孩子说,爷爷在厕所里睡着了,睡了好几天了,咋叫也叫不醒。志愿者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赶紧走进厕所,发现爷爷已经死去好几天了,只是孩子以为爷爷是在睡觉。

志愿者们问孩子,你叫啥,几岁了?孩子说叫张汉阳,六岁了。志愿者哭了,志愿者们哭着说,一个六岁的孩子,他是怎么熬过那些失去爷爷的日子呢?在那些狐独无助的日子里,孩子真是太可怜太无助了。

问起父母的名字,孩子都能清楚地回答出来。志愿者们说,赶快联系孩子的父母,不管他们在哪儿,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要跟当地取得联系,让他们赶快回来照顾孩子。

过了几天,张长水回来了。他从社区服务站里接走了张汉阳。又过了几天,刘春联也回来了,不知道志愿者们是怎么找到她的,她已经两年没有音信了。刘春联这么一回来呢,就把家里的情况搞得复杂了。每天晚上,汉阳跟爸爸睡一会儿,又爬起来去找妈妈,跟妈妈睡一会儿呢,又去找爸爸。每天晚上反复折腾,折腾得两个大人睡不成觉。大人只要说话硬一点,孩子就哭着要找爷爷。孩子哭得满脸泪水:爷爷……爷爷……爷爷……两个大人看见孩子哭的样子,真是感到很为难,这让他们到哪去给孩子找爷爷呢?大人焦躁地说,你到底要让我们怎么样吗?

孩子说:“咱们一起睡。 ”

有一天,刘春联突然对张长水冷不丁地说:“你不去打工啦?你不出去打工挣钱,孩子将来需要钱的时候,咋办? ”

张长水说:“看看情况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就带走孩子。 ”

“孩子不能带走。 ”女人说。

“孩子不带走,留在家里谁管? ”男人说。

“我管。 ”女人觉得男人没听明白,又说,“孩子我管,我是孩子的妈妈。 ”

“你? ”男人显出惊讶的样子。

“对,我。 ”女人低着头,好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那些天,孩子一个人守着死去的爷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孩子能活下来,真是万幸了,我们不能再让孩子吃啥苦头了。看看这场疫情,这下我算看明白了,啥重要也不如命重要,一家人能活在一起就最好了。 ”

孩子瞪圆眼晴看妈妈,看着看着,呼一下扑进妈妈怀里:“妈妈,妈妈,妈妈……”

女人搂着孩子,咬住下嘴唇不说话,眼泪一颗一颗地涌出眼眶,像黄豆一样往下滚。

男人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了一声说,你看看我这脑子,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男人从床下拖出一个行李包,拉开拉锁,取出一个红色小汽车,冲着汉阳说,汉阳你看,你看这是啥?

汉阳惊呼着跑过来,高兴地喊道:“哈,小汽车小汽车! ”汉阳从爸爸手里接过小汽车,问爸爸怎么玩,爸爸说你摁这个开关,你摁这个开关。

汉阳把小汽车放在地上,摁了一下开关,小汽车就日日日地跑开了。

汉阳高兴地说,爷爷说爸爸给我买了小汽车,爷爷要是现在能跟我一起玩小汽车,爷爷该多高兴哪。孩子突然不高兴了,撅起小嘴说:“爸爸,我想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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