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永远是少年

2020-11-17 17:23潘幸泉
鸭绿江 2020年27期
关键词:话筒学姐比赛

潘幸泉

“校园好声音”这项赛事,我们高一刚入学时就已人尽皆知。哪个班里都不缺歌王,这场比赛称得上万众瞩目。

陈述

少年对音乐的热情是永无止境的。学校报告厅被三百多粉丝挤得满满当当。

站在台上的同学并非都那么自信,据我了解,很多人仅仅是因为喜欢唱而唱,选歌并不十分谨慎,“因为喜欢这首歌,所以我选它,唱得好不好不重要”。我了然一般点点头。只是因为喜欢而不计后果地做出决定,这等勇气大概只有少年和垂暮之人才会拥有吧,我猜想。少年在这方面总有无限的活力和说不尽的深沉。

不管唱功如何,结束一曲,同学们总抱以默契而善意的掌声,我不由心生感动。

一位高二的唱rap的学姐让我印象极深。她的行事风格霸气外露,管理现场秩序驾轻就熟,她自己举着话筒大喊,后面人能安静不?等全场肃静她才开始唱,神情认真之至,雷厉风行地开了口,没唱几句又停下来,问,这话筒是不是没声?我重新唱。我们解释说:台上是听不到话筒声音的,但台下听得很清楚。她沉默须臾,重新抬起架势投入说唱。唱rap的女生少,能唱得很有力度、台风非常正的女生少之又少。比赛结束后,学姐找到我申请重唱一遍,她说在台上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感觉水平没有得到充分发挥。我答应了,等场内基本上没人了,她才又唱了一遍,我认真地欣赏她的表演。音乐是可以解剖人的,我深信这一点。这位学姐看上去像是一个我行我素且特立独行的人,拥着少年的轻狂,也不迷失对自己的认知。她以行动诠释了对音乐的爱情,以及对自己心灵的无条件认证。

音乐也好,写作也好,艺术都是这样,印证心灵,陈述自己,总是无意识的,更是最真实的。

艳阳

晋级半决赛的歌手水平着实让我吃惊,不少人的演唱水准都具备晋级决赛水平,但赛制规定只能选十人进决赛,看到最终的晋级名单我很揪心。

综合实力最强的是唱《喜欢你》的选手,敢选邓紫棋翻唱的歌都是分外有勇气的人。转音很干净,气息四平八稳,与伴奏配合得天衣无缝,连音色都酷似邓紫棋,最最惊艳的是她漂亮的台风,煽动力极强,我往身后看了一眼,大家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像演唱会的荧光棒一样随着节奏摇摆晃动,颇有大歌星演唱会的气场,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铺天盖地,江河一般汹涌至此。

最富感染力的是唱《当你老了》的深沉男孩。说实在话,和其他晋级选手比,他的唱功略平,但胜就胜在他绝妙的感染力。他全程阖眸扪心,将感情一滴不漏地灌到歌声里。在他低沉磁性的声线演绎下,这首爱情诗歌被赋予了别样的意味,平添了几分少年时代频繁的忧郁。孤独接踵而来,铺天盖地,一点点关心似乎能将这份寂寞填补完整。歌曲旋律平缓唯美,他平实而优雅地表演结束,所有人为他的真情而动容。

全场最打动我的是最后一首歌:航空班两位男生演唱的《南山南》。他们军裤和夹克混搭,帅气干练。他俩在白天的运动会上把嗓子喊破了,唱得实在不尽如人意,但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嗓子沙哑,气息紊乱,拥有最真挚的声音和最认真的眼神,这才是这个年龄段的人该有的模样。偶尔的深沉和认真,渴望一个向众人说唱自己的机会。全场肃静,他们颇有一番筷子兄弟的气场,有一种平凡且特别的情感,我思来想去,词不达意地将其称为“战友情”。灯光打到他们身上,他们脚下的影子坚定稳健,像极了他们长大后的样子。设备突然出了故障,伴奏停了下来,但他们没有停,干涩的嗓音赤裸裸地暴露在四月末的空气里,清澈得令人害怕。看着他们,我几乎哭了出来。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我希望你坚强,希望你有直面困难的勇气。挫折会侵扰你,甚至将你折磨得痛不欲生,但你钢铁般的心绝对不可以生锈。南山的谷堆,北海的墓碑,你都会一一见证。我在背后看你向太阳奔去,我为你祝福,我和你道晚安。我会帮助你,你好的时候我不一定在,你不好的时候我一定在。我不会阻止你直面风霜连年,不会阻止你为了信仰欲火焚身,但一定会阻止你堕落到黑暗的深渊,那时我拼死将你解救上来。你一定要知道你的背后有我们,硬抗和依赖都不是你的最佳选择——因为你永远是少年。

天亮

总决赛开始前,我早早到了报告厅,老远听见两位美声选手在楼道练声,进去后,我看到之前认识的一位学姐正拿着手机低头选歌。

她是少有的唱民歌的选手,有点腼腆,没太大自信,但几个评委都对她印象颇好。听得出来,她的民族唱法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瑕疵比较明显,会用气息,但不够稳定,尤其高音时有明显的扯嗓子痕迹。我建议她还是要选音域适中的歌,她点点头,说尚未找到合适的伴奏。

我说,初赛和半决赛,我们是拿比赛标准来评分的。但总决赛,评委倒是希望选手们把它当作一场表演,唱你最完美的歌,淋漓尽致地述说感情,你想告诉大家什么,只管唱就好。至于伴奏,自己斟酌一下到底用不用,如果你的清唱同样能打动评委,得分照样不会低。她又点点头,我唱《十送红军》可以么?我是江西人,这首歌很有亲切感。

学姐是倒数第二个登场的,略显拘谨,依旧像前两次比赛一样先表达歉意,然后开唱。她说自己是江西人,这首江西民歌很让她有家的感觉。她没有阖眸,只是遥远地看着什么地方,又或许只是盯着近在咫尺的无形空气。空气里游荡着的是缥缈的空灵嗓音,我想到百灵鸟,柔和地将空气劈开闪现一个世界,那是遥远的地方,有她血脉流传的井冈山。她转音灵巧,气息依然不够稳定,这位十七岁的少女腼腆地对着观众说,这是我喜欢的歌,家乡的歌,你们可能会觉得很过时,但这是我家的歌,我喜爱的歌……

观众的浮躁被她的歌声细腻地安抚一番,她又柔和地将空气缝合,让人不易察觉,世界已经回归了本来的面目。她嘴角上扬,眼神谦卑,深深鞠一躬,退了场。

比赛结束后,我把分数表带到后台统计最终结果,主持人正在组织大家上台自由表演,我听到了一位学姐在外面嘹亮的歌声,内心一阵安宁和愉悦。她是四位评委之一,一位腼腆的女孩。记得选评委时,她躲在一个旮旯角里很小声唱了一段,我觉得非常好听。半决赛的晚上,她对我说虽很喜欢唱歌,但从不敢在人前唱,更没敢报名。我们聊了很多很多,不自信、敏感、作茧自缚、挣脱、利他主义、勇敢云云。

这次她终于站上台了,“我圆梦了”。我在后台一边统计一边听她唱,“尽管失误很多甚至唱得不完整,观众也不是太多。”她说,“但是站上舞台的那一刻,我已和过去怯场甚至开口唱不出音的自己说再见了。”她将会以此为契机成为更加勇敢的人,她说:“感谢在我中间卡住还为我加油的所有人。”她就要放弃了,但最终被大家的鼓舞感动,她说:“参加过好声音的所有选手,你们不分名次先后,都是我心中的冠军。”

感谢这场比赛,让爱好音乐的每一位少年讲了自己的故事。

最终,看到学姐的名次,我一点都不惊讶。想当初我们刚刚认识,她说自己唱歌很难听,只在别人唱时才跟着附和,我屏息听她藏匿于人群之间的歌声,认为她过于谦虚了。她成为“校园好声音”的季军,我真心祝福她变得越来越优秀,她依旧笑着谦虚了一把。但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学姐说要回家了,我告诉她等会儿我想唱首歌,她立马又坐了下来。我手持话筒,对着话筒轻声说话,声音邈远到了云中。

“我想唱的歌叫作《一人行者》,我相信很多人都能对这首歌感同身受。我唱歌不好,但我敢保证是捧出感情认真唱的,希望大家能认真听这首歌词。”

“嘿朋友,你也睡不着吗,你也在困扰吗,来陪我唱唱歌,说说话。像孤单的旅行家,这人生一路风沙,却一直相信着前方有为我开出的花。原谅我总是分不清坚强和倔强,原谅我总是看着没有尽头的远方。天亮,那路在呼唤我的行囊和我的吉他,原谅我的不陪伴,我已经出发。”

少年需要一片澄清自己的净土。每一个少年都是混沌中孤独的蝴蝶,面对出门远行的抉择。他们横冲直撞因此碰壁连连,他们会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向哪条路前行,不明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周围的光怪陆离像吃人的怪物,怪物背后可能是玫瑰花丛;抑或像森林的核心,那深处有一个小镇,那是少年的心之所属。少年要表达自己,以各种途径,告诉他人,自己是什么,自己在哪里,自己要去哪儿,请你们理解我,请你们安慰我。由此,一个释放自由的“场所”变得尤为重要。

报告厅里空旷得只剩下我们五个人,想到什么唱什么,几乎把这里当成一个KTV。我们闭目,在这个略有凉风的春天的夜晚享受孤独,听心灵涨潮。就算偌大的报告厅里仅仅有五个人,也一定要拿着话筒。那绝对不是唱给他人的,而是为自己唱的。每一首歌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音节,都是内心强制编写的代码,我们如实机械般地执行命令,心底的声音畅然倾泻。

每一个人都为自己感动。少年人应该经常为自己感动。

每一个少年都有一颗寂静又喧嚣的心灵,它娇嫩也刚强,它兴许在以软弱的姿态面对坚强者面对的东西,但是它终将百折不挠、无坚不摧。它是一片大海,潮起潮落,跟着太阳月亮恣睢徜徉。

你理应负重前行、轻狂勇敢、享受孤独、信赖朋友。因为你永远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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