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青阳(连载六)

2020-11-12 05:02李泽军
参花·青春文学 2020年11期
关键词:银铃青阳拍子

李泽军

第十六章 春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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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篮球联赛结束,没有收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效果,反而激化了班级之间的矛盾。志在夺冠的二班因为一班的绝地反击手忙脚乱,虽然侥幸保住了胜利,但是也大伤元气,在最后的决赛中被三班轻松取胜。由此,本来就不甚和睦的一班、二班更是针锋相对,火药味儿十足。

五月当时被砸得不轻,很是晕乎了一阵子,但是休养两天之后,依旧活蹦乱跳,特别是见到二班吃瘪的样子就心情大好,连带着看平时熟悉的景色都有了几分新意。谢青阳经此一役,几乎成为班里的“救世主”,进出都簇拥着好大一帮人,走路带风,男生女生看他的神色都带着崇拜。

“猫总”是青阳最忠实的小跟班儿,青阳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班二班那场生死之战让他编成了故事,走到哪儿讲到哪儿,特别是青阳,在故事里被塑造成了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狠挫二班的“末日英雄”。

“你可是不知道,那二班可真狂啊,当时他们班领先我们二十分了,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一个个狂得不得了,特别是他们班那个体育委员,长得又高又壮,跟头牛似的,在球场上横冲直撞,谁也拦不住。他们班那一帮女生吱哇乱叫,跟打了鸡血一样。眼见我们班是输定了……”“猫总”手脚并用,声情并茂,唾沫横飞,“……只见我们班谢青阳左冲右突,直接过了他们三个人,跳起来有一米多高,单手灌篮!那叫一个帅啊!”边上的几个听众直了眼,嘴巴都忘记了合上。

“我说‘猫总,你干脆改行去说评书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好的口才。”他嘴里的主角儿青阳觉得匪夷所思,难道他嘴里那个英明神武的谢青阳真的是自己?

“只许你在篮球场上威风,还不许我显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啊?”“猫总”洋洋自得,和青阳把课桌抬到操场上。今天下午有语文测试,因为教室里阴暗,班主任李老师把考场挪到了操场上。于是,趁着课间大家两人一组,把自己的课桌都搬出来。抬完桌子,又去搬椅子,“猫总”拎着自己和银铃的椅子,兴高采烈,转着圈地走,连路都不看。

哪知忽然一个女孩儿“哎呦”尖叫了一声。“猫总”吓得一激灵,手里的椅子几乎甩了出去,不会是砸到人了吧?

旁边梳着高高马尾辫的女孩子正弯腰揉着膝盖,正是二班的柳雯。她脸上表情很是痛苦,看样子应该是碰到膝盖了。

“哎呀,对不起啊,碰到哪儿了?”“猫总”手足无措,手里的两把椅子也扔到了地上。他扎着两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哎哎,这是哪班的人啊?又在这儿欺负人啊!”几个二班的男生见状围了过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给碰到了。”“猫总”连连摆手,脸色都变了,这几个男生人高马大,四面合围,把小小的“猫总”包成饺子馅。“猫总”跳了几跳,见冲不出去,只好改变策略,仗着自己灵活想从缝隙之间挤出去,哪知挣了半天没挣动,回头才发现衣服领子被人从后面揪住了。

“猫总”认识他,是二班的体育委员、篮球队长,高曉伟。虽然只是个初中生,可这个高晓伟也有了一米七的个头,在人群里很是醒目,人也长得黑黑壮壮的。此刻,他眯着两只不大的眼睛,挑着两道浓眉,脸上似笑非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猛的气息。“猫总”小心地咽了口口水,在他面前只能仰视,又不甘心,从人缝里望出去,希望能发现救兵。

“你叫李志军?”高晓伟上下打量着他,那戏谑的眼神看的“猫总”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可又觉得始终不能丢了自己班的威风,于是暗自给自己打打气,昂头挺胸,重重点点头,“对,就是我!”

“听说,你很会讲故事啊,什么谢青阳大战高晓伟、什么初一(2)班梦断黄粱的。看来你们不光是在球场上占上风了,欺负人都欺负到我们班门口了啊。”高晓伟的话不紧不慢,可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猫总”的后背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哭丧着脸,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哪有哪有,怎么可能呢,你肯定是听错了,我最不爱说话了,更别说讲什么故事,欺负人的事儿更谈不上了,我就是搬椅子不小心碰了这个同学一下。嘿嘿,真不是故意的,我给你道歉啊。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说个对不起就完了啊,哪有这么轻松?”另外一个男生不愿意了,早就对一班的人憋着一股子怒气,今天终于找到发泄的机会,哪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就过去?

高晓伟不说话,看了看柳雯,柳雯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揉着膝盖,嘴里轻轻吸着气,大眼睛里布满了一层雾气。二班的几个女生站在她身旁,叽叽喳喳议论着,绝对不能轻易放过“猫总”。

“猫总”见势不好,伸手向几个人身后一指,“老师来了,快跑。”几个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猫总”转身就跑。哪知,高晓伟早看破了他的招数,根本没松手,“猫总”挣了几下,根本没挣脱,只是在原地踏步。几个人被他摆了一道,很是恼怒,再次逼近就想动手。高晓伟轻轻一笑,示意他们不要动,然后揪着“猫总”的领子往后一用力,再猛地一松劲儿,“猫总”立刻向前栽过去,脚下连绊了几步,脸朝下摔倒在地上。

这时,几个人匆匆跑了过来,最前面的正是青阳,后面跟着远方、大小志,还有几个其他男生。青阳见“猫总”栽倒在地上,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猫总”摔得浑身是土,脸上也满是尘土,嘴角磕破了,渗出了血珠。终于见到了亲人,“猫总”委屈得要哭了,指着二班的几个人,呜呜地说:“青阳,他们欺负人!”

“没事,没事,”青阳拍拍他的后背,安慰着,“你先去洗把脸,这边的事儿不用管了。”“不行,我不走,我就想看看你怎么替我出气!”“猫总”的胸膛陡然又挺了起来,似乎又有了主心骨。远方、大小志几个人站在青阳身后,虽然对方的人明显比自己这边高出一头,但是输人不输阵,每个人都硬撑着给青阳助威打气。

“猫总”口齿清晰,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青阳有些无奈,看看狼狈的“猫总”,又看看那边的柳雯,再瞧了瞧高晓伟。笑着说,“就是这么大点儿事儿啊,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他先对柳雯说,“对不起啊,柳雯同学,我们班这个李志军一向都是慌慌张张的,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替他向你道歉。你伤到了什么地方?严重不严重?咱们要不去卫生院看一下?”柳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脚尖儿。

青阳自觉有些无趣,又转向高晓伟,“高晓伟同学,咱们两个班挨得这么近,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得僵了对老师、对同学们都不好,咱们还是别太较真了吧。而且,这件事李志军虽说做得不对,可他也道歉了,你把他摔成这样也不好吧。”

高晓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救世主谢青阳啊!我就说呢,打了李志军,你谢青阳肯定得出来。”二班的几个人都笑了,“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了他了?那是他自己不小心栽倒地上的,我们班柳雯让他给磕伤了,还没找他算账呢,这样就饶过他也太容易了吧,你们说是不是?”

“对!”二班的人齐声应着,再次围了过来。

2

孰强孰弱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青阳很明白,如果硬扛的话,自己这几个人肯定不是二班的对手。青阳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再次笑了笑,“高晓伟同学、各位同学,咱们两班虽说是两个班,但都是同样的老师,平时关系也不错,今天这事儿本来不是多大的事儿,如果惊动了老师,你们说老师会向着谁呢?”

高晓伟呵呵一笑,伸出拳头冲青阳晃了晃,“你小子吓唬谁呢?不去打听打听,我怕过谁?我看你神通广大能叫哪个老师来?”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就听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尖叫起来。原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哪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真有几个人转过墙角,走了过来。

几个二班男生瞬间脸色不好了,紧张地看着高晓伟。本来还坐在椅子上,疼得不能动的柳雯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高晓伟也是没有想到,真的惊动了老师,他朝着几个人一摆头,又指了指“猫总”,再点点谢青阳,“咱们今天这事儿可不算完啊,你们给我等着的。”说着,带着二班的人轰然而散。

“猫总”见人走了,又抖起了机灵,指着他们的背影,小声说,“嗨嗨,你们别走啊,我这儿还等着跟你们大战三百回合呢。”

“你也就敢背地里抖抖威风吧?”一个女孩跳过来,咯咯笑着。

“猫总”转眼一看,竟然是银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土,奇怪地问,“你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怎么说话呢?”银铃不客气地拍拍他的脑袋,他俩是同年但是因为银铃的生日大几个月,所以一直以姐姐自居,“要不是我们,你早被人揍趴下了。”

“哦,是你们去叫老师了?”“猫总”恍然大悟,可转脸一看哪有老师的影子。

“哈哈哈!”银铃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拽着身后的夏五月,擦着眼泪解释道,“那是老师领着几个人过来种树的,跑去叫老师哪来得及?还不是我们五月聪明?”

春色烂漫中,一群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继续把桌椅往操场上搬。五月抬头看了一眼青阳,就见他独自站在一旁,望着二班教室的方向,一言不发。

在绿柳飘荡的操场上考试,对同学们来说都觉得非常新奇,闻着清新的空气,似乎头脑也变得格外清醒。可每当抬头看一眼飘飞的枝条,五月就觉得自己的思绪被那纷纷扰扰的绿色缠走了一样,再也不能专注于眼前这枯燥的试卷。

“猫总”看着卷面上的各类题型,拣着自己会的先做完,剩下一半左右的题,满脑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搜索不出半点跟它们有关的线索了,不禁怀疑李老师上课真的讲过这些知识吗?可看看周围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又知道肯定是自己没有认真听讲,不由得抓耳挠腮,小动作不断。

李老师拎着一根新柳条做成的教鞭,在树下溜溜达达,不时停在谁的桌旁敲一下。五月正在走神,不提防李老师站在了眼前,五月吓得吐吐舌头,赶紧低头继续做题。

“猫总”趁李老师溜达到最后面,偷偷团了张纸条,照准青阳的桌子扔过去,纸团准确地砸到了青阳的手上,他顿了一下笔,没有抬头。

“猫总”以为他没有看到,继续又团了几个纸团,接二连三地扔向他,青阳还是装作没看到,理也不理,然后把卷子反面朝上放好,高高地举手交卷。

李老师踱过来,拿起卷子粗略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青阳先坐在座位上休息,等下课再统一回教室。

青阳舒舒服服地趴到课桌上,看样子是要在这大好春光中好好睡一觉,可是“猫总”根本不让他休息,又从文具盒里找了块橡皮冲着青阳扔过去。哪知这次偏了准头,好巧不巧地正好扔到了李老师的身上。

“李志军,你小子不好好做题,乱扔什么?”李老师平时爱开玩笑,可是板起脸来的时候,就像黑脸包公,全班同学对他是又爱又怕。

见势不好,“猫总”干脆也趴到了桌上,一脸认真的样子盯着眼前的试卷。“你有时间扔东西,是不是也做完了啊?要不也交卷吧?”李老师早就看透了他的小把戏,从桌子上抽出做了一半的试卷,看了看,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猫总”,“你最近挺努力啊,看这卷子答得多好。”

“猫总”嘿嘿笑着,不知怎么回答,只觉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你小子行啊,咱们过后再说啊。”李老师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卷子卷了一卷,双手背在身后繼续溜溜达达。

“猫总”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座位上,又想起自己做了一半的卷子,简直是欲哭无泪!

李老师刚刚把试卷都收走,“猫总”就憋不住了,立马弹到青阳身旁,“啪”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谢青阳,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扔纸条你没看到吗?”

青阳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看了他一眼,慢慢悠悠地说,“看到了啊。”

“你看到了怎么不回应我?”“猫总”像一个膨胀的刺豚,眼见得就要炸了。

“为什么看见了就得回应你?”青阳依旧冷静,反问道,“哪条法律规定我必须得帮你作弊吗?”

“猫总”被堵得没话说,头脑都气昏了,冲口喊着,“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是不想帮我,你是嫌我伤到二班那个柳雯了!你心疼了吧!”

同学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温度霎时降到了冰点。

青阳冷静地看着他,不应不答,一个人搬起桌子回了教室,留“猫总”一个人在原地跺脚。

隔一天是周五,这天的最后一节课本来应该是李老师的课,可因为要召开全体教师大会,于是临时改成了自习。马上要放学了,同学们都很兴奋,谁也无心学习,教室里一片热热闹闹。

“猫总”一反常态,独个趴在桌子上,长吁短叹。那天磕破的嘴角已经愈合,基本上看不出痕迹,可是跟青阳依旧僵持着,两人谁也不理谁,即使碰个对面也是头一扭,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虽然“猫总”知道自己那天的话说得有点过头,可一想起自己的考试成绩,那口气儿还是咽不下去,即使自己说的话不对,可青阳也不该在考试上给自己难堪啊。

“我说,你俩还没好呢啊?”银铃敲敲他的胳膊肘,推过“三八”线,“你过线了啊!”

“嗯。”“猫总”无精打采地往回收收胳膊,也不去在意“三八”线的位置了。

这时,“嘭”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就见二班的高晓伟堵在了门口,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全部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原本认真做题的谢青阳也放下笔,抬头看着他。

高晓伟径直走到“猫总”面前,坏笑地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暴戾,“嘿嘿,那天让你跑了,今天我来教训教训你,看你还往哪儿跑?”再扫视一遍全班,“我今天就在你们班上给他点颜色看看,别让外人说我欺负人!”说着一把揪住“猫总”的脖领子,薅小猫一样,把他拎到过道里,顺手往地上一掼。“猫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摔倒了地上,脑袋磕在椅子腿上一阵“嗡嗡”响。

“啊、啊、啊……”没有想到高晓伟会这么粗鲁,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尖叫起来。

男生们都傻了一样钉在座位上,相互看着,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帮忙。

银铃生气了,没有想到还有追上门来打架的,看着“猫总”痛苦的表情,她站起身想去把他扶起来。高晓伟抬起左腿蹬在“猫总”的座位上,拦住了她,下巴扬得高高的,一脸蔑视地扫过每个人,凶狠的目光看得人不寒而栗。

“你们都傻了啊!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知道还手啊!”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没有想到却是夏五月。她身子站得笔直,一双清凉的眼睛毫不畏怯地看向高晓伟,两手摁在桌上,关节都攥得发白了。

“呦,你们班竟然还能出个花木兰呢!”高晓伟颇有兴味地看着五月,“怎么,你还想替李志军出头?跟我较量较量吗?我可不会心疼女孩子哦!”说着向着五月挥了挥拳头。

“高晓伟,你别欺人太甚了!”青阳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走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猫总”。随后,其他的男生们也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猫总”的脑袋被撞得生疼,疼得眼睛都红了,他也忘记了自己跟对方实力相差悬殊,爬起来后,一声怒吼整个人挂到了高晓伟身上,上蹿下跳。

“哎哎哎,别打架啊,同学们,咱们得去拉个架啊。”青阳说着向男同学使个眼色,二十来个男生一哄而上把高晓伟和“猫总”围在正中间。几个力气大的男生拦腰抱住高晓伟,嘴里嚷嚷着:“李志军,这可是咱们班,别打了,传出去说咱们欺负人。”

有几个滑头的趁机踢上一脚、打上一拳,拉拉扯扯间,“猫总”竟然被挤出了人群,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只是呆愣地站着,手里还拎着不知道谁的一只鞋。

第十七章 清明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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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青阳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明明那天起床看到外面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里是久违的潮润,奶奶也敲打着多年的老寒腿自言自语,“我这腿又疼呢,看样子今天这雨是跑不了了。”

平婶子麻利地找出一贴膏药给老人贴在腿上,又告诉青阳,“你那双鞋我刷了,还没干呢,自己再去找一双穿吧。”

青阳应了一声,一头扎进了自己屋里,想也没想地拿出那双还没上过脚的白色旅游鞋套在脚上。果然没让奶奶猜错,上午第二节课下了课,天空就飘起了蒙蒙细雨,雨点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稠密,刷刷点点地直落下来,洗去了一冬的土气,花啊、树啊、小草啊,都清灵了起来,深深浅浅的绿色这一片、那一片,氤氲在雨雾中,像是打翻了绿色的调色盘。

地上很快泥泞起来,好多人都没有带伞,出来进去的少男少女们头发上、身上都沾了不少雨水,鞋子上也溅上了泥点子。青阳站在教室门口看看外面的雨,再瞅瞅脚上的鞋,很是为难。身后有人“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直接把青阳挤到了一旁,不管不顾地蹿进雨里,却是“猫总”。两个人的关系从上次打架之后虽然有些缓和,可是总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猫总”的心里对柳雯、对考试的事还是很介意,对别人嘻嘻哈哈,可是面对青阳的时候还是爱答不理,可能有些事总是没有那么轻易过去吧。

青阳没在意他的举动,还是舍不得让刚上脚的新鞋去踩泥水,可是人有三急,实在沒有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迈出脚,专找硬实的地面去踩,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去的时候还好,哪知从厕所出来,雨点竟然密集了许多,地面上一片湿滑,有些雨中漫步的人也都加快脚步跑回了教室。没有办法,青阳也只能跟着跑了起来。

眼见就要到教室门口了,青阳只顾低头看路,哪知却被几把花雨伞拦住了去路。又是二班的那几个女生,柳雯也在其中。青阳觉得有些头疼,转身想绕过去,哪知却被一个女孩子挡住了,那是经常跟柳雯在一起的女孩儿中的一个,天生大大咧咧,却学着别人的样子,扭扭捏捏,掐住嗓子喊,“哎,谢青阳,怎么不跟我们柳雯说话了?”说着,自以为优雅地转动伞柄,水珠刷的抖到青阳身上,几点渗到了脖子里,寒意更浓了。青阳没理她,其他几个女孩子发现了什么,另一个人也娇声娇气地喊着,“嘿,你们看,人家谢青阳穿的什么鞋啊!”几个人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青阳的旅游鞋,一起捂着嘴“咯咯咯”笑了起来,有几个人甚至夸张地捂着肚子前仰后合。青阳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一脑门子的官司,也弄不明白这几个女孩儿是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这么纠缠,洁白的旅游鞋鞋面上已经沾上了不少泥水,难道这就是让她们发笑的原因?可对女孩儿又不能发脾气,特别是当瞥到那个笑得脸都红了的柳雯时,青阳就觉得自己满心的怒气又泄了个口子丝丝地飘走了。

他扫了几个人一眼,再次转身要走,哪知身后不知被谁推了一下,青阳没注意,往前趔趄了几步,没有收住步子,正好踩进一个小泥坑里,脚下打滑,单腿跪在了地上。身后的几个女孩子尖叫起来,然后哄地散了。柳雯愣了一下,想说点什么,还没等说出来,就被另两个女生给拽走了。

青阳终在心里骂了起来,哪有这么捉弄人的,我跟你们很熟吗?试了两下想站起来,可是右脚脚腕却疼了起来,他又跪在了泥坑里,该死的,应该是刚刚扭到了。

镜片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青阳不忍心看自己满身的泥泞,吸了口气,忍着疼痛,单手撑地再次试图站起,眼见得脚下打滑又要摔倒了,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扶住了他,虽然力气不是很大,但是有这点助力还是足够青阳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青阳站直身子,摘下眼镜擦了一下,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连声说,“谢谢,谢谢啊!”

那人“哼”了一聲拔腿要走,青阳这才看清楚,竟然是“猫总”,赶忙迈了一步想追过去,哪知脚腕再次痛了起来,他“哎呦”一声,险些再次栽倒在地上。

“猫总”站住了,青阳连忙又叫道,“哎呀,这脚太疼了,肯定是骨折了。没人帮忙,我就在这儿淋到放学吧。”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猫总”终究没有忍心,气是真的生气,可是看着他现在吃瘪的样子,也真是又替他难过又心疼的,于是又转到青阳的身边,硬声硬气地说,“过来吧!我扶你回去!”

“哈哈,还是我们‘猫总贴心。”青阳迫不及待,单脚几步跳过去,一把搂住了“猫总”的肩膀。“猫总”一脸嫌弃,想把他的手扒下去,可青阳像只八爪章鱼,缠上了就不下来。

“你别拽我的衣服,看看你这一身泥,弄脏了我的衣服。”“猫总”奋力挣扎,但是又小心翼翼,尽力支撑着青阳的身子。

“哎呀,别那么小心眼儿,有泥怎么了,那样才显得咱俩铁,同流合污呢……”青阳满不在乎,那声音听在“猫总”耳朵里恨得牙痒痒。

青阳摔一跤,换回了“猫总”的谅解,俩人又恢复了以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状态。旁人看在眼里都为他俩高兴,青阳自嘲说,“人家是千金买一笑,我是摔跤买‘猫总的谅解啊。你才是绝世美人啊!”一席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猫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哎,有个爆炸消息,你们想听吗?”大志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他被称为班里的“万事通”,因为爸爸是学校老师,所以大大小小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是各种小道消息的发源地。

“什么消息啊?又是哪个老师要调来,哪个老师要调走吗?”安岚凑过来,一脸兴奋。

“NO,NO,NO……”大志晃着脑袋,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事先可是说明啊,这只是我偷听来的,不一定是真的啊。”

“你就别卖关子了啊!快说吧!”“猫总”的兴趣也被调动起来了,一手搭着青阳的肩膀,两眼瞪得溜圆。

“就是,快说吧,假的也没人埋怨你!”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催促着。

“那好吧,”大志坐在课桌上,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们,又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我听我爸说,过了‘五一要安排咱们班住校了。”

轻轻的一句话,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洒了一把石灰粉一样,教室里霎时开了锅。

“什么?要住校?真的吗?”“啊?住校啊?怎么安排啊?几个人一间啊?”“所有人都能住吗?还是有啥条件啊?”

…………

同学们立时把大志围在正中,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能连连摆手,就差站上课桌大喊,“我只是听说了这么个消息,具体怎么安排的是真的不知道啊!”

同学们虽然放过了他,可是对住校这件事的关注度持续发酵。这是个让人兴奋异常的话题,在这所普通的平原学校里,学生大多是本地人,虽然上了初中,可是很多人连镇子都没有走出去过,每年最期待的可能也就是能去姥姥家住上个一两晚上。而今,要离开家,和同学们到学校来住宿,对每个人来说,这都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

以至于其后的一周时间,同学们还在围绕住宿这个问题讨论不休,至于消息的不胫而走,扩散到整个学校,就不在他们的关心范畴了。

2

清明前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雨水飘落,可今年的雨水似乎来得更勤一些,上场雨的寒意还未消尽,又一场小雨在夜里簌簌落下了。虽然还是有些湿滑,可是丝毫没有消减男孩女孩们的热情,当住校的消息在班主任李老师口中得到证实以后,“猫总”连父母都没有通知一声,当即就拉着青阳报了名,围着老师转了半天,一定要让老师把他俩分到一个寝室。

李老师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笑吟吟地不忍打破他们的幻想,可还是郑重地强调了一番注意事项,告诉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条件必然有些艰苦,而且叮嘱大家必须要跟家长请示好再来报名。

“猫总”把老师的叮嘱完全抛在脑后,一心只琢磨着要带哪些东西,住校之后脱离了父母的掌控有多自由。青阳一时倒羡慕起这种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性格了。

五月拿出本子,详细地列出住校所需要准备的物品:被褥、拖鞋、脸盆、毛巾……整整齐齐列了一篇子。银铃歪着头趴在她的桌子上,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五月揉揉手腕,扬起头,“你怎么又发愁了?家里不同意你来住校?”

“嗯!”银铃难得露出愁容,“我妈倒是没说什么,可是我爸没说话。我要在家的话能帮他们干点活儿的,如果住校,只剩下我弟弟,那我妈妈就更累了。”

银铃的家境大家都是知道的,虽然一个月只收十块钱的住宿费,可一年下来也是笔负担了,经济压力的阴影再次在这个开朗的女孩子身上显现出来。

五月也犯愁了,如果是几块、十几块钱可以帮帮她,可是这么多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她想了想问,“那上晚自习怎么办?难道下了课你还要回家吗?”

“哎——”银铃长长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实在不行只能那样了。”

“可是你自己能行吗?两节晚自习下课都得九点了,你再回家,多危险。”五月担心了。

“我……”银铃低下头想了想,“我再回家商量一下吧,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不上晚自习了。”说着她倔强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五月爱莫能助,只能望着她乌黑的短发怔怔地出神。

第二天是周末,正好是镇上的集日,大家约好了一起到镇上准备住校用的东西。女孩子们尤为积极,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哪种颜色的床单漂亮、哪种颜色的枕巾精神。“猫总”兴奋得一宿没睡好,又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头一点一点地哈欠连天。

银铃虽然还没定好要不要住校,可是也被大家拉来帮忙做参考,终究还是年少,那笼罩在心头的一点乌云终究被大家的欢声笑语打散,银铃她也很快参与其中,不时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男生们始终搞不懂,为什么这群女孩子凑在一起能有这么多的话说,一块布花型也好,颜色也好,都值得她们讨论半天。看我们多直接,看上哪个直接下手,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后来干脆什么也不看了,钻进路边新开的游戏厅里,把东西都扔给青阳跟着一群女生当苦力。

“咦,五月去哪儿了?”买好床单寻找洗漱用品的时候,银铃突然发现刚刚还在的五月竟然不见了。

“这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啊?”何丽莹有些心急,“她一会儿就会追上来的。”

“你们先去买东西,我返回去看看;一会儿找到她,我再带她过来。”青阳连忙说,抱着一摞东西沿着来路找回去,没找出多远,就见五月抱着一块床单蹲在一个书摊旁,手里捧着一本书,显然已经看得着了迷。

青阳哭笑不得,在她身旁站住,探头看过去,竟然是本外国小说——《基督山伯爵》,市面上很少见到的书,青阳只是听人说过,一直也想要一套,可惜却从来没有见到过。

五月完全没有注意到青阳站在自己身后,只是着迷地翻着手里的书,恨不得一目十行,把所有的内容都吞到肚子里。

“哎,你这小姑娘在这儿看了半天了,你到底买不买啊?”摊主不耐烦了,冲着五月喊。

“哦哦哦。”五月如梦方醒,这才从书中抬起头,发觉自己的腿都蹲麻了,想站起身活动一下双腿,可是眼前一阵发黑,竟然有些站不住了。

青阳赶忙拉住她,五月很是晕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发现是青阳,冲着他笑了一下,“谢谢啊!”又转向摊主,问:“这套书多少钱?”

“二十!”从他们的衣着上就能看出是学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买书,于是摊主有些不耐烦了。

“二十啊?”虽然在意料之中,五月还是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摸了摸兜里还剩下的十块钱,又恋恋不舍地摩挲着硬纸的书皮,舍不得放下。

“老板,二十块钱太贵了啊,能不能给优惠点儿啊?”青阳接过话,跟老板讨价还价。

“我原来卖三十的,看你们实在是喜欢,又只剩这一套了这才给你们优惠。”摊主信口开河,“过了这个村可是没这个店,这套书可是不好找啊!”

“您看我们都是学生,也没有那么多钱啊,你要二十太多了,再给优惠点儿,就当您好心学雷锋了吧?”青阳不死心,跟老板死缠烂打。

“你这学生哥真会说话,”摊主被他逗笑了,想了一下,“那就优惠两块啊,不能再低了。你们看能拿就拿,拿不走我带回去送人也不卖了。学雷锋也不能做赔本买卖啊。”

“那我俩商量一下啊!”青阳粲然一笑,把五月拽到一旁,问她:“你还有多少钱?”

五月从衣兜里掏出剩下的十块钱,交到青阳手里,皱着眉说,“我就还有十块钱了,还得买脸盆和拖鞋呢;就算不买了,这也不够啊。”

“没事,不是还有我吗?”青阳眨眨眼,也从兜里摸出十块钱,凑成二十,想也没想地交到摊主手里,“这套书我们要了。”

摊主有些惊讶,真没想到这两个看着不起眼的学生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买一套书,他连忙把成套三本书递给青阳,又找给他两元钱,点了点头,“你这学生哥可真有一套啊。”

“谢谢您关照啊。”青阳兴奋地接过书,划过书皮上烫金的字体,依依不舍地递给五月,“你先看吧,看完了借我看看就行。”

五月眨巴着晶亮的眼睛,感觉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这套书就这么轻易地来到自己的手里了,又有些欲哭无泪,“青阳,你膽子真大!我回家怎么交代呀?”

“我不也一样吗?”青阳轻松地笑了,“大不了挨顿打呗,又不是没挨过。”

五月也笑了起来,确实是,为了买书挨打,值得!

“那这套书算咱俩共有的,一人一半,”五月脸上泛起了红晕,轻快地说,“可是我要先看啊。”

“好好,没问题。”青阳也笑了,转而又装作犯愁的样子,“我又不会跟你抢,你先看。我还得琢磨琢磨回家怎么交代,怎么能躲过这顿打呢;估计等我能下地了,你这书也就看完了,哈哈。”

五月让他逗得直发笑,“照你这么说,我也得半个月下不来地了。”

俩人正说得热闹,银铃一群人找了过来,每人怀里抱着一堆东西。

“你又买书了啊?”银铃了解五月,一眼就看出她又买了书。

“嗯嗯……”五月抱着书乐开了花。“那其他的东西你还买不买?”银铃好奇地问。

“呃,这个,暂时买不了了。”五月尴尬地笑了,“我的钱都买了它了。”

“你呀,以后就枕着书住校吧。”银铃好气又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一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

五月看着银铃活泼的背影又替她忧心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在担心银铃没法住校?”青阳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问。

“是啊,银铃也想住校的,可是我却帮不了她。”五月抱紧怀里的书,一筹莫展。

“没事,别担心。”青阳轻松地说,“我可是替她算过一卦的,这个住校的人里绝对有她一份儿。”

“啊?真的?”五月惊喜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你没骗我?”

“怎么可能?我谢青阳从来说话算数,不信你等着瞧。”青阳信心满满,坚定的神情让五月莫名安心。

“好,那我就相信你,谢半仙!”五月眼睛弯弯的,拽了青阳一把,“快走啊,他们走远了。”

少男少女们说说笑笑,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一同走进这个清清明明的时节里……

第十八章 旧梨园

1

人人都说五月繁花似锦,可那更像是形容城中風景的,对于农村来说,四月才是一年中最五彩缤纷,花香馥郁的时节。从杏花到桃花,再到梨花,一茬接一茬,浓白淡粉,把一个个村子簇拥在花香之中;田里的野草野花也不甘寂寞,二月兰、荠菜花、蒿子花星星点点,夹杂其中,不甘示弱地绽芳吐蕊,不输风情。

这个周末,五月约着银铃去村子外面的梨园捋苜蓿。说起这个梨园也很是有一段历史的,从人民公社时候就存在了,梨园周围是一圈刺槐,里面的梨树都有碗口粗细,枝干遒劲,现在分包给了个人,于是承包的人把刺槐砍倒,纵横交错的枝干给这个梨园围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可是这也拦不住灵巧的孩子们,他们总能从枝干的缝隙处找到空缺,扭着灵活的小身子,钻进钻出。春天,摘梨花、捡小虫子,跳到梨树上办家家酒;夏天,偷上一把鸭蛋大小的青梨子,在守园人的哄赶声中连滚带爬,逃之夭夭;秋天,等到梨子收完了,可以大摇大摆地攀枝上树,在一树树红黄交错的树叶中寻找幸存的梨子,然后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中,大快朵颐,连流到手上的汁水都不放过;冬天,梨园进入休眠期,静谧中,那一堆堆落地的枯叶又成了孩子们竞相争抢的对象,用竹耙子搂回家做柴火,是最好不过的。

梨园在两村交界处,留下了男孩女孩们无数美好的记忆。清明刚过这个时候,荠菜、蒿子都已经变老,口感不再,榆钱也被制成无数的美食,端上农家饭桌;苜蓿,这个新近的宠儿又登场了。但是苜蓿野生的少,主要还是种植的多。放假前,就听“猫总”说了,这个梨园里种了一片苜蓿地,现在正是苜蓿口感最好的时候,于是叫上五月、银铃去捋苜蓿。

“哎哎,你这个说法有问题吧?什么叫捋苜蓿?那苜蓿是你家的啊?”青阳翻着手里的书,不紧不慢地问,“明明是偷好不好?别给自己戴那么高的帽子。”

“什么偷?说得这么难听,”“猫总”不乐意了,摆出一副教训的口吻,“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说完,看着青阳吃瘪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

“猫总”的描述成功地勾起了五月和银铃的兴趣,“那如果有人看到怎么办?会不会被当成小偷啊?”银铃不免有些担心。

“不可能,”“猫总”把小胸脯拍得啪啪响,“有我呢,再说这个时候是梨树开花的时候,还没长果呢,我去过多少次了,放心吧,不会有人的。”

“对,没人,可是有狗啊!”青阳继续泼冷水。

“你别在这捣乱。”“猫总”使劲儿拍拍他的脑袋,“去我们也抻着你去,有狗先咬你。”

“咯咯咯……”银铃乐不可支,五月看着青阳一脸的无可奈何也微微笑了。

青阳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假装被迫加入了这次捋苜蓿的行动。“猫总”转了几圈才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洞口,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洞口错杂纠缠的刺槐枝挪到一边。

“哎呀,这树长得也太快了,我不过去年冬天才来过,现在就给长上了啊。”“猫总”嘿嘿笑着。“你还真敢说啊,去年来过,今年还敢带我们过来?你就不怕洞口长上了啊?”青阳对他这种大无畏精神很是无奈。

“怎么可能长上呢?我当时为了这个洞可是费了好大心思呢,没看这树枝吗,都是我用刀子削断的。”“猫总”指着树枝的断口自豪地说。

“快来,跟着我,别磨蹭了,一会有人看到会被抓住的。”“猫总”率先蹲下身子,很快从洞口钻了进去。银铃看着新鲜,顾不得衣服上沾了泥土,也跟在后面爬了过去。如果放在两年前,五月肯定也早钻了过去,可是现在因为跟在身后的青阳,让她觉得这个举动确实不雅观,有些为难。青阳看看她,揶揄道:“是舍不得脚上的新鞋子吗?”

“怎么可能?”五月甩了甩马尾辫,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蹲在后面钻过了树洞,哪知爬过了一半,竟然被斜伸出来的树枝勾住了头发,进退不得。

“猫总”和银铃跑出了很远,根本没有注意到五月的样子,五月尴尬无比,只能向青阳求助。青阳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想不出办法该怎么去帮她,“你说你们女生真麻烦啊,还要梳辫子。”

五月着急了,这个样子趴在洞口也很累的啊,于是埋怨他,“别说风凉话了,你快想办法给我解下来啊。”

“这样啊,你往旁边挪一下,我试试看能不能过去给你择下来。”青阳说着蹲下来,五月只能朝边上侧了侧身子,勉强给他让出一点空隙。青阳侧过身子,几乎是半趴在了五月的身旁,五月柔顺的发丝拂到他的脸上,一股不知名的香味儿盈在了鼻尖,青阳的心荡了一下,又赶紧稳住心神,伸手解开了缠在树枝上的头发。

五月看不到青阳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想躲又躲不掉,不自觉地涨红了脸。好在,头发很快解开了,俩人一前一后爬过了洞口。五月的头发凌乱,赶忙解开发辫又重新梳拢好,眼睛却不敢看向青阳。

青阳故作无事,四处看了一下,指向远处一片梨花树下的银铃和“猫总”,“他们在那呢,快点儿过去吧。”说着率先走了过去。

银铃已经在欢笑了,“这片梨园真美啊,这苜蓿长得也这么好,五月快过来啊!”

“哦,来了。”五月说着摸摸头发,好像丢了一个小发卡啊,可是看看刚钻过来的洞口和周围,根本没有发现,难道自己早上根本没戴?她疑惑了,不再去想,跟着来到了这片苜蓿地里。

这是梨园中最大的一片空地,因为有几株梨树枯死了,承包的人把树砍掉,随手种了几分地的苜蓿。这苜蓿不挑土壤,也不需要肥料,茵绿一片,长势喜人。

“你俩还愣着干啥?看风景吗?”“猫总”蹿上了一株梨树,指着俩人说。

“这样做好吗?”五月看着一地的苜蓿,良心上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你只要别把根拔掉,只捋叶子,那苜蓿是越捋长得越好的。”“猫总”一副很懂的样子,指点两人。

“那我们试试啊。”银铃也是半懂不懂的,既然来了,决定还是听“猫总”的话,试一下。

俩人掏出随身带的布袋子,扑到苜蓿地里,挑那长势茂盛的地方下手,开始还是一根一根地往下捋,到后来掌握了窍门,已经可以一撮一撮地往下薅了。

青阳无所事事,跟着捋了两把苜蓿,发现手上沾染了绿色汁液,嫌弃地甩了甩手,又到梨树上抹了抹。“猫总”站在梨树上,手里拿着一只玻璃瓶子不知在摆弄什么。

“你又在玩儿什么呢?”青阳好奇,站在树下看着他。“抓黑了虫啊!”“猫总”头也不抬,“看这梨花里面就有好多的呢,我都抓了五六只了,还有一只金豆子,哈!”

黑了虫是春天常见的一种黑色虫子,个头小小的,背上有黑色硬壳,村里孩子经常抓来喂鸡、喂鸭子,据说可以让鸡多产蛋。还有一种模样差不多的虫子,但是背壳是红色,孩子们把它俩配做一对儿,叫作“小红媳妇儿”。至于金豆子、银豆子、大红腾都比它们体型大,不过背上硬壳的颜色不一样罢了。

梨花盛开的时候,正是这类虫子活跃的时期,捉虫子也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一种户外游戏。

2

五月和银铃很快采好了两袋苜蓿,掏出随身带的绳子把口扎好。银铃伸个懒腰,看着阴一阵晴一阵的天空,略略有些惆怅,“今年的雨水真勤,看这样子是不是又要下雨啊?”

五月捶了捶蹲得酸麻的双腿,也望了望天,“春雨贵如油,多下点雨总是好的。”

“猫总”兴奋地举着瓶子,大叫,“看我抓了多少了,这边的虫子真好抓!”

银铃几步跳过去,抢过瓶子,眯着眼瞧了半天,“哎呀,真是,这边有这么多的银豆子、金豆子,下次我得带我弟弟来抓。”

五月看看那半瓶子密密麻麻的各色甲壳虫,胳膊上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她连忙转开了头。

“咦,青阳跑哪儿去了?”“猫总”四处看了看,发现刚刚还在的青阳竟然不见了踪影。

“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他啊,总是在这园子里呢,”银铃拿着瓶子,爱不释手,跟“猫总”商量,“这虫子你分我一半行不?你要这些也没啥用,我拿回去给我弟弟玩儿。”

“这算啥?凭咱俩的交情,还能在乎几个虫子吗?给你了,”“猫总”大度地挥挥手,随后又变戏法似的从大裤兜里掏出另一个小玻璃瓶子,“嘿嘿,我这儿还有瓶子呢,继续抓就行了啊。”说着,转到其他树上继续搜寻。

银铃皱了皱小鼻子,就知道他鬼点子多,也没客气,从树上摘下两片嫩绿的叶子塞到瓶子里,给小虫子们做“口粮”。

“我记得这个园子里有一片紫色的小花开得很漂亮,在那边,咱们去看看啊。”五月一时记起儿时玩儿过的地方,想去看看,于是指着园子的南边说。

“好。”银铃点点头,不忘拎起两人的口袋,又装好瓶子,叫着“猫总”一起去。“猫总”嗯了一下,表示知道了,让两人先过去。

已经有两三年没来过这里,五月看着还是觉得一草一木都异常的熟悉与亲切,她边走边给银铃讲解,哪棵树的年岁长、哪棵树结的梨子甜,又有哪棵树的品种不一样结出来的是黄色的小酸梨……

银铃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惊叹这园子里的梨花开得真好。在园子南边的一片空地上赫然屹立着一株老梨树,扑棱出八九米长的枝干,梨花团团朵朵,瑞雪白雾一般笼满枝头,间或夹几点新绿,诱人花香沁人心脾。树下的空地上绿草遍地,紫一片、白一片、黄一片,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野花。

“好漂亮啊!”银铃禁不住赞叹着,又伸手摘下一朵梨花仔细端详,“这花朵都比别处的大。”

五月看看满地的野花,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儿时的记忆点点滴滴又涌上了心头。她呆呆地靠在树干上,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和小伙伴们在梨园里嬉戏打闹,是谁哭了,是谁笑了,又是谁插了满头的野花在那里“过家家”“拜天地”……漫天的花香里,五月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岁月的流逝。.

“你怎么了?”忽然树上有人说话,五月抬头看,竟然是青阳。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早早地爬到一枝粗粗的树干上休息。因为老梨树花繁叶茂,俩人一时竟然没有发现他。

“你爬到树上干什么?”五月没有回答,转过脸装作看花,顺势擦了一下眼睛。

“看风景啊,顺便给你们放风。”青阳没有继续追问,“这里的视野多好啊,万一有人来了好给你们通风报信啊。”

“我才不信呢,万一有人来了,你肯定跑得比谁都快!”银铃毫不客气地撅了回去。

“我今天扮演的就是护花使者,我可是非常明白自己的定位啊,”青阳慢慢悠悠,继续解释说,“就算我自己被抓住了,也不能让你们俩被抓住啊。”

“哎,你们闻,是什么味道?怎么好像有东西烧着了呢?”五月抽了抽鼻子,她一向以自己的鼻子灵敏为傲。

“是吗?”银铃也抽了抽鼻子,好像没有什么味道啊,正想说五月是不是闻错了,就见青阳站在树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向西边一指,有几缕黑烟升了起来,“好像是那边在烧东西,过去看看。”说着三两下从树上跳下,正好“猫总”也找了过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青阳拽走了。

“好奇心害死猫。”五月有些紧张,想了想还是叫住两个人,“万一是人家园子的主人在那怎么办?那咱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对呀,五月说得有道理。”银铃表示赞同,万一被人抓住了,自己這四个人想跑都跑不了。

“没事,我们就先离远了看一下,万一真是主人在,咱们就悄悄地撤退。”青阳回头笑了一下,自信满满,“我掩护,你们撤还不行吗?”

“好吧。”银铃把布口袋放到树下,拉着五月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老梨树向西十几株梨树的地方,竟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坟地,都已经有了年头,这片坟地西侧孤零零的有一座新坟,坟上的白幡还在,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坟前,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黑烟就是从这座坟前升起的。

四个人被这幅诡异的画面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做。

“猫总”最先醒悟过来,看着眼前的情形,小声嘀咕着,“清明都过了,怎么这个时候来烧纸呢?”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呢?”五月眯着眼瞧了半天,有些拿不准,“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好像是啊。”银铃踮起脚,越过“猫总”的肩膀看过去。

青阳认出来了,这个瘦弱的身影竟然是哑妹!好像自从年后那次,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倒是零零碎碎地听妈妈说过,哑妹的娘病得已经非常厉害了,这么多年的病痛把哑妹爹的耐心磨没了,他天天混在赌场里,根本顾不上哑妹娘的死活,哑妹也不去上班了,家里家外一个人支撑着。然后又听说过哑妹的爹欠了好多赌债,都没钱给哑妹娘拿药看病了,看那个样子估计是撑不过清明了。这些事,在青阳忙忙碌碌的日子里,也就是听过了一遍就扔到了脑袋后面,对哑妹也只能是心底再多添了一份同情。

最让人痛心的,莫过于哑妹那无声的啜泣,她瘦小的身子佝偻在坟边,守着一个小布包袱,掏出纸钱,一张一张地扔到火堆里,眼泪一串一串掉落,嘴角颤抖着,后背一抽一抽的,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是哑妹。”青阳的嗓音低低的,乌云压得更低了,一阵风刮过来,纸钱烟灰乱飞,像一只只黑色蝴蝶凌空乱舞。哑妹捂住了眼睛,好像是被烟灰迷住了,嗓子里也呛了烟,她不住地咳嗽着。

“哎呀,要烧到她了!”银铃惊呼起来,一团带着烟火的纸钱被风吹到哑妹脚下,她只顾揉眼睛,根本看不到,眼见火就烧到她的裤脚了。青阳和“猫总”一前一后冲了过去,一个把哑妹拉到一旁,另一个伸脚乱踩很快踩灭了火苗。

哑妹揉揉眼睛,都忘了放下双手,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不明白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青阳看看她越发瘦小的身子,又望望那座孤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就在此时,几滴雨点砸到灰堆里,溅起几缕细烟。“下雨了啊!”“猫总”看了看天,担忧地说,“咱们得赶紧走啊,这天阴得沉,雨肯定小不了啊。”

“哦,哑妹。”哑妹穿的衣裳单薄,在风雨的夹击下更加瑟缩着,她看着青阳,眼睛里难得泛起亮光,“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等下次再来看你妈妈。”青阳轻声说,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她这样子会冻坏的。”五月同情地看着哑妹,从青阳的话里大致明白了,不由地同情起哑妹的遭遇,又看她冻得发抖,更加担心了,想了想,她解开自己的运动服外套想给哑妹穿上。

“你不怕冷吗?”青阳看到她冻得青白的嘴唇,赶忙拦住她,“为了哑妹你再冻感冒了怎么办?”说着解下自己的外套给哑妹披在肩上,又招呼“猫总”和银铃,“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雨大走不了了。”

“等一下啊,我们的苜蓿还没拿。”银铃说着一溜烟跑了,没两分钟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手拎着两袋苜蓿,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大把白色、黄色、紫色的野花。她把野花放到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哑妹眼里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几个人匆匆穿过梨园向外跑去,五月回过头,就见那白色的梨花片片飘落,风雨里,花期就此逝去了……

第十九章 北斗星下

1

当春光逝去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惋惜花落无处、落红成冢,却很少有人看到浅绿浓黄、绿叶葱茏,仿佛是一夜之间村前屋后、道路两旁的树木就披上了新绿的衣裳。

青阳喜欢花开,也喜欢绿叶,作为一个生命中充满阳光的男孩子,他似乎很少为季节的消逝而忧愁,似乎也很少为花开花落而驻足。时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在这个偏安的小镇上,变化是一点一滴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少男少女们蓬勃向上的朝气中,各种各样新奇的外部事物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衣食住行中哪一点的变化都是让人惊喜的。

很快到了“五一”劳动节,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节日,但是好像也成为一个界限,似乎“五一”之前是春季,“五一”之后猛然之间就步入了夏天,有些爱美的女孩子,不管早晚还是凉飕飕的,早早地就穿上了花裙子,即使冻得发抖也要保持自己美丽的形象。

学校安排了初一(1)班的学生住校,几乎是建校以来的破天荒之举。以前安排住校的学生,也差不多是初二下学期才开始的,今年因为给初一(1)班提前加开了晚自习,考虑学生们来往不方便,才安排了住宿。虽然大家一心盼望着,但是住宿的条件可想而知的差,就是原来废弃不用的教职工宿舍,在学校的最后一排,门窗都已经损坏了,老师们自己动手修理了一番,虽然还是吱吱扭扭的,但是总算能用了;床铺都是用了十几年的,小小的屋子里摆进四张床铺已经是满满当当,除了两张小桌子,再也摆不下其他的东西。五月她们带来的洗漱用品只能往床底下塞。

“哎呀,这条件也太差了,要是早知道这样,我才不来住校呢!”何丽莹坐在靠里的床铺上,屋子虽然向阳,但是好多年没用过了散发着一股霉味儿,墙壁上也斑斑点点的,她一手嫌弃地捂着鼻子,坐在床铺上两脚抬得高高的,生怕弄脏了脚上漂亮的新鞋子。“哎,你们说会不会有老鼠啊?”何丽莹想起什么,紧张地四处看看,又低头看看床下。

五月和安岚忙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打扫一下屋子,根本没工夫搭理她。俩人看着墙壁上的斑点也是有些发愁。“咱们不如跟老师找点报纸把墙糊一下?”五月提议说。

“嗯,这样也行。”安岚点点头,“咱们下午放了学把玻璃也擦一下吧,这么脏着看着也不舒服。”

“嗯,我还帶来了一个窗帘,一会儿找几个钉子钉上。”五月从包里翻出一块天蓝色的窗帘布,两角钉上了纽襻,只等钉子挂上墙了。何丽莹见俩人不理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躺在床上,一会儿又撑起半边身子问,“那张床铺是给谁留着的?银铃吗?她不是没交钱,来不了吗?”

五月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板,也有些茫然,青阳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银铃的事情不用担心,肯定会解决的,可是到今天大家都住进宿舍了,银铃又在哪儿呢?

“何丽莹,你怎么总关心别人的事儿啊?”“猫总”出现在了门口,听到有人在议论同桌,心里不舒服,就给?了回去。

见是“猫总”,何丽莹头都没抬,依旧躺在床铺上,悠悠然然地说,“我说银铃呢,跟你有啥关系?哪儿又冒出来你这么根葱,多管闲事。”

“你!”“猫总”气得直蹦高,后面青阳一把拽住了他,扬声说,“有本事把自己的成绩先搞好,没本事在背后发牢骚管啥用?又不是老婆子,天天这么多闲话。”何丽莹的成绩不好是班里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是经常仗着家里条件好明里暗里欺负一些同学,说些风凉话。青阳也是生气了,才直接戳到她的痛处,打击一下她的骄傲之气。

见到青阳,何丽莹一下子从床铺上蹦下来,也不管他刚刚说了什么,几步跳到青阳跟前,灿烂地笑起来,“咦,青阳,你们宿舍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请我们过去参观一下啊?”

“猫总”鼻子里哼了一声,故意扭过头,从旁边蹭过去,一屁股坐到五月的床铺上,四处打量着,摇摇头,“你们这宿舍的条件是真不行啊。”

“哎,正好你们来了,快来帮忙干活儿。”安岚想起了窗帘,拉着“猫总”让他赶紧给钉上钉子。“猫总”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故意说,“还挂窗帘干啥,怕晚上有人来敲窗户啊?”

“你就会耍嘴皮子啊,银铃不在,没人能治得了你。”安岚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银铃算老几啊?她来了我就怕她啊?”“猫总”洋洋得意,颇有几分天是大王他是二王的气势。

“你说我算老几啊?”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猫总”立时委顿了几分,脸上堆起笑容,迎了出去,“哈哈,我说是谁呢,原来真是我同桌大人到了啊!快来快来,我来帮你搬铺盖,别累着你啊!”说話间一手从银铃的自行车后架上拎起被褥卷抱到屋里,银铃提着其他零七碎八的东西也跟着进了屋。

“你怎么才来啊?还以为你不住校了呢。”看见银铃来了,五月才把心放回去,赶紧动手帮她收拾床铺。

“我在家里吃了饭,又帮着我妈干了会儿活儿才来的。”银铃甩了甩飒利的短头发,瞧了瞧地面,又看了看墙壁和顶棚,笑着说,“这条件已经不错了,我听我堂姐说,她们以前住校的时候都是睡大通铺的,十几个人一间屋子,哪有床啊,都是木板下面垫的砖,咱们这是更新换代,比她们幸福多了。”听着她的话,五月的心里亮堂了一些。

银铃又转身吩咐“猫总”,“李志军,刚刚叫你干啥了?是不是让你挂窗帘,你又犯贫呢?”

“哪有啊?”“猫总”嘻嘻笑着,“我哪敢不听同桌大人的话啊,这就找钉子,挂窗帘。”转过身他吩咐青阳,“你快去老师那找个锤子,再拿几个钉子,顺便把咱们屋里的椅子搬过一把来,给她们把窗帘挂起来。”

“是,猫总大人!”青阳调皮地敬了个礼,转身去找老师借锤子。五月跟了出来,转过月亮门和花墙是长长的甬道,甬道旁边架着一簇蔷薇花墙,正开得热闹。

“银铃是怎么回事啊?”五月叫住青阳,轻声问。“秘密啊。”青阳神秘一笑。

“什么秘密还不能告诉人了?”他越不说,五月越是好奇,皱起秀气的小鼻子,歪头看着他。

“嗯,这个事可不能告诉别人啊!”青阳看着她的样子,真是没办法拒绝,于是很有些头疼,他扭头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银铃的事儿,是老师照顾了她。咱们学校有困难学生补助,李老师知道她家条件不好给她申请了减免住宿费。”

“哦,这么回事啊。”五月恍然大悟,怪不得银铃来得这么晚呢,既然是这样,那她更得珍惜这难得的机会了。

2

可是五月美好的向往很快被现实生活所打破了,起因还是在吃饭这件事情上。

学校的食堂在倒数第二排屋子的最西侧,晚饭是六点钟,还不到六点,初一(1)班少男少女们就早早地捧着各类餐具聚集到了食堂门口,可是食堂的脏乱还是极大地震惊了他们。学校建校是在七几年的时候,这食堂到现在也已经二十来年的历史了,最西侧是做饭的灶间,因为各类煤、柴熏烤的原因,墙壁已经熏成了黑色,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两个人在里面忙碌着;中间最大的一间摆着几张圆桌,桌面上糊着黑漆漆的油渍,仔细看有的桌子下面还粘着粉条、白菜叶;十几张木质的小凳子靠墙摞在一起,歪歪扭扭的,几乎要倾倒下来;地面是水泥糊的,看着还算干净,大葱、大蒜和萝卜、土豆混着堆在墙角;再里面还有一间小屋子,门关着,不知道是放的什么东西。

“哎呀,这饭怎么吃啊?”何丽莹的尖嗓子在少男少女们的说话声中格外引人注意,银铃拿手肘拄了她一下,摆摆手示意她有人在听着,别乱说话。

刚刚的兴奋劲儿已经完全消失了,五月看着这食堂的样子也是头疼,但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吃饭怎么行呢,七点还有晚自习的。

“你们女生就是娇气,哪有那么多干净不干净的?要是饿你七天,估计连老鼠都能生吃下去呢。”“猫总”挤开人群,钻到最前面,看了一眼捂着鼻子的何丽莹,大摇大摆地率先走进了食堂,搬张小凳子找了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又搬来一张凳子,向银铃招招手,“来,同桌,给你的座儿。”

少男少女们陆陆续续地进了屋,何丽莹想走,可是见没人响应,在门外站了半天,只能捏着鼻子进了屋。可屋子里的凳子本来就不多,先进去的女生都坐下了,几张桌子围得满满当当,只剩下她和几个男生还站着。

“哎,同桌,你发扬一下风格,给人让个座儿呗。”银铃拍着“猫总”笑嘻嘻地说。

“我也是有原则的啊,什么时候该让,什么时候不该让。”“猫总”懒洋洋地看了一眼何丽莹,“人家贵脚不能踏贱地,你太操心了。”

“别乱说,你不让我让。”银铃扭头冲着何丽莹招手,示意她到这边来。何丽莹犹犹豫豫,看了看还算干净的地面,又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新鞋子,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走了过去。银铃刚想把凳子让给她,哪知“猫总”蹭的站了起来,几步绕到了靠门的桌子边,挤到了大小志哥俩儿中间。银铃冲着他笑了一下,拉着何丽莹坐了下来。

很快灶间的门帘一掀,高高瘦瘦的食堂主厨高师傅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菜出来,把菜盆往正中间的桌子上一放,大声吆喝着,“开饭啦!开饭啦!香喷喷的五花肉白菜炖土豆啊!馒头管饱!”他的助手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精神利落,人称马阿姨,见高师傅把菜端出来,马阿姨先是去外面敲了几下门口挂着的铁钟,又转回来,从灶间端出半屉馒头,拿出菜勺,开始打饭。

少男少女们已经围到了马阿姨身旁,按顺序打饭,一大盆的菜很快见了底。“这也叫五花肉啊?”何丽莹从碗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两片白亮白亮不见一丝瘦肉的肉片;那白菜土豆都熬过了火,搅在碗里几乎成了渣子。馒头还好,是温热的,可是掰开看里面还是硬的,没有热透。

“别抱怨了,不想饿着就赶紧吃,一会儿还得上课呢。”安岚拽了她一把。“同桌,你吃肉吗?”银铃想起什么,高声问“猫总”。“当然啊,有肉谁不吃啊?”“猫总”高兴了,很快银铃端了半碗肥肉膘放在他眼前,“给,这是我們女同学犒劳你的。”

“我就爱吃肥肉,真香啊!”“猫总”顾不得说什么,抓着馒头埋头大吃,边吃边向周边的同学炫耀,“看看,还是我同桌好吧,你们都没这个口福。”

这时高师傅又端出来一碗油泼辣子,五月又向马阿姨要了半碗醋,就着这点油辣椒和醋,五月把馒头掰开扔到碗里,大口大口地把饭吃了下去。银铃她们也学着五月的样子,把馒头泡到了菜里,这样吃起来,还不是很难下咽。

晚自习的时光还算是悠闲,每天晚上一位老师值班,看着同学们写写作业或者是讲解一下白天重要的知识点儿,就着昏黄的灯光,少男少女们的面容都显得柔和起来,连老师的声音都比白天温柔了许多。

很快到了九点钟下课,少男少女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屋外舒爽的空气很快让头脑清凉下来。五月挽着银铃的胳膊,在校园里散步,初一年级只有这一个班开了晚自习课,其他年级的在后面院里,前面的校园里只亮着几盏路灯,院子里此刻格外寂静。五月抬头看看天空,繁星满天,一闪一闪的,她兴奋地指着北面,“银铃,快看,北斗星啊!”在满天星光中,北斗星虽然不明亮,但依然醒目;七颗星星连成一个大勺子的模样,斗柄指着东方。

“斗柄东指,天下皆春。”五月喃喃地说。

“知道北斗星就好,省得以后丢了找不到家。”“猫总”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嘻嘻地笑着。

“谁跟你一样那么迷糊,还找不到家。”青阳跟在后面,笑着说。

“还是春天好啊,”银铃伸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出来住校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哎呀,这才出来半天,明天中午就能回家了,又不是十天半月回不去,还值得想家啊?”“猫总”毫不在乎地说。

“是,谁能跟你一样啊?吃得饱,睡得着,没心没肺的。”银铃故作钦佩地说。

“哎,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饿了呢。”青阳摸了摸肚子,“今天这饭菜确实不太好吃啊,我都没吃饱,现在饿坏了。”

“我也没带吃的啊,下午走得太着急了。”银铃摊了摊手,摸了摸衣兜,表示爱莫能助。

“我这儿带了几块奶糖。”五月从衣兜里翻出来四块奶糖摊在手里,递给青阳、银铃一人一块,又拿出一块递给“猫总”。

谁知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猫总”竟然摆摆手,痛苦地弯下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五月吓了一跳,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猫总”说不出话,只是指着肚子,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你肚子疼啊?!”银铃也弯下腰,关切地问。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青阳拍着他的后背问,“猫总”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拧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看着“猫总”痛苦的样子,束手无策。“怎么办啊?他这么疼下去不是回事儿啊,要不要送去卫生院啊?”银铃着急了,“还是去找老师?”

青阳扶起“猫总”,看他疼得把身子几乎蜷成一个儿,知道事情太紧急了,冷静地想了一下,对五月她俩说,“你俩把他扶回教室,让他先坐着喝点热水;我去找老师,看看能不能带他去卫生院。”

“嗯。”“好。”俩人异口同声地应着,一人一边搀起“猫总”,虽然他个子不大,也瘦,可是弯着腰还是挺重的,坠得俩人东倒西歪、手忙脚乱,出了一身汗才把他扶回教室。

银铃给他端来热水,可是喝下去了也不见好转,“猫总”一直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嘴里哼哼着。远方和小志还在教室里没走,见“猫总”这样子也跟五月一样急得直转圈,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过了十来分钟,青阳跑了进来,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气喘吁吁地说,“我找了老师,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咱们李老师今天不值班,数……数学老师下了课回家了……”

“那怎么办啊?”银铃急得直跺脚。

“他会不会是急性阑尾炎啊?如果真是的话就太严重了!”五月咬着手指头,紧张地说。

“不管了!”青阳挑了一下眉,“得赶紧送去卫生院,要不然真出了事,咱们担不起责任。”他蹲下身子背起“猫总”,吩咐远方和小志一边一个扶着他,银铃和五月拿着手电筒一左一右照着亮,一行人匆匆地叫开大门,深一脚浅一脚地把“猫总”送到了镇上卫生院。检查结果很是出人意料,却不是什么急性阑尾炎,只是因为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引发的急性肠炎。医生给开了药,嘱咐回去之后多喝热水,一群人哭笑不得地再次背着“猫总”返回了学校。

“哎,我说,是不是因为那碗五花肉的原因啊?”青阳打趣地问。

“猫总”的症状比刚刚好了很多,他趴在青阳背上有气无力地说,“谁知道啊,也许是我凉水喝多了。”

“哈哈,那明天再有五花肉给你,你还吃不吃啊?”远方问。

“吃啊,那还用说……”少男少女们哄笑起来。

五月抬头看看天空,北斗星的斗柄已经悄悄转偏了……

第二十章 槐花香

1

所以说春天北方农村最令人欣喜的季节,是从三月到五月,各种野花、果木一茬接一茬地开过,颜色没有哪一天是相同的,氤氲的味道也没有哪一天是一样的。当五颜六色的各色花朵飘落,就迎来了槐花的盛宴。

这是村子里最常见的一种花,谁家的房前屋后也都会有那么几棵槐树,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年中最灿烂的时刻。槐树也有不同的种类,有的槐树虽然开花,但是颜色白中带绿,没有香味儿,也不能吃,味道苦涩,但是会结出绿色的透明的小豆子,这种豆子又苦又涩,不能吃,但是剥开豆荚,裹着豆子的有一层透明的薄壳,软脆劲道,洗干净了倒是可以一尝。但是这种槐花是可以卖钱的,多有小贩们走街串巷来收。

孩子们最喜欢的是另外一种槐花,白色的花瓣一簇一簇的,像谷穗一串串地坠在浓密的绿叶之间,香气四溢,整个村子都笼罩在甜香之中。有些爱美的女孩子喜欢摘下两串槐花绑在辫子上,仿佛一瞬间变身成了槐花仙女。喜欢它不只因为它的漂亮,还因为它的味道,是的,这种槐花是可以吃的,可是嘴刁的孩子们分得更为清楚,这种槐花的花萼有绿色和红色两种,红色花萼的味道更好些,咬开底部的花萼,蜜一样甜的汁液就流到了嘴里,吃下去,嘴里就被槐花的香气侵蚀了。

“猫总”手里举着的就是这样一杈红萼的槐花,嘀噜嘟噜的槐树花垂落着,周边的空气立时就被香气浸染了。他揪下一串槐花,把花瓣掠下来,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边嚼边嫌弃地说,“这花儿一点不好吃,根本不甜。”

银铃摘下一串槐花递给五月,五月揪下一朵花,轻轻咬开红色的花萼,尝到了清甜的滋味儿,不禁笑起来,“哎呀,这花可真甜,真好吃。”

银铃点了点“猫总”的额头,讽刺说:“就你那个样子能尝出什么味道啊?多好吃的东西给你也是糟蹋了。”说着,她也摘下一朵轻轻咬开底部,教导“猫总”说,“槐花是要这样吃的,你那样吃,顶多吃坏肚子,一点甜味儿都没有。跟我学着这样吃。”

“吃个槐树花也有那么多的讲究。”“猫总”不情愿地嘀咕着,银铃白了他一眼,他马上不说什么了,乖乖地照做。

一旁的青阳扑哧笑了出来,无奈地说,“哎,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猫总,也是有克星的啊!”

“什么克星不克星的?”“猫总”满不在乎,刚刚尝了一朵感觉还不错,他又摘下一朵扔进嘴里,洋洋自得,“我是好男不跟女斗,大人不记小人过。”

银铃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吃着手里的槐花,不过“猫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你说这个食堂的饭啊,可是太难吃了,我都要吃不下去了。要早知道伙食这么差,兴许我就不来住校了呢。”

一说起吃饭的问题大家的情绪都低落了,虽然目前各家的生活状况也不是很好,但是也不至于落到顿顿白菜土豆的地步,就算没有鸡鸭鱼肉,鸡蛋豆腐之类还是吃得起的,正在长身体挑嘴儿的阶段,这种饭菜对他们来说却也是种磨难了。

“我听我姐说,她们住校的时候都是自己带饭、带菜的,现在给你做好了,你还这么多事儿。身在福中不知福呢。”银铃见不得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又刺儿他两句。

“時代是发展的,食堂当然也得发展啊,又不是旧社会了,吃点儿好的就成了不知福了?”“猫总”不服气,忘了刚刚说过好男不跟女斗,跟银铃争论着。

结果谁也说不过谁,俩人都是气呼呼的,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青阳和五月见惯了他俩这样子,也不去管他们,自顾自地吃着手里的槐花。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虽然偶尔也有波折,但终究是抵挡不住升温的脚步,五月举起手中的槐树杈遮住太阳的光线。青阳瞧了瞧远处操场上的少男少女们,轻轻地吹起口哨。

似乎少男少女们是不怕热的,多大的太阳也阻拦不住少男少女们的热情,操场上依旧热闹,追逐打闹的,跳皮筋的,打沙包的,青阳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远处竟然还有一帮人在打羽毛球,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青阳不禁有些手痒。

他回头看还在争辩不休的两个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们,“你说你俩有意思吗?谁也争不过谁,还在那儿吵个什么劲儿?看人家玩儿那个多有意思。”

俩人吵得口干舌燥,听到这儿才停下,顺着青阳的视线看过去,银铃先欢呼起来,“啊,是羽毛球啊!我喜欢!”

“猫总”也是眉开眼笑,继续跟银铃抬杠,“你喜欢去给借过来玩玩儿怎么样?”

银铃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人家怎么去借啊?不过,”她仔细看了一下,又笑了,“我虽然不认识,可是有人认识啊,”她冲着青阳抬抬下巴,“让他去肯定能借回来。”

“猫总”细细地看了半天,也是跟着笑了,把胳膊搭在青阳的肩膀上,努努嘴,“确实,你认识人家,能借过来。”

青阳见他俩神色暧昧,看了眼五月,五月摊摊手,“我眼神不好,看不清。”

青阳无奈地推推眼镜,谁不是眼神不好呢?

恰巧上课的铃声响了,几个人也忘了争论的话题赶紧往教室跑,借此机会青阳趁机凑近了拿着羽毛球拍的那人,竟是柳雯。一段时间没有留意,她好像更加高挑苗条了,依旧是黑色T恤、长长的马尾辫,可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躯体看在眼里总是跟别人不同的。

青阳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脚,怪自己凑这么近来干啥。柳雯像是刚见到他,轻轻挥了挥手里的拍子,又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青阳想笑一下,哪知突然身子被人一撞,险些栽倒,一个高壮的男生拎着羽毛球拍子从他身边重重走过去,又顿了一下,狠狠跺了跺脚,是老对头——高晓伟。从上次去青阳班里找事儿被打出来之后,高晓伟就一直憋着一股子怒气,想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一班的人,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青阳,虽然边上人来人往,可还是忍不住想动手教训他一番。

青阳见事情不对劲儿,赶紧刹住脚步,扭头朝自己班里跑,边跑还不忘回头看看柳雯的样子。

中午的时候,住校的学生们一般都是回家吃饭,有时候觉得学校的饭菜实在不好吃,还会自己从家带饭,晚上让食堂给热一下,权当改善伙食了。

又到了晚饭时间,明明是“猫总”最高兴的时候,可今天却有点提不起精神了。几个人嫌食堂人多,又不干净,干脆打好了饭端回教室来吃。

银铃从家里带来了肉炸酱和拌了香油的咸菜条儿,放在以前“猫总”可以连吃两个馒头,可今天却挑了两筷子咸菜,愁眉苦脸毫无胃口。

“你又吃坏肚子了?”银铃还是很关心自己同桌的,从肉酱里挑出两大块肉放进他的饭盆里。

“哪有那么娇气?能天天吃坏肚子啊?我这儿有灵丹妙药,吃下去保证药到病除了。”青阳神神秘秘地说着,从桌斗里掏出一个油纸裹着的小纸包,递给五月。

五月一层一层地轻轻打开,里面露出来金灿灿、油汪汪的炒鸡蛋。

“猫总”眼睛亮了一下,看样子是心动了,可随即又皱起眉头,端着碗闷闷地说,“我又不是吃货。”

2

“不是为了吃的,那肯定是为了玩儿的事了?”青阳笑着说,“这世界上估计也只有这两件事能打动我们‘猫总了吧。”然后又神秘地靠近他,“你快吃饭,吃完饭我有好东西给你啊。”

“什么好东西?”“猫总”立刻精神了,青阳点了点他的饭碗,扬扬下颌,“猫总”立刻抄起筷子,“不就是吃饭吗?好说。”说着筷子伸向了炒鸡蛋,狼吞虎咽,很快两个馒头进了肚子,然后眼巴巴地盯着青阳,看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急得眼睛要冒火了。

青阳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故意把馒头撕成一小块,一点一点地扔到嘴里,五月和银铃看着他俩猫捉老鼠的样子,不时地捂着嘴笑。“猫总”看出青阳的用意,直接拿起剩下的半个馒头,坏笑着靠近他,“谢公子,来来来,等我服侍您用餐啊!”说着一把将馒头塞进青阳嘴里,噎得他几乎出不来气,呛得直咳嗽。几个人的笑声惊飞了树上归巢的鸟雀……

好不容易吃完饭,还可以有半小时的娱乐时间,现在天黑得晚了,操场上还有些同学在打球。青阳终于拿出藏了好久的宝贝,“猫总”高兴地几乎蹦上天——竟然是一副崭新的羽毛球拍!不像以前那种老旧的拍子是木头做的,青阳拿出来的这副拍子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做成的,又轻巧又灵便,挥动几下虎虎生风。

他举着拍子,笑得合不拢嘴,又伸出大拇指冲着青阳比画,“谢公子,不是我说,还是你行啊!就知道我喜欢这个。”

青阳看举着拍子他东挥西舞,着实有些心疼,忍不住说,“‘猫总,咱玩儿归玩儿,可千万别给磕坏了啊。这可是我叔叔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爸不让我带学校的,我偷着拿来的,千千万万要保护好啊!”

“那还用说!”“猫总”愈加兴奋起来,把另一个拍子扔给青阳,“来来,咱俩先来一局。看我打你个落花流水!”说着,弯下腰,架势倒摆得像模像样的。

青阳把球拍套扔给五月和银铃,俩人在操场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观战。没想到“猫总”小小的个子,打起羽毛球来却是一点儿也不示弱。跳跃翻腾,接球、挑球、扣球,很有几分羽坛健将的神气!

银铃忍不住问他,“哎,李志军,你从哪儿学的羽毛球?打得不错啊!”

“猫总”更是添了几分得意,不答话,倒是扣球更有劲儿了。青阳开始没有想到他还有几分实力,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时间长了,琢磨出他的弱点,就专打高球,支使得“猫总”满场乱蹿。

很快,吃完晚饭的男同学也都围了过来,见俩人打得热闹,都鼓足了劲儿加油助威,一时间操场喧嚣了起来,引得远处打球的同学也过来围观。一会儿有人看得手痒,直接跳过去抢过青阳和“猫总”的拍子,继续对战。

忽的,银铃用手肘拄了五月一下,五月回过神,银铃轻轻向对面一指,原来那边柳树下站着几个人,也不过来,远远地看着这边。五月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是二班的高晓伟和柳雯他们,不禁有些奇怪,“他们不是没住校吗?怎么还在学校?”

“谁知道,也许是篮球队在训练吧?”银铃也搞不清,她皱眉看着柳雯,小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不喜欢那个柳雯,总觉得她一出来就没啥好事。”

“我们银铃姑娘这么疾恶如仇,能掐会算的啊?”五月打趣地说,“你想得太多了,他们还能天天找碴、打架不成?”上次班级混战给俩人留下的记忆可是很不好,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那倒不至于,可是看着他们,我这心里就不舒服。”银铃继续盯着他们,直到那几个人转身离开了。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晚自习也开始了,少男少女们恋恋不舍地放下拍子,结束了这场羽毛球大乱斗。“猫总”显然没有过瘾,抱着拍子不撒手,一直叮嘱青阳要把拍子放好了,明天课间继续玩儿。

青阳本不愿意这么张扬,可是既然同学们都知道了,他也不好再藏着,只能大大方方地把拍子贡献了出来,几乎成了班里的公共财产。这样过了几天,又是一个课间,“猫总”和远方带着拍子去操场上玩儿,很不巧没有空的地方,只有在二班高晓伟、柳雯打羽毛球的附近还有空地。

“猫总”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但是心里、手里一直痒痒的,终于抵挡不住诱惑,于是告诉远方尽量把球控制在小范围,不要超过界限,别跟他们起纠纷等等,两人才挥着拍子高兴地玩儿起来。

说是这样说,心里也是想控制,可是一旦拍子上手,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开始的时候还好,慢慢地俩人距离拉得越来越远,拍子挥得也越来越起劲儿。“猫总”早把自己叮嘱远方的话扔到了九霄云外,眼见得对面一个高球飞了过来,他高高地跳了起来,嘴里大喊,“嗨,看我的!”右手举拍挥了出去,哪知旁边也跳起一个人挥着拍子,“啪”——两只拍子重重地碰到了一起!

“猫总”只觉得自己手臂发麻,握不住,拍子甩到了地上,另一只拍子也甩到地上,飞出去好远。“猫总”赶紧先捡起自己的拍子,见磕掉了一块漆,可是还来不及心疼,又想起刚刚碰到的人,忙不迭地赔礼道歉。等看清对方时,不禁傻眼了,碰到的竟然又是柳雯。这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吗?就见她左手扶着右胳膊,紧紧皱着眉,嘴里不停地“哎呦”着,显然是伤到胳膊了。

远方也赶紧跑了过来,顾不上问“猫总”伤着没有,也顾不上看拍子有没有损坏。先是把柳雯掉到地上的拍子捡起来,想还给她。这时,高晓伟也过来了,先看看柳雯,又看看远方拿着的拍子,踮着脚,不阴不阳地笑了,“我说,这次可是你们先挑的事儿啊,这可不怨我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猫总”哭丧着脸,心里恨自己怎么又招惹上这两个人了,早知道不来打球好了,可是现在哪有后悔药来卖啊!

见他俩不说话,高晓伟走近了一步,拿过远方手里的拍子,看了看,又举着逼近“猫总”,“嘿,你们俩看清楚了啊,这可是你们给弄坏的,你们说怎么赔偿吧?”就见拍子的竖线断了两根,耷拉在外面,显然是磕坏了。

“可……可……这事也不能只怨我啊。”“猫总”期期艾艾地说,“我没看见她,她也没看见我啊!”

“哎呀,你还不承认啊,欺负女孩子还有理了啊,”高晓伟显然是生气了,越发逼近“猫总”,“今天你要不赔给我们拍子,就别想回教室上课了!”

“老师来了!”“猫总”忽然喊起来,高晓伟笑了,“又想骗人,现在下课,哪有老师,你们那一套玩儿一次就够了。哪个老师敢来管我,我给他点颜色看看。”说着,晃了晃碗口大小的拳头。

“是吗?你想给我什么颜色看看?”李老师从他身后走了过来,“猫总”高兴了,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里。

高晓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老师怎么会来这儿?“哈哈,高晓伟同学,你不会见了老师连话都不会说了吧?李老师你不认识吗?”“猫总”又恢复了精神,大声嚷嚷着。

李老师也没计较,只是对几个人说,“球场上打球难免会有磕碰,虽然是你们的拍子被碰坏了,可这也不只是李志军的原因,双方都有责任。以后再打球的时候小心些就行了,坏了的拍子是可以修上的,你——”他指了指柳雯,“等放学了带上你的拍子去找体育老师,他可是修羽毛球拍的能手,保证给你修好了。”

“哦!”柳雯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捡起拍子,拉着高晓伟急急忙忙地走了。走出十几步,高晓伟再次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猫总”一眼。

“猫总”冲他吐了吐舌头,想欢呼,李老师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你小子净给我惹事!”

虽说在李老师“镇压”下,羽毛球事件看似平静地过去了,可是过了没有几天,青阳偶然一次忘了拿羽毛球拍,而是把它放在了靠玻璃的窗臺上,等第二天再去教室的时候,发现玻璃被卸下来,羽毛球拍不翼而飞了……

青阳他们在学校找了好久,也再没有见到过这副拍子的影子,反倒是再遇到柳雯时,青阳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和平日不一样,像是多了几分不安与胆怯……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蔡慧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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