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晶
孤独是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一个永恒的主题,它贯穿于整个人类社会及个体的生存状态中。随着孤独意识的不断自觉,“孤独”逐渐成为哲学乃至文学的关注点。在众多作家的笔下,“孤独”日渐成为人类特别是现代个体精神困境的表征。从屈原、鲁迅到莫言,从卡夫卡、萨特到马尔克斯,古今中外从来都不乏借由文学来表现人类孤独体验的作家。因此,优秀的文学作品,总是要关注社会、关注人的精神状态,给人独立、警醒的先锋力量,尤其是诗歌。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正如杨光在一篇博客中所言,他是“黑夜中醒着的人之一,用自己独特的诗歌来唤醒沉睡的心灵,让迷失的人返回自己,返回我们和谐的家园。诗人作为自然的一位守护者,他们在诗歌中聆听自然、抚摩乡土、反思人自己、赞颂真善美、歌唱人与自然的和谐。他们抒写世间万事万物,他们颂赞世间万事万物的互惠共存。”诚哉斯言!我以为他本人正是这样一位书写人生及其孤独的诗人,翻开他的诗集,似乎满满只有两个大字——“孤独”。作为一个沉思者、预言者、启迪者以及行动者,他关注那些个体的“人”的生存状态,从而参悟人生价值和意义,同时,当然也为我们这些读者选择以何种姿态存活于当下提供了一种精神指引。
“孤独”究竟源于何处?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每个生命个体都难以避免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某个阶段感受到自身与周围环境的异质,或是感觉到外部世界的陌生感,亦或是与他人沟通的距离感,这些都会让我们产生孤独的体验。孤独作为现代人普遍的生存困境,已被从叔本华、尼采到萨特等哲学家所揭示,他们都觉察到因“上帝死了”而导致的现代人的价值真空和无可皈依感,在这种失衡的时代大背景下,孤独已成为人类乃至整个现代社会都无法摆脱的病症。
阅读《我们的悲哀由来已久》这本诗集,扑面而来的都是这样一些意象——深黑的井、布谷、蝙蝠、乌鸦、老鼠、黑夜、棺材等等,这些意象共同的情感指向都是“孤独”。在诗歌中,诗人将个人生命感悟转化为与客观外物“静默”的交流,在个体与群体之间的隔膜、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中,描摹孤独、思索人生,在《蝙蝠》一诗中,诗人就借“蝙蝠”这样一位“黑夜的携带者”展现了空虚孤寂的人间世态。
诗的开头是一幅静止的画面,夕阳未落,万物尘埃落定,树木“静止、抽象”,这里树木像是没有实体,“抽象”意即一种虚幻的存在,静止得仿佛只是镜花水月般的幻影。这种彷徨而无所依托的自然现象象征着的即是人的一种生存困境。人如果在光明与黑暗当中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便成了一个“彷徨于无地”而无所依托的生命存在,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从“红”到“酱色”,天空显然黯淡了不少,夜晚来临,万物沉睡,清醒着的只有孤独者和夜间活动的生物。蝙蝠飞过,“强大的气流”打破了原本的静止。未被人类教化的蝙蝠显然是兽性未泯、充满着自然的野性。在我国民族传统心理中,蝙蝠因同“福”谐音,通常是用以象征福气、富贵、快乐、长寿,古人常在铜器、陶器、寺庙壁画等等器具或建筑中饰以蝙蝠,寄托美好、祥瑞的愿望。这里的蝙蝠,以一种“巨型”“强大”的状态出现,既不同于象征福气的祥瑞,也异质于静止、抽象的树木,它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原始的野性。
这夜晚的飞行利器,这黑夜的携带者/它落下的地方,仿佛砂石撒进漆黑的树林/让我聆听到世界的动静
到了此时,酱色的天空已经完全变黑,蝙蝠“仿佛砂石撒进漆黑的树林”,“巨型”“强大”的蝙蝠在这里变得如砂石一般渺小,作为夜晚的飞行利器、黑夜的携带者,它们的力量仍然不足以与“漆黑”“静止”的树林抗衡。在其他一些诗中,作者也同样写到诸如乌鸦、老鼠等生物,与这些黑夜的生物不同,人俨然没有野生动物的这种野性,丧失了挣扎的本能,生活在喧闹的都市里,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已日益与自然隔绝,更像一群都市动物。压力、焦虑、困惑,人类在不断去征服过程中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方向,从而陷入一种孤独的恐惧,陷入一种无序的生存困境。
在另外一首《回答》中,对于人类生存困境的暗喻则更加明显:
如果你问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是什么,/我回答:“是人。”/如果你以同样的话去反问另一个人,/这个世界最缺的是什么,他会回答:“是人。”/因此,当有人问,/为什么在大白天也点着灯走路,他回答:/“找人。”
这首诗副标题是“致第欧根尼”,诗中的“他”也正是这位鼎鼎大名的“犬儒”哲学家。相传第欧根尼有一次大白天在雅典街上点着灯笼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当有人问他在找什么,他回答在找人,意即在当时的社会中很难找到他认为是真正的人。这首短诗颇具哲学意味,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是什么”,回答“是人”。早在古希腊时期,普罗泰戈拉就提出了“人是万物的尺度”的说法。作为有自我意识的高级动物,“繁衍”和“发展”是人的本能,人通过不断征服其他生物,决定并支配着整个世界的活动,逐步成为了万物的主宰。第二个问题“这个世界最缺的是什么”,这里以哲学家的身份回答“是人”,为何不以“我”的口吻回答,或许是出于作者的自省意识,作为普通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摆脱不了身份的限制,在社会文明不断的发展刺激下,人逐渐成为了资本的附庸,人与人的关系已经疏远,以市场交易来衡量一切,作为有思想的社会性动物,人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和个性,内心充满了空虚与恐惧,世界上人很多,却缺少真正有思想和意识的人。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在大白天也点着灯走路”,回答“找人”。“第欧根尼的灯”很显然是在寻找真理,在腐朽的社会中寻找真正的人。诗人的这种自省意识正是他孤独的来源,现代的孤独已逐渐从一个私人性质的生命体验上升为一种广泛而具有普遍认同的文化符号,这就是现代人对孤独的自觉。
在这本诗集中,诗人不断地探寻着底层世界和芸芸众生的精神困境,审视着人类乃至万物的生存困境,通过日常的生命体验,道出了简单深刻的生存哲学。
“死亡”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是每个生命个体必须面对的阶段,是无法摆脱的生命归途。作为哲学永恒的话题之一,死亡的不可避免与生命的空虚感、孤独感簇生在一起。人对于世界的感知始于生而止于死,因而“死亡”可以说是人类最孤独的存在。自古以来,人们大部分从否定的一面看待死亡,认为死亡是对生命的戕害,是一种无奈的生命决绝。而存在主义哲学却认为,“死”是另一种人生价值。海德格尔认为人应该“向死存在,就是先行到这样一种存在着的能在中去,这种存在者的存在方式就是先行本身。”人只有真正领会和懂得了死,才能领会和懂得生的意义。在杨光的诗中,他同样以这种“向死而在”的生命意识,大胆直视生命的孤独。翻开这本诗集,《名字》《葬礼》《从星空下走过》《花朵》……不得不讶异于其中死亡以及与死亡相关的字眼的大量出现——坟墓、墓碑、坟头、亡魂、遗像、遗容等等,死亡被诗人频繁地描写。对于诗人来说,死亡并不意味着否定、消失,而是带有一种坦然、赞美的姿态。在他看来,真正的孤独者,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都能让自己安然并且自得其乐,哪怕他面对的是死亡的恐惧。诗集开头《深夜的咳嗽》便是一场恶疾的描绘:
穿过墙,像把锄,朝我挖来。/我不知他害的什么病,咳了多少年。/每咳一下,仿佛空气在颤抖。/咳嗽的间隙,是他擂胸的沉闷声/和床板咬牙切齿的诅咒。
首先,在人们潜意识中总是对深夜怀着一种自然恐惧。深夜本身便是黑暗、神秘、肃杀的象征物,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也是各种鬼魅妖狐出没游走、兴风作浪的时刻,死亡就像黑暗深沉的夜空一样凝视着人类畏怯的灵魂。“穿过墙,像把锄,朝我挖来。我不知道他害的什么病,咳了多少年。”随着墙的建立,诗中的二人有了清晰的空间划分,作为客体的“他”害了咳嗽,并且咳嗽声打破了二者静止的状态,用锄头般的力量朝“我”挖来。“每咳一下,仿佛空气在颤抖。咳嗽的间隙,是他擂胸的沉闷声和床板咬牙切齿的诅咒。”这段以“我”作为感知对象,“我”听到的声音是颤抖、沉闷和诅咒,这些灰暗的象征词正是“我”的一种联想,外部的声音被内化成心理感受,可见墙的两侧都存在孤独的个体,“他”患着重病无以疗救,而另一空间的“我”也同样感受着这份痛苦。
尔后,咳声又起,像把锄,挖在我的心上。/我感觉,他的肺都要咳出来了,/像只茄子,砸在地板上,/他提起脚,用力,踩,跺……
这里第二次提到咳声像把“锄”朝“我”挖来,并且直接点明“挖在我的心上”,不同于第一句的隐晦,这里描写得更加深入,孤独和疾病的痛苦折磨着不同空间的两个人。“我感觉,他的肺都要咳出来了,像只茄子,砸在地板上,他提起脚,用力,踩,跺……”,这里仍然是“我”对于另一空间的想象,在“我”的想象里“他”的肺就像茄子一样,被砸在地上,用力的摧毁,一连串的动词“砸”“提”“踩”“跺”,残忍的暴力场景与奇异的意象联系在一起,用一种近乎荒谬的冷静,展示出一种极其残忍却又冷静的画面。“他”摧毁的是肺、是疾病、是生命,是处在死亡边缘的“用力”的挣扎。
绝症使死亡成为可见,它迫使人们意识到个人的存在是可以随时随地被毁灭的,死亡的濒临会使他失去自我与世界。正因为这种面对死亡的无奈、恐惧以及末日感,使人的孤独和自省得到强化,从而加剧了人们对于未知恐惧的发难和挑战。作者在这首诗中用一道墙隔开不同空间的两个人,一人遭受着疾病的痛苦,另一人却也联想着这份孤独,一个是疾病的激发,一个是自觉的释放,二者所处境遇不同,但在敏感孤独、遗世独立上是相通的。这首诗对于疾病或者说死亡的威胁,两人没有去哭天抢地的呐喊,而是主动地去面对、去迎接,甚至于去用力的挣扎,承受着生命尽头的痛苦折磨,这是一种坦然的主体选择,用与死神的顽强搏斗来捍卫人的生存尊严。
如果说在这首诗中,诗人对死亡的态度还比较隐晦的话,在另一首《银杏颂》中作者对于“死亡”则大加赞美:
最媚人的花,是罂粟/最美丽的活着,是死亡/上苍赐予我们的只有一次生/我却用它幻想各式各样的死亡/包括像银杏一样飘落/多么美,在风中沉醉/金色的鳞甲覆盖衣襟,手臂,把我埋葬/你来的时候,正是黄金堆积的山中
“罂粟”因其具有生命力勃发和加速生命消亡的双重表征,在文学作品中总是带有精神陷落的隐喻,其毁灭性力量又始终联系着衰败与死亡。诗人认为罂粟是最媚人的花,旋即赞美死亡是“最美丽的活着”。诗人毫不避讳自己对于“死亡”的赞美,他把死亡比作像银杏飘落。银杏作为“公种而孙得食”的长生树,其叶边缘一分为二,历来也有阴阳、生死的象征意。死亡是人生必然的结果,死未必是件坏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生命的解脱。落叶纷纷,一年将尽,金色的银杏叶把人覆盖、埋葬,覆盖了一切,也促使人与残酷现实的隔离。而且从色彩的象征意义上讲,金黄色象征“光明、希望”。诗人看似在赞颂银杏叶,毋宁说更是在赞颂“死亡”,“艺术是以人为中心的,死亡是人的最高限定,是生命历程的终点,又往往是精神运动的最高点和情绪波动的峰巅。”诗人从飘落的银杏叶中看到了死亡的意义,通过死亡去直视孤独,直视人生的价值。
“生存还是毁灭”一直是始终困惑人类的哲学命题。随着十九世纪末尼釆一声“上帝死了”的高呼,人类步入孤独的深渊而无所适从。深陷于孤独泥沼中的人们,虽然孤独的体验各不相同,但最终结局都是被无情地毁灭,“死亡”可以说是最根本的孤独。诗人在诗中热烈地描写“死亡”,实则也是在审视和思考人类的生命意识,这并非消极的悲剧意识,而是超越了对某一人或某一物的慨叹,所进行的哲理性思考。诗人以无畏的勇气来直面无法改变的悲剧,以审美的人生态度来对待死亡,界定了人生的意义,从而思考如何去打破这种孤独的生命存在。
孤独从另一方面来说又意味着隔绝与封闭。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在对物质和技术无止竟的追求中,放弃了个体精神的诉求,每个人都生活在自我的孤岛中孤立无援。如何超越孤独,或者说我们该以何种姿态度过余生,诗人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爱”,希望通过“爱”的力量来获得情感的补偿。这是个可以说俗套但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作为历史序列中的每一独立个体来说,人生究竟有何意义,这是个渺茫、模糊的问题,但人生若有一切值得热爱的事物,才能走向自我实现。在《爱之什》这首诗中,单从字面组接来看,并没有多么绚丽多彩的语词,但却是诗人复杂深刻的人生感受。“爱”是很抽象的概念,它是我们所共有的具体生活经验,尤其从情感的基础上甚至与“恶”的对立角度看待它。“一个人走在深切的夜晚,没有恐惧,/没有孤单,满天星光照我去荒芜大地。”这是一句以自我观照外界的生活叙述,同样是夜晚的荒芜大地,没有恐惧和孤单,这里的“满天星光”是一种爱的隐喻,爱是对人类生存问题的完美解答,在“爱”的世界上,人可以自由的生存、生活,没有孤独的困境,哪怕是一个人,也可以感受到世界紧密的联系。“我看见石头发出低迷之光,猛兽温柔的舐犊之情……”这两句是全诗的点睛之笔。在中国古代,素有“石能言说”的传统,人们刻立石碑、石像来表达对于自身乃至万物的感知,而“野兽”由于其原始的本性和极大的破坏性,自古便是邪恶的化身。诗人把“石头”与“野兽”这两个并不搭配的意象组接起来,野兽是有限生命的象征,而石头则是无限生命的象征,可以说整个自然界都是爱的结果,这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世界最本真的伦理关系。
在全面异化的世界里,我们得到了“爱”的处方,可是到底该如何去“爱”,在诗歌《所谓爱》中,诗人有着这样的见解:
所谓爱,是一种情怀,/就像清晨的露珠,落日的悲悯。/但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一切有关怜悯的词汇,都是对爱的不恭和亵渎。
很多人认为人性本善,“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作为高等生物的人对于爱的理解自然更加深入。而在现代社会中,爱却失去了原有的崇高感与道德感,逐渐流于表面,人们往往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陷入了爱的匮乏当中,自我隔绝的同时也被社会孤立。“爱是行动,爱是布道”,在诗人眼中,爱是给予、奉献,在给予别人爱的过程中,自己也能明白生命的真正价值所在。德蕾莎修女一生为穷人服务,她用诚恳、行动的爱,救助苦难中的人,对她而言,给予爱和尊严比给予食物和衣服更为重要。这是德蕾莎修女对爱的理解,同时也是诗人对于人间爱的祈愿。
爱是坚守。/爱是虔诚。/爱是承受。/爱是那些在孤独中热望的灵魂。/再说得朴素一点,爱是——/爱好你的爱人,孩子,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细微的事物,尘埃……
生存在荒谬的世界中,一些不安于或者不甘于孤独存在的灵魂,一直都在寻找救赎之路,“爱”作为人类信仰的核心,需要人们虔诚去坚守心中的信念,承受生命孤独的原罪。诗人甚至认为,爱其实很简单,就是爱好自己的爱人、孩子、身边每一个人,包括细微的事物。作为社会的一员,我们是自我人际圈子的核心,亲人、朋友,包括身边的每一件小事都值得我们去关怀,这是爱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需要。如果说德蕾莎修女的爱是“大爱”,这种关怀身边的“爱”便是小爱,是每个人都应该具有的生活责任感,是一种日常的生活方式。诗人自身即是如此生活,“我信奉万物有灵。真正守护自然的诗人首先是将自己领回家;然后将孩子领回家;再然后是将一粒土一块石领回家;再然后是将花草树木领回家,将小小的细菌,将虫鱼鸟兽和人领回家,为人找寻一条返乡的路,为自然找寻一条返乡的路(也许他们已有自己的路),也许土石花草、细菌昆虫和动物及神,我们都在努力向神性智慧靠拢,不是么?”爱是关切、尊重和责任,哪怕身边一草一木都应该去爱,只有懂得爱的真谛的人才能够在爱人与爱己中走向自我实现。
人生的孤独无可避免,就像人摆脱不了生存的困境和死亡的威胁,这不是个人独有的缺陷,而是整个社会的病症。关于“爱”的疗救,鲁迅先生也曾有过如此感慨:“人间都很寂寞。我单能这样说了就算么?你们和我,像尝过血的野兽一样,尝过爱了。去吧,为要将我的周围从寂寞中救出,竭力做事吧。我爱你们,而且永远爱着。”尽管孤独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和普遍现象,是作为现代的个人无法回避的生存经验,期待爱的救赎也是人类共同的决心和意志。我们能做的就是爱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个值得热爱的事物,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从而超越孤独。
弗洛姆曾说,“现代社会结构在两个方面同时影响了人:它使人越来越独立自主,富有批判精神,同时又使他越来越孤立、孤独、恐惧。”从生命源起,孤独便在每个个体身上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或是主体潜意识的心理状态,亦或是对于生命状态的现实经验。总之,人在形成独立人格的基础上,难免会对所生存的外部环境产生批判意识,也可以说,对现实的本质了解越深,人就会越感到自身与周遭环境的异质,从而产生孤独。
现实是切实的,也是残酷的,它享有至高无上的控制权和操作权,随时会给普通的小人物考验和打击,甚至是摧毁。作为现代社会独立的人,人原本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突破旧制度所带来的束缚,但是在社会的发展进程中,科技进步和物质文明造成了物欲横流的人生状态,人们不断呼喊精神存在,却又彼此之间相互怀疑。进步与堕落,成为现代人的生活的两面。诗人认为“在科技文明繁盛无比的今天,自然、人心已经荒漠得太久了。人本是自然的守护者,是地球家园的守护者,但人越来越偏离了人性,偏离了人的本职。”面对千疮百孔的世界,我们该保持怎样的姿态,或者说,我们还该不该保持对现实社会的关切。“逃离”还是“回归”,同样也是一个恒远的主题。
在这本诗集《我们的悲哀由来已久》中,我以为,“回归”才是诗人的选择。对生存困境的沉痛反省和冷静回顾,对于人的生存意义、理想生活方式的追问和探索,他感悟到了世界的荒诞与人的孤独,却并未沉沦于绝望之中,而是做着自我拯救的不懈努力。诗人杨光便是这样一位孤独者,他从个体生命体验出发,反思时代,追问人生,唱出自己孤独的颂歌。孤独是人生常态,人虽然注定要承受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和看不见的冷漠孤独,但只要用“爱”的处方坚定不移地走向不知尽头的苦难,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也就在奋斗和挣扎中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