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匣子 图/水色花青
原以为,亲眼目睹自己喜欢的人爱上另一个人会很难受,想不到,当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会更难过。
董大哥是个画家,经常去各个地方写生。20岁那年,他去了江南水乡,认识了宋语涵,两个人一见钟情,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董大哥每天跟宋小姐讲他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遇过的事,他们还说好要一起来呼和浩特的大草原,一起喝马奶酒,一起写生。但宋小姐的爸妈坚决反对,要求董大哥要想娶宋小姐,就必须留在江南。董大哥理解她的父母,也不想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就让宋小姐跟着自己颠沛流离。但他向往自由,也热爱画画,于是他一个人走了。后来他们就断了所有联系。但董大哥一直对宋小姐念念不忘,没有再爱上别人。而今,他已经失去了四处流浪写生的能力,才求救节目组,让我们帮助他来到了大草原,他想画属于他们的大草原,送给宋小姐。只是,他始终找不到感觉,不知道要怎么画这眼前的大草原。
“您是要画完之后,回江南找她吗?”许逸问的。
“不,我只是想给她留下一幅画。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起码她看到画的时候,会想起我。但我的病,就不要让她知道了。我已经丢下过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们都觉得,董大哥心里藏太多事,感觉不到幸福,所以才没有办法画出存在于他们爱情里的大草原。第二天,我们决定要让董大哥放下画笔,一起去体验生活在大草原上的牧民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从而让董大哥勾勒他曾经憧憬的,属于他和宋小姐的草原生活。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要了解一个地方的生活,首先要了解这个地方的特色食物。所以,Andy姐给我们请来了几个当地牧民教我们做大草原上的特色美食。
“你们看,首先我们把鲜奶装在木桶里。然后用我们特制的木棒反复搅动,让奶在剧烈的动荡撞击中不断升温。最后,发酵并产生分离,渣滓下沉,醇净的乳清浮在上面,就成为清香诱人的马奶酒了。”牧民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看起来像个泰迪熊。
“就这么简单?”江以轩很是怀疑。
“对,很多事情本来就很简单。你们试试,哈哈哈!”牧民笑声爽朗。
“这突如其来的一碗鸡汤,我干了。”小雨接过木棒,开始卖力搅动。
“我觉得茶味重一点好喝,我切多点咯?”辰星一边切着砖茶,一边问。
“牛油递给我一下,我来负责炒米吧。”西西在牧民的指导下用热锅炒着小米。
忙活了一早上,我们也算是学会了做马奶酒,蒙古奶茶和奶酪。董大哥说,宋小姐一定会很喜欢这里的奶酪。
“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吧?”董大哥扭头看了看正在画着画的许逸,接着说,“我看你的每幅画主角都是她。”
许逸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身影,笑了,说:“喜不喜欢不是那么重要吧,我只是单纯希望她在我的每一幅画里都是开心的、幸福的、笑着的。”
“哪怕,她旁边站的人不是你,也可以吗?”董大哥也看着远方。
“是的。”许逸笑了笑,继续用画笔描绘着。
董大哥不再说话,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
彼时,我正在学着骑马。江以佑一直跟在我旁边,一直损我说要等着看我出糗,实际是在护着我担心我摔了。而江以轩和小雨他们正奔跑在草原上,放着风筝,开心得像个孩子。
回去的时候,许逸站不起来了。他笑着说:“好吧,以后要坐轮椅了,可以不用走路了。”
我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学他一样微笑,说:“没事儿,我可以代步,免费的,你想去哪都行,我带你。”
回到蒙古包以后,在江以轩帮许逸检查的时候,我一个人溜了出去,跑到草原里,躲着哭了好久。
那天晚上,我被噩梦吓醒,披了件外套到帐篷外吹风。
“睡不着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江以佑给我多披了件外套,坐在了我旁边。
“嗯,做噩梦了。”我扮了个鬼脸。
“做噩梦还这么开心呢?不怕了?”江以佑敲了一下我脑门。
“不怕了,这不是有你吗?”我揉了一下脑袋,还是在傻笑。
“要不,你给我唱首歌吧。我想听你唱歌了。”
“好嘞,您想听啥啊?”
“《时间煮雨》吧。”
“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你年少掌心的梦话,依然紧握着吗?云翻涌成夏,眼泪被岁月蒸发。这条路上的你我她,有谁迷路了吗?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
江以佑的歌声大概有治愈功能吧。在他旁边,总会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没有那么糟糕。
接下来的几天,董大哥都在很专心地画着画,我们就天天在草原上浪。可是,我还是没有学会骑马,辰星和西西也没有在一堆三叶草里找到四叶草。我们更多的时候,一起坐在草原上晒太阳,一起唱着歌。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最后一天。
“我的画画好了。”董大哥拉开画布。
画纸上是我们熟悉的蓝天草原,草原上骑着马的女孩子长裙飘飘,头微微扬起,脸上的笑俏皮而纯粹,一条纯白哈达飘过来,像要拥抱她。
“董大哥,你不是要画属于你们两个的草原生活吗?你在哪啊?”我很不解。
“我只是突然觉得,她记不记得我已经不重要了,她的未来我根本没办法参与。那么,就让我的爱像这条白色哈达一样,给她满满的祝福吧。我也许惊艳过她的盛世繁华,这就够了,我不想染灰她一个人的未来。”董大哥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深情地看着画里的宋小姐。
我们一起喝了很多的酒,开始讲彼此的初恋或暗恋。
毫无睡意的我们,用投影机看了一部电影《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我们盘腿坐在毛毯上,磕着瓜子,看着电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教室里。那个时候,每次大考完,我们就会缠着老师在教室放电影给我们看。好怀念那个时候,世界还没有那么残忍,快乐悲伤都很简单。
看到最后,辰星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西西的头枕在辰星的肩膀上也开始做梦了,小雨直接躺在了西西的腿上都开始磨牙了。江以轩躺在毛毯的一角,睡得很沉。董大哥和Andy姐都早早回房睡了。我从房间抱了好几条棉被出来,一一给他们盖上,江以佑搬了好几个电热扇和暖炉放在四周。许逸也不肯回房睡,就在江以轩旁边躺下了。我轻声说了句晚安,然后蹭到了小雨旁边睡了,眼角的泪不经意滑下,笑容却始终不肯收敛。江以佑也笑笑,说了晚安后,躺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有这样一句台词:我原以为,亲眼目睹自己喜欢的人爱上另一个人会很难受,想不到,当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会更难过。对于江以佑而言,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吧。许逸,已经要开始坐轮椅了。那么,他还能陪匣子多久呢?如果许逸真的不在了,他该拿匣子怎么办好呢?给她唱歌,就能哄她开心了吗?紧紧抱着她陪着她,她就能不难受了吗?
以前总喜欢和许逸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看到《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里,男主拥抱了女主,女主做了一个“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手势时,我哭了。因为我突然想到,一辈子可以很长,但也可能很短。
看到电影里那个阳光到宇宙无敌的女孩子说“真的好疼”的时候,许逸也好心痛。好像可以看到,有一天,当自己不在了,匣子会是什么样子。
第五站《这个冬天,因你而暖》电台。
匣子:其实觉得宋小姐很幸运。因为有一个人,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他的款款深情喜怒哀乐都因她而起。也许人生再无重逢,但宋小姐一定不会后悔爱过。
许逸:如果记得我,让你难过。那我不在的任何时刻,请只需要记得我爱你。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这是我最想要的啊。
江以佑: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说至少曾经拥有的人,大概都没有试过冰淇淋吃了一口就砸地上了的感觉吧。
我们做着做着、做着做着的梦醒了,我们爱着爱着、爱着爱着的人走了,我们享受孤单承受责难,把一切看淡,路过的每一天都阳光灿烂、阳光灿烂――陈奕迅《愚人快乐》
上海虹桥机场。
“司机,开快点开快点,飞起来啊,太吓人了!”西西手忙脚乱地系着安全带。
“不行不行啊,江以轩还没上车呢!”小雨发型都乱了。
“现在的年经人都这么可怕吗?”辰星惊魂未定。
“许逸,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撞到?”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怕许逸受伤了。
“我没事。倒是江以佑,你的脚,刚刚护在我旁边的时候,被我的轮椅撞了,没事吧?”许逸看到江以佑用手在揉着膝盖。
“啊?江以佑,你受伤啦?快给我看看。”我赶紧转头看向江以佑。
“没事,真没事!”江以佑这个时候正在看着窗外还陷在一大群粉丝中的江以轩,考虑着要不要下去救他。
这个时候,江以轩陷在人群中,好不容易往前走了一点,又被推了回来。他远远看了一下,确认我们都上车了,再摘下了他的口罩墨镜,尖叫着的粉丝终于安静了。江以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奈地说:“我不是江以佑,可以给条路走吗?”粉丝群由里到外都是失望的叹息,然后慢慢地散开一条路。
江以轩满意地一笑,戴上墨镜,大步流星向我们的车走过来。一上车,他就脱下了江以佑的外套丢回给他,万分感慨地说:“我感觉我为了你死了一次。以后,江湖上见,你可记得还啊。”
江以佑接过外套,邪魅一笑,直接往后一躺,戴上墨镜,睡觉了。
后视镜里,机场风景一路后退,相机咔擦咔擦的声音却似乎不肯停止喧闹。
愚人是文学巨匠,三次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榜首的著名作家。他用他的文字温暖过很多人,也不客气地批评过很多人。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看不惯他。而我一直把他当成榜样,欣赏他的文字,欣赏他每天微博更新的小故事,欣赏他什么都敢说的霸气,欣赏他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翻牌小书迷给他们鼓励和力量,欣赏他公然撒狗粮独宠他夫人的那份深情,欣赏他把家里的七条宠物狗当儿子养的生活状态。他说他之所以叫愚人,是因为愚人总是快乐。这句话,对他的书迷们都影响很深。话说回来,我还奢望着有一天能够得到他亲自颁的奖呢,那一定是对我写的文字最大的认可。
但就是这样一个在我的认知里很厉害的角色,还是和渐冻症联系到了一起。他还能和想象中的一样风趣幽默,像愚人那般只有快乐这一种情绪吗?在去愚人家的路上,我翻看着愚人的微博,发现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了。旧微博下,书迷都在讨论着愚人是不是忘记了微博密码,还说他再不出来就要造反脱粉给他寄刀片了。
“欢迎来到愚人的快乐城堡,我是愚人,你们好。”愚人主动跟我们每一个握手,自来熟地跟我们开玩笑,“你们刚刚机场图都很好看啊,粉丝们给你们加的滤镜不错,看上去头发都帮你们p了。”
“霸占热搜榜首了呀!”小雨赶紧拿手机出来看,然后痛心疾首地说,“早知道今天早上就应该早起化妆的!天啦噜,把我脸拍这么大!”
“哈哈哈,标题是‘不知名男士冒充江以佑遭粉丝围堵’。”辰星给江以轩送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粉丝也是眼神不好,这都看得错。”西西补刀。
江以轩翻了个白眼,说:“我看没什么问题。一样的一米八七,一样的帅气,认错不正常吗!话说回来,不知道的看照片以为你们是工作人员呢。”
“她们也就是认出了你穿的我的外套而已。”江以佑说着还拍了拍身上的外套。
“可是她们没认出你,也是有点意思啊。”许逸说完,向江以轩送了一个“哥帮你了,你可得记得还”的眼神。
“老大,娘娘呢?”我跟愚人握手的时候,心里还是蛮激动的,一时就胆大调侃了一句。愚人的书迷都喜欢叫愚人老大,娘娘是愚人对夫人的昵称,我们也跟着叫。
“哎呀,乍一听就知道对我很是了解啊!不得了。娘娘工作呢,过阵子才能回来。”愚人说话都眉飞色舞的,看着特喜庆,“哎,都站门口干聊干嘛?进屋啊!”
“好!”
“妈呀!狗!狗!好多狗!救我救我!”刚一进屋,小雨就被狗吓得四处躲。
“你怕狗啊?”江以轩伸手护着小雨,笑着说,“好可爱啊。”
“哎哟喂!”不用说了,是我们在坏笑。
“我说狗……”只能说江以轩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噢说狗啊。”我们都在笑,只有小雨偷偷瞪了一下狗,又秒怂赔着笑脸,怕狗咬她。
“嘿,七七,过来。”看了愚人太多微博的我,自然对他家狗也是很熟悉的。
江以佑蹲下揉着我叫的那只二哈的毛,满脸宠溺地搭讪:“你也叫七七啊?我家的二哈也叫七七,改天介绍给你认识怎么样啊,小伙子?”
“刚进门就想拐走我儿子啊,小伙子?”愚人学着江以佑的语气说话,逗笑了我们所有人。
“小粉丝,带你的亲友团们到房间里放好东西,出来吃饭吧。”
“是,老大!”先答应了,才问,“可是老大,我们住哪啊?”
“我还以为你连我们家客房是哪几间都一清二楚呢,哈哈哈。二楼左边那几间,装扮得特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保姆刚收拾好的就是了。”
“哇,牛排,这满满的资本主义的味道。”在微博上看多了书迷对愚人的调侃,我也一点都不跟他见外了。
“您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让人把您的撤了,换白粥,行吗?”愚人的怼人套路,还是一样的配方。
“那哪行啊!我肯定是得跟大家同甘共苦的啊!你们想吃白粥吗?”我看了看一群已经蠢蠢欲动的饿狼们,他们无一例外地配合我摇头了。
“那就开动吧,用餐愉快。”
吃过晚饭,我们都先各自回房间洗漱。
“干嘛不接电话啊?”看到辰星第二次把电话挂掉了之后,我一边把衣服挂进衣柜,一边问她。
“骚扰电话。”辰星继续把一些瓶瓶罐罐摆到桌子上。
“李恒然惹她了吧。”西西一眼就看破了。
辰星这才停下手,说:“李先生说他今天和部门的人出去玩,有一个女生主动牵了他的手,他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就牵手走了一路喔。”
“What!哪个女生这么婊,不知道人家有女朋友啊!”西西很是生气。
“李恒然才过分吧!他怎么回事啊?他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就好意思跟自己女朋友说牵了另外女生的手?”我真的是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
“不是啊,以前不就最不喜欢他那么多异性朋友吗?你还说他中央空调来着。这么多年,还没长大呢他?”洗完澡出来的小雨出来听到说李恒然牵了其他女生的手,表示“是我忍不了”。
“我觉得他也许没有那么喜欢我吧。”辰星看了一眼李恒然发过来的消息,直接把手机丢到床上去了。
“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不能说不喜欢吧。他的性格就是憨厚老实的,可能真的是不好意思让女生太难堪吧,毕竟同一个部门的。”西西觉得是时候帮李恒然说话了。
“也是,是不是你最近冷落他了,他故意气你的?”小雨坐在桌子前用吹风机吹着头发。
“哎哎,你们才说他两句呢!这就开始转入帮他说好话阶段了?”辰星都要被气死了。
“好好好,咱们就先晾着他啊不理他让他自己反省。乖,先去洗个美美的澡。”我把衣服递给辰星。
等我们都洗完澡下楼的时候,江以佑他们已经早就坐在大厅里喝上茶了。
“老大,不好意思啊,迟到了。”我吐了吐舌头,赶紧坐下。
“没事,女孩子嘛是要精致点的。”愚人示意我们喝茶,然后接着说,“是这样,8号那天,我准备弄一个书迷会,正式地跟大家告别。”
“告别?”我们都很震惊。
“是的,告别。以我现在的状况,以后应该写不了了。但是这次告别,我想最后为我的书迷们做点什么。以后,没有愚人制造快乐了,希望他们都能勇敢地笑对生活。”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看出愚人眼底浮现的一丝黯淡。
“那您需要我们帮您做什么呢?”许逸打破了沉默。
“帮我回信吧,桌面上这一大篮筐都是我收到的读者来信。噢对了,书房还有,你们就帮我看一下信,然后回信吧。他们中大多数都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和困惑,都需要安慰或鼓励。你们看能回多少就回多少,行吗?你们要想怼他们也行,都不用给我面子啊。”愚人挑了挑眉,看上去他为了怼书迷也是挺煞费苦心的。
“我这些年,净收信了,可没回过啊。”
“你是没回过,不是写过吗?”
“哟,说得好像自己没写过一样。”
……
愚人默默地揉了揉光秃秃的脑门儿。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是这样的。
江以佑坐在七七的专属坐垫上,咬着笔,看着信,哼着歌儿。七七可怜巴巴地趴在他旁边,闲着没事就开始咬洒落一地的信表示抗议,他也不管。
“这人说她爸妈要离婚了,她不知道跟谁,又很担心爸妈都不要她了。怎么回啊?”许逸表示很苦恼。
“她要是没有成年,就看爸妈谁有钱就跟谁。要是成年了,就叫她找个人嫁了组建新的家庭。爸妈的婚姻,叫她还是少操心的好。”江以轩啃着苹果,回答得头头是道。
“江以轩怕是有点缺心眼,你还是考虑清楚的好。”西西同情地拍了拍小雨的肩膀,继续看信,然后把一封写着“愚人,你都是装的吧”的信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人家只是比较单纯。你用词能不能善良点啊?”小雨用笔敲了一下西西手上的信。
“我刚路过,瞄了一眼江以佑回的信,全是歌词。其他一句话都没有。”辰星上完厕所回来,又接着回信了。
“你还不如直接签个名,还有点价值呢。”愚人看着江以佑的回信,深吸了一口气。
“Are you sure?”江以佑眼睛都被点亮了。
“好好写。”我瞪了他一眼,就继续窝回吊篮里,帮老大审核报名书迷会的书迷。
“哦。”江以佑用笔戳了戳脑袋,默默捡起回的信,一封封挨个加上了“加油”。
书迷会的地点定在了愚人家后院草坪。那一天是立春,天气很好。草坪上摆了很多沙发和长桌,桌子上有各种糕点和酒水。幸运被选到来参加书迷会的,有很多是特地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他们中,有懵懵懂懂的高中生,也有迷茫但生动的大学生。他们三五成群地聊着天,谈论着愚人写过的故事,揣摩着愚人突然举办书迷会的用意,猜想是不是有新书了,也期待着愚人今天会给他们讲什么样的笑话。也有一些人,在逗着狗狗玩和不停拍照。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愚人生病了,也都不知道今天是个告别会。
所以,在愚人以坐着轮椅的方式出现时,全场鸦雀无声。愚人用力撑着轮椅,站了起来,坚决不让任何人扶,一个人沿着红毯走向小舞台。步履缓慢,身形略微摇晃,但每一步都走得像个伟人。这时候,后知后觉的人群终于反应过来,都走到了红毯两边,异口同声地喊着“老大!老大!”掌声雷动。
愚人终于走到了麦克风前,额头冒出汗珠,但他还是扬起了我们熟悉的笑容,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在逗大家开心:“你们这老大再这么大声喊,等会警察局就得找我去谈话了。”
我们几个在台下用力鼓掌,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感动,鼻子酸酸的。
那一天到场的人,全都收到了愚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每个人都有签名书,书的扉页上,有愚人亲笔写的每一本都不一样的满满正能量的一段话和签名。每个人还有一个定制的笑脸抱枕,愚人说希望他们能在看到笑脸抱枕的时候,也会嘴角上扬。
“很多人都只能陪伴你们一小段时光,我也是。以后愚人就没办法给你们制造快乐,陪你们对抗恶势力了。但你们要答应我,要勇敢地笑对生活。要记得,无论有多么糟糕,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和温暖还是会洒在你的身上。”
愚人说这段话的时候,在场很多人都红了眼眶。
也许是上帝想考验愚人的承受能力能有多大吧。书迷会当天晚上,跟着“愚人成渐冻人,暖心告别书迷”登上热搜的,还有被不知名人士抖出来的“愚人老婆出轨”“愚人被绿”“心疼愚人”这样的标题,直接爆了。
愚人问我:“你相信娘娘吗?”
我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
“存在千万种可能,没有一种可以说服所有人,但我信她。”愚人一直转动着手上的戒指。
当晚凌晨,娘娘终于回家了。她风尘仆仆,脸上没有我们想象的愤怒或委屈,而是满满的疲惫和更接近于内疚的表情。愚人在她进门的那一刻,眼角有泪。
接下来的几天,愚人家门口都有记者从早到晚守着,还有所谓粉丝在楼下举着横幅,要让娘娘滚。微博上更是丝毫没有停歇,热搜标题不断更换,各种小道消息被捅出来,已然成为网民的狂欢,抢热评的人都是一副站在道德最高点指责娘娘和可怜愚人的嘴脸。
娘娘的爸妈年纪大了,经受不住刺激,也无法不管世人的谩骂,最终病倒了,娘娘就回娘家照顾他们了。娘娘走的时候,愚人说:“辛苦了!我的娘娘,你要加油。”
第二天,我们起床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在草坪带着狗狗们晒太阳的愚人。我们敲他房间的门,没有任何回应。撞开了门,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到了愚人。他抱着和娘娘的结婚照,笑着,睡着了,永远永远睡着了。
我们在他的电脑上发现了他的遗书:
当你们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睡着了很久很久吧。我真的有点累了,就让我睡吧。在我的过往人生里,总有很多人问我“愚人,你真的快乐吗?”,也总有很多人跟我说“愚人,我真的很不开心”。其实有时候,我也有坏情绪。但我喜欢当愚人,当一个不懂悲伤只有快乐的愚人。每次想尽办法逗你们开心的时候,我也真的觉得快乐。我习惯了给你们制造快乐,所以从不敢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悲伤情绪和压力说出来,就一直积压在心里。是,我得了渐冻症,我的生命开始倒数了。我不害怕,只是有点担心爱我的人会难过。我从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么糟糕,但最近我实在觉得这个世界太吵了。你们为了证明我的夫人出轨,真的是绞尽脑汁用尽心机啊。你们都说我傻我可怜,说她配不上我的爱,却没有人去想我到底为什么那么爱她。不是像你们说的——我是个老好人,也不是因为我真的愚昧。而是她真的不像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她值得被爱被好好珍惜。我们相爱的日子里,真真切切地幸福过,这就足够。我只怪我自己,不像男人,这些年来,娱乐了好多人,却总是忽略了她的感受,是我没有守护好我们的家。我不奢望你们像我一样去善待她理解她,但我请求你们,请停止以我的身份和立场去伤害我此生最爱的女人。这几天,我看网上的评论,真的很痛心。你想象过“全世界都希望你去死”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受吗?我也很想像以前一样,笑笑就好了,讲个段子自嘲一下就好了。也许,渐冻症先冰起来的是我的心吧。很遗憾,愚人真的不快乐。很遗憾,愚人最后还是残忍地告诉了你们,愚人不快乐。这一次,我认输了。但别担心,我答应你们,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我会找回愚人的快乐。答应我,不要难过太久。如果你要来参加我的葬礼,不要给我带花圈,带你的笑脸来,好吗?晚安。
愚人的灵堂开放吊唁那天,来了很多很多人。他们的手上都绑了画着笑脸的白色丝巾,看到灵堂中挂着的愚人的笑得很开心的遗照时,他们无一例外哭成泪人。很多人离开之前都向娘娘深深地鞠躬,说:“对不起。”而作为丧主的娘娘,一身素衣,是一滴泪都没有掉下来。
娘娘说,愚人只为她一个人哭过,她也只为愚人一个人笑。
第六站,《这个冬天,因你而暖》电台播了陈奕迅的《愚人快乐》。
也许渺小的我们本不该有太多奢望,不如执着地守住我们心里的那片海洋。我们做着做着的梦醒了,我们爱着爱着的人走了。我们享受孤单,承受责难,把一切看淡,路过的每一天都阳光灿烂,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