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贺琴
(新疆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新疆文化发展研究中心,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土库曼斯坦作为深处中亚内陆且民族风情浓郁的国家,因近几年才逐渐放开对外游客的接待,故其一直是世人眼中充满迷幻色彩的神秘国度。对秘密的探寻最易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如何揭开迷幻纱罩窥察真相,借助本土电影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由于儿童是一个国家的未来,“儿童形象既反映了社会中成年人对儿童的期望和角色定位、社会发展水平以及社会文明程度,同时也反映了这个社会中占主流地位的价值观念、传统意识和社会心理”,故本土影片对儿童形象的塑造与宣传往往暗含着国家对长远发展需求人才类型的希冀。通过对不同时代本土影片中儿童形象的分析,便可直观了解到国家主流的树人意识与理想新人培育的标准,进而对当地民族性格有一个基本的判断。
儿童形象大量存在于儿童电影中,而儿童电影从严格意义上说又不能归入到某一类型的电影中,其杂糅了歌舞片、战争片、科幻片、传记片、强盗片等诸多类型片的因素,其故事情节既可来源于民间童话、历史传说,也可是现实事件的写实或变形,其叙述方式可正叙、插叙、倒叙或因为剧情需要不断变换叙述次序,插入画外音与解释性画面,形成表意明确的叙事内容。但不管如何,儿童电影期待视域假想的理想接受者一定是儿童群体,且还具备儿童形象善恶分明、典型性特征明显、剧情通俗易懂符合儿童心理预设等要求。故若想全面认识不同性格特征的儿童,需要对电影中的儿童形象有一个大致的分类。在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笔者按大致年代拍摄顺序将其内的儿童形象分为四种类型,即模式化的儿童形象、具有鲜明个性的儿童形象、强调性别意识的儿童形象、传统技艺傍身的儿童形象。
模式化的儿童形象在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集中表现为自然之子与惩恶扬善式儿童形象的定型。
土库曼斯坦最早的一部儿童电影是穆拉德·库班克利切夫于1969年拍摄的《多夫兰历险记》。在《多夫兰历险记》中,令多夫兰迷恋的古树林里,小熊、小鹿、小狐狸都是他的玩伴,他模仿山鸡、野鹿的鸣叫,他与小熊、狮子一起戏水,他灵巧地攀上大树的枝干,在金色阳光的沐浴下酣睡。在与来此地夏令营的同龄伙伴消除误会后,他同小伙伴们齐心协力救助动物,最终赶走了偷猎者,护卫了古树林的生态安全。为了接受学校教育,他随同伙伴们乘船离开了熟悉的河岸湿地,因为心中的不舍,他从高高的船舷上纵身跃入宽阔的阿姆河,当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时,一段快乐的野生乐园时光也告一段落。影片中的多夫兰不谙世事,虽然书本知识有限,却能听懂禽言兽语,对自然的了解与认识远超常人。他如同古树林中茁壮成长的小树,浑身都散发着自然的气息。
1984年穆罕默德·索云汉诺夫执导的《绿岛的秘密》中塑造了一位英姿飒爽、热情热心的女学生戈泽尔,可以说是多夫兰的翻版。比如她在自己熟悉的山谷绿岛中与野狼、狐狸、豪猪、毒蛇关系亲密,甚至还养了一条名叫苏莎的宠物蛇。畅游在绿岛独立空间中,戈泽尔经常可以看见沙鼠清理洞穴、秃鹫孵蛋、蜥蜴与眼镜蛇打斗的场面。同样1985年乌斯曼·萨帕罗夫拍摄的《小岛上的秘密》里也有一名深爱海岛与海鸥鸟群的小男孩克里木。
由于土库曼斯坦境内自然环境恶劣,沙漠戈壁占国土面积的四分之三,故充满浪漫想象的自然之子多夫兰、戈泽尔、克里木等银幕形象的成功塑造,也给孩子们树立了环保模范的典型。自此之后,土库曼斯坦电影人将爱护自然环境当成塑造儿童形象的必备条件。如卡考夫·奥拉兹亚希多夫1972年导演的《顽皮兄弟》中有德热普巴克四兄弟热心救助落在陷阱里的小鹿,1996年伊尔穆拉德·别克米耶夫拍摄的《阿克帕米克》中有阿克帕米克战胜恐惧救下跌落在深坑里小骆驼的场景。当然,长大成长为一名好人,对儿童观众也极具诱惑力。
好与坏、善与恶属于价值判断。价值判断与儿童形象的连接是教育儿童明辨是非传播正能量的常见方法。在儿童电影中,弘扬惩恶扬善的正义行为不仅可使儿童形象的性格特征更加鲜明,而且有利于儿童观众从道德层面上对事件做出理智公正的判断。由于儿童天生善于移情,在孩子们的童话世界里,所有事物都具有情感与生命,动植物都有自己的思想感情,故为使儿童观众从道德的角度运用简单逻辑进行理性价值判断,接受并建立符合伦理的责任意识,人们常借儿童电影的教育优势加以发挥,引导孩子们在善恶甄别的过程中做出正确的价值判断。于是在二元对立的黑白阵营中,为民除害的儿童形象成了孩子们争相效仿的英雄。
在《顽皮兄弟》中,德热普巴克四兄弟乐于助人、机灵顽皮,面对生活的苦难,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不幸,虽然四处流浪,身无立锥之地,但是他们还会不遗余力帮助穷苦村民。面对手持火枪的强盗、蛮横霸道的巴依、道貌岸然的毛拉,四兄弟心里装着劳苦大众,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穷人的春天。他们帮巴扎上愁眉苦脸的小商贩吆喝卖西瓜,为自刨坟坑的穷人找来救命的钱币,把毛拉巧取豪夺得来的粮食分给饥民,以驴赛马智赢巴依不讲理的胖儿子,从强盗手中解救出博斯坦的心上人等,只因心中装着正义,对身边不平事件零容忍的态度,让四兄弟成为土库曼斯坦家喻户晓的少年民间英雄,至今由该故事改编的话剧依然活跃在土库曼斯坦国家木偶剧院的舞台上。
此外穆罕默德·索云汉诺夫1974年拍摄的《亚提古拉克》中,人小鬼大的小机灵亚提古拉克,虽然他的身形跟枣核差不多大,但是却凭借巧智狠狠惩罚了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巴依一家;哈马迈德·卡卡巴耶夫1982年执导的《爸爸会回来》中,9岁少女巴哈尔坚持给受伤的战士送牛奶面包,她相信每做一件善事,都使战争胜利日和父归之日临近;《小岛上的秘密》中6岁男童克里木,虽然力气不如偷鸟蛋的大人,但是为了阻止偷蛋行为,借助水流与苇丛,他成功藏匿并弄沉了偷蛋贼的摩托艇等。影片中儿童们为大众利益尽职尽责与高度无私的奉献精神,使自觉向善的行为成为正面儿童形象良好品德的表现,故在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扬善惩恶的儿童形象亦渐趋模式化。
模式化的儿童形象虽易树立起模仿的榜样,但意料之中的故事结局,对喜欢幻想的儿童观众来说,却会使新奇的刺激度下降,产生审美疲劳,同时扁平的人物形象也不符合生活实际中的多面儿童性格。在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有创见的电影人努力突破模式化对儿童形象的束缚,创造了一些具有鲜明个性的儿童形象。这些儿童形象突出表现为对知错能改好胜性格与执着寻找倔强性格的强化。
人无完人,儿童在成长的过程中会因为很多不自知的行为而犯错,当然这些错误以前可能被孩子们视为勇敢、机灵、博学等优秀品质加以推崇,在经过一系列亲身实践的试错与纠错后,孩子们终于认识到妄自尊大与巧言善辩引起的后果,并重新审视自己的言行。
《绿岛上的秘密》里便刻画了两位盲目探险的少年穆拉特与赛里木。他们热爱科学、热衷探险,在闲暇时间用废弃的机械零件造了一辆沙漠帆船。沿途风光无限,但无法预测的沙尘暴令豪壮的远行计划搁浅,折戟翻船的狼狈少年们在绿岛山谷中巧遇戈泽尔。当少年们得知自己在沙漠探险过程中因争执分心导致操作失误,压伤戈泽尔心爱的宠物蛇苏莎时,终于有所悔悟,并为莽撞的探险行为自责不已。受戈泽尔的影响,少年们一改先前的妄自尊大,对生命科学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由满足自私好奇心的探险兴趣变为对自然科学的尊重与对自然生命的敬畏。
如果说一条宠物蛇用生命唤醒了穆拉特与赛里木心中的谦虚、敬畏意识的话,那么在1976年穆罕默德·索云汉诺夫执导的《穆拉德的魔法书》中,知错能改的代价就太大了,穆拉德险些因为自己的机灵巧辩酿成大祸。
喜欢到处炫耀的少年穆拉德吹嘘自己的叔叔是一位勇敢的飞行员,不巧的是叔叔很快要回家看奶奶,为了防止谎言被揭穿,穆拉德请求魔法书中的亚提古拉克帮忙。在得到一些魔法水晶后,穆拉德把奶奶变成了刚会走路的小女孩,把还不会走路的弟弟变成了骑术精湛的赛马选手,而自己则变成了一个会给飞机治病的成年医生。三个人的命运被改写造成的混乱,令穆拉德频遇险况。最终卡车司机叔叔的回来让穆拉德认识到谎言带来的危害,而开着玩具飞机的亚提古拉克也奋不顾身救出了在赛马途中恢复婴儿身形的年幼弟弟。
作为《亚提古拉克》的姊妹篇,《穆拉德的魔法书》从另一个侧面告诉儿童观众滥用巧智的耍滑头和不诚实言论都是自我成长的大敌,虽然知错能改的迟到补救不能完全消除错事的影响,但是周围善良人们宽容的谅解与无条件的接纳,依然能让孩子们在好少年的坦途上继续前行。穆拉德爬上叔叔巨无霸式的重型卡车开始了市内短途观光游,穆拉特与赛里木也驾驶着修理好的沙漠帆船继续探寻世界的奇妙。
对新事物的发现往往是童年记忆中令人回味无穷的片段。发现是对缺失的弥补,而对缺失的寻找可以是有答案的结果,也可以是内心的领悟。当然找到东西的喜悦与满足精神需求的探索所引发的效果截然不同。失物的寻回固然让人欣喜,但是对心中疑惑的求索却是促成儿童心智成长的催化剂。
在1990年伊尔穆拉德·别克米耶夫拍摄的《乐园》中,牧童孤儿托衣库里觉得整天单调的放牧生活索然无味,甚至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是否有意义一度陷入到否定与怀疑的沮丧中。当老牧人哈尔纳扎尔讲述了梦境中的奇遇时,托衣库里立即决定接受老牧人的建议即跟着心灵的呼唤去找寻在花朵快乐开放花园里的古丽汗卡孜小仙女。由于古丽汗卡孜能带给人们幸福与幸运,故托衣库里的漫长寻找,既是答应老牧人的寻人,也是寻找内心幸福的过程。
其实少年一开始踏上寻找小仙女的道路,受内心正义感的驱使,救下被强盗掳走的小仙女时,寻人就已有了结果。由于对幸福的肤浅认识、对美貌的过度重视,不知被救之人就是寻找之人,少年拒绝了被救少女的跟随,并几次三番与幸福失之交臂。在对美貌与幸福的憧憬中,少年不断与强盗周旋,继续自己的寻找旅程。虽然亲眼目睹了秃毛鸡被少女变成轻盈的白鸽,满园枯枝变成了鲜花盛开硕果累累的果园,少年依然固执地寻找。当少年终于知道寻找的目标就是每天跟随自己相貌平平的玩伴时,小仙女已经不知所终。意识到失去的重要性时,少年内心忽然觉醒,伴随着小仙女对其心声的回应,少年最后如愿以偿找到了心中理想的幸福乐园。
与此类似的影片有伊尔穆拉德·别克米耶夫1988年拍摄的《魔珠故事》,影片中少年阿曼与其小伙伴们历经艰险寻找失踪的姐姐阿依古丽,在甄别善恶的过程中,亦帮善德夫寻回真正的善心;《阿克帕米克》中的少女阿克帕米克不仅找到幼年失踪的七兄弟,同时也找回了他们丢失的记忆与亲情。在对物质与精神双重寻找的过程中,儿童们怀疑、犹豫、恐惧、聪慧、坚定的性格特征纠缠在一起,而对未知谜题破解的执着,又成了该类型儿童形象的性格中心线,并使影片中儿童形象塑造的个性更趋鲜明。
如果说个性鲜明的儿童形象重视儿童的个性发展,关注儿童的自主和独立能力,强调儿童个人奋斗努力的话,那么凸显性别意识的儿童形象,则注重儿童对性别恒常性的认知。由于“性别意识作为自我同一性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儿童社会化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故使儿童形成与其性别属性一致的言行举止是建立其正确性别认知与评价的主要方法。在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除《阿克帕米克》中心主角为女童外,其他影片都以男童为中心主角,而对男童性别意识的强化与对具有男子气概女童形象的刻画则是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的显著特征。
1982年乌斯曼·萨帕罗夫与亚兹吉·赛义多夫联合执导的《男性教育》获诸多国际大奖,整部影片就男童如何确立性别意识展开故事情节的叙述。
由于七岁的小查曼不敢跳到小河里洗澡,喜欢跟姐妹们玩耍,不敢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受尽了伙伴们的嘲笑,爸爸为了培养他男子汉的气魄,把他送到爷爷的放牧点。放牧点远离生活区,结果小哭包查曼遇到很多需要独自面对的事情,第一次放羊会哭,在室外凉床睡觉时会哭,遇见张大嘴的小蜥蜴会哭,在沙尘中迷路会哭,看见割去尾巴的小猎狗心疼地哭,到漆黑的井底捞发动机皮带害怕得号啕大哭,独自骑骆驼给补给站送水委屈地哭。最终查曼学会了应对恶劣自然环境的生存技能,会生火烧茶,会在热灰中烤馕,即使遭遇狼群袭击与沙漠暴雨事件也会很快镇定。
影片中父亲与爷爷时刻站在男子汉的立场上教育查曼,他们用自己的勇敢、坚强、独立、勤劳诠释着父爱的厚重。于是查曼不再老想着收拾行李回家,看着牧场上一只只小羊羔顺利诞生,欢天喜地的小查曼按照爷爷的要求把羊羔关进地窖,按照爷爷的嘱咐骑着小毛驴去找运送羊羔的卡车。当看见满地的羔皮,听见小羊们凄惨的叫声时,小查曼明白了一切,他一路泪眼蒙眬骑驴飞奔回牧场,自作主张释放了地窖中所有的羊羔。为了逃避责任,小查曼想偷偷乘火车回家,但站台上播放雷雨大风的天气预告唤醒了他骨子里的男子汉意识,他坚定坚决地回到了牧场,承担起保卫羊群的责任。
乌斯曼·萨帕罗夫与阿列特·阿格杰在1994年《卡拉库姆》的影片中,再一次以沙漠为背景,塑造了一对历经生死考验的少年伙伴。罗伯特与穆拉德乘坐的卡车因导航错误在沙漠中心迷路抛锚,为尽快走出沙漠,少年们用卡车上的零件拼出一辆带轮沙漠帆船车,不想却误入沙漠土匪的营地。经过紧张的自救、逃生、摆脱追击后,少年们带着断腿的成年司机终于成功脱险。此外亚兹吉·赛义多夫1989年执导的《古山传说》中也刻画了一个有着坚忍毅力的小男孩买拉特,为了救鹰巢中的爷爷,他也险些跌落悬崖。
在性别意识的关照下,土库曼斯坦儿童影片中的男主角们在本该欢快、跳脱的少年时代因负载了太多男子汉应承担的责任而稍显沉闷。为了践行男子汉的义务,孩子们早早具有了责任意识,并养成顾全大局的思维习惯,以便去迎接更大的困难与挑战。
对男性意识的过度张扬,往往以抹平女童形象的鲜明个性为代价。在土库曼斯坦儿童影片中,女童形象大多沦为男童们实践伟大理想的衬托,她们温柔娴雅、端庄体贴,穿着漂亮连衣裙,梳着整齐的麻花辫,在男主角遇到困难与挫折时,会轻声软语地安慰或报以甜美的微笑,而稍具个性色彩的《绿岛的秘密》中的戈泽尔与《阿克帕米克》中的阿克帕米克则颇具男儿气概。
戈泽尔身穿牛仔套装,高马尾显得干练利落,宽檐太阳帽上装饰着豪猪刺,尤其是她对穆拉特与赛里木翻船遇险与狼口脱险的仗义相救,更传神展现出其风风火火的豪侠气质。同样以民间童话为蓝本的阿克帕米克虽然身穿传统民族服饰,但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男儿气概。
为了找到吃了恶魔苹果失去记忆的七兄弟,阿克帕米克辞别母亲开始了星夜兼程的寻找,深夜鸟叫的怪声、崎岖不平的路况、缺衣少食的困厄等一一被其克服,在白衣圣人的多次帮助下,她凭着山洞中发现的七双小鞋子认出了七兄弟。已经长大成年的哥哥们成了住在荒野山洞中的猎人,白天他们骑马上山打猎,晚上回山洞歇息。兄妹相见并没有预想的重逢喜悦,为了找回哥哥们丢失的亲情记忆,阿克帕米克又继续寻找解决办法,经历重病垂危、被拐卖、出逃、乔装成男子混进王宫等种种遭遇后,阿克帕米克终于消灭了恶魔,哥哥们也带着恢复的记忆回到母亲身边,重温了一家团聚的喜悦。如今《阿克帕米克》童话多次以各种语言再版印刷,2017年作为土库曼斯坦国家圣诞欢庆中传统文化的代表人物,阿克帕米克的故事又一次走进大众视野。
女童形象男性化的特例虽在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比较少见,但她们不输男孩子的气魄和与众不同的性格特征在众多花瓶式女童形象中脱颖而出。
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导演对男童形象的重视,尤其是对爷孙组合的偏爱,使导演们热衷选择与传统文化技艺传承相关的题材。如1976年由霍贾库利·纳利耶夫与伊尔穆拉德·别克米耶夫共同导演的《萨哈特的夏天》中小学生萨哈特对爷爷做长毛羊皮帽的手艺赞叹不绝,《男性教育》中小查曼对爷爷丰富的放牧知识由衷佩服,1989年亚兹吉·赛义多夫拍摄的《古山传说》中男童买拉特对爷爷的驯鹰技艺无比崇拜,2017年克里木·安纳诺夫执导的《阿特-穆拉特》中男童麦尔丹痴迷于爷爷丰富的育马技艺,等等。在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男童们对传统技艺的学习又可分为两类——自觉学艺形象与受教学艺形象,前者学艺之路坎坷崎岖充满磨难,后者学艺则需要克服对传统文化的认同障碍。
在传统文化的浸染中,孩子以心目中民间技艺大师为榜样,并努力想要达到榜样的高度。如《古山传说》中,买拉特心爱的猎鹰在一次捕猎过程中重伤致死,埋葬了猎鹰后,买拉特与爷爷进入到猎鹰的栖息地。历经山高路险,爷爷顺利进入山巅峭壁岩隙中的鹰巢,因攀缘绳索断裂,爷爷只能滞留在鹰巢等待救援,而与爷爷失去联系的买拉特则开始了漫长的救援行动。于是荒山野岭中回荡着买拉特对爷爷呼唤的回声,无奈、恐慌、担心一齐袭来,让年幼的买拉特手足无措。终于请到热心的邻居大叔前来救援,但买拉特身单力薄,没有抓紧邻居大叔攀岩的绳索,致使邻居跌落悬崖。影片中爷爷的耐心,对母鹰的讨好与尊重;买拉特的执着,在往返山路上遇到惊险时恐慌;在双线交替的叙述中,爷爷与母鹰相伴为邻,买拉特与小毛驴亲密为伴。
显然买拉特对驯养猎鹰的狂热企盼成了爷爷坚守鹰巢的动力支撑,凭借自己洞晓猎鹰生活习性的经验,爷爷以超常的忍耐,完成获取幼鹰与熬鹰的全过程,并赢得母鹰的信任,最终爷孙俩携带着叽叽鸣叫的幼鹰返回了牧村。
影片对自觉学习传统技艺的买拉特的细致刻画,为驯养猎鹰技艺的传承涂上悲壮神圣的色彩。除此之外,萨帕穆哈迈特·加里耶夫2015年拍摄的《磨砺》中也塑造了一名不顾父亲雷霆般暴怒训斥的反对,坚持自学都塔尔乐器弹奏技巧的少年纳扎尔,通过对乐师弹奏技艺的细心揣摩与勤奋练习,成了远近闻名的小乐手,同时也赢得村民们的尊重。
自觉学艺过程的艰辛是很多少年儿童不愿克服的障碍,尤其是传统技艺在现代社会文化空间中快速消失,成了儿童眼中的陌生事物。为了推进国家弘扬传统文化的发展措施,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导演亦将学习传统文化的少年楷模当作歌颂的对象,于是《阿特-穆拉特》中的少年麦尔丹、阿尔斯兰·耶别迪耶夫2018年拍摄的《难忘的经历》中的小学生亚莫等成了受教学艺中的儿童形象典型。
用儿童形象服务于国家对传统文化的发展战略在《阿特-穆拉特》中尤为明显。想成为小骑手的麦尔丹从爷爷那里了解到国家历史与家族历史后,更加明确了培育阿哈尔捷金马与参加赛马运动的重要性。当麦尔丹从电视中看到国家总统骑马出现在比赛开幕式上时更是心潮澎湃,成为最好赛马手成了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于是麦尔丹的身影频繁出现在星空下的跑马场上、仿真赛马模型室里,麦尔丹平板手机里是阿哈尔捷金马矫健的身姿与赛马比赛的盛况。经过系统学习,麦尔丹实现了从一名场外观众到场内赛马手身份的转换。
影片在安静的马厩、空旷的赛马场、热闹的马戏表演场中不时穿插的大段回忆,虽有利于历史知识的普及,但却不利于完整儿童形象的塑造。作为传统文化理想的传承者,麦尔丹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使命,而须着重刻画人与马之间传递情感的画面却成了快闪镜头,大段历史讲述与赛马开幕式上令人眼花缭乱婚礼民俗的展示,则使儿童形象成为负载豪情壮志的形式符号。
纵观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塑造的儿童形象类型,可以发现,其儿童形象的类型化现象虽然明显,但也存在一些不足,具体表现如下:其一,女童形象花瓶化,富有个性的女性儿童形象缺乏。如《多夫兰历险记》中好奇天真的玛雅、《萨哈特的夏天》中善解人意的巴哈尔、《穆拉德的魔法书》中的忠实助手阿依古丽、《小岛上的冒险》中幼稚可爱的安娜等,她们虽是男童亲密的伙伴,但是性格特征的扁平化与雷同化,很难让观众留下深刻的记忆。其二,对男性儿童形象的偏爱使影片的性别意识被强化凸显,而男童的多样性格特征反而被遮蔽。在土库曼斯坦传统风俗“男主外女主内”的惯性思维下,男童作为故事的中心人物决定着影片情节的发展,故男性的勇敢坚强、无所畏惧、责任意识成为男童性格发展的模塑条件,这导致影片中儿童自然童心童趣表现的缺失。其三,对社会问题儿童的回避与对正面儿童形象的放大,也使好少年模式千篇一律,并集中体现为故事结局的皆大欢喜。乌斯曼·萨帕罗夫执导拍摄的《小岛上的冒险》与《小天使,让我快乐》留下引人深思的开放性结局是例外。即使如此,土库曼斯坦儿童电影中多夫兰、萨哈特、查曼、阿克帕米克等银幕形象依然是世界电影之林中独具民族特色的经典儿童形象,这些生动具体儿童形象的成功塑造为人们认识土库曼斯坦打开了一扇风景迥异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