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再朝
夏天是雨的季节,雷雨交加,狂风作响;夏天是洪的季节,水位上涨,怒浪波涛;夏天更是光的季节,阳光猛烈,电闪雷鸣,微不足道的人在洪流面前闪闪发光……
一、夏天的雨与光
夏天的时候,大地承受着炽热烈阳,天空盘旋着积雷阴云,人们在街道上、在房屋里、在农田中,有放课后的孩子成群结队,有下班后的青年神色轻松,也有提着菜的老年人步履沉重,忽然间就起了狂风,电光一闪,随后雷声响彻,堤坝、农田、道路,空无一人,黑色、红色、白色的伞撑了起来,像花朵一样四散而去。夏天是太阳的季节,也是雷雨的季节。阴云越来越低,黑黢黢地盯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它张开口,雨水如盆倒,从阴云的嘴巴里流出来。车辆驶过,泥水溅到了垃圾桶上、溅到了行人的裤腿上,孩子们笑闹着洒着水,撞到了刚下班的人身上,年轻人低声嘟囔一句,迅速拉着孩子避开了来往的车辆,他的脸色阴沉沉的,像天空上盘旋的阴云,孩子们闹着跑开了。
许多人的小腿已经被雨水、泥水打湿了,他们撑着伞,步履不停歇,坚定又急切地往房屋里走去,留下外面沉默的车辆、秧苗与树木。刚开始的雨是沉沉又滋润的,像极了长辈的关爱,它帮车辆洗尽泥土,让秧苗自由舒展,使树木愈发俊秀挺拔,后来的雨像长辈的溺爱,车辆被浸泡在水中,水面高过秧苗,树皮被水拍击。天黑了很久,人们看着时钟才知道:哦,原来已经下午七点了。夏天的下午七点,天应该是亮着的,没有猛烈的阳光,只是柔和地亮着,带着一丝倦鸟归巢般的舒适与放松,像极了老家的灯光,又很像父母柔和的脸庞。雷雨天的晚上七点,又与下午七点不同,天阴沉沉的,桌上的饭菜冷了又热,既不新鲜,又好似严父一般沉闷,天光一闪,划过天台、树梢与苗尖,接下来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轰隆隆的雷声从心底响起,从远方响起,由内到外,由远及近,直叫人耳朵发蒙,让人提不起一丝争辩的心气。
二、夏天的雨与洪
伴随着雷声与雨声,人们与黏稠的空气一同入睡。风扇轻轻巧巧地转悠着,空调也尽职尽责,风从风扇的扇叶上诞生,它随着空气一同向外流去,回归到无尽的天空中,这段旅程是短暂又有趣的,风滑过婴儿稚嫩的脸庞,带起窗帘的穗子,与雨滴一起嬉闹着,故意往步履匆忙的行人身上蹭去,穿过女孩的衣领,拂过男孩的帽檐,它们一起尖叫着、嬉笑着,拍打着冷冰冰的垃圾桶,最终无可奈何地回到空中。雷雨天的黑夜,到底不如灯火满人家有趣,从上往下看,黑云俯视着空旷的街道、农田,没有灯光,没有音乐,只有遥远的雨声与无尽的黑暗,这有什么兴味!黑云阴沉沉的,它又不高兴了。沉闷的屋内猛地被照亮,惊醒了婴儿,他啼哭不止,父母耐心地哄着他,轰隆隆的雷声从远方响起,婴儿仿佛找到同伴似的一同哭得愈发起劲,无数的父母与无数的家庭,在阴云的啼哭声中辗转反侧,无数的婴孩与无数的稚童,在同阴云一起啼哭。雨滴像调皮的小伙伴一樣,急促地拍打着栏杆,吓得父母匆忙地将窗户关上,电光一闪,吓得人脸色发青。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它们聚众乘势,卷入大河、湖泊与小溪中,潮水起起落落,拍打着两岸的石壁、堤坝,盛夏来临,雨水来得多,来得猛,来得急不可耐,来得浩浩荡荡,它带着张牙舞爪的鱼虾涌入岸边,令浑浊的河水攀上沾满青苔的石阶。在河岸边,人们与肆无忌惮的雨滴针锋相对,与狂放怒号的河流对峙,闪电助威,天雷鼓擂。雨水涌入长江,于中下游四处蔓延。今年入汛以来,长江中下游多地遭遇洪涝灾害,随着雨区北抬,台风登陆,当前多地防汛抗洪防台形势严峻。灾情牵动亿万国人的心,我对大自然的伟力感到畏惧,我既畏惧三伏天下的烈阳,又害怕瓢泼大雨引发的洪汛,浑浊暗黄的河水,一步步攀咬着石阶。作为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人,我对于洪涝只有模糊的印象,甚至难以想象南方洪水时的场景,在我的印象中,洪涝是一种“不请自来”却“十分守时”的“恶客”,每个夏天,我仿佛都能嗅到空气中的潮味,今年的洪汛期还会持续多久?远方的人们还好吗?大地上蔓延的伤痛与洪水能够被抚平吗?
三、夏天的洪与光
作为一个北方人,我曾无数次畅想过洪涝那段时期人们遭遇的各种情况,是不是狂风砸着窗户,是不是雨水在外面叫骂,是不是闪电照得人刺眼,是不是雷声大作令人难以入眠,父母是不是在轻声哄着孩子,农民是不是在担心农地辗转反侧,小贩是不是在冒着雨转移他的货物。这一夜过去,暴雨、瓢泼大雨是停还是继续下,河水水位是涨还是降。无数的可能,无数的世态,都令我感同身受。我也曾天真地幻想过受灾后人们依旧朝气蓬勃的场景,那时候连绵的大雨停了,天色也许还没有放晴,风也许吹得很大,河里的水多了很多,河面渐渐快起来,上游的水急匆匆地赶着河里的水向前跑。街上车辆来往川流不息,旁边挨着河道,两旁站满了来捞鱼的孩子、钓鱼的老人,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时不时传出几声呵斥,大地恢复了往日的欢笑。
这种场面也许在不远的未来,但是在现在,这种场景还带有几分幻想的意味。很多受灾的人们,他们还未能走出困境,还有很多的抗洪英雄,他们再也不能畅想未来。我从媒体上见过受灾时的人们被困在楼上阳台,仿若孤岛中艰难求生,我也看见过不多不少的人们聚集在山顶上,踮起脚尖极目远眺,看着远处山间一脉河水滚滚往下,顺着弯曲的河道抵消了不少山势后,仍然带着轰隆隆的雷声,咆哮冲击着,他们在看什么,是家?是亲人?是英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着航拍的节奏从某一节河水忽然急促了起来,河水带着摧毁还吞噬一切的劲头而来,气势震撼,波澜壮阔,紧接着无声消弭,从远方仿佛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脸色憔悴却精神十足的记者显得有些亢奋:“水退了。”
洪灾过后的第一天,人们焦急地等待潮水退去;洪灾后的第二天,地板、墙壁上到处是泥巴,人们一边抱怨着,一边仔细地清理;洪灾后的第三天,人们久违地露出了笑容,他们如同往日一样说说笑笑着,夸赞天气的凉爽,抱怨泥巴清理的艰难,路上的人们相互问好。晚上,人们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拍击着窗户,雨渐渐地停了,人们陷入一种奇异的沉睡,心想也许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作者系南昌大学学生)
(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