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恩朴 蔡建明 林静 郭华 韩燕 廖柳文
粮食作为基本必需品,是保障人类可持续发展最重要的物质基础,在支撑社会经济发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基础性地位。粮食安全议题是多个联合国框架文件和国际科学研究计划的重点关注内容。联合国和国际科学联盟对粮食安全问题的高度关注不仅是因为粮食安全在促进全球可持续性中发挥着基础支撑作用,更是因为可持续发展目标与现实状况之间的巨大差距。由于2008年数次粮价上涨引发的粮食危机和2011年“非洲之角”严重干旱等事件的影响,2015年,在联合国粮食与农业组织(FAO)监测的129个国家中,有57个未能实现长期饥饿人口比例减半的千年发展目标。2016年,全球长期食物不足人口数为8.15亿,较2015年增加0.38亿人。全球粮食安全形势并不乐观,在此背景下,借助地理学科的综合优势,系统揭示全球粮食安全格局的时空演化规律,并探讨粮食安全格局的影响因素,有助于识别粮食安全的高风险国家,确定未来粮食安全工作的重点区域和突破口,进而为促进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提供科学依据和政策建议。
FAO先后对“粮食安全”作过三次定义,分别是1974年的“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得到为了生存和健康所需要的足够食品”,1983年的“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既能买得到又能买得起他们所需要的基本食品”,以及1996年的“让所有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在物质上和经济上获得充足的、安全的和有营养的食物,来满足其积极和健康生活的膳食需要及食物喜好”。粮食安全的早期定义仅限于供给层面,主要强调国家和全球的粮食供给。但研究发现,由于粮食没有得到合理分配,或者在获取食物上存在物质、经济或社会文化方面的种种障碍,导致国家或全球一级充足的粮食供给本身并不能保证家庭一级的粮食安全。这使得1983年的定义将重点转向家庭和个人获取食物的问题,对粮食安全的政策关切逐步将收入、支出、市场和价格因素纳入考虑。第三次定义进一步拓展了粮食安全的内涵和外延,内涵上将食物的卫生和健康标准以及营养平衡纳入考虑;外延上则引入人权和社会文化等因素。可见,粮食安全并不仅仅是简单的粮食供给充足,它还与区域可达性、居民购买力、食品质量以及政治与社会经济的稳定性等因素相关,考虑到在具有足够粮食供应的世界中仍然存在饥荒现象的巨大反差,采取综合视角将“粮食供给、食物获取、食物利用和其他三个维度随时间的稳定性”同时纳入考虑将十分必要。
由于许多国家数据收集系统不完整,加之政策背景差异,进行全球粮食安全评价面临较大的挑战。目前,数值模拟、试验方法和统计模型是国际上粮食安全评价常用的三种基本方法,研究视角侧重于气候变化对粮食安全的影响和经济影响评估。John Beghin等提出一种将价格和食品质量差异等引入现有经济模型的系统化方法来评价国际粮食安全水平,并使用校准模型评估了坦桑尼亚的粮食不安全状况。Thomas W.Hertel等对比分析了市场完全一体化和持续分割两种政策情景下全球粮食生产和土地使用的变化,结果表明,在市场持续分割情景下,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营养不良现象将会增加。
国内方面,吴文斌等以人均GDP和人均粮食占有量为评价指标,通过建立空间EPIC模型、作物选择模型和IFPSIM模型分别模拟了水稻、玉米、小麦和大豆4类作物2020年的单产、播种面积和作物价格,进而评价了2020年的全球粮食安全状况。殷培红等综合考虑粮食供需平衡、粮食安全应急保障能力和经济补偿能力,以粮食安全保障支出不超过地方财政收入的25%为阈值进行中国粮食安全脆弱区识别,并分析其空间分异特征。朱晓禧等以存在性、自由性、有效性、稳定性和适应性作为粮食安全系统评价的指示器,分别评价了粮食安全自然系统、支撑系统和调配系统的安全等级,进而计算得到各子系统的安全度指数和中国粮食安全系统的安全度,揭示了中国粮食安全的空间特征。
有关粮食安全的现有研究主要侧重于某一方面或集中于国家/区域水平,尤其是气候变化影响下的粮食安全和经济模型分析以及水、土地等单一要素影响下的国家/区域粮食安全问题也被广泛关注,但是面向全球层面的综合性评价仍然不足。自2000年以来,全球粮食安全格局发生了哪些变化、受哪些因素影响仍亟待研究。鉴于此,本文参考FAO粮食安全框架建立评价指标体系,采用综合评价和空间分析方法研究全球粮食安全格局的演化过程,并通过回归分析定量揭示粮食安全格局的影响因素。
基于综合评价,将各国粮食安全水平划分为极不安全、不安全、一般、较安全和安全5个级别。对粮食安全指数(FSI)所做的空间自相关分析表明,全球粮食安全差异具有统计学上的显著性,总体呈现“高-高集聚、低-低集聚”的空间分布特征。高值区主要分布在除东欧以外的欧洲区域、北美洲、大洋洲和东亚部分国家;低值区主要集中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南亚和西亚地区以及东南亚部分国家;其中欧洲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分别是全球粮食安全格局的热点和冷点。以各国重复出现于历年粮食安全指数最末20位的次数为依据,文章识别出了海地、索马里、埃塞俄比亚等23个亟需加强粮食安全工作的国家。
从变化来看,全球粮食安全格局总体比较稳定,但极不安全和不安全组的变化比较明显。虽然全球粮食安全状况自2000年以来逐步改善,但2013年出现趋势性逆转,表现为粮食“极不安全”的国家虽有所减少,但“不安全”的国家却显著增加。全球粮食安全波动不稳,局部区域粮食安全问题依然十分突出。
为了甄别粮食安全影响因素,作者建立了历年粮食安全指数(FSI)与影响因素的多元非线性回归方程。分析表明,年平均气温、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获得洁净用水的人口比重和政治稳定与无暴力程度是全球粮食安全格局的主要影响因素。其中,年平均气温升高虽然有利于高纬度地区的作物发育和光合作用,使作物种植界限向两极扩展,但同时也改变了气候模式,使干旱、洪水、热浪和风暴等极端气候事件更加频繁,导致广泛的农业损失。这种双向作用机制给农业生产造成的复杂影响,使全球粮食安全格局形成了不同的区域情景,进而构成全球粮食安全格局演化的基础性因素。
在食物获取方面,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能够反映不同国家居民的实际收入水平和消费水平,衡量各国居民获取食物能力的高低。研究表明,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越高的国家,其粮食安全指数也越高。因此,获取食物的能力差异是全球粮食安全空间分异的重要影响因素。
在食物利用方面,获得洁净用水的人口比重与粮食安全呈正向关联。从消费端来看,水安全同样是粮食安全的重要基础,因为洁净用水是营养的基石,营养则是粮食安全的核心。在全球层面上,由于目前近8.84亿人仍无法获得安全饮用水,使得安全饮用水成为影响粮食安全的主要因素之一。
最后,如何实现长期粮食安全,需要稳定的经济与政治环境。新千年以来,国家间冲突仍时有爆发,国内冲突频繁不断,这些危机给动荡区域的粮食安全带来毁灭性打击。冲突不仅破坏正常农业生产,也冲击市场预期,造成农产品价格急剧波动。分析显示,在粮食最不安全的50个国家中,48个国家的政治稳定与无暴力程度为负值,表明稳定的经济和政治环境是粮食安全的重要保障。
(1)全球粮食安全格局的空间分布模式是“高-高集聚、低-低集聚”并具有统计显著性。研究期内全球粮食安全格局总体稳定,但极不安全和不安全组的内部变化明显,局部区域仍面临突出的粮食安全问题,尤其以暴力冲突和气候变化叠加影响的区域为甚。(2)年平均气温、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获得洁净用水的人口比重、政治稳定与无暴力程度是全球粮食安全格局的主要影响因素,它们分别代表了供给、获取、利用和保障层面的关键因子。在本来具有足够粮食供应的世界中仍然存在的饥荒现象难以从粮食产量等单一因素上获得解释,因此需要综合考虑粮食安全的各个维度。实际上,充足的粮食供给只是粮食安全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粮食安全更多是一种能力安全而非单一的产量安全。
鉴于2030年“零饥饿”目标的实现面临日益突出的挑战,因此提出几点政策建议供参考。(1)构建基于粮食供给、食物获取、食物利用和政治经济稳定性四大支柱的粮食安全战略。(2)倡议通过实施全球乡村振兴战略推动粮食安全建设,建议在全球粮食安全工作的重点区域尽快建立起现代农业发展所需的产业体系、生产体系和经营体系;促进发展中国家农业基础设施建设、科技支撑能力培育、农机装备水平提升和农业经营模式创新,在保障小农土地权利的前提下促进小农与企业的有效合作与利益共享。(3)通过多种方式加强中国贡献,中国应通过严格保护耕地资源、培育新型职业农民、提升农业技术水平和采用新型生产方式等多种举措来保障国内粮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