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图像环路”的宁式家具装饰范式的型态研究

2020-11-12 14:10俞明海
家具与室内装饰 2020年9期
关键词:模件浙东环路

俞明海

(广州工程技术职业学院,广东广州 510075)

宁式家具是与我国京作家具、苏作家具、广作家具齐名的四大古典家具之一,索源历史悠久,经过历代不懈打磨,遂成型于明清时期,兴盛于清晚民国且流行至建国初期,明清时期通过海上贸易部分汲取了东亚国家的装饰材料及制作工艺,清晚以后吸收了一些西方装饰的图案元素,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盛开的一朵璀璨的地方奇葩,笔者在文章中结合“图像环路”讨论宁式家具中的制作范式,以木雕图饰范本与泥金、彩漆等工艺切入宁式家具设计生产的探讨,梳理宁式家具模件系统中吉子、花板、插件等程式化组成部分的特点,对家具中主要构成要素的内涵、动因与范式进行比较分析,结合历代范本研究“图像环路”传播中的个性化动因。

1 “图像环路”在宁式家具研究领域内的拓展

1.1 “宁式家具”与“图像环路”

宁式家具的装饰表达颇受中国画及其他工艺图绘的影响,“图像环路”可以借用到艺术学领域。其概念是指一整套具象艺术的体系,其中某些品类的特定图像在涉及图绘的异类媒介之间流通[1]。初出于金兹堡对历史学领域的研究,原为证史术语,后由柯律格拓展到中国视觉图像艺术方面的研究。柯律格在其《明代的图像与视觉性》著述中探讨了在中国艺术作品以金兹堡的“图像环路”概念而出现的形态范式——“一种图绘活动可以跨越各类媒介,从知名画家的画作到书籍中佚名插图,再到奢侈工艺品。”他列举了明代纸质画像上的图像作品和螺钿盒等工艺品来佐证自己的判断,并以约定俗成的图像功能来进一步指出这些图像得到知识阶层的广泛认同。此论突破了金兹堡对原概念的限定,确立了“图像环路”在中国艺术中具有的深层内涵。柯律格认为“图像环路”的意义体现在“图像的交换、移动及传播过程提供了一种隐喻”。这里的隐喻特指某种“图像环路”自身的寓意、图像采用者的意图以及该图像接受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是动态的过程。“图像环路”中图像是媒介,意图的传达才是要旨。其启示是“图像环路”的表达可以借助作品的构图、概念性方法和形式之间的相互作用而产生。其实正确的解读不单只是图像的生成,非主体地位的图像复制和传播也同样具有丰富多彩的价值与创意,笔者今年8月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异域同绘”中看到四幅明代木刻范本(图1—图4),其图绘经常被当做宁式家具的吉子、花板与骨木镶嵌的范本,如图2所示黄一彬刻的“崔莺莺夜听琴”与图11所示的泥金彩雕花板“西厢记”高度重合。

1.2 宁式家具中的雕饰艺术

图1 《西厢记》小红娘昼请客

图2 《西厢记》崔莺莺夜听琴

图3 《列女传》卷一

图4 《列女传》卷十五

宁式家具雕饰艺术可分为四类:吉子、花板、插件与倒挂。“吉子”意指用于承托或镶卡在家具上的木雕作品,是浙东人隐喻吉利多子的意思,一般与起攒接作用的“一根藤”结合使用。吉子雕刻工艺繁杂、品相精美,常用深浮雕或镂雕的手法,选取一些诸如仙佛、葫芦、神话故事等装饰图案。宁式家具中的吉子一般选用浅色黄杨木木料,用以与深色硬木形成对比(图5、图6、图8、图9)。红妆家具则通体髹金,作为点缀与朱红色底料相得益彰。“花板”即家具木框架内的镶板,在大宗家具中由上到下、自左到右可分数块不等,宁式家具通常用骨、木镶嵌出缠枝花卉等图样(图10、图11)。红妆家具上常饰以浮雕或镂雕,再着彩描金(图13、图14)。插件常用挂榫的方式置于睡床柱顶、朴头倒挂柱端等地方。往往成对雕刻设置或做一个系列,如和合二仙、福禄寿仙道等,瑞兽或小插人约三寸长,用圆雕雕琢具象的狮子、梅花鹿等瑞兽或才子佳人等吉祥人物(图7、图12)。“拷头”是在木料端头通过榫卯栽桩敲合到一起的工艺,宁式家具以“一根藤”著名,“一根藤”用小木料接榫盘绕成藤蔓状图形,隐喻“连绵不断,子孙万代”,结合宁波地区的嵌骨木家具的拇指揩漆工艺,巧用“图像环路”来传播含有吉祥隐喻的内房常识,具有文娱属性的精美雕件既是艺术品、也是新人的普及性“教材”,颇得当地民众喜爱。

2 “图像环路”概念与“宁式家具”的图像美学

2.1 宁式家具视觉图绘中的文化溯源

宁式家具上构件的雕刻观念其实是对现实生活的重塑,在体现现实世界的各种规律、形态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再创,尤其是直接把地方戏、文人画或印刷品中的各种故事借用到家具木雕作品中,浙东的地方戏本来就多,木工可以从戏文表演中就地取材,将其复制到家具的花板与插件设计中,雕刻形象以戏曲表演、神话故事为主,前者如《西厢记》《水浒传》《三国演义》;后者如麒麟送子、琴瑟和鸣等。宁波地区文化积淀深,越剧、甬剧等传统剧目多,和浙东地区儒家思想一脉相承的宗教说文、传统剧目等都是木雕范式的来源。木工和文人结合起来以表现功名福禄、婚姻家庭等愿景为主脉进行艺术再造。画家也将隐遁山林作为绘画创作的题材,花板上常有隐居山林的图绘。这种源于宋代文人阶层的雅好更趋于主流,把个人对山水的向往通过家具构件的描绘得以抒发。二者共同成为士大夫自我表达的媒介。花鸟山水等文人画自宋元开始逐步过渡到以不求形似为宗旨,倡导提炼自然来表现其本质而非刻意摹写,这是对自然的超越。由此可认为反映在家具上的雕刻工艺都是文人与匠师自我表达的媒介,两者的创作母题一致,且最终归宿都是再现自然。但是中国艺术史中绘画是主流,家具与瓷器、玉器一样都被视为实用产品,其地位与绘画艺术不可同日而语,出色的匠师也被视为普通技师。纵观历史上的画论影响广泛,而家具的装饰设计却需要仰仗绘画的原则与范式。宁波临近徽州等印刷品生产中心,文人又盛藏书,有文人参与的家具制作通常会复制书本上的图像,借置于醒目位置的吉子与花板“将文本从其上下文中凸显出来”,实现家具中寓教于乐的“道德教化”作用并得以广泛传播。

2.2 投射在宁式家具上的“图像环路”

雷德侯教授在其《万物:中国艺术的模件化和规模化生产》专著中创设了构成中国各类艺术的具象模件,这对家具装饰范式与“图像环路”的研究颇有启发。循其思维轨迹扩展到模件范畴就可发现家具也是一套完整的模件系统,分别是木作框架、装饰工艺、构件雕刻与漆艺。其中各模件都可再分形成亚模件系统,如装饰工艺可分为吉子雕琢、朱漆泥金、骨木镶嵌等,制作时可将各亚模件进行灵活搭配,各系统中部分模件组合呈一定的范式化形态,具有约定俗成的搭配与寓意,这些具有内涵的程式化组合就形成了家具中的“图像环路”[2]。像架子床等大型家具就可认为是由某几套“图像环路”与机动搭配的模件组合而成(图15)。模件指代物理样式,“图像环路”除物理型态外还具有内在含义,模件被视为最基本的元素,“图像环路”是复杂结构带有内涵的模件系统,大宗家具是由基本模件与“图像环路”共同组成的大系统。这里所指的模件、亚模件及“图像环路”是个抽象概念,类似于柏拉图的理式,是观念的集合,家具匠师在具体制作中将酌情把这些观念化的“图像环路”与模件具体化,最后实现其物质化[3]。

2.3 图像流传的途径

浙东地区历来手工艺发达,朱漆木雕、泥金彩雕的发展从源头追溯已达数千年,自明代成熟后一路繁盛。明朝的木雕图案整体感强,型态生动,富有韵律。清朝前期木雕关注图像及题材的多样,中后期装饰繁琐,重形少神[4]。

花板图像中的泥金彩雕承载了浙东地区典型的婚嫁文化和崇金尚红的审美习俗,从器物的纹饰中就能解读到儒家思想的核心理念,背后承载着浙东民间的人文精神[5]。作为雕漆并重的浙东地区的传统工艺,在宁波政府帮扶下,2006年经国务院批准朱金漆木雕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泥金彩漆也在2011年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6]。

木雕吉子与花板是宁式家具装饰中的眼睛,宁波床具上的嵌牛骨西厢记、杨家将等故事花板更是脍炙人口。尽管浙东地域不小,但浙东不同地区花板的图案却如出一辙,逻辑上推理应该是同一作坊批量生产所致[7]。《鄞县通志》中的相关记录可做佐证。家具上的花板图像应该也有相仿的范本,诸如清初的《剪霞集》、建国后的《民间画工史料》《明刻传奇图像十种》等工艺类范本都载有常用的图案资料,其中许多还是宁式家具上常用的范式,此外,工匠们还口传心授绘画技巧的“先画鼻子后画脸,圈个圈儿就成脸”等口诀。宁波靠近杭州、福州等木刻刊印中心,又有天一阁等民间藏书楼,藏书中的图像传播一定程度上能起画谱类的作用。此外过去民间的上门订做模式也促使东家自己或邀请画家、文人参与到家具的设计中来,而东家或东家授意的文人墨客的书画或借用的装饰图案,也就顺理成章的复制到新制家具上了。

图6 黄杨木雕“杨门女将”成对吉子

图7 黄杨木圆雕“倒挂狮子”

图8 双鱼形吉子“吹箫引凤”

图9 黄杨木“寿星与王母”对子

图10 泥金花板“孝子劝架”

图11 泥金彩雕“西厢记”

图12 泥金圆雕“才子佳人”

图13 竹胎朱漆红妆小件

图14 朱金漆红妆果盒

图15 宁式架子床挂面

3 作为“图像环路”的宁式家具构件中的“隐喻”

3.1 宁式家具溯源

李宗山先生把我国古典家具的历史脉络分为:史前、夏商周初始、战国到唐代早期、唐末五代十国过渡四个阶段,宋元明清为晚期古典阶段。

浙东地区是传统家具的始发地,1974年在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的两件漆器距今已有6500年左右的历史。秦汉以来,浙东凭借海上丝绸之路,促进了家具生产的不断发展。752年,鉴真及随行人员东渡日本奈良建造唐招提寺及其他佛教建筑就应用了浙东传授的木雕工艺。宋元时期注重商品经济,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日本的倭金、高丽的新罗漆等传入浙东地区。当时的明州、泉州和广州已成为国际港口,明代开国初明州改称“宁波”。《浙江通志》载:“明宣德年间,宁波泥金、彩漆缥霞、描金闻名中外”。当时的雕漆工艺更为市场化,史载明朝的交床等朱金漆木雕就作为国礼回赠东亚各国,浙东地区与东亚国家的交流为家具生产在其后的各朝奠定了基础[8]。

“材美”与“工巧”是传统宁式家具工艺中的两个核心要素,宁式家具的工艺和材质相互辅承,富有独特的地域特色。《鄞县县志》载:“宁波骨木镶嵌图案古拙,几同汉画,手工精绝,奏刀工致,尚不落伍”,宁式家具以其工艺精湛、材质考究闻名海内外[9]。1873年在维也纳世博会上就展出了5件取自宁波的雕花家具,分别是橱柜、衣柜、书橱、茶几和架子床,宁式家具第一次亮相于维也纳博览会就已惊艳世人,彰显了我国优秀地方家具的魅力,光绪年间就作为贡品送抵皇室御用,至今仍有一对宁作骨木镶嵌的八角茶几存放于颐和园仁寿堂侧殿。宁式家具实际上是投射在民间日用器物上的精致地域文化[10]。

3.2 图案文饰,画意吉祥

“有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充溢地域符号与艺术美感的宁式家具,延绵于当地的民俗生活中,人们通过故事、图像来直接或间接表达吉祥寓意,体现在日用家具和大小木作装饰上,其民俗表现力、设计构图和创意方面遵循民间范式,通过海内外商贸及文化交流,也有造型与图饰上的改进;传统绘画、木雕纹样、装饰图像与儒家学说紧密联系,人们借用自然或人工器物中的某些具有特殊意义的图像,寄予吉庆性质。而且工艺精良、题材丰富广泛且富有生活气息;生动的图像在家具中得以体现,木料、漆料及牛骨等材质丰富了图像的表达,同时也赋予图像的材料美。

4 结语

本文将“图像环路”移植于宁式家具图像范式的探讨,以古典家具所具有的视觉观赏性为立论前提,视家具为一个完整的模件系统,归纳了家具制作与装饰中的图案隐喻、符号构成、造型范式等特点,试图把“图像环路”植入解释家具中各模件与整体的关系,笔者还用自己收集的吉子与花板集成图片,将其排成一体以便于视觉辨析(图5-图14),结合自摄于中国美术馆展出的明代木刻范本(图1-图4),以宁式家具的构件切入研究视角,分析其在“图像环路”传播中的动机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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