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风格”古装剧的“生活流”叙事——以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为例

在影视作品创作中，“生活流”叙事可追溯至19世纪50年代末的法国纪录电影创作，其中，“真实电影”和“直接电影”的创作直接体现了“生活流”理念。《电影的本性》一书对“生活流”界定了较为具体的定义，即“包括具体的情境和事件之流以及它们通过情绪、含义和思想暗示出来的一切东西。生活流主要是一种物质而不是精神的连续。尽管从定义上说，它也延伸到精神的领域”。“生活流”往往出现于现实题材影视剧中，是影视作品连接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纽带，如现实题材电视剧《父母爱情》《都挺好》《请回答1988》《小欢喜》和电影《我不是药神》《熔炉》等。

由于“生活流”营造的极强烈的真实感和生活气息有益于塑造人物形象，编织特定情境，有叙事需求的影视剧同样会注重使用“生活流”叙事方式展现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以追求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完美结合，《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以下简称《知否》）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于2018年12月在湖南卫视播出的古装社会家庭题材电视剧《知否》，讲述了官宦之家的庶女盛明兰从闺阁少女到侯府主母的故事，以此为线索展示了世家大族的谋生智慧，从而勾勒出一幅风雅精致、舒适恬淡的宋人生活画卷。正是凭借其极具生活气息、充满田园氛围的慢节奏叙事，《知否》从《如懿传》《延禧攻略》和《天盛长歌》等众多快节奏古装电视剧中脱颖而出，赢得观众的喜爱。

目前的古装剧市场同类型影视剧趋于饱和，武侠、宫斗甚至仙侠玄幻题材影视剧遍地可见，古装剧市场亟待创新。而“田园风格”的影视剧正是目前古装剧市场所缺少的题材。“生活流”代表作《知否》中极具生活气息的空间布置，如自然的布光，随处可见的生活道具、充满生活氛围的场景、接地气又不失古韵的台词，真实生动的角色等。这些“生活流”代表的结合对《知否》的成功突围功不可没。

“生活流”的空间布置：布光、道具、场景

《知否》剧组为了还原古代照明环境，前期拍摄只使用烛火作为光源，利用自然光源还原真实的照明环境。例如，室内和室外的布光有明显的差别，符合剧中空间变换的需要：第三十七集中，顾廷烨和盛长柏在澄园中漫步，从光线充足的石子路穿过长廊，光线从强弱到阴暗的过渡十分自然。两人穿过长廊后又走过园中小桥，此时，光线逐渐明亮并且有光晕产生。整个运动镜头的光线跟随空间变换而变化，自然流畅又富有美感。

《知否》中的道具处理也是一大亮点，营造了浓厚的家族生活氛围。第一集中，丫鬟小蝶去厨房要炭时对盛家后厨的拍摄颇能体现生活痕迹：后厨房的布置相比盛府其他院落略显破旧，屋顶有防漏雨的茅草，屋里缭绕着做饭的余烟，角落里存放着做农活的簸箕、菜架、扫帚、梯子、蒸笼、酒坛等工具，摆放得自然不做作；桌子上放着新鲜的食材和半成品食物，墙壁上挂着干枯发黑的玉米棒子；院落角落还有少许积雪，这与第一集片头打更人说的“卯时正刻，新日换旧月，积雪未化，注意添衣”相照应，符合剧中的季节设定。此外，还有做茶、吃饭、热闹的汴京城街道等“生活流”场景的布置，这些都营造了十足的古代生活气息。

“生活流”的语言处理：弥漫生活气息的台词

台词是最能表现“生活流”的关键因素，“人物间交流互动时‘闲聊’话语的巧妙运用。恰到好处的闲聊话语，不仅能够真实还原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息，而且能够起到修饰人物、润滑叙事的作用”。

盛老爷宠妾灭妻，盛家王大娘子性情耿直、脾气更是火爆，面对用巧言善辩将盛老爷迷惑得神魂颠倒的林小娘，恼怒时她经常把“苍了天了”，“这个蠢出生天的死货”，“你这个蠢出世的王八”等气话挂在嘴边。当剧中有一下人说“奴婢有一蠢念头，不知当说不当说”的时候，王大娘子当即怼道“知道蠢还说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盛老爷在发现四姑娘盛墨兰尚未出阁却与人私会时，气得大叫“啊……”让人忍俊不禁。这些自然、搞笑甚至有些粗陋的对白深刻地表现出世家大族的贵人们在生活中极为普通、生活化的一面，与世人眼中清冷倨傲、优雅尊贵的名门贵族形象形成强烈的反差。

剧中顾廷烨向明兰求亲时说的“吾钦慕汝已久，愿聘汝为妇，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与明兰出嫁时所说的“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如鱼似水，似蜜糖甜”两段话表现出古代男女对婚姻、家庭的美好期盼。誓词虽然略显平淡，但饱含古人的质朴和真诚，相比其他古装剧中撕心裂肺、海枯石烂的爱情承诺，这两段誓词弱化了男女之情，凸显出两个家族的团结和融合，流露出平淡却真挚的烟火气。

“生活流”的人物形象塑造：对角色的生活化处理

《知否》不同于其他古装剧的一个特点在于对剧中角色的处理极其生活化。以往古装剧呈现给受众的往往都是编剧赋予角色的“斗争性”人物标签，这些角色在剧中一直与外界作激烈斗争，比如《甄嬛传》中的甄嬛美丽聪慧，入宫后遭遇各种明争暗斗，最后为了家族和孩子不得已黑化复仇；《小鱼儿与花无缺》中的小鱼儿、花无缺两人在行走江湖时相遇，经历挫折后相认相知，携手粉碎反派的阴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上神白浅历经三世劫难，和天宫、翼族等反派势力不断周旋等等。总的来说，影视剧人物形象不乏宫斗剧中心思缜密的甄嬛、魏璎珞等，也不缺武侠剧中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乔峰、东方不败等，多的是仙侠玄幻剧中绝世无双的神尊和女娲后人等，恰恰缺少像王大娘子、盛老爷、康姨母等这些格外生活化的角色。

《知否》展示了世家大族的名流贵人们在生活中可爱、可怜的一面：盛家王大娘子脾气火爆，但心性善良；盛老爷一文官清流，在朝堂上谨慎本分，在家中却宠妾灭妻，唯顾家族的前途和声誉；小妾林小娘娇柔做作、心肠恶毒，但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也有真诚温情的一面；顾廷烨的继母小秦氏人前人后两副嘴脸，可谓是菩萨面庞、蛇蝎心肠，唯对亲儿子真心真意；五姑娘盛如兰耿直爽快、敢爱敢恨等等。剧中的这些角色并不回避人物缺点，也不刻意拔高其思想觉悟，真正塑造出了人的性格的复杂性。

结语

《知否》是古装剧市场中少有的家庭生活类电视剧，“生活流”慢节奏叙事是其显著特征。“生活流”叙事与是枝裕和电影中采用的叙事方式也有相似之处，即不能“本末倒置般的只去体验电影故事带给观众的猎奇体验或是情感消费，而忽视对电影所展现的人置于故事中的成长和选择，以积极思考导演最终所要探究的终极命题——生命、死亡、人性”。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从人们频繁接触的日常生活出发，才能更贴近和满足受众需求和大众审美。

现代社会中的职场烦恼、生活琐事等压力让人们身心俱疲，与热闹的社交场合相比，人们更愿意选择“宅”，让电视剧中温暖、美好的氛围连通现实生活，为自己营造一个温暖的“家”的氛围，以此填补内心的空虚寂寞。

在快消时尚、网红饮食遍地的今天，ETC通道、自助收银、超前点播等新事物的出现都是为了节约时间，现代人逐渐失去放慢脚步、享受生活的耐心。人们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憧憬着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于是慢综艺、美食Vlog等描摹美好生活的节目变得炙手可热。人们渴望从这些节目中汲取生活的温暖，抚慰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知否》凭借创新的“生活流”题材逆流而上，实现了从网络文学作品到影视剧的成功改编，成为影视剧成功突围的一个典型案例。在人人渴望“慢节奏”的时代背景下，《知否》牢牢抓住大众的审美心理和文化需求，凭借其高质量、高水平的制作为后来者树立了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