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鸟巢为邻（组诗）

熊衍东

拔开枯萎的茅草

这是三月下旬，春分之后，雷的广

播

已安民告示了几遍，春雨的鞭子，

抽醒了三两声蛙鸣

那些春天的喜事

全被鲜花占有

麦苗一个劲往上拔节，连豌豆花的

紫月儿

都在酝酿之中

菜苔已吃出了苦味

燕子已在老地方衔泥

河滩上的苇丛还是一片枯黄，芦苇

茅草艾蒿的叶子

无精打采，还在相互埋怨和嫉恨

走进茅草和芦苇枯萎的深处

拔开茅草和芦苇，一股尖锐的力量

从地心冒出来

那是从地底蕴藏了整个冬天的一把

把匕首

很快就要刺破封锁线

杀开一条血路

与春天会师了

与鸟巢为邻

远亲不如近邻，你们这些喜鹊

我老屋杨树上筑巢，原野里捕食害虫

像我二叔每天早起犁田、送肥、薅草

像我二婶快人快语

你们一早就叽叽喳喳催我起床

我用你们听不懂的话

一遍一遍问候

一遍一遍向着你们家吟诵我新创作

的诗

那只老成的，在空中翻了一个跟

着，是不是

在对应我诗的意境

而另一只，把喙使劲在树皮上磨

像在磨一把薅草的锄头

锄头是二叔除掉野草的工具，你们

的喙

是捕食害虫的武器

我二叔年年获得好收成

是不是向你们学习的

与鸟巢为邻，我的诗也能用鸟语与

鸟交流了

要是有一天清晨

我刚刚打开门，一只喜鹊用汉语

向我问一声好，那么人间与鸟间

一定又多了一个翻译

背倚花海

十亿吨的黄金潮已涨到了我的背后

十亿吨的花海，桃花李花梨花樱花

白玉兰花已把火烧得旺旺的

只等一条节气的鱼下锅

背倚花海，我的脊背已被热汗濡湿

季节都在轰轰烈烈地表现自己

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有一个目标在奋

力拼搏

宝盖草、车前草、狗尾巴草、苦苣

菜、附地菜、野豌豆、婆婆纳……

这些偷偷摸摸在田埂、河畔、沟

渠、屋后、墓地

抽出春天幸运之签的小家碧玉

有的用一朵小花表现自己，更多的

就是用绿油漆一刷

伪装得和大地一个整体了

十亿吨油菜花的财富不为我所动

十亿吨的花海，那是十亿个汉字，

让我今生

也创作不出的一部巨著

我听到了野草返青的声音

当一根针掉在地上发出尖厉的叫声

我听到了野草返青的声音

那是麦子拔节、豌豆灌浆、蚂蚁铿

锵的脚步

蜻蜓亲吻水面、蚯蚓打开地下宫殿

蜘蛛绣出八卦图的声音，那是寂寞

寂静之后

于夜深人静之时，响在梦中的声音

那是飞蓬伸展叶片、老鹳草划过流

星

蒲公英打翻夜露瓶子、酢浆草轻拂

连翘

沿阶草挑逗打碗花、知母草牵扯阿

拉伯婆婆纳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在一个人的视野和听觉中

就像惊蛰的雷

野草都返青了

春天已经来到

那么夏天结出丰硕的果实

指日可待

石头的内心

一头牛卧在草地，我打老远就发现

一头牛静静地卧在草地

一头牛变成石头的过程，是我的诗

无法抵达的

一块酷似牛的石头，它的内心一样

有着强烈的欲望

你如果不留意

石头的牛照样把一地的青草啃掉

照样在一个人的驱使下耕田耙地，

照样循着一声声的哞叫

跑进栅栏虚掩的牛栏

石头的内心波澜壮阔时

一座火山就该爆发了

寂静

蝉噪林宜静。那么多的秋蝉，把一

座林子吵翻了天

你在林中一样酣睡，一样静静地做

梦

一样沿着槐树当你的官，做你的驸

马，一样

把蛇行的声音当成一曲音乐，一样

把秋叶落地

当成中了彩票的头奖

整个村子被一条黄狗持续的吠叫

和一只野猫声嘶力竭地叫春长时间

困惑时

一个村子只走出一个老人

推着轮椅

这个村子寂静得再也没有什么来吵

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