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候鸟

一

这逼仄楼道里的光线一直比较糟糕，恰巧那天下班回家有点晚，夏小满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明天该如何对付那个难缠的客户。就这般魂不守舍神思恍惚间，夏小满忽地就感到脚底似乎被什么家伙给勾了一下，要不是那堵落满灰尘的老墙帮着一把，恐怕她早就跌到九霄云外了。

夏小满嘴巴里发着“咝咝”的声响，她感到肩胛被磕得生疼，两眼晃着金星。夏小满慌忙弯腰探头仔细查看，发现脚脖子上被缠着了一根绳子。再仔细一看，靠左侧楼道居然被人堆放着好几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靠，真是活见鬼了！什么情况？从哪里来？谁家的？

正当夏小满龇牙咧嘴疑疑惑惑间，斜对过503 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很快缝里面探出了一只面目不清的脑袋：“真是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妈刚从老家带来的，先临时放一下，明天就理掉，明天就理掉！”

“唔——噢，噢！”夏小满口中含混地应和着，她拼命地想表达什么，却一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夏小满觉着心里憋着一股子愠恼，都什么事儿！夏小满脑袋不停地打着转，503 住的是谁来着？在她印象中好像只知道是住着一对临时租客，好像是带着个七八岁孩子的小夫妻，好像男的是姓胡还是吴的，反正她印象模糊记忆模糊也从没搞清楚过。

开门。进屋。老远地把挎包扔在沙发上。老公赵恺正忙着炒菜。夏小满朝厨房里“喂”了一声，说：“那啥，503 的，乡下来人了？”

赵恺关掉脱排探出脑袋：“好像是吧，估计放暑假了，男的老妈从乡下上来相帮照看孩子来了吧？”

夏小满吁了口气：“怪不得，喏，你看，人一来，就把整个楼道给塞满了！”

说毕，夏小满又揉了揉生疼的肩胛，嘴巴里依然在“咝咝”地发着声响，心中却是余火未消。

赵恺炒菜炒得满脸烟火气，似也懒得多说什么，只见他撇着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咸吃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多干嘛！”

夏小满白了一眼赵恺，觉着真没劲，于是便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夏小满刚起床正准备洗漱，忽听得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夏小满就觉着奇怪，一大早的，难道会有人来？

疑疑惑惑地打开门。

接着夏小满就被吓了一跳——门口果然还真是站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太！

“姑娘好，打扰啦，送你点玉米，昨天刚从乡下带上来的。嘻嘻，你尝尝，你尝尝！”还没等夏小满开口，老太却说话了。

心神未定的夏小满本想推辞，却发现根本来不及了，因为老太已不由分说把一袋玉米直接扔在了她的脚边，随后便快速转身返回了对门那503 室。

这事来得也真是太突然且毫无道理了，以至于夏小满根本没什么时间反应一切就已结束。站在那里，夏小满心里显得有点儿诚惶诚恐，一个陌生的老太，如此客气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盯着503 室的门怔怔地看了一会，夏小满便把那袋散发着阵阵清香的玉米拎回了屋内。

听到声响，赵恺也穿着拖鞋“噗哒噗哒”凑了过来。赵恺睡眼惺忪着问夏小满：“玉米？谁送的？”

“喏，503！”夏小满说。

“503——？”赵恺皱着眉吐出个大问号，他随手拿了一根凑在鼻前闻了闻，随即便眉开眼笑地说，“嗯，好东西，好东西！”

二

暑假是真的来了。

夏小满忽然意识到，原本安静的小区忽然热闹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跑了出来，操着各种方言的大叔大妈也多了起来。孩子们在追逐着嬉闹着，一会有孩子笑了，一会又有孩子哭了。于是，大人们便吃力地跟在疯闹的孩子们后面努力地维护着秩序，从而使场面不至于失控。

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这片小区最为热闹的光景。平日里并不怎么热闹的小区，随着天南地北各家各户爷爷奶奶奔赴而来，整个小区就成为了老人孩子们的天下。

老公赵恺说得果然没错，确确实实，对门503 的老太是从乡下上来带孙子来了。

那天，夏小满拎着个包出去，刚走出电梯门，就差点被一个急匆匆的黑影给撞着腰。谁这么粗鲁莽撞？吓了一跳的夏小满随即嘴上不满地咕哝着：“急什么急啊，里面的人先出去外面的人再进来，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啊！”

一个声音便在小心地说着：“哦，哦，真是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夏小满瞥眼一看，见一个老阿姨正拉着个小男孩火急火燎打算往电梯里面闯呢！

“嗨，真是巧啊闺女，你不就是对门的吗？”

夏小满一愣，慌忙仔细一看，咦，不就是503 刚来的那个老阿姨嘛！

夏小满顿时就觉着脸上有些尴尬，她忙含混地应付着：“嗯，出去，出去，阿姨。”

说完这话夏小满正想逃，谁料，那老太似乎还没有马上放过她的意思，只见她一脚跐在电梯口一脚跐在电梯内乐呵呵地说着：“都好几天了，到现在还不晓得你姓啥哩闺女，我姓李！”

什么人啊，夏小满真是觉着尴尬至极。但为了尽快脱身，夏小满只得慌忙说道：“唔——李姨好，李姨好，我，我姓夏，你就叫我小夏好了！”

如此这般，夏小满方得以迅速脱身。在逃出电梯的那一刻，夏小满似乎才觉着如释重负。

原本就对这老太印象不咋的，现在倒好，受此惊扰，夏小满就感觉更不好了，似乎总觉着心里有了疙瘩，落下了阴影。

让夏小满感到无比诧异的是，别看这李姨李老太说话粗声大气，但她的号召力好像还挺强。没几日，小区大院里那片空地很快便被她们占领了。在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不知从何处来的大爷大妈，大家都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一起说笑闲聊。一帮子大爷大妈，夏小满平时压根就没见过，或者即便见过，但脑袋里根本就没存储过。真不知这李姨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把大家招引到一起的。

让人大皱眉头的是，这李姨的嗓门特别大，经常是招呼很多妇女围坐在一起闲聊天，整天就像一群老鸦在聒噪，非常热闹。

闲聊些什么呢？夏小满耳朵也是有意无意地听过几次，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领着一群孩子在小区里，能聊出个啥好事来？

这李姨的小孙子，好像特别顽皮，总是在小区里乱奔乱跑，根本意识不到危险的存在。都好几回了，夏小满开着车回来，她的孙子就差点撞在车上。要不是夏小满反应快及时刹车，很可能早就闯祸了。让人纳闷的是，那李姨明明看到了，也不对孩子管教管教，还在那呵呵傻笑着。你说这有啥好傻笑呢？真是无语啊！

不过有一次，夏小满终于是忍不住了。

那天夏小满从外面回来，当时太阳已升到半空中，天气还是有点炎热。夏小满撑着把阳伞，戴着太阳镜步履匆匆。到了楼栋口，正要准备上楼时，夏小满忽然发现那李姨正坐在小区那棵老榆树底下乘凉，而他的小孙子就在一旁的水沟边玩耍。

“呀，小夏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夏小满本想悄悄溜上楼的，她实在也不想多搭讪。可那李姨却已眼尖发现了她。夏小满只得强作笑颜：“嗯，李姨好，李姨好，回来了，回来了！”

不咸不淡不着边际东拉西扯地胡说了一会，就在这时，夏小满发现她的孙子正在一旁的水沟边玩耍。那孩子一边玩一边朝那水沟里扔着树叶甚至塑料袋，嘴巴里还在那发着“噢，噢”的欢叫声。

夏小满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夏小满说：“啊呀呀，小孩子最好不要在水沟边玩啦，你看丢进去的垃圾，会把下水道给堵死的！”

确确实实来说，夏小满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还是在努力地保持着克制的。但尽管如此，连鬼都听得出来，这样的话无论是内容上还是语气上肯定是显得不那么友好。

果真，夏小满这一说，那李姨便连忙起身小跑过去把孩子拉了过来。那李姨一边拉一边嘴上还连连说着：“是的，是的，叫你不要到沟边去玩，偏要跑那去玩，小孩子家真是一点事都不懂！”

见那李姨这样，夏小满顿时觉着心里通透浑身舒坦。与此同时，夏小满心里也在想：真是好笑，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真是的！

不管怎么说，在之后的几天，夏小满确实再也没看到那孩子在水沟边玩耍过。

三

时间久了，夏小满慢慢发现，这李姨李老太经常会站在自己门口朝她家这边东张西望，夏小满也不知那老太究竟想看些什么。有一次，夏小满刚好从外面回来，远远地就发现那李姨盯着自家的大门在看。直到夏小满走到跟前，那李姨才慌慌张张尴尬地收回眼神。

夏小满心里就有点疙瘩，这老太究竟想干啥呢？

次数多了，夏小满似乎隐隐感到，这李姨李老太大约是对别人的隐私特别感兴趣吧。夏小满发现，这李姨只要发现别人在谈个话说件事什么的，她似乎总想把耳朵拼命地凑上去打听打听，好像漏掉别人的某句话，自己就是遭受了多大的损失一样。

要命的是，这李姨喜欢听别人说话，也喜欢传话，结果传来传去，往往就传成了传奇，传出了是非。

在小区西南角，有个“百步亭”。说是“百步亭”，其实也就是不少闲来无事的老头老太们聚在一起唱唱戏聊聊天的场所。往好听里说，叫聊天场所，往难听里讲，叫流言集散地。都是些“路透社”消息，最容易出故事，也最容易出事故。这李姨最喜欢去这种地方，常常是带着半成品过去，又捎回点加工过的料回来。

就在前两天，“百步亭”出事了。两个退休工人，一个叫张二顺一个叫黄有发，为了点琐事两人还差点打起来。幸好当时有人劝说拉扯，双方这才就坡下驴偃旗息鼓。

据说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老张的儿子新买了一辆车，这车一直停在小区里，让人恼火的是车轱辘上经常有狗的尿渍。老张听人说，肉食的狗尿呈酸性，当它们尿在汽车的轮胎上时，酸性物质就会腐蚀轮毂，久而久之就容易引发爆胎。

崭新崭新的车，碰上这么晦气的事算什么呢？老张的儿子就非常恼火。儿子恼火老子自然也不爽。但因为一直找不到狗主儿，有气也没地方撒，于是老张就在“百步亭”里指桑骂槐骂天骂地骂空气，骂是哪个缺德鬼，骂是哪条畜生，骂是哪个祸害只知养狗不知管狗的！

本来这事和李姨浑身不沾边，结果倒好，她不过脑子顺嘴插了句话，说她某天某天早上，确实看到一条边牧对着那车轱辘撒过尿的。这下倒好，就因她这句不过脑子的话，麻烦来了。因为在整个小区里，就黄有发家养了边牧，没有第二家也没有第二条，就这样她李姨算是给双方来了个无缝衔接，那老张和老黄就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地吵了起来。

唉，你说都是些什么事儿呢？真是吃饱撑的！

经此事件之后，那李姨似乎就老实多了太平多了，好久好久也没再见她去过那“百步亭”。

原本到处乱窜的人，活动范围一下缩小了许多，不是窝在家里，便就在楼下那块巴掌大的地方带着孙子瞎转悠，自然就显得憋闷无比。

而且，据夏小满仔细观察，这李姨的儿子儿媳平时上班都是早出晚归的，中午好像也不回来，整个白天都是她和小孙子在家，也没啥熟人说话。夏小满估计，这李姨可能也不会玩什么智能手机，也不会刷头条，不会玩抖音，不会发微信。空闲下来，大概也只能窝在家里傻乎乎地看着傻乎乎的连续剧吧。看多了，肯定也是腻歪无味。

这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么一想，夏小满心中还真有点幸灾乐祸的快感。

四

然而，闲不住的人终究是闲不住，怎么着也得要闹出点动静出来。

小区里原本有一块还不小的空地，过了两天，夏小满发现那李姨居然用铁锹把土翻了个遍，种上了几垄蔬菜。因措施得当，没几日那蔬菜长得绿油油一片，看来真不愧是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

刚开始夏小满根本不知这是谁干的好事，当然也没关心过。后来一看，居然是这李姨所为，夏小满便觉心中来气，好好的一个小区，居然被开垦得像一片庄稼地，你说这成何体统！

对于这件事，夏小满就觉着非常生气。某天晚上，夏小满从外面回来，一瞅四下无人，她便一路小跑着奔过去，然后动作麻利地把那些长势正旺的蔬菜全部拔掉扔在地上。

月光下，看着那躺了一地的蔬菜，夏小满心中觉着十分痛快，她忿忿地说道：我让你种！

第二天，那李姨如往常一样来到菜垄边准备做她的日常功课，却忽然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蔬菜竟然全部被人给毁坏了，那李姨一下便呆愣在了那里。远远地瞧见李姨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夏小满心中真是高兴，仿佛总算出了口恶气。

隔了一阵，夏小满就一摇三晃装模作样慢慢走了过来。站在李姨跟前，夏小满佯装惊诧地叫道：“啊呀李姨，这么好的菜你怎么全拔了呢？”

“哪是我拔的呢小夏，你看就在昨天晚上，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干的，怎么会下得了手呢，要吃你就拔点呗，干嘛全给毁了呢？你说这多可惜啊！”

“还有这事——？”夏小满心中暗喜，但表面上还是假心假意地安慰了几句，末了，夏小满又意味深长地对李姨说道，“哦，那有可能小区里不准种菜吧，这里又不是乡下！”

夏小满这一说，那李姨就在那尴尬地说：“大概是吧，大概是吧，那就不种了，那就不种了！”

说着说着，那李姨就弯腰把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蔬菜一把一把地拢了起来，然后再一一捆好。捆完，那李姨塞给夏小满两大把，说小夏你也拿两把回去吃吃吧，扔了也怪可惜的。

夏小满心里本来就有愧意，李姨如此，她推挡了两个来回只得赶紧收下溜走……

五

果然，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小区相对太平，没有什么起起伏伏沟沟坎坎。日子就像流水般悄无声地流淌着，一切都在不经意间悄然而逝。整个小区里的生活，既嘈杂又充满着烟火气。

夏小满和老公赵恺的日子也是过得循规蹈矩四平八稳，两人每天按时上班又按时下班，一切过得简单且乏善可陈。这期间，夏小满几乎都没怎么遇上对门的李姨，夏小满以为老太已经离开了。

没想到，过了两天，那李姨却主动找上了门来。

那天，夏小满因在外办业务，下班比平时回来稍晚。她刚刚脱下鞋子换下衣服，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得有人在敲门。

正当夏小满疑疑惑惑地推开门，却发现居然是对门的李姨。

夏小满觉着真是奇怪，这前脚跟后脚的，怎么搞得像尾随一样！

见着那李姨，夏小满心里自然是有点发憷，甚怕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小夏，向你打听个事呢，小区里那个大强子你认识吗？”立在门口，那李姨讪讪地这般问着。

夏小满真是被这话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时就感觉奇怪，同时也有点警觉，你说莫名其妙地忽然跑来问这个干啥？

“哪个大强子？”夏小满问。

“哦，3 号楼402 室那家呀，住小区东边的！”

“不认识！”夏小满回答得很干脆。

夏小满如此一说，那李姨似乎显得有点小失落：“就是长得高高大大的那个，听说她老婆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也不晓得究竟生的什么病呢？”

“唔，唔，不认识，我不认识！”

说着说着，夏小满便感觉苗头有些不对头。说实话，夏小满根本不想了解一个不认识的人的什么故事，在夏小满看来，人家生什么病，那是人家的隐私，人家不说，你在瞎起劲地到处去打听干嘛！

或许已经看出夏小满心不在焉毫无兴趣的样子，那李姨便“哦哦”着识相地离开了。看得出来，临走之际，那李姨的脸上也还是挂着些许失落。

那李姨走了，夏小满脑袋里却仍在转悠着这件事。虽然在这小区住着已有好多年，但对于小区里许多事情夏小满很少知道。什么东边西边，什么3 号4 室，什么大强子，夏小满哪里搞得清楚？甚至之前，她压根就没听说过小区里有这么一个人，更不要说那家什么情况了！

之所以如此，主要在于夏小满认为，人和人之间，特别是陌生人之间应该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不要事事都要打听，不要事事都过问。任何事情，一旦做过了，换谁谁也会产生反感。

说句真心话，对于这样动辄喜欢打探别人隐私而且嘴巴又特别碎的人，夏小满本能地有种戒备心理。

六

正当夏小满忙着防火防盗防李姨之际，可谁又能料到，真是生活处处有意外，时时有惊喜，有朝一日，她夏小满居然也有有求于李姨的那一刻。

事情是这样的，夏小满平时不是喜欢网购喜欢海淘嘛！什么护肤品、电器、衣服、鞋子以及各种杂七杂八零食的无所不买无所不购。网购多快递就多，门口自然也就热闹了。有时正在烧菜，就有人忽地在门外高喊“快递”。有时正在吃饭，忽地有人敲门说“快递”。甚至有时已在睡觉，还有人在“砰砰”敲门说“收快递”。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搞得好像家中开了个批发公司似的。对此老公赵恺也是啧有怨言。

叫快递收快递，本来一切正常，但次数多了，偶尔也有出岔子的时候。就在前几日，夏小满头天晚上在网上订购了几斤水产品。原本以为隔日晚上送来，没想到快递小哥却抢了个大早，第二天上午居然就急吼吼地把货物送上了门。

这就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了。当时，夏小满正在银行里陪老板商谈办理贷款业务事宜，不可能赶回去。而且老公赵恺正在外地出差，也就是说，家中根本没人收货。

夏小满在处理公事，快递小哥却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催促，说他还要赶着送下一家的货。这让夏小满很是抓狂。怎么办？让快递小哥把货放在门口吧肯定不放心，一来被贪小者顺手牵羊拿走也很难说，二来天气这么炎热，这冷冻的水产搁外面时间太久也不行。

快递小哥在电话里催，夏小满就一边忐忑地斜眼瞅老板一边在抓耳挠腮地拼命想办法。

“实在不行，你赶紧找个邻居代收一下也行啊，我不可能一直就这样等着你吧！”快递小哥终究是等不及了。

快递小哥越是催促，夏小满越是着急，她哪里有什么认识的邻居呢？虽说在这幢大楼里居住了这么多年，但夏小满还真没有一个相识的邻居。平时夏小满都是独来独往昂首出行，左右邻居姓甚名啥她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说这个时候让她去找谁啊？

就在夏小满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之际，忽然她的眼睛陡地一亮，夏小满一下想到了503 室的李姨。对了，这个时间点，那李姨应该是在家的！

“嗯——这样，那麻烦你帮我看看503 室家中有没有人，503 室如有人，你就让他代收一下。”于是夏小满便急急地对快递小哥这般说道。

随后，夏小满好像已经从手机里听到了那李姨开门的声音。很快，夏小满又感觉到那快递小哥把手机递交给了李姨。紧接着，夏小满便听到手机里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没事的小夏，你放心——快递我先帮你收下，晚上你啥时候回家，就啥时候到我这来取就是了！”

“哦，哦，谢谢啊，谢谢啊李姨！”听到了李姨的话，夏小满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挂了电话，夏小满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尽管对于自降身份求助于李姨这件事，夏小满内心本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此时的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七

其实，两个月的暑假，说短也不算短，说长也不算长，眨眼间，暑期已临近结束。那些奔跑在小区里的众多孩子们也即将返回各自学校。当然，也有不少孩子即将随着爷爷或者奶奶返回各自的家乡。在这里，他们只是一群小小的候鸟。

毫无疑问，李姨也要走了。

对于李姨而言，其实她也是暂时栖息在这座城市里的候鸟，孙子重归学堂，也就意味着她又完成了一次阶段性任务。任务结束，她也得要赶回她的老家。那里有她的农田，那里有她所饲养的牲口。

夏小满自然并不知道这一切，夏小满也不会去关心这一切。而且因为工作需要，夏小满被公司临时安排到外地出差。

此次出差真正是属于一种随机性安排，害得夏小满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而且此次出差时间长达十天左右。参加工作近十年，夏小满还从未出过这么久的差呢！

出差归来的那一天，夏小满风尘仆仆地拖着个拉杆箱从小区大门经过。刚走到门口登记处，小区保安便微笑着叫住了她，说你家对门503 的那个李老太搬走啦？

夏小满有些疑惑，说不知道啊！保安说居委干部正在找她呢！夏小满就满腹狐疑，能有什么事呢？

当夏小满跑到楼上时，果然发现居委会的几名干部正在敲503 的大门。他们一边敲一边还在叽叽喳喳着，估计他们已经敲了有一阵子了。

看到夏小满拖着个行李箱回来，一帮人好像见到了希望，他们问夏小满503 室的人到哪去了？

夏小满说不知道啊，我这段时间正好到外地出差，才回来呢！夏小满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而且她的第一反应，这李姨是不是犯了事。

“出啥事了么？”夏小满问道，看上去她显得还有点紧张。

“哦，没事，没事！”见夏小满这样，居委几名干部不禁笑了起来，忙给夏小满解释着，“这李阿姨人可真好，前几天她给小区里大强子家募捐了1000 块钱呢，不容易哦，我们想代表居委来感谢感谢她哩！”

“哦——”夏小满有些吃惊，同时心里也有些震颤。夏小满万万没想到，一个外来租客，居然会给小区困难居民捐款，而且一捐就是这么多！真不容易啊！

“那，她有可能回她的老家去了吧？”夏小满猜测道。

“那屋子里也没其他人了吗？”居委干部问。

夏小满尴尬地笑了，说这我还真不清楚。

居委干部也笑了，觉着这样问夏小满好像确实也不妥。于是居委干部便掏出手机说：“我来打电话问问房东，我有房东大刘的手机号！”

电话一通，不想大刘却告诉居委干部，说他们家的租客已经退租了，这两天他正准备找中介把房子重新挂牌呢！

“噢，是这样啊，那我们知道了！”挂了电话，居委干部带着一丝遗憾，“他们一家已经退租了！”

忽然间，夏小满的脑海里就闪现了那个讲话粗声大气，甚至总是让人觉着有些厌恶的老人。此刻，莫名地，夏小满感到有些失落，她心里觉着有些难受、堵得慌。夏小满的两腿开始变得绵软发酸……

晚上，躺在床上的夏小满翻来覆去，那李姨的脸庞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夏小满拼命地想忘记那张粗糙的脸庞，可任她再怎么努力就是忘记不了。

夏小满感到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她幽幽地对老公赵恺说：“我们对门的那个李姨，已经走了！”

也许是好久未见面了，也许是对于那503根本就不感兴趣，搂着夏小满的赵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管她呢！”

夏小满觉着真是扫兴，她用脚狠狠踢了一下赵恺：“你这人真没劲！”

赵恺心里咯噔愣了一下，一点防备都没有，他不知老婆今晚犯了什么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