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璇
(青岛大学外语学院,山东青岛 266071)
翻译是跨文化的交际活动,以符号转换为手段,以意义再生为根本任务。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提出了“意义即使用”的理论,即“词的意义是它在语言中的用法”[3],这一理论为原文的意义在译语中获得再生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于翻译而言,译者必须明确词语的意义不是孤立的,文本的意义并非词语的简单相加,而是要着力于作品意义的整体性,让意义在交流中得到再生。
“诗歌是语言艺术的最高形式,讲究音乐美、形式美和意境美”[2],由于不同语言及文化间存在差异,因此也是最难翻译的文学体裁之一,诗歌翻译需“传情达意”,否则难免损害其艺术性和审美价值。《春江花月夜》是唐代诗人张若虚的作品,词句清丽,韵调优美,脍炙人口,有“以孤篇压倒全唐”之誉。本文将以《春江花月夜》及许渊冲先生的英译本为例,说明意义再生在古诗英译中的应用。
意义不是确定的、客观的、唯一的存在,翻译的根本任务是意义再生。在翻译中,原文的多意性、情境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理解空间,而译文由于译者理解或文化背景问题,往往会缩小读者的阅读空间,失去原文的精髓。为使诗歌的意义得以再生,译者在充分理解诗句后,不应拘泥于字词本身,而应结合其文化背景合理创造。许钧在所著的《翻译概论》中提出了意义再生的三原则:去字梏、重组句、建空间[4],这为意义的再生提供了方法指导,本文以《春江花月夜》英译为例,分析这三点原则的具体体现和应用。
“去字梏”要求译者从原文字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在动态的语境中充分理解原文字词的含义,使其在译文中获得意义的再生。在英语中,词是可以独立运用的最小单位,但英语和汉语的词并非是完全对应的,从词义上看,二者表现为部分对应为常态,完全对应罕见。这时,拘泥于原文词句的翻译往往会“因信害意”,许钧指出,破字梏并不是破除字的存在,对于原文的字词,必须要考虑新的文化土壤,新的社会背景,而不能机械照搬,否则译文就失去了生机与活力[4],所以译者应结合语境和文化背景选用最佳的词汇。在《春江花月夜》中:“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一句,许先生将其译为:
“But message-bearing swans can’t fly out of the moonlight,
Nor can letter-sending fish leap out of their place.”[5]
这句诗是说:鸿雁不停飞翔,却无法飞出月光的清澈无边;鱼龙跳跃江中,激起阵阵涟漪。诗人表面写景,实则借“鸿雁”、“鱼龙”的传信之意,表达游子的思乡之情。许先生的译文并未拘泥于词语本身,他将“鸿雁”译为 “message-bearing swans”,“鱼龙”译为“letter-sending fish”,揭示出了“鸿雁”、“鱼龙”的真正含义,充分表达了诗人故土难舍,亲人难聚的思乡之情。
当去除了原文本的桎梏后,我们就要考虑“重组句”。句子是翻译的一个基本单位,“重组句”原则在文学作品的翻译中起着关键性作用。英语和汉语分属于两种不同的语系,在句法上存在很大差异。刘宓庆认为,“汉语是一种话题型语言,而英语则是主谓型语言”[1],也就是说,汉语是意合的语言,重主题,常常省略或暗含主语;英语是形合的语言,重逻辑,有形态变化和虚词的使用。翻译时,译者必须要考虑这些差异,破除原文语句的束缚,做到既符合译入语的习惯,又不失原文的神韵和风采。例如:“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许先生的译文为:
“In spring the river rises as high as the sea,
And with the river’s tide uprises the moon bright.
She follows the rolling waves for ten thousand li,
Where the river flows,there overflows her light.”[5]
译文重新处理了句式,使之更符合英语母语者的表达习惯,许先生将第一句的主语处理为“river”,“in spring”作为状语;第二句使用全部倒装,“moon”用“with the river’s tide”引出,这种处理使得一二句之间的衔接更为顺畅;第三句中,主语用“she”来指代“moon”,为同义复现;最后一句,译者将“何处”这一疑问句处理为“where……there……”的肯定句式,是“重组句”原则的充分体现,这种处理方式使得诗句更好地押韵,读来朗朗上口,颇具音律之美。
所谓的“建空间”,是针对文本的整体意义而言的,译者抓住原文的意旨创造新的语言空间,在最大程度上使原文的意义获得再生。目的语读者在阅读新的文本时,与阅读原文所产生的想象空间应尽可能一致,并能留有想象的余地。“建空间”以“去字梏”、“重组句”为基础,实质上是译者再创造的体现,好的诗歌英译,如余光中先生所言“犹如投胎重生的灵魂一般,令人觉得是一种‘再创造’”[6]。
诗歌英译要求译者领会诗歌的思想精髓,读懂作者的弦外之音,并加以合理创作,才能创造出契合原文意境的想象空间。例如,在《春江花月夜》中: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穷。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许先生将其译为:
“The moon declining sinks into a heavy mist;
It's a long way between southern rivers and eastern seas.
How many can go home by moonlight who are missed?
The sinking moon sheds yearning o'er riverside trees.”[5]
在去字梏方面, 许先生将“碣石”、“潇湘”译为“southern rivers and eastern seas”,点出了词语蕴含的文化意义,有助于译文读者理解诗句中所蕴含的路途遥远,离人相聚无望的惆怅之情,并使“seas”和“trees”压了韵,符合诗歌的音律美;在重组句方面, 第二句使用“it”做形式主语,指代“a long way”,使句式均衡,避免前轻后重;在建空间方面,译文体现出了语言精美、句法工整和结构严谨的特点,译者充分了解了本诗的创作背景,在此基础上创造出符合原诗所含意境的空间:月光如霜,海雾迷蒙,江边花树,离人异地分隔,充满诗情画意,给译文读者带来视觉和听觉上的美感。
去字梏、重组句、建空间这三点原则的运用使《春江花月夜》中的字词焕发出新的生命,为读者重建了符合原文意境的空间,准确传达了诗歌主题,语言优美,引人入胜。
意义再生的三点原则提示我们,译者在翻译古代诗歌时,不应拘泥于文本的字面意思,必须要发挥主体性,领会诗歌的精髓,合理使用去字梏、重组句、建空间这三点原则,创造出契合原诗意境的空间,使诗歌的意义在译作中得以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