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自我审视与视觉呈现

2020-11-14 13:30王剑娜
电影文学 2020年11期
关键词:阿德莱德世界

王剑娜

(大连理工大学城市学院 外国语学院, 辽宁 大连 116600)

“自我”是现实题材电影中惯性追求的艺术目的。自我审视多指人的自我反思行为,具体和分解为自我发现、自我反省和自我教育三个阶段,属于一种由意识内延伸至意识外的自我精神分析行为。通过自我审视,人们可以对自我的心理活动产生更加全面、详尽的了解,进而更准确地调节自身言语、行为,更完善地达成某个活动目标。关于自我的精神分析行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考古学说中提出,“精神分析好比为考古挖掘,过去的线索都埋在心灵的最下层”,“只要层层挖掘,将所得线索组合就能够揭示和解释人的无意识内驱力的本质,以及感觉产生和存在的机理”。可由此推断自我审视的关键切入点为“潜在的过去”。但通常情况下,潜在思想和感觉并不是人们有意识注意的对象,且未意识到的心理活动不能进行自我观察。这导致人们要完成自我审视,往往要通过外界的有意识干预,才能对自己的人生进行系统性回溯。电影《我们》是导演乔丹·皮尔继《逃出绝命镇》后的又一力作。影片以魔幻现实主义为形式,以对“人”的描写为核心,用“克隆”这一主题,从世界、社会、个体三个角度分别阐述了人在不同环境下生存所显现出的异同。这种异同会刺激观众对人成长过程中所经受的外层环境影响和内在思想迸发的机理进行逐层认知和研究。

一、羁绊命运中自我审视

现实题材电影利用人的自我审视需求和共情能力,塑造了与一般观众自身生活体验密切相关的“现实”情境,用观影中必然产生的感知——共情逻辑,可对观众进行有意识有目标的外部干预。现实题材往往将情节和内容聚焦于个体或群体的感知、成长,以线性或非线性叙事形式重现人伦社会的运转机理与内蕴思想,从而逐步引导观众在影片所呈现的“他人”故事中完成对自我的挖掘和对照思虑,达成源于世俗又超越世俗的自我界定和自我审视。现实题材电影可以越过观众的当下情绪,以超前形式帮助他们分析自己,认知自己,帮助他们更全面地完成自我审视,继而令观众可更具体清晰地维护人性尊严。《我们》这部2019年上映的恐怖惊悚类现实题材电影,是近几年内较为成功的现实主义作品。影片借由魔幻现实主义外壳,将人的普世性认知以及外界对人性的影响,和人们在环境压制中的自我尊严觉醒,以由大到小逐层推进形式完美演绎。片中的叙事架构可分解为三个层级:世界、社会以及个人。三个层级既代表三个视角,也代表由远及近的自我发现、自我反省和自我教育的审视思路。即创作者意图带领观众从更加深远的角度开始,逐层递进地完成对整个人生的逻辑思考。世界作为片中价值观传达的最宏观媒介,如何快速有效且不露声色地在魔幻现实主义电影中传达思想,是世界视角构建的一大难点。《我们》的剧情设定为,一伙拥有高阶生物科学技术的人为了控制美国公民创造并试验了人体克隆技术,他们使用羁绊系统将本体和克隆人的行为机制相连,将克隆人们囚禁在地下。本质上,这种超脱于传统认知的题材很难令观众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共鸣。一切场景和场景元素的选用,皆无限贴合观众的自我发现需求。满足自我发现需求就是通过场景的同类化、无别化,先构建与观众普遍认知无异的场景,再于该场景中置入其他角色。

观众对场景产生熟悉心理,就会不自觉与其中某个人物或人物行为产生共鸣感,从而将自己嵌入到场景中,透过片中人物的行为动机,对照察觉自己的行为动机。影片伊始,一则强调人类拥有共通命运的“手拉手”电视公益广告出现,广告大意为,为了解决美国大地上的饥饿问题,号召全美的好心人手拉手、肩并肩连成一条长达4000英里的爱心链条,以极具意义性的行为号召人们募捐。广告虽以美国为背景,但内容及形式对于世界各个国家而言都不陌生,结合当下我国宣扬和推广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相信我国观众也会对过去和当下进行总结,对“人类命运相同”思想产生强烈共情。而后期,画面中出现的所有元素,从人、动物再到场景素材,全部都采用了相似性,甚至是无差别化处理,由此刺激观众从“人类命运相同”的思想递进,“我和他人无异”的潜在思想外显。例如,主人公阿德莱德一家前往海滩度假时,沙滩上出现的所有互动者,人数都是相似的。一个人做着某一件事,在不远处一定也有一些人和他相同。阿德莱德和好友讲话时走神的过程中,镜头突然冲向天空,给了朝向一个方向飞过的海鸥群一个特写。这些海鸥同飞同落,似是象征着人类世界的缩影,人们看上去各有各的社会身份,但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也和成群结伴的海鸥差不多,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由生到死。电影无时无刻不在强调共同性、无差别性,都是为了凸显人类本为一体的观念。也就是为了给观众提供一个最开始的自我认知,即通俗所讲的身份。这种一体性,会刺激观众在芸芸众生中急于找出自我的位置。具体表现为,观众会迅速将视角集中于画面中的某个人物,而选择人物的前提条件,就是观众会选择与“自我”更加相似的人物。这是在世界赋予人类身份的背景下,人类产生或获得归属感的一种途径,那就是找到和我相似的人,从而让我当下的处境不再孤单。以这个身份为基点,观众可明晰自我的最根本定位,也就是从外部视角逐渐“自我发现”。以此为主,观众可以在观影过程中获取更多的信息来填充自我发现的成果,也就是从自我发现,逐渐递进到自我反省的阶段。影片使用类同方式辅助观众对片中世界以及世界中的“自我”进行认知的优势在于:一方面,令观众对整个环境产生归属感,更易将自己代入剧情中,可帮助观众完成自我挖掘;另一方面,外层的类同表现可令内部冲突的蓄积和迸发更加明显,为后期不同视角的推进做了铺垫。

二、彻悟与觉醒

《我们》中的世界视角为观众的自我发现提供了身份定义,定义虽为泛指,但终归是以人本身特性为核心,充满了对人性的尊重。但影片塑造的社会氛围,却充满了令人不解的目的性。片中,社会要求主人公们成为具体的某类人,而想要达成的结果却并不正义。实力悬殊,片中的人物面临别无他法的选择,立场也令他们不得不选择。于是在社会视角的挤压下,主人公们便需要在这一刻,产生模糊的自我觉醒的念头。影片将社会作为隐喻的对象,表达了人类在“命令”“要求”等外部条件施压下的处境。而强烈的非正义目的这一设定,是为了令观众在已经对影片情境产生共情的前提下,也产生强烈的不适感。观众在本熟悉的世界背景中产生被压迫感,必然会寄希望于局中人,暗自巴望剧中人也可以做出一些改变。而念头产生的节点,意味着观众也产生了自我判断和自我反省的珍贵想法。

在《我们》中,影片不断塑造形式矛盾和戏剧冲突,力求用片中人物的经历刺激观众进行对照思考。片中,本体和克隆人从外形、基因等条件上看基本一致,却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究其根源就是代表社会的某个组织要求他们成为不同的人,而对于本应相同的“us”下达了不同的指令,最终招致了克隆人大肆屠杀本体的这一悲剧。这种矛盾构设方式可迅速激发观众的共情感,刺激他们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审视。即除了这种约定俗成的生活套路,我是否可以选择全新的生活、其他的生活?

片中人对于杀戮的反应也不尽相同,这里可以看作是创作者们采用了不同人的反应,令戏剧表现力增强,映射了现实社会中不同人面对外部压迫的反应。阿德莱德一家第一次面对克隆人时,阿德莱德表现出了自身性格十分强大的一面。她冷静地与自己的克隆体交谈,用配合克隆人的方式伺机反抗,最后率领全家人逃亡。加布的形象隐喻了所有安顿于现状,被他人组成的社会所牵制的人。而当观众对加布的行为和想法持有相反意见时,说明观众也已经产生了觉醒和抗争的感觉。会将自己代入整个情境中,模拟自己可能会做出的反应。或者说,观众是在将自己代入并做出决定后,才开始对加布的选择和行为表示愤慨。而阿德莱德和加布的儿子女儿在整个过程中并未给出意见,这也是导演为了将矛盾直接引入到阿德莱德和加布身上而做出的设置。可以说,视觉语言把控之妙,再次奠定了这位导演对人性的掌控度。在导演乔丹·皮尔的处女作《逃出绝命镇》中,也使用了这种完全贴合于一般观众一般思想的行为方式。而两部电影的成功,意味着这种来自人性映衬的戏剧呈现方式,具有十分可观的参照价值。

三、现实以内、心灵以外

《我们》将现实观点剖解为两个立场,将两个不同立场的人类群体艺术化,呈现为科幻型的艺术形态。从而在构建假象感知空间时,用两个立场之间的冲突,完美演绎了外部环境与个人意愿之间矛盾冲突的成形、推进与迸发。行为从群体的动机开始,夹杂着与群体不同的个人意愿,又构成一种较小的冲突。这同时完成了三种审视:一是“我”作为社会组成分子的宏观审视。这时的“我”和其他人有着几近相同的特征。也代表外界身份赋予之下而构成的我。二是“我”作为社会分子的宏观审视。这时的我和周围的他人相似,或许我们有着相似的人生经验、人生轨迹和家庭结构。行为模式也趋近相同。但这里的我,仍然是外界造就的我,我既是生来如此,也不是生来如此。三是“我”作为我自己,对个人意识的反馈。这时的“我”,由外界造就的“我”和“我”自己衍生出的想法而组成。这是与他人有着最明显分别的我,也正是因为我保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和价值观,“我”才足以成为“我”。影片塑造了不断反抗的阿德莱德,她带动自己的丈夫加布、儿女反抗,从而成为最后的幸存者。而影片中的克隆人们,也在电影的末尾完成任务后,用手拉手的方式站在了太阳下,向整个世界、向美国宣告自己的存在。克隆人们并不会使用语言,他们无法发出言语的声音,但他们仍旧用行动和行为向世界维护着自己的独立性,维护着自己的人性尊严。一排排的人墙,穿过丛林山丘,他们或立于水中,或站在山丘的最高岗上,他们无处不在。该段情节所表现出的视觉语言十分压抑和震撼,将整部影片的价值落点挪移到世界视角中。世界给了我们相同的身份,同样也给了我们自主选择的权利。面对有悖于人性尊严的社会目的,拥有相同命运的我们,必须赋予反抗,才能更加清楚地面对世界和自己,才能令自己更加有血有肉。

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沉溺于现有的生活,以及忙碌当中的片刻平静,认为这就是自己需要的事物,就是自己需要的生活。却又在一次次的被动忙碌被动迫害之中,产生了无穷尽的焦虑感,在一次次的挣扎中身心俱疲。《我们》旨在令观众明晰,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都不要放弃对自我的认知和追逐。因为这不仅是对更好生活的追求,更是对最根本人性尊严的追求。在世界中,以生存的角度来讲我们的身份是确定的,我们的确命运相依,但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人性的尊严。无论是谁,妄图通过改造、压制来更好地控制人,构建一个以人性为表征,实则罔顾人伦、枉顾人性尊严的社会环境,都必然要得到所有人的强力抨击。而面对压制的做法,就是保持住自己对于人性尊严的基本判断,不断努力成为真正的自己,给世界和世界上与我们命运相戚的其他同胞一个值得的、正确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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