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智宇 张蕾 房煜雯 陈丹
(大连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00)
《梦十夜》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于1908 年(明治四十一)创作的一部短篇小说,曾在朝日新闻上连载。虽然作品采用梦的日记的形式,但是到底是作者实际梦见的,还是纯粹的创作,每一帧梦都分别意味了什么,在留下许多谜团的同时也吸引着广大读者。《梦十夜》作为统一的文本,每一夜又有其单独的结局。笔者着重关注个体,将第一夜、第四夜、第九夜单独划分。关于《梦十夜》的研究,国内大多是围绕从分析其中出现的角色解释主题、明治维新后西洋风对于日本近代文化的影响、漱石的爱情观、女性在《梦十夜》中的重要地位、日本怪谈等方面展开。而日本学者对于《梦十夜》的研究就相对复杂且深刻了许多。其中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视点解读《梦十夜》已经自成一派,运用荣格心理学将《梦十夜》研究推至病迹学范围的研究也十分广泛。
对于本论文来说值得关注的是,漱石在《梦十夜》中所表达的主题,即从自己内部世界黏腻的触感展现出来的,被背叛的期待。日本学者江藤淳主要表达了这一观点。他从哲学的角度阐释了,人在绝对者面前的无力感,直面绝对者的“无限性”,人类的一切努力必归于“有限”①。这一观点曾占据日本学界的主导地位。笔者在此研究的基础上,从创作手法切入,通过比较、归类、提炼,浅析作者在第一夜、第四夜与第九夜中是如何表现其共同的主题“期待”与“期待幻灭”的,并结合伊藤整的研究观点,即《梦十夜》中突显的“人类存在的原罪及不安”[1],挖掘其背后隐藏的作者的处境及心境,进一步洞察漱石内心的“深渊”,同时在“幻灭”的悲剧中,找寻作者对于“永恒”的信仰。
第一夜、第四夜和第九夜中都集中体现了期待。作者在对这三夜的刻画中,多运用反复的修辞,并在氛围的营造方面着重笔墨,打造了超现实的神秘梦境空间。
修辞方法用来表达语言的深层含义,反复的修辞侧重表达人的情感。“情感越是浓烈、深沉时,越是会出现反复;越是表达更多的情感、更少的思想时,越是会出现反复。它是人的情感的一种物化形式投射[2]。”第一夜中作者充分运用了反复来强调期待之感。
「日が出るでしょう。それから日が沈むでしょう。それからまた出るでしょう、そうしてまた沈むでしょう。―赤い日が東から西へ、東から西へと落ちて行くうちに、―あなた、待っていられますか」「大きな赤い日であった。それがまた女の云った通り、やがて西へ落ちた。赤いまんまでのっと落ちて行った。一つと自分は勘定した。
しばらくするとまた唐紅の天道がのそりと上って来た。そうして黙って沈んでしまった。二つとまた勘定した。
自分はこう云う風に一つ二つと勘定して行くうちに、赤い日をいくつ見たか分らない。勘定しても、勘定しても、しつくせないほど赤い日が頭の上を通り越して行った」
太阳的东升西落是一个真理,而通过语言的反复得以在循环往复亘古不变这一性质背后给予读者更为深刻而真实的体验。原因在于这种修辞文本的构建,从表达上看,它可以凸显表达者的某种较为强烈的情思,满足表达者在激情状态下心理失衡时的心理能量的释放和情感情绪的纾解的需要[3]。且反复的作用主要是强调某个意思,突出某种感情,增强语言的节奏感。在第一夜中,「日が出る」,「日が沈む」,「また出る」,「また沈む」,「上って来た」,「黙って沈んでしまった」,「通り越して行った」,同义反复刻画日升日落,并对「勘定」即汉语中的“数”这一动作进行反复强调;「一つ」,「一つ二つ」,「しつくせないほど赤い日」,可以认为前两种表达省略了反复的名词「赤い日」即“红日”,笔者可将其归纳为同形反复中的“同形増语反复”。同形反复,即由形体和意义都相同的单位构成的反复。而増语反复,指的是在反复项中增加词语。在反复项中增加一些表达上非常必需的词语,如第一夜中表现“数红日”的“一轮”,“两轮”,“数不尽”。除了仍然具有一般反复的修辞作用外还能丰富和深化反复语表达的内容,深刻、有力地说透问题,或兼有注释,补充的作用[4]。这种刻意为之的表现方式,呈现出一种“无限”之感,放大“我”对于女人到来的“期待”。同时,第一夜中对于「赤い日」即“红日”的反复描绘,从「赤い」到「唐紅」,“红色”的同义反复加强了色彩的渲染。听觉语言和视觉语言作为两种语言形式在艺术表现中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色彩在电影中是作为视觉语言元素被编码的,文学作品亦是如此。约翰内斯·伊顿在《色彩艺术》中认为,色彩美学可以从印象(视觉上)、表现(情感上)和结构(象征上)三个方面进行研究[5]。而第一夜对于明亮色彩的描绘,突出叙述了红色的太阳,通过红色的视觉化叙述暗示男子浓厚的情爱,以及对永恒的渴望。如此营造出来的“我”等待女人归来的情境,使梦境叙事呈现明显的视觉化效果。
第一夜的叙述整体透露着“我”的期待,期待着“我”心中理想的完美女人,期待着纯洁而坚贞的“眸里的湖泊只倒映着我”的爱情。作者在对女人的肖像刻画上,着重突出了“苍白”这一色彩上的视觉特征。在日语表现中,白色可以表示素材未加工,接近自然的状态,同时也可以表示精神和身体的“洁白”“无垢”。日本人自古就非常珍视白色,认为白色是独特的、带有灵性的色彩,也是最能引起美感的色彩[6]。由此看来,女人在“我”心中是完美的,也可以看做是作者内心的女性形象的反映。但是最终“我”并没有见到我等待了一百年的女人。因为“我”是人,自然是期待可以看见同我一样作为人类的真实的女人。从这一层面来看,“我”的期待实实在在地落空了。“我”就是被欺骗了。“柔美的瓜子脸”“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与与之相衬的红唇”“大而水润的眼眸”“长长的睫毛”,这才是我苦苦等待一百年应该得到的女人。显然,具有这些特征的,记忆中真实的那个女人并没有来。
第四夜中也多运用了反复。
「今にその手拭が蛇になるから、見ておろう。見ておろう」
「見ておろう、見ておろう、好いか」
「今に見せてやる。今に見せてやる」
「今になる」,「蛇になる」这一老人的语言也反复出现,通过对其大量的语言描写,话语内容的反复,塑造出了絮絮叨叨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老人形象。
「子供は一生懸命に手拭を見ていた。自分も見ていた」
「自分は手拭ばかり見ていた」
从孩子们“看”,到“目不转睛地看”,作者在表述上也费尽心思。大量笔墨对老人的语言和孩子的动作进行反复,丝毫不显赘余繁冗,反而极大程度地增强了读者的临场感,将孩子们对于目睹手巾变成蛇的期待淋漓尽致地体现在纸上。这一夜讲述的故事,类似于一种具有日本风土特征的,有关梦魇的物语。其中“老人”“儿童”的形象,一定程度折射出儿童时期长辈的话语对人心灵产生的巨大影响力——即在不知不觉中浸润儿童的心灵。作者通过运用民俗的素材,来暗示沉淀于其内心深处的类似于梦魇的混沌之感。作者也不清楚童年被诉说的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于是将故事里的“我”附加上“期待”,驱使“我”不断追随“老人”,某种程度来说也是追随“真相”②。同时,文中七次运用了「真直」一词,也放大了“我”对于所谓“真相”的期待,这种“期待”的力量之大使“我”并未像其他孩子一样轻易放弃,而是化作了漫长且执着的等待。然而,最终“我”并未等到“老人”上岸,我期待着的“真相”也并没有浮出水面。这种强烈期待后的深深的幻灭感更折射出了现实世界的残酷。
同样,第九夜中也反复出现了“踏百度”和“祈祷”,并对这两种行为动作多次进行了细节上的刻画。背着孩子的母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为祈求父亲的平安,坚持去八幡宫“踏百度”。
「両手に抱きながら拝殿を上って行って」
「段々を下りて来て二十間の敷石を往ったり来たり御百度を踏む」
「御百度の足が非常に早くなる」
「また御百度を踏み直す」
「一心不乱に夫の無事を祈る」
「一図に思いつめている」
「口の内で何か祈りながら」
「一通り夫の身の上を祈ってしまう」
作者对其反复刻画用以强调驱使着母亲在神社的台阶上反复祈祷一百次的动力正是她所怀揣着的对父亲“生”的期待,使读者产生母亲会一直祈祷下去直至愿望达成的感觉。且「一心不乱に」,「一図に」这种暗含一种“无限性”的词语,突出了母亲的执着,同时又放大了母亲的期待。值得注意的是第九夜中通过调动听觉、视觉与触觉营造阴森的氛围,极大程度上暗示了期待幻灭的结局。如:对于家的形容是「森として静か」,对父亲离开家一日的描写透露出深夜的诡异气氛,即那天是「月の出ていない夜中」、「母の持っていた雪洞の灯が暗い闇に細長く射して、生垣の手前にある古い檜を照らした」。听觉上,母亲在去祈祷的路上是穿着草屐的,草屐「ぴちゃぴちゃする」的声音,猫头鹰啼叫、铃声与孩子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视觉上,银杏、田圃、灰暗的杉木林等此类客观感知的、具体的自然意象,渲染了深夜的阴冷森然的氛围,父亲早已战死沙场这一结局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便是意料之中了。特别是多次出现“猫头鹰”这一意象,在中国的民间传说中,猫头鹰被视为不吉利的鸟,古书中将猫头鹰成为怪鸱、鬼车,人们很难捕捉到它们的行踪,在寂静的深夜,猫头鹰会发出古怪的叫声,这些自然属性被民间描绘成是死亡和厄运的象征,于是民间便有“夜猫子叫,灾难到”的俗语[7]。色彩的渲染也是第九夜中突出的手法。如「月の出ていない夜中」、「黒い頭巾」、「暗い闇」、「暗い杉」、「鼠色」、「真暗」、「暗闇」等,将整个梦境铺垫为昏暗灰冷的基调。这种黑色调正是不吉的征兆,象征着死亡与痛苦。通过这些不吉利的暗示,营造出了恐怖阴森的氛围——一切皆已注定,且早有征兆。一种无力感瞬间跃然纸上。
作品是作者主观情感的投射。《梦十夜》虽然是梦境叙事的形式,也无法脱离作家在一定意义上对现实印象的创造性加工。同时,梦也是现实的反映,借以弗洛伊德的释梦理论,人不停地产生着愿望和欲望,这些愿望和欲望在梦中通过各种伪装和变形表现和释放出来[8]。即梦能够帮助人排除意识体系无法接受的那些愿望和欲望。因此,从内因层面来看,这几夜中体现出来的“期待”“期待幻灭”、浓烈的“死亡意识”,也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与现实经历有关的漱石的绝望、恐惧与焦躁的心理。作者对于生死的感悟模糊又复杂。结合漱石的自身经历来看,也是他厌世观、神经衰弱以及矛盾心理的体现。
漱石作为末子生于江户“名主”(世袭行政官)。明治时期家道衰落又两度遭到家人的抛弃。且生父与养父曾为漱石的户籍问题争执不下,使他苦恼不堪。这种被抛弃与利用的早年经历,使漱石幼时就对自我身份问题非常敏感,因而产生自我认同危机。这些童年的不幸经历和身体病痛的双重折磨中,“明”与“暗”交缠,生的不安和死得梦魇交织,疾病与死亡袒露其中,充分体现了漱石的“厌世观”。这种“厌世观”也反应在漱石的“宿命论”里,即命运是无法反抗的,人在命运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卑微无用,相较于“无力感”更感觉到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宿命的痛苦,跃然纸上便表现为《梦十夜》中的“期待幻灭”。
同时,结合漱石的留学经历来看,留英期间对资本社会产生的不适感、落差感,致使漱石神经衰弱加剧。从文化差异的觉悟中看到剧烈的文化冲突,这种冲突又使他产生了深深的幻灭感。漱石的神经衰弱与时代结合,当时日本处于文明开化期,这种出于外在原因而“开化”的结局,便使现代人不得不处在其中被迫承受着“神经衰弱”。故漱石加剧的神经衰弱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是一种文化焦虑与精神危机的体现①。
至于其矛盾心理,漱石不断在差距悬殊的“两极”之间不断摆动,拥有一种强烈的矛盾意识。这在他回想年轻时的建筑家梦想的作品《落第》中可见。那是一种将自己视为异类的疎外感,同时又抱有可称之为倨傲的自尊心,这便是漱石心中的“两极”。同时,他既对近代人的人性给予乐天派的展望,又与缠绕着他的“忧郁病”“厌世主义”做抵抗,其中最大的矛盾心理体现在留学归国后的国风使命意识与幽暗的自我凝视中。青春期不断动摇漱石的“两极”,在其精神上做着往复运动。这样的矛盾在漱石一生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并且丝毫未被抹杀。一方面,漱石不断地采取自己的方式处理着自己内部的对立物,另一方面,其创作活动本身也招致了这种矛盾。
现实的邻居便是梦与幻想,它给作者带去恐惧,使作者感到一种人类存在的原罪的不安,而这种“原罪的不安”又不断清晰地冲击着现实感。假使在作品中看不到在现实、真相与自我三者的缝隙中漂浮着的,比现实更为真实的“生存的深渊”,这个艺术作品便无法成立。因此,《梦十夜》是表达漱石内心不安与性格真髓的重要作品。《梦十夜》中有很多表达人的希望、期待、愿望由于一种“恶的力量”的存在而难以达成或实现的内容。对于人生的恐惧与不安,漱石本人心中介怀的思想与情感,在这些“梦”里以混沌的形式呈现出来。一种命运般的,不知其真面目的力量,常常否决着人的期待。我们无法与这力量融合,但在其面前又无法否定自己,因此人们不得不以一种怨恨又无能为力的姿态站到生命的终点[9]。
永恒是一种时间的概念,与认识事物的变化相反,是一种不变事物的概念。不管是有形的事物还是无形的事物,是从无法推测计量的过去就有的,还是原本就存在的,或是从某个时间点才开始存在的,都会以一种不变的状态或形式,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至无限的未来继续存在下去。而在漱石《梦十夜》的这三夜共同的主题“被背叛的期待”中又隐含着“永恒”的概念。
在第一夜中,“我”怀着对“百年后相逢”的热切期待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最终,让“我”等了一百年的“女人”并没有如约而至。然而,这种充斥着死亡气氛的期待幻灭却与此同时带来另一种新生——“女人”幻化为纯白而洁净的百合。就像太阳升起又落下,第一夜中叠印出来的太阳的往复运动、女人的死和其化身为植物的复活,让人不禁想起一种神话类型——将“死与复活”作为主题。同时,在对“女人”的外貌描写中几次提到了“黑色的眼眸”这一细节。“黑色在炼金术中表示第一物质。同时象征着子宫与爱,并与钻石联系起来代表永恒”③。而女人的眼眸,正让人联想到黑色钻石代表的永恒和宇宙的广阔[10]。可以说体现了“永劫回归”这一旨趣。“永劫回归”这一概念是尼采提出来的,即在任意时空,一切都在重复上演,世界的历史、现在与将来是一个巨大的轮回,永远无法摆脱。想象时间无限地往后延伸,一切可能发生的事物,必然已经发生过[11]。从这一层面来看,“死”即是“生”。“纯白色的百合在我鼻前散发出浓烈的芳香。忽然,一滴露水从遥远的上空滴落,花朵也随之摇曳。我伸长脖子,亲吻了一下滴着冰凉露水的白色花瓣。”这新生的“纯白色百合”脱胎于女人的肉体,即可看作是更为纯净美丽的灵魂。由“死”复“生”,“死”之后“生”,“期待幻灭”并非完全等于“绝望”,逝去换一种方式理解便是归来,以一种涅槃重生的姿态带来慰藉。于是,第一夜里的“百年”这一时间,象征着超越这个数字本身意义的“永恒”。
而在第四夜里,“老人”是永远的游侠,而“我”并不是永远的孩子,因此无法和他的“永恒”所抗衡,只能在“有限”的此岸孤身一人等待下去。“我”期待看到的手帕变蛇这一愿望将永远无法实现。同时,在不断地经历外界带来的类似于此的“背叛”的过程中,“我”逐渐变成大人,外面的世界也逐渐变得易于“我”所接受了。文中“白胡子老人”就是永远的彷徨不定的游人,某种意义上便是时间的化身。而他所去往的彼岸便是询问他“家在哪里”时他的回答——那里,即一个无限的、永恒的世界。
第九夜中的“踏百度”的“百”,与第一夜的“百合”“百年”异曲同工,同样象征着“永恒”之意。“母亲认为,夫君是武士,因此在弓箭之神的八幡宫拜求,应该没有不应验的道理。”,此处可见“母亲”的祈愿一定会持续到愿望达成之时,然而却传来“父亲”早在沙场死于浪士手中的消息,“母亲”愿望并未实现。从某种意义来看,也可认为“母亲”将会一直祈祷下去,直至永远。同时,当“母亲”每次询问“三岁的孩子”“爸爸呢”的时候,“孩子”的回答永远都是“不久”,而不是“不久就会回来”。假使孩子是知情者,他口中的“不久”便是一种反复不变的“不久”,“母亲”所祈祷的也正是这个反复的、永恒的“不久”。并且,在“孩子”口中,“父亲”总是在“那边”,“那边”也可能是对面的另一个世界,就像是第四夜中“老人”所去的那个彼岸世界,即一个无限的、永恒的世界。
生命背后总隐藏着“使自己成为永恒的存在”的愿望,与此同时另一方面,我们不得不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无法动摇的事实——自己是“有限”的存在。因此,这个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的。然而,人们又时常禁不住去挑战这种无法实现的愿望,它与《梦十夜》中所描述的不安、恐惧、怀疑同在,可以说是一种原始冲动。不断地期待,又不断地破灭,反反复复持续到永恒,同时也意味着“无法实现的生的愿望”和与之正相反的“无法逃离的生的厄运”的循环无限的对立。正因此,“永恒”“无限”常常离我们很远,也常常导致恐惧感的出现并迷惑着我们。
《梦十夜》中体现了明暗对峙、绝望抗争。且这种希望与绝望、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相互对立却又共存共生。是置于死地而后生,是涅槃重生。绝望的延续是希望,是使消失在黑暗中的希望之光发生戏剧化的逆转,逐渐显现出由徒劳转为幸福的微光[12]。整体来看,《梦十夜》是“期待”与“期待幻灭”反复交织的,不断将“永远”“无限”的事物与“有限”自己进行对比的物语。不论是梦中何种行为都不是眼前一闪即逝的,而是以它本来的形态一直会持续到永远,即一种反复的持续。主宰者并非是以“我”为主人公的人类,而是时间概念,例如“百年”;空间概念,例如“黑暗的夜空下”;或是以“老人”等形象表现出来。“我”在他们面前是无力的。但即便这样,“我”也好,人们也罢,常常无条件地将自己“献祭”,而原因则在于我们无法与伴随着不安、恐惧的强烈的期待所抗衡。对于人类,生存这一行为,是通过唤醒还对一切都全然不知的人们的内心,早在其拥有意识之前便定下来的。这就是所谓的“生的愿望”“生的欲望”吧。
注释
①[日]江藤淳.決定版夏目漱石[M].新潮社,2016.
②[日]島田雅彦.漱石を書く[M].岩波新書,1993.
③アト.ド,フリース.イメージシンボル辞典[M].大修館書店,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