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刀磨铰剪”
……喊出这些叫唤声的人
越来越锋利了
寒风里,他用大拇指拨刀刃
就像在试探一件暗器,他晓得
如何让钢铁变出伶牙俐齿……
一把剪刀细细刮着黄昏
砂轮与刃摩擦,让天边闪出余晖
火花似乎唤醒了沉睡记忆
他用时间打磨粗粝的岁月
五块钱,研磨一把刀剪
只要你是五保户,分文不取
人们从身旁走过
他低头把烫手的生活,泡入水里
让刀的命运冷静一下
我在远处看
他将一把钝柴刀按在石头上
像一根骨头,摩擦另一根骨头
卷起裤管,卷起倒春寒
女人,走进北江
清洗,灰蒙蒙的大地
她弯下腰
一截一截地擦洗
黄昏
太阳沉下去了
江边露出一堆日子的白
淤泥随流水奔向何处
天色将暗
上百条藕丝断连的残臂
挤一起。取暖。碰杯。像我们
洗藕的女人,此刻
手脚沾满暮色
如刚刚出土的一支莲藕
江水穿过熄灭的光芒
一些细嫩夜色。藕尖
随风波远去
一截时间。在尘世,滑落
仿佛连着她漏洞百出的人生
几十年,时光陡峭
终于活成一个无用之物
卖几斤破铜烂铁
写几行饥寒交迫的文字
——这就是我想要珍惜的生活
我终于由小风波
长成大湿地
除了听涛,历经暴风雨
做一面漏风旗帜,除了用方言
吟唱。我还能做得了什么
当我身无分文的时候
月光总会给我发白银
天地万物,在运河流逝
身旁,经过流浪狗
蚂蚁,青蛙和洄游事物
我不知道,它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几十年了,我常常在敌人之中
找朋友——找那些生死之交
每年我都站在濒临绝境的地方
我想随风起舞。遁入山川
而每一次,都是博尔赫斯
拯救了我。还有
一张张朴素的脸,尘世的欠条
暮光里。她一眼认出了我
说腰骨不妥,似有把枯柴在烧
她不相信城里的大医院
听说西樵山脚的江滨诊所
就能医治这种陈年疼痛
秋风,还在絮絮叨叨……
母亲弯曲老腰,扶着墙
一袭侧影都是透骨的苍凉
我跟着她走,天空阴沉
她推开搀扶
她说,夕阳都可以挑着回家
一枚叶子,从时间吹落
像山中飘下的一片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