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大盗”人物形象在电影中的互文

2020-11-16 02:24唐春林
戏剧之家 2020年30期
关键词:互文

唐春林

【摘 要】本文运用叙事学的研究方法对黑色电影《枪疯》中雌雄大盗的人物形象进行剖析,并在现代电影里找出与其互文的形象。通过分析影片的叙事机制和其产生的时代背景,试图在互文的基础上找出人物形象演变背后的文化解读。

【关键词】雌雄大盗;黑色电影;互文;文化解读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0-0135-02

电影《枪疯》是由约瑟夫·刘易斯导演,奈德里克·杨、佩吉·康明斯等主演的作品。电影拍摄于1949年,这一年占据好莱坞半壁江山的黑色电影因其阴暗的氛围、疏离而孤独的边缘人物以及独特的主题表达自成一体。《枪疯》是黑色电影中的代表作,这是一部低预算、高爆发力的惊悚片,自1950年上映以来,其声誉逐年上涨。这部电影讲述了两个注定要失败的雌雄大盗,穿过美国中西部的小镇,一路抢劫谋杀的故事。这部电影在很大程度上改编自邦妮和克莱德的真实事件,具有很强的诗意,批判地表达了战后美国人民的境遇和美国梦的黑暗面。

目前中文领域关于电影《枪疯》中雌雄大盗人物形象的研究文章几乎为零,大部分学者都是围绕“黑色电影”的文本、类型和话语机制对电影做一种解读。英文领域的研究文章主要集中探讨电影《枪疯》中的黑色话语,并未对其人物形象与现代电影的互文有全面研究,学者有Ed Grant[1]、Arturo Silva[2]、Jim Kitses[3]等。在这些文章中,多是通过将电影《枪疯》与某一部或者某一类电影进行对比分析,探讨其电影中的黑色话语。其中一些学者通过对导演约瑟夫·刘易斯所拍摄的电影和同时期的电影进行对比分析,得出其电影在B级片制作模式影响下的不同之处。本文旨在对电影《枪疯》中的雌雄大盗形象与现代电影的互文进行分析,试图在互文的基础上找出人物形象演变背后的文化解读。

英国经典教科书《电影研究导论》对“互文性”有一个定义:狭义上是指一部电影与另一部电影或明或暗的指代方式,或者,从广义上讲,是一个(电影)文本与其他文本可能存在的某种关系。互文性可以从两个角度出发进行理解,一个是作者,一个是观众。[4]电影《枪疯》诞生于黑色电影盛行时期,文本和风格具有典型的黑色电影特征,其中“雌雄大盗”的人物设定源自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真实人物——“邦妮和克莱德”。对该人物事件进行改编的电影还有1967年阿瑟·佩恩的《邦妮和克莱德》[5]和1994年奥利佛·斯通的《天生杀人狂》,对比这三部影片能够发現,其诞生的时代背景是极其不同的。《枪疯》诞生于黑色电影流行时期,《邦妮和克莱德》揭开了新好莱坞电影的序幕,《天生杀人狂》则在众多美国独立佳作问鼎戛纳时诞生,这些特定的时代使得电影在叙事文本上的互文显得更加的有趣和值得探讨。

一、基于原型的互文和演进

(一)被拯救的女性、欲望和罪恶来源

“被拯救的女性”这一议题对于类型电影来说毫不陌生,甚至是从电影诞生之初你就能看到这种带有男性下意识和社会秩序意味的女性人物设定,如《一个国家的诞生》里,男性家庭成员在最后一分钟像勇士一样成功解救了柔弱、处在困境中的女性家庭成员。到了黑色电影时期,这种依附于女性的刻板印象发生了改变——蛇蝎美人。这类作为性感和黑暗化身的女人通过肉欲来操纵男性,她们往往拥有美丽的外表,却心如蛇蝎,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电影《枪疯》中的安妮就是这类人物的代表,但是如此强势的女性还是需要男性来“拯救”,巴特将安妮从马戏团老板的黑手中拯救出来,两人开始逃亡的新生活。正如威廉·鲁尔所说:“颠覆传统的性别角色是黑色电影的主要转喻——引发这个时代重新定义男性和女性主义以及他们的权利关系。”[6]

在逃亡过程中,操控两人犯罪的原因是对于物质和金钱的追求,为了满足私欲,安妮不断地诱导巴特进行犯罪,将在体制中被改造和压抑的罪恶从他的身体里释放出来。安妮是罪恶引诱者,代表邪恶,而像法庭、监狱、军队这类社会体制改造了巴特内心的罪恶,则代表正义。影片结尾代表罪恶的安妮达到了癫狂状态,而巴特选择击毙安妮,自己却被社会体制的代表警察击毙。对比电影《邦妮和克莱德》就会发现,这种女性被拯救的议题仍然没有改变,讨厌平凡无趣生活的邦妮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正在偷车的克莱德,克莱德带着邦妮开始了刺激的逃亡之旅,将其从乏味的生活中拯救。他们反抗体制,同情平民,犯罪的欲望来源于对体制的反抗,与银行、政府、警局这类权力机构保持敌对状态。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是无罪的,有罪的是这类权力机构,他们既是罪恶的载体又是罪恶的来源。这样的叙事机制到了1994年的《天生杀人狂》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但是女主角梅勒仍是被拯救的。在电影中,麦基将从小受父亲性骚扰的梅勒从原生的罪恶家庭中拯救出来,两人在杀了梅勒的父母后亡命天涯,后来两人被关进监狱,而麦基再一次将梅勒从代表社会体制的监狱中拯救出来。他们坚信一切皆有罪,平民、社会体制和他们自己都是上帝的造物,都带有某种原罪,但是造物是分等级的,他们本身领悟到了某种真理,得以进化,认为自己高于平民和社会体制。影片最后,麦基和梅勒枪杀了代表社会体制的媒体,就如同当年警察伏击邦妮和克莱德一样,枪击数次,暴力至极。

(二)意志的胜利

在《天生杀人狂》里,麦基对着记者说道:“杀死你和你所代表的是一种声明。”的确,每一次死亡都是一种声明,它代表了某种意志的胜利。在电影《枪疯》中,被社会体制压抑和改造过的巴特枪击安妮,自己又被代表社会体制的警察击毙。无论安妮还是巴特,他们的死亡都代表了他们自由意志和身份的死亡,社会身份认知未达成,社会体制取得胜利。《邦妮和克莱德》中,邦妮和克莱德被代表社会体制的警察埋伏枪击数次身亡,他们的自由意志达成了,但是社会体制枪击自由意志,使身份认知被扼杀。到了《天生杀人狂》,死亡和意志仍然存在,而这一次取得胜利的是个体的自由意志,个体的自由意志枪杀了代表社会体制的媒体,身份认知不仅达成并企图推翻社会体制,建立个人自由意志所引导的新体制。米歇尔·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说:“‘启蒙运动既发现了自由权利,也发明了纪律。”[7]在现代自由主义的图式中,权利是自由的天敌,是需要被束缚、管理、防范的对象;但在福柯看来,规训体制作为新型权利的运作方式,是现代自由存在的必要前提。自由和权利是绝对天敌吗?麦基和梅勒是自由主义者吗?影片最后信奉无政府主义和自由意志的麦基和梅勒难道不也是转化成了另一种扼杀“自由意志”的极权主义者吗?

二、互文演进的文化解读

人民对国家的认同感基于某种共同的心理基础,比如地理、种族、意识形态,甚至神话传说等,这些因素或多或少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电影创作者。战后的美国,冷战引起的麦卡锡大恐慌和军事扩张,犯罪和暴力的大幅度增长以及核军备竞赛引起的对世界末日的恐惧,都激怒了美国民众。黑色电影试图从自己的角度反思这些社会现象,同时释放出这段时期内心深处阴郁而绝望的情绪,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共鸣。在这三部作品中我们都能找到黑色话语,但是基于黑色话语之上,这三部作品又呈现出各自不同的时代征候,文本和形式都经历了从“超类型”、“反类型”到“后现代”的演进,推动这种演进的机制正是社会的转型和文化冲击。[8]

在电影《枪疯》中诱惑男女主角犯罪的主要原因是对物质生活的追求,这种物质追求把他们引向盲目和虚无。巴特在抢劫银行后说道:“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如此的真实。”这样的叙事话语与当时美国的意识形态是分不开的。当时美国社会从前工业化时期过渡到工业化的大公司和大众消费时代,人们对于物质的追求得不到满足,国民意识出现了危机。

随着反传统文化运动的崛起,流血冲突比比皆是。抗议期间,警察对年轻学生的逮捕、殴打和镇压,迅速通过新的电视媒体传播开来,引起了民众的震惊和谴责。60年代的民权运动、反战运动、激进主义和青年文化直接击碎了“美国梦”的神话。《邦妮和克莱德》应运而生,邦妮和克莱德幻想创造自己的乌托邦,这个乌托邦就是让他们一直“在路上”的汽车。他们居无定所,对物质也没有太高的追求,底层的平民和边缘人物是他们的朋友,但他们却极其痛恨银行、警察等社会体制。在一次抢劫过后,邦妮和克莱德被警察追杀,经过了一个正在干活的农夫,当邦妮他们的车经过时,农夫行了脱帽礼,而当警车经过时,他却纹丝未动,这个小细节足以看出导演的用意和态度。《邦妮和克莱德》中的反传统文化体现在对国家、政府权力机关以及体制化集团的强烈不信任感上,以及对“美国梦”中所包含的民主、自由与平等现代价值观的质疑和否定上。

到了90年代初,苏联解体结束了近五十年的冷战,全球化浪潮促进了美国的经济扩张和文化出口。但即使在此期间,美国仍然面临着一些严重的社会问题,例如联邦政府曾三度因为赤字被迫“停摆”,经济快速增长导致股市泡沫浮现,枪支自由频繁导致校园枪击事件突发,邪教异端和恐怖主义等新威胁抬头。这个时代的电影工作者们在电视、流行文化和录像带的熏陶中成长起来,深受碎片化的信息传递、对视觉表达的狂热追求、不连贯的影像以及影像之间的快速切换、泛文化的深刻影响,并将这种影响创造性地用来表达文化冲击、攻击消费和媒介、展示边缘化群体的生态等主题,从而形成了一种后现代式的美学语境。《天生杀人狂》中不合逻辑的情节动作、强烈的互文指喻、猎奇的画面呈现以及边缘人物的刻画都可被纳入后现代风格之中。

电影的互文,是一种对电影本体以及各种美学形态的互指。从电影《枪疯》、《邦妮和克莱德》、《天生杀人狂》中雌雄大盗人物形象的互文不难看出代际之间的影迷文化所催生的互文指涉。这些互文的产生与影片的叙事机制和时代背景密不可分,而这些基于互文所剖析的时代征候的意义远远超过它本身,使得对电影的研究更加具有意义。

参考文献:

[1]Ed Grant.“Art on a Budget:Joseph H. Lewis”[J].Time Magazine,2000,Vol,8(3):28-32.

[2]Arturo Silva.“Gun Crazy:Cinematic Amour”[J].Fou.Road-movies,Southwestern University,2011,Vol,6(1):21-29.

[3]Jim Kitses.“BFI Film Classic”[M].British Film Institute publisher,1996.10-13

[4]吉爾·内尔姆斯.电影研究导论[M].李小刚,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后浪出版公司,2013.141.

[5]Arthur Penn.“Arthur Penn:Interviews”[J].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2008,Vol,2:21-29.

[6]威廉·鲁尔.黑色电影:银幕恶之花[M].刘朝晖,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4.43.

[7]Michel Foucault.“Discipline and Punish:The Birth of the Prison”[M].Pantheon Book,1977.103.

[8]谭傲寒.从对抗到共生:好莱坞类型电影研究[D].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2018: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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