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艳凤,鲁秋红,顾佳慧,邹 峰
(1.2.3.南京林业大学家居与工业设计学院,江苏南京 210037;4.苏州市苏品家具有限公司,江苏苏州 215134)
满族主要分布在我国的东北地区,当地独特的地理环境与历史条件造就了满族别具一格的生活方式与家具特色,并成为中国传统民族家具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1]。家具作为人类生存及生活的必备器具,其发展标志着人类的进化演变过程及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从象征着人类思想感情的装饰艺术出发,历经人类社会发展的工艺技术的进步,再到功能形式的丰富,历史造就了璀璨的中国传统家具文化,满族家具作为其中不可替代的一支,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家具造型样式与风格特征。
现我国满族人口在55个少数民族中仅次于壮族,居于第二位。满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西汉的肃慎。东汉、三国、两晋、十六国的挹娄,南北朝的勿吉,隋唐、五代十国时的靺鞨,辽金宋元明时期的女真,都是肃慎人的后裔,也就都是满族的直系先祖,满族可谓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2](图1)。满族世居东北一隅,白山黑水之间,当地寒冷的气候条件与丰富独特的物产资源促成了满族人别具一格的生活方式,这也是满族民族特色的根本影响因素,当地的地理环境特征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满族先民的宗教信仰。由于气候寒冷、生存条件极其有限,满族的先民们便将生存的憧憬与希望寄托在神灵上,于是产生了满族的原始宗教——“萨满教”[3]。在地理与宗教的相互影响之下,满族先民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过着采集山货野果与捕鱼射猎的生活,后来随着社会经济的逐渐发展,不断接触并适应了农耕文明,这也是满族生活方式的一个巨大进步[4]。但精于骑射始终是满族的经久不衰的一个特征,也是满族几千年来始终保持着本民族社会生活方式特点的主要原因[5]。同时,满族拥有自己的语言及文字(图2、图3)。
满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民族,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在经历了千余年岁月的涤荡后,仍然活跃在历史的舞台上。作为一个少见的几千年来一脉相承,并且创造了璀璨文明、在历史上多次建立了政权的中国少数民族,满族在其长期的发展演变过程中,不仅为丰富中华民族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且也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历史格局的形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6]。
家具作为一种文化形态,是某一民族在某一特定历史阶段的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艺术文化的结合体。它不仅是日常生活所必需的器具,更是积淀了历史意蕴的文化载体,在中国传统家具的继承与发扬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对这些内在文化传统的吸收和传颂。家具在满足人们坐、卧、支承或贮藏等功能性需求之后,就成为了文化传统、时代特色和民族特征的一种象征。成为了一种文化意识、文化形态、文化现象和文化载体。成为了物质、精神与艺术文化的综合体现。更成为了由一定习俗、观念和规范所形成的某一群体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模式的体现[7]。
到了明代,满族社会已经高度发展,但这个时期满族家庭的室内一般无桌椅,人们的一切活动均以炕为中心。而到了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政权后,满族的生活又进一步完善,生活方式完备、用度齐全,家具的发展也达到了历史上一个新的高度[8]。明代家具纤细雅丽,文人气息浓厚,然而到了后金时期满族家具则体形更为壮硕,体现了马上民族豪迈、粗犷的特质。
2.1.1 桌案类
关于满族家具中的桌案在《奉天通志》中记载道:“是时婿家门首预置长案,上设白酒三大斛。”
图1 西汉至明朝满族族系演变图
图2 萨满祈神服饰道具
图3 满文中满族(manju)写法
图4 汗宫大衙门翘头朝堂案
图5 束腰方桌
图6 长条桌
图7 清太宗皇太极御用鹿角椅
图8 宝座
图9 奁匣
图10 描金奁匣
赫图阿拉城汗王大衙门的翘头朝堂案(图4),该案宽大壮硕、气势逼人,腿部粗壮有力,腿部及牙板上刻有回形纹,牙头雕有龙形纹样,腿足之间连有横撑,不仅具有很好的装饰效果,也使案的整体结构更加牢固。此朝堂案已初步具有清式家具的雏形,显示了统治者不可捍动的地位。
沈阳故宫左翼王亭中的一张束腰方桌(图5),此桌颇具明式风格。桌面采用拼板形式,侧面有束腰,桌腿连接采用插肩榫,并且装饰有铜钱状卡子花和云形矮老,简洁雅致、造型优美。后金时期由于满族统治者掌握政权,为了彰显权利与地位,此时的满族家具多表现为体形宽大、雕饰繁复。
赫图阿拉城汗王寝宫中的长条桌(图6)。该桌形制优美,腿部粗壮,牙板雕刻有与祥云纹样相结合的变形的回形纹,寓意吉祥而不过于死板。桌子有束腰,牙条上还以卷草和莲花纹样装饰,并一直延伸至腿部,体现了这一时期满族社会已普遍接受了佛教文化,并首先将其应用在了统治阶层的家具上。桌子侧面依然有镂雕的横撑,牙头也制成回形纹样,与整体的装饰相呼应。此长条桌最具特色的地方在于足部正面上方浮雕的祥云纹样,圆润而灵巧,既为家具的下部增加装饰,均衡整体视觉效果,图案本身又轻巧灵动,实为该桌的画龙点睛之笔。
2.1.2 椅凳类
明代家具崇尚简约雅致之风,腿足部分大多为直线条,简洁明了、不喜缀饰。但此时的满族家具则更富少数民族桀骜不驯的性格特征,更多的是具有弯曲线条的腿形,造型也更加生动迷人。
如珍藏于沈阳故宫的清太宗皇太极的御用鹿角椅(图7),该鹿角椅由皇太极亲手猎获的麋鹿角制成,地位特殊,具有不同寻常的含义。
满族入关前的座椅类家具(图8)大都选取木材本色,再涂以清漆,在色泽的选用上也突出表现材料的自然视觉效果,家具扶手部位的宽度与此时中原的家具相比宽厚一些,使得整个座椅类家具的实际承坐部分宽大许多。在人文思想中,也正满足了满族人粗狂奔放、豪迈不羁的性格特征。
2.1.3 奁匣类
在明代至后金的满族居室内,北炕西侧通常会置木箱一对,上面摆放梳妆的奁匣(图9),有时富贵人家也会将奁匣至于屋内桌上。但无论贫贱,每个满族家庭都会有类似的奁匣类家具,这不仅是此时期满族家具的一个特色部分,也反映了满族独特的婚媾习俗。
一般平民人家使用的奁匣多以天然木材制成,涂饰红漆再绘以萨满图案。而贵族或富庶人家的奁匣则会选择采用描金、螺钿镶嵌等工艺复杂、外形美观的奁匣类家具。
描金梳妆奁匣(图10),其四角采用金属包镶,以黄铜五金件作为装饰,下部抽屉拉手处的铜件做成蝙蝠形状,顶部拉手连接“囍”字铜件,通体以螺钿覆面,正面图案为葡萄、侧面为葫芦,这些装饰纹样均有多子多福的意思,加之顶部的“囍”字,不难猜测这是满族婚俗中一件作为嫁妆的奁匣。
2.1.4 祭祀类
满族人在祭祀时都要请萨满跳大神,根据《清史稿·礼志四》载:“满洲俗尚跳神,其仪内室供神牌或木龛,室正中西北龛各一.....南龛下悬帘幕,黄云缎为之。北龛上置杌。”满洲人多在西层墙上置神祖匣子(图11),一个用于收藏家谱,另一个用来收藏祭祀时所用的帐子,每逢年节都焚香上供,祭拜祖先。
志书也载道:“年三十,中堂悬宗谱,或设神主神位、神像、陈香案(图12),用铜钱成串陈案上,名曰压神”,这也是满族在年节时祭拜祖先的重要活动。
2.1.5 床榻类
①炕
满族人家具一个最突出的特点是“炕上文化”,满族人长期生活在东北的高纬度地区,冬季盛行寒冷干燥的西北季风,漫长苦寒,除去必需的生产活动,日常生活主要在室内进行,所以满族家具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很大一部分家具都设置在炕上,因而也形成了独特的炕上家具文化[9]。据记载满族的炕最早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由于东北地区气候寒冷而在人们的生产生活中逐渐产生。炕在作为室内主要取暖工具的同时,还兼具通风、生活、起居、会客等重要的用途。其使用方便、节约空间、造型巧妙,充分体现出了当时满族劳动人民的辛勤智慧[10]。
满族的炕为万字炕(图13),满族室内的南、北、西三面皆有炕,连在一起成为万字炕,满语称为“土瓦”。炕上铺有苇编的炕席,炕一般宽五尺二寸、长一丈左右。如两间连在一起,中间则用木板隔开。在满族家庭,一般南炕为长辈居住,北炕供晚辈起居。西炕多置放柜或桌,一般不住人。满族以西为尊,西边是供奉祖先、神明的地方,西边有炕不能住,也不能坐,就是这个原因。
②炕柜
图11 供桌
图12 陈香案
图13 万字炕
图14 炕柜
图15 炕桌
图16 炕几
图17 悠车
明至后金时期的满族家庭,一般上屋炕西侧(炕梢)有供装衣物的双开门大板柜,满族人也称为炕琴柜(图14)。炕柜一般高三尺左右、长五尺有余[11],柜上通常会镶有四个黄铜折页以及八个对称的小铜铆垫,柜门中间会有铜柜叉。柜一般木板素面,无雕无刻,采用东北地区出产的天然木材,饰以清漆或红漆,有时富贵人家也会用金线在其上描绘吉祥图案做成描金柜,外形平整大方,坚固耐用。炕柜一般分为上下两层,彼此之间用木隔板隔开,上层用来放置被褥,下层则存装衣物。炕柜的装饰大都采用萨满教中的图案作为装饰元素,装饰后的炕琴柜可成为房屋的镇宅之物,但更多的是在于其多子多福、驱邪消灾、福寿满堂的吉祥寓意[12]。
③炕桌
炕桌是一种桌面近似于方形的矩形桌,它的长和宽相差不大,在使用时多置于炕中间或炕的边沿。炕案则较炕桌要窄,但两者的使用功能并无二致。在满族民间,炕桌作为阶级等级的产物而被使用,其整体造型受萨满文化的影响颇多,结构简单、少装饰、线角朴实平稳、多数以框架结构为主、台面嵌板而成,这些都充分表现出了满族人民朴实、豪放、不拘小节的性情(图15、图16)。皆为传统榫卯结构,木板素面,无雕刻,造型简单质朴。
④悠车
悠车是满族人传统的育儿床具,其形似船,多为木制(一般用筛板圈成),前后两头的左、右两侧分别系有两环,以长皮条或绳穿在环内,再悬于梁上。车外通常绘以彩画,车内垫有薄板,悬挂高度大约离地三四尺。赫图阿拉城中后金民居内的悠车(图17),其造型简单,由木板拼接而成,上绘图案,悬吊于房梁上。满族先民生活于山林之中,此种设计可以有效抵御野兽的侵害,这也是生活环境影响家具形制的典型例证。
东北繁茂的森林为满族家具提供了优质的原料,满族家具多选取椴木、水曲柳、花榆、松木等来自长白山区的天然原木,结实、耐用、具有美观自然的天然纹理。在装饰方面,明至后金时期满族家具的装饰手法多为螺钿镶嵌和透雕与浮雕,在装饰的纹样上大都选择萨满文化中象征自然崇拜与图腾崇拜的各种动植物的形态图案。另外也有受佛教影响的莲花等装饰纹样。此时的家具也出现了冰盘沿、束腰、托泥等结构特色。
在工艺技术方面,这个时期满族家具出现过极尽奢华的百宝螺钿与透雕、通体浮雕等一系列工艺复杂的家具,镶嵌、透雕、浮雕等工艺已十分纯熟[13-15]。
明代时期的满族家具朴素匀称,多有束腰,无过多装饰。而发展到后金时期,满族家具陆续出现了镶嵌、浮雕、透雕等复杂的加工手法,此时的家具风格也逐渐变得华贵,但仍具有北方少数民族粗犷及敦厚的风格特点。
由于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满族家具的出现较晚,初期形制、种类、装饰都很简单,但随着满族社会经济文化的日益发展,其家具也在逐渐地演变,至明代已经品类齐全、装饰精美、工艺高超。在满族近三千年的发展中,满族家具渐渐形成了自己粗犷、敦实、厚重、质朴的风格。明代时满族家具几乎一应俱全,品类繁多,制作工艺也大大进步。后金时则到了满族家具发展的全盛时期,各类家具齐全、制作考究、装饰精美,但又不失本民族豪放、粗犷、敦实、沉稳的家具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