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底,两封甘肃榆中县受捐学生写给捐赠方——天津学生的“嘲讽式感谢信”在网上引发关注。信中,榆中学生称“感谢你们寄给我们的文具,但我们并不需要”“自责认识了你们”“你们信上说我们这里是用砖头当板凳,对,没错,这周我给你们寄两块”……
不少网友对这两封“嘲讽式感谢信”很不满,批评受捐学生不懂感恩;也有部分网友认为或许是帮扶者的粗心大意,刺痛了榆中学生的心。对此,榆中县教育局回应称,2019年,天津宁河区与甘肃榆中县实现了东西部学校“手拉手”结对帮扶全覆盖,在此背景下,宁河区的学校给榆中县的学校捐赠了价值7万多元的文具。但在此后的交流中,因为天津的孩子认为甘肃榆中特别贫困,双方由此产生误会,这才闹出了这场恶作剧,已对当事人进行了批评教育。
多维解读
不必用“太成年”的眼光来看待未成年的他们
所谓“交流中引起了误会”,结合信中字里行间的内容来看,跟受助学校学生对本地被描述为“穷地方”的不适心理有一定关系。邮寄文具当然是爱心和善意的表现,但帮扶者的粗心大意,确实有可能刺痛了被帮扶者的心,帮扶行为也被认为流露出优越感——要知道现在即便是西部地区的乡镇中学,学生一般也都买得起文具。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少年之间的“故事”,也是他们成长的一部分。并不是说,话中带“刺”值得提倡,但确实没必要将其上升为有的网友所担忧的“忘恩负义”。互联网时代,玛格丽特·米德所谓的“后喻文化”(即青年文化)现象十分突出。如果换作成年人,这两封“感谢信”当然会被认为是不得体的。但写信的中学生也就十来岁,他们的嘲讽意味,其实并没有成年人想象的那么浓。某种程度上,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向“外部世界”展示自己的自尊心呢?因此,我们不妨将这理解成是有些学生在特定语境下特别的交流方式。那些调侃,确实也解锁了现在流行的戏谑化、打趣式表述,没有必要用“太成年”的眼光来看待未成年的他们。我们需要用一种爱的目光,来看待孩子们的“嘲讽”或“自嘲”,尝试理解和引导他们,而不是给予基于误解的强迫。所有的强迫,都是对代沟的建构,也是没必要的上纲上线。
结对帮扶的前提是尊严对等
关于“嘲讽式感谢信”所折射的“一对一”帮扶两端的认知错位,不必从感恩与否的层面过于较真。结对帮扶的前提是尊严对等,谁也不是谁的成长镜像。就像某知名电视节目一样,城里孩子与乡下孩子互换身份,上演一出以都市少年为叙事主体的“变形记”,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守住尊严对等这条底线,穷乡僻壤和穷孩子们也就不自觉地成了讲述都市少年“流浪记”的背景板。说回这两封“感谢信”,其表达的情绪很能代表部分“贫困地区”普通群众和孩子们的心声,到底是谁或者什么样的话语环境,造成天津的孩子们覺得甘肃榆中的孩子很穷,以至于穷到拿砖头当板凳的地步?这样的“手拉手”,不过是一方高高在上,另一方不舒服地接受一堆当地也能买到的文具,是难以感受到彼此手心温度的。
有人说这可能是相关帮扶机制两端的人,没有经过深入沟通、实地探访,仅仅坐在空调房里拍脑袋敲定的一个“活动”。这有一定道理,但也表现出城乡之间、不同地区之间孩子们对彼此的生活实境并不了解,老师和家长亦如是。“穷”的不是价值层面的过度想象,而是理性上的方位辨识不清。所以,结对帮扶工作中方式与表达习惯的问题,也需要被正视。对捐助方来说,宜俯下身子,除了将工作做得更细之外,还应真正贴近那些被帮扶孩子的心理,加强引导。双方应该以一种平等的朋友的姿态来沟通,我给你讲讲城市的霓虹与大厦,你给我说说山间的溪流与晚风。相互尊重,对等交流,误会自然也就能少些。“手拉手”重在心相通,彼此看见、取长补短、共享童年,而不是要城里孩子拿着家长买的东西“捐献”给乡下孩子,从而获得一种“扶危助困”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