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剧《柜中缘》的人物塑造

2020-11-14 14:26黄静
剧影月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程式少女舞台

■黄静

《柜中缘》是恩师顾国英于1982 年将湘剧《柜中缘》移植而来的。它讲述的是:宋代,抗金英雄岳飞被陷害,次子岳雷为躲避追捕,阴差阳错下,躲进了妙龄少女刘玉莲家。玉莲敬重忠良后代,将其藏于柜中,方免被捕。却不想反被兄长与母亲误会,好在经过一番周折后真相大白,并由母亲做主使玉莲与岳雷缔结良缘的故事。

接触并学习《柜中缘》这出戏,是在学戏三年级时恩师手把手教授的。在学校初排期间,年纪尚小,对于表演的理解几乎为零,那时候的学戏,仅仅只能称作学路子。老师说这边要笑,便笑到极致,说那边要哭,嘴一瞥就来,说要害羞,水袖一遮便自觉美艳动人,实际一招一式都是完成动作,其中含义,情绪转变的动机全然不知。一场戏下来不痛不痒,最大的关注点全在动作的美丑上,毫无“戏”可言。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经验的丰富,慢慢的,对于接触到的角色和剧本,就有了很多之前都没有过的感悟与思考。

如何塑造一个人物,如何合理的运用程式塑造一个人物,如何将程式与感受相融合,这个课题,便开始渗入到了我的表演艺术思考中。理解人物是体现人物的前提,体现人物是理解人物的结果。

要成功的塑造舞台形象,就要把握人物性格。把握人物性格,就要从情节的发展中,从人物的每个行为动机,每个细节中去探求。

《柜中缘》中刘玉莲的人物背景,是出生在小家小巷的务实人家,父亲早早归阴,家有一母一兄。玉莲与哥哥相差年岁不大,故而难免发生幼稚的口角,又因性格活泼,做事伶俐,深受母亲偏爱,纵得在母亲面前,难免呈现出骄纵气息来。而此骄纵,又不同于身份尊贵的富家小姐的骄纵,她是小家碧玉的,仅在家人面前,略带撒娇的,得理便委屈泪下的天真少女性格。这个分寸掌握得当,便能立刻将母亲唱词中那个:“女儿玉莲心最爱,生的乖巧又聪明。粗粗细细她能做,一天到晚里里外外,堂上厨下,挑花绣朵,采桑织布,手不停来是脚不停”的人物形象,更圆润,更可爱的呈现出来。

而以上的分析,仅仅是从母亲的开场唱词中剖析而来。更多的人物形象和性格,则是隐在大段的人物对话和剧本走向之中。

从《柜中缘》玉莲与岳雷初见的情形分析:当岳雷突然闯入家门时,玉莲误以为是歹徒从而严词驱逐,当得知岳雷是忠良之后遇难逃生时,又出于本能的正义之心,毅然将被官兵追捕的岳雷留了下来。这一段,将人物爱憎分明的性格彰显无遗。

而后,当公差在门外追问岳雷往哪里去了时,玉莲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于是问身边的岳雷:“你往哪里去了?”岳雷告诉玉莲,说:“你就说他往东去了。”玉莲不经思索向门外重复回答道:“你就说他往东去了!”

这一段,又不同于先前留岳雷在家的果敢形象,此时此刻在特定情境下她无计可施,不知所措,结果好心做坏事。让人啼笑皆非。

在公差抄家时,玉莲又以弓箭步挡桌将注意力引开诱向桌下,施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接着乘差人抢劫家物心虚之际,乘虚而上喊捉强盗,并以扫帚赶走公差,表现了人物聪慧机智的一面······

哥哥回家取年庚,玉莲支哥哥厨房用餐,哥哥不理开柜,发现动静,玉莲编造是“老虎”的谎言欲盖弥彰,表现了少女幼稚可笑的心态。而真相大白事情败露时,说出“我有什么不好意思”为自己辩护,进而娇嗔地责打哥哥,表现出少女受委屈的心情。当母亲回来不分青红皂白责打玉莲,她委屈解释,吐露一片冒险救人的善良心愿。

初见岳雷仅仅是在正义感与同情心的驱驶下,热心款待遇难之人,丝毫无有私情杂念。从玉莲端饭招待岳雷的细节处理上,品格的纯洁可见端倪。接着岳雷欲去,玉莲为了安全,为其换衣,说明了玉莲尽管有爱慕之心,更有为人着想的高尚情操。直至最后岳雷同意婚事,才最终表示出爱慕之意。这条清晰的人物爱情线索,才由同情、好感、暧昧、托婚完成了正义感与爱情的转折关系。

通过对人物在情节中做出的反应进行剖析,我们又能看见玉莲活泼可爱、年少稚气、正义重情、爱憎分明的一面。通过兄妹争吵、待嫁绣花、偶遇岳雷、救人驱差、款待忠良、护柜支兄、受骗露真、委屈解释、留人允婚的动作线来捕捉人物形象,揭示人物内心世界。

这些深入的挖掘,让玉莲这个人物在我们的心中有了自己的品格个性,这些人物品格会让演员在人物塑造过程中让人物形象更加立体。

在对角色的性格有了自己的理解之后,便是利用程式对人物进行二次塑造。

程式在戏曲舞台上不可或缺,他来源于生活,是老前辈们把生活当中典型的举动进行艺术化的加工整理,逐渐形成的一套一套的组合动作。但它又比生活中的自然形态更富有表现力,更具形式美,是演员的基本功,也是戏曲舞台上演员塑造人物的根基。

在戏曲艺术中,对表演者的步法、神态甚至眼神都有程式化的要求,不同的行当都有既定的动作要领与表演特色,唱、念、做、打这四大基本功也要求表演者运用自如,领悟了戏剧表演程式的具体内容,并掌握这些程式,才能将人物塑造得更加传神,让人物的舞台形象更加饱满。

母亲与哥哥为自己去求姻缘,家中只留她一人。有了前面的交代,待嫁少女对未来夫君的遐思便铺张开来。

活跃于锡剧讲坛表演解析的经典片段《柜中缘·手引金针》一段,便出自于此。他表现的是玉莲送走为自己去征婚的母亲和哥哥,于门口绣嫁妆向往做新娘的遐思。开唱前设计了大段的挑线,理线,抽线,找针,穿线的程式动作。通过生活的提取,让刘玉莲心灵手巧的人物形象更加深入人心。而后为了表现这一段少女思春的跳跃形象,在设计的动作中,运用了通过吹吹打打、上轿拜堂、入洞房、揭盖头、偷看的眼神身段,来体现少女情窦初绽、天真烂漫的性格。更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戏至高潮时,私情流露难以抑制,自觉羞愧时手按椅背,被绣针刺痛手方回过神来的娇羞处理,又将少女的娇俏羞涩展露了出来。

而后玉莲端热豆浆给岳雷充饥,端碗进门时被门槛一绊,抓食入碗烫手,侧身将烫红的手给岳雷看时,立即意识到不妥,这边设计了收回手,并用手背轻轻在身侧蹭的动作。前者一收,收出了人物纯美的品格,不是放荡不羁暗递情思,而是无意之举。后者手背轻蹭,生活气息彰显无疑,轻移莲步向一边侧身,又体现了少女的羞怯。

整部戏在细节上给予了人物很多的程式空间,他并不喧宾夺主,运用得好,则会让人物的舞台形象更加的饱满鲜明。

程式他这么重要,可跳脱出来在观众的角度来欣赏,撑起一个角色仅仅只靠程式,又显得尤为单一。这便引发了我另外的思考:在舞台表演艺术里,只靠程式,能完全支撑起一个角色吗?我的答案慢慢转向否定。若仅仅以固定的程式表现人物,那么这个角色必定像机器人执行指令一样,一招一式,苍白无力。这时,是需要演员给予角色感情以及生命力的。

那在戏曲舞台上,什么又是生命力呢?我认为,生命力即演员本身。

卓别林说过,“我并没有什么使观众发笑的秘诀,我只是了解到人情的某些真理,并把这些真理应用到我们的职业上来。我们的一切成功,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一种对人的认识,不论这人是商人、店主、编辑或者演员。”

这段话说的特别精辟。一个好的演员要懂得从生活中获取直接感性体验,在学习中不断成长,在实践中思悟,在思悟中持续提升综合艺术素养,在赋予角色以生命价值的同时,也实现自身的生命价值。

一名优秀的演员,一定懂得生活与自身的关联。他们就和舞台程式与生命一样,在呆板与灵活中穿梭,互不影响却互相成就。

所以在我看来:程式与生命力的关系是泛意的。他不仅仅是演员成就一个舞台形象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给予演员本身自我成就的一段历程。

这段历程或长或短,或成功或失败,不取决于时间,他取决于每一个人对生活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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