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德·马基迪电影中的儿童世界与文化蕴涵

2020-11-14 12:29
电影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基德天堂伊朗

王 侠

(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9;重庆邮电大学 传媒艺术学院,重庆 400065)

号称“伊朗的斯皮尔伯格”的马基德·马基迪从1992年开始走向电影创作,1997年,他自编自导的影片《小鞋子》成为首次获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提名的伊朗电影,并在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新加坡国际电影节、国际儿童电影节、国际电影节上斩获最佳外语片、最佳导演,亚洲最佳故事片、最佳电影、最佳观众电影奖等多种奖项。他善于吸收伊朗儿童电影的典型特点,有人称之为“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模式”即采取小成本的制作方式,起用非职业演员,将孩子置于底层人的世界中去关照,以近乎写实的风格凸显孩子在困境中的坚强与勇敢、信念与力量,试图从最平凡的日常琐事中挖掘出感人肺腑的深切情感。但与此同时,马基迪又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演员、编剧、导演的三位一体,使得他的电影有着自己独特的标签。他自编自导的“天堂四部曲”,即《天堂捎来的喜讯》《天堂的孩子》(又名《小鞋子》)、《天堂的颜色》《天堂挚爱》(又名《巴伦》),奠定了他世界一流电影大师的地位。这些来自“天堂”的孩子们/青少年单纯、执着、勇敢、坚毅,不畏艰辛,洋溢着质朴的人性与温暖的关怀,不仅是典型的伊朗式的,而且牵动着人类最深处的情感。马基德·马基迪正是用这种充满童趣而温馨的儿童世界阐释着伊朗人民对生命的热情,对此话题进行深入探讨,不仅可以打开伊朗的民族文化特性的一扇窗口,还能给那些娱乐至上、一味追求票房的电影人以现实的启迪。

一、对儿童世界的痴迷探索

马基德·马基迪曾说:“我对儿童世界特别感兴趣,我的童年也是我思路的源泉,我也经历过‘天堂的孩子’的童年,拍摄儿童电影你不用墨守成规,可以挥洒自如。纯真是儿童世界中最令人折服的。”饱赞儿童世界的马基迪成为伊朗最执着探索儿童电影的导演之一,他从1992年导演处女作《手足情深》开始到2017年影片《云端之上》问世,共编导了13部影片(包括短片),这些影片或是以儿童为主角,或是在表达成人世界上有着浓重的儿童情绪,或是展现儿童的生活片段,几乎每部影片都有着儿童的身影,显示出导演对儿童世界的痴迷探索精神。

以儿童为主角的影片主要体现在20世纪90年代,《手足情深》(1992)讲述的是父母双亡后,年幼的佳发和佳玛被人拐卖,两兄妹互相找寻却不幸错过的心酸故事;《天堂捎来的喜讯》(1995)中展示的是8岁的哥哥和7岁的妹妹突发奇想,通过写信向上帝求救的充满着天真与童趣的故事;《父亲》(1996)仍然以孩子为主角,探讨一个14岁的小男孩对继父从反感敌对到认同的过程;《天堂的孩子》以舒缓的诗意镜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小男孩为了弥补丢失妹妹鞋子的过错而付出种种艰辛与努力的心路历程;在《天堂的颜色》(1999)中,导演将镜头聚焦在盲童身上,通过挖掘只能靠声音和双手感悟色彩斑斓世界的盲童精神世界,谱写了一首对儿童生命的赞歌。这些以儿童为主角的影片并不是为了猎奇,也不掺杂教育儿童的功利性目的,同时也没有对造成儿童伤害的社会做严厉的谴责与说教,而是以一种冷静客观的态度呈现儿童在困境中的艰难挣扎与坚持梦想的不竭动力,在忧伤而不乏希望的叙事基调中呈现出孩子世界中的温情之美。

2000年后,马基德·马基迪试图走出早期电影中以儿童为创作中心的题材限制,尝试其他题材的创作,《天堂挚爱》(2001)就是他将镜头从儿童身上离开的首次尝试。但仍然能看出其中的儿童痕迹,或者说是一部染上了儿童情绪的爱情电影。首先,影片的男女主人公都是刚过了童年阶段的少年,身上仍然保留着儿童的特性,比如男主人公拉提法任性淘气,女主人公巴伦对陌生世界充满了恐怖与不安,这些都是未脱尽儿童心理的呈现。其次,与之前儿童影片有相似的叙述模式,这部影片仍采用哥哥妹妹的人物配置方式,拉提法对巴伦没有过任何男女爱情方面的表示,只是躲在背后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保护着她及她的家人,甚至不惜卖掉自己的身份证将他们送走,空留自己对着巴伦曾踩过的脚印发呆。这种纯真的挚爱让人不禁想到马基德·马基迪对儿童的评价:“‘纯真’是儿童世界最令人折服的。”也只有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儿童世界里畅游体悟,才能编导出如此纯粹似童话般的爱情故事。

《天堂挚爱》之后,马基迪又相继编导了《风吹柳树静》(2005)、《麻雀之歌》(2008)、《飞扬的五环》(2008)、《穆罕默德:真主的使者》(2015)等影片,仍然延续了他一以贯之的创作风格。《风吹柳树静》中的主人公尤塞夫是一个典型的儿童心理症患者,编导采取夸张变形的手法在成人为主角的世界中蒙上了一层儿童世界的外衣,将成人身躯与儿童心理叠合起来。影片采取象征加写实的手法将尤塞夫对世界的感知固置在8岁这个年龄阶段上,影片也因此成为一部典型的探讨成年人心理仍固置在儿童时代的范本。其实对于马基德·马基迪来说,看似他在表达成人世界,实际上仍然脱离不了儿童电影这个领域。“儿童电影是个大的概念,是关于成长的电影。”他认为,即使像《风吹柳树静》这样的电影,“还是少年、青年题材的电影,只是主角的年纪比儿童大些”。

到了《麻雀之歌》这里,马基德·马基迪进一步在他所营造的童年世界中遨游着,与早期纯粹地展示儿童精神的儿童片不同,此部影片将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并置处理,一边展示父亲在面临失业时困苦与辛酸却充满希望与热情地面对生活,一边展示年幼的儿子为了帮助家庭摆脱贫困,与同伴一起清理满是淤泥的池塘以重新养鱼的美好愿望,各自怀揣着心底的希望努力着,却都被打回了生活的原点,父亲被废墟压倒致残,儿子朝思暮想的一池金鱼却只剩下了一只。影片用这种殊途同归的方式联通了成人与儿童的世界,内心的那份希冀却被现实击得粉碎,这种残酷与年龄无关。

从儿童到成人世界的多方位尝试后,马基德·马基迪对自己有了清醒的定位,所以当2008年中国为迎接奥运会,举行“国际导演拍北京”活动时,他能够沿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法,创作出迥异于其他几个知名导演风格的短片来。短片以孩子的视角展现北京城市的风貌,将镜头聚焦在一群穿着黄、蓝、绿、紫、红五种颜色校服的孩子身上。表达儿童,诠释儿童,或者通过儿童来表达自己的创作思想已经成为马基德·马基迪电影中难以分割的部分。2015年,马基德·马基迪联合电影界诸多国际大师,将号称伊朗电影史上耗资最大的《穆罕默德:真主的使者》搬上了银幕。这部长达178分钟的传记片,却没有全方位地展示传主穆罕默德一生的生平经历,而是围绕穆罕默德的童年时期及出生地展开,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影片集合电影界诸多的国家级大师的智慧而完成,马基迪也因此完成了从本土到全球的华丽转身。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得知,与其说表现儿童、阐释儿童、痴迷儿童使马基德·马基迪成为世界一流的电影大师,倒不如说是马基德·马基迪巧借儿童实现了自己的创作思想,他的痴迷儿童世界的目的不是展示儿童,而是为了通过儿童探讨人类世界的复杂性。正如他自己说过的:“儿童的语言往往是通向成人世界的一座桥梁,成人世界最复杂和晦涩的问题,儿童都能用最简单的话语说出来。”

二、儿童天堂的隐性建构与伊朗文化的有意展示

在马基德·马基迪为数不多的电影作品中,以“天堂”命名的影片格外引人注目。这些片名虽然都是翻译过来的,却出现了不同的情况,如《天堂捎来的喜讯》和《天堂的颜色》只有这一个译名,而《天堂的孩子》和《天堂挚爱》又有其他的译名。针对影片《天堂的孩子》的译名问题,学界有人指出:“港译《小鞋子》,听起来很温馨,却失掉了其中残酷的意味;日本译为《运动鞋与红金鱼》,无疑强调的是片尾处那动人的一幕……但这些都不能真正触及到影片的主旨,最恰切的仍是影片本来的片名《天堂的孩子》。”而根据它的英译名“The Children of Heaven”,直译过来《天堂的孩子》也较为贴切。之所以《小鞋子》的译名被普遍认可,来源于它能直接透露故事的内容是围绕一双鞋子而且是儿童的鞋子展开的,在主题上面较为突出。《天堂挚爱》之所以又译为《巴伦》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巴伦”是影片中女主人公的名字,意味着影片的故事将围绕着这个女主人公而展开。从此看出不同的角度与立场让影片出现了不同的译名,但无论从影片的故事内容还是从影片的深层意蕴去翻译片名都无可非议,我们需要关注的是在马基德·马基迪所营造的儿童电影世界中是否有一个天堂存在?如果有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天堂?它对深入理解伊朗的宗教及文化有什么启示?

天堂,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有两层含义:一是,某些宗教指人死后灵魂居住的永享幸福的地方(跟地狱相对);二是,比喻幸福美好的生活环境。马基德·马基迪以天堂命名的电影有这两种含义却又不止这两种含义。《天堂捎来的喜讯》(1995)是马基德·马基迪第一部将伊斯兰教徒的信仰与现实生活结合起来的影片,影片虽是只有39分钟的短片,却诠释了孩童世界的单纯无邪与满怀希望,寄予了编导对伊朗底层人民的人道主义关怀。在单纯可爱稚气未脱的儿童认知里,“天堂”是真实存在的实体,那里居住着可以帮人分忧解难的万能神灵。在此,编导通过孩子的视角诠释了伊斯兰教同情弱小、怜爱助人的行善宗旨,他将自己的宗教信仰与人文关怀以这种童话般的形式编织在底层的伊朗儿童生活中,从而奠定了他创作儿童电影的基本格局。

如果说《天堂捎来的喜讯》是一部反映伊朗底层儿童满含希望的童话故事,那么,马基德·马基迪后来编导的影片《天堂的孩子》《天堂的颜色》则是一曲讴歌伊朗底层儿童在物质贫乏、险象环生的恶劣环境中建构自我天堂的赞歌。《天堂的孩子》中的小兄妹阿里和莎拉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极度贫穷的现实磨难,但影片却一直以潜文本的形式向我们诉说着这对儿童所体悟的天堂世界。阿里与爸爸外出为富人当园丁时,从深宅大院里走出一个与阿里年龄相仿的孩子,二者的家境有着“一个天堂,一个地狱”的差别,但从个人感受上来说,阿里胜似在天堂中生活。与此相应的是,那个捡了萨拉鞋子的盲人家庭,与这个小女孩相比,兄妹二人感受到了自身的优势。除此之外,影片还不时插入只属于这对儿童的欢快温馨段落,营造着一幅幅美丽无比的天堂画卷,如兄妹在洗鞋子时,欢快无比地吹起的五彩斑斓的肥皂泡满天飞舞,都很好地诠释着他们内心深处如同徜徉在天堂般的幸福感受。影片结尾时,本来想得季军以换得运动鞋的阿里却阴差阳错地得了冠军,他悲伤绝望地脱下那双破烂不堪的运动鞋,将满是瘀血的脚放在池塘里,这时过来一群红色的金鱼亲吻阿里的脚。这是导演的刻意为之,借机向世人展示伊朗的风土文化,他谈道:“金鱼在伊朗文化中是一个重要的元素,代表生活和生命力。在伊朗的新年仪式中,我们都要摆七仙桌,其中有一个就是金鱼。把金鱼放在电影中,也是寄托这种美好的愿望。”编导在影片中想表达的正是他对天堂的理解:天堂不是别的,正是一种在面对困境时依然保持纯粹、美好的精神状态,阿里和萨拉聪慧、善良、勇敢、坚强得像纯洁的天使一般面对苦难的生活,尽管没有救赎,没有大团圆的美满结局,却借此传达了积极进取毫不矫饰的情感力量,这或许正是影片的深刻之处。

在伊斯兰教的经典《古兰经》中,天堂被描绘成一个碧草如茵、花香鸟语的“花园”。它已经成为广大穆斯林向往通往幸福天堂的天阶。在影片《天堂的颜色》中,马基德·马基迪营造了一个充满着天空、森林、绿色、花香、鸟叫、虫鸣、水流的纯美的幸福天堂,这个天堂正是8岁的盲童墨曼所感知的世界。编导通过这个盲童的感知与触觉,充满诗意地绘出了儿童自我世界中所感受到的五彩斑斓之色。但是这个墨曼自我建构的美好天堂世界,随着他被父亲的抛弃而荡然无存,他流着泪倾诉着自己的痛苦:“老师说真主比较疼爱盲人,因为他们看不见。但是,我说若是如此,真主不会让我们瞎掉,所以我们见不到真主。老师回答说,‘真主是不可见的,无所不在。你能感受到,你可以用手指去了解’。现在,我不停地伸出手,直到有一天感受到真主的存在,我要告诉他每一件事,甚至是我内心的秘密。”影片中的这段台词很好地表达了一个孩子从怀疑真主到相信真主的过程,这种关乎伊朗宗教信仰的具有辩证性思维的台词出自一个仅有8岁的儿童之口,显然过于沉重,其中真正体现的是马基德·马基迪本人对伊斯兰教的理解与认可。不同于《天堂的孩子》主要在国际上频频获得大奖,这部影片主要植根于伊朗本土,是“伊朗电影卖得最好的艺术片”,从中也能看出伊朗人民对其中所阐释的伊朗宗教及文化的接受程度。影片因此超越了纯粹儿童片的范畴,而变成一部对人性本质的探讨、对伊朗宗教文化反思的典型范本。

三、视点的游移与转换:儿童与作者

马基德·马基迪将镜头聚焦在儿童世界中,去反映他们的生活状态、意志愿望和精神追求,但又不仅停留在塑造儿童上面,其“终极目的是要通过对儿童世界的关照来反射伊朗残酷的现实世界”。从儿童身上极易找寻他对世界理解的切入窗口。马基德·马基迪曾说:孩子的世界总是非常透明和亲近的,我们可以很容易地从孩子们的世界,搭一座通往大人世界的桥梁。孩子们的世界是真诚的,我们愿意同这种真诚发生各种联系。我认为从孩子们的世界可以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通过它向大人的世界传达想要我们传达的信息。纵观他的每一部影片,我们都能发现马基德·马基迪是一个十分有自己风格特色的导演,他的每一部影片都由自己编剧,无论电影文本还是影像语言,我们都能看到极具个人标签化的特征,带有一定的“作者色彩”,使人几乎一眼就能认出独属于他的风格来。他的痴迷于儿童世界,在悲酸苦难的现实困境中不断建构儿童的天堂与展示伊朗文化,都体现了他自己对人生、对世界的理解方式,这种有着一定个人倾向、一定意念性的电影创作方式,使得影片的视点不断发生游移与转换,也让看似展现以儿童形象为主题的影片背后隐藏着复杂的创作动机。儿童只是作为一个媒介用来沟通成人社会,换言之,儿童成为编导勾勒伊朗现实社会的一个符码。

马基德·马基迪的儿童影片受到意大利新现实主义风格的影响,采用固定机位、长镜头拍摄以营造真实的生活空间,淡化表演痕迹,选择非职业儿童演员表演,试图客观地用摄影机记录下他感兴趣的片段。但是这种“记录”并不是真如普通纪录片那样具有绝对的客观性,而是在以儿童视角推进影片叙事的同时隐藏着作者个人的视点,形成一种“个性化影像”。即:“摄影机从特意选择的角度记录事件,可以借助现实(直接或重构的现实)构图,也可以构造空间,给空间一个意义。可以通过营造细节后人物之间的详尽关系,渲染、强调或反拨心理学和剧情自身蕴含的意义关系,从而把一些具体的表意性方面升华为符号或象征。”在影片《手足情深》中,马基德·马基迪将空间设置在邻近巴基斯坦的伊朗沙漠地带,这里聚集的大批的走私犯利用儿童铤而走险,这段故事的构思来源于马基迪的亲眼所见,本身场景的设置就是“现实构图”。小男孩佳发是影片中的绝对男主角,我们跟随着佳发的经历见识了黑市老板的罪恶凶残,了解到道貌岸然的校长却参与着贩卖女童的丑陋面目。但由于佳发受到年龄及视界的限制,我们又不可能完全通过他的视角来认清成人面孔的虚伪做作,成人世界的阴险恐怖,而只能跟随着摄影机的跟拍去观看佳发,佳发因此被置于记录观看的位置之上,在叙事上不占有任何个人主观的视点,成为符号化的象征,他的情绪、心理以及对周遭环境变化的反映都深深地打上了编导的主观烙印,导致儿童的体验与成人的世界观交相叠印的叙事错觉出现。

类似的叙事与表意方式在马基德·马基迪的其他影片中仍然存在。《天堂的孩子》中的阿里与萨拉是影片的绝对主角,一直置于叙事的中心与视觉结构的核心,透过孩子的视点让人观看到了伊朗底层人民的生活图景。影片以两个孩子的丢鞋、换鞋、找鞋、赢鞋为叙事线索,将观众带入孩子纯真无助的世界中,孩子奔跑的身影、微末的愿望、灿烂的笑容、急切的泪水不断地牵动着观众的情绪,但是影片中的孩子依然无法成为视点的主体,正如戴锦华所分析的:“影片中的小兄妹更多地被放置在被看,而不是观看者的视觉位置上。”这种叙事的处理方式“一如他们的年龄和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社区不可能赋予他们哪怕极为微小的权力位置,他们因此也无法在影片叙事中占有任何视点权——主动观看的空间”。他们连同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伊朗的风俗民情均成为编导试图展览给世界观众的客体,寄予导演对伊朗儿童及伊朗文化的了解。《天堂的颜色》中的盲童行走的每一处都有着影片作者眼睛参与进去的因素,对于一个盲童的世界只有黑白,天堂却是色彩缤纷的,影片用极朴素的镜头语言叙述了这个充满色彩的故事,诠释了孩子心中的天堂。“尽管这是一个穷苦人家的悲剧故事,到故事最后,一切都显得那样凄惨;但就在这最凄惨的时候,一缕天堂之光照耀在垂死的孩子手上。这一缕金光是导演美丽的心愿,是颇具神光的希望象征。”这缕神光的有意插入,正是极具个性的导演在拍摄时的美好愿景,这里既不是影片人物的主观镜头,也不是摄影机的移动目光,而是影片作者的目光。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观众正是借助影片作者的目光打量着伊朗儿童的所知所感,借此也打通了通往伊朗成人世界、伊朗民族文化、伊朗宗教文化的桥梁。

结 语

马基德·马基迪是极具个人色彩的导演,他在儿童世界中遨游,在苦难的底层社会中打造属于儿童的天堂,试图在客观记录的影像风格上注入个人浪漫式的诗意情怀。他从伊朗儿童的影像入手,架构起通向成人世界的桥梁,桥梁上横贯着伊朗的自然风光、人文地理、风俗民情、文化底蕴、宗教信仰等多层空间,他的影片因此成为伊朗电影的典型代表,如《小鞋子》被称为“一部非常典型的伊朗电影”。在伊朗儿童电影热潮高涨的时刻,马基德·马基迪顺应潮流,又有着自己的突破,他没有如阿巴斯式的影片在写实记录的背后充满着晦涩难懂的哲学深思,也没有如马克马尔巴夫电影之家一样孜孜不倦地忠实记录苦难,他选取伊朗家庭日常生活的片段,但会将自己对世界的温情暖意与浮生遭际的偶然因素注入进去,使得其影片的故事在坎坷苦难中不仅有温馨美好,还恰当地巧借好莱坞情节剧式的方式,连接起了繁复驳杂的外在焦灼与单纯静谧的内心之间的通道。同时,他还注意吸收全球优秀的文化资源,在传播本民族文化精神的同时不忘记全球的票房与口碑。他那独特的来自“天堂的孩子”们的身影也因此成为书写伊朗电影史乃至世界电影史的浓重一笔。

附:马基德·马基迪主要作品创作年表

1992年,导演、编剧《手足情深》,又名《巴都客》。

1993年,导演、编剧《最后的村庄》。

1995年,导演、编剧《天堂捎来的喜讯》。

1996年,导演、编剧《父亲》。

1997年,导演、编剧《天堂的孩子》,又名《小鞋子》。

1999年,导演、编剧《天堂的颜色》。

2001年,导演、编剧《天堂挚爱》,又名《巴伦》。

2005年,导演、编剧《风吹柳树静》。

2008年,导演、编剧《麻雀之歌》。

2008年,导演、编剧奥运宣传片《飞扬的五环》。

2015年,导演、编剧《穆罕默德:真主的使者》。

2017年,导演、编剧《云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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