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亮 译
我的嘴里咬着一缕阳光
就像咬着
一缕头发
有时一只蜜蜂飞向我
披着短短的软毛
我与她交谈
涂满祈祷之蜡的星星暗淡
大风没有吹过我的头发
太阳没有触及我的嘴
唯有蜜蜂
给我带来光的消息
她说:红色和金色
完美结合
在秋天温柔的翅膀下
成熟了
我缓缓地
移动
一根棕色的树枝
树叶坠落
红色和金色
散落一地
欢迎,我的双手。我的手指,善于抓取,
其中的一指,曾被车门夹过,被X光照射——我的手
在胶片上,像一只脱位的翅膀——一块小骨头
被自己独立的轮廓所限制。左手的
无名指,曾经饰有戒指,现在孀居,被剥去了
装饰。那给我戒指的人,已不再有
手指,他的手,被织进了一棵树的
根系。我的手,它多少次抚摸
死者冰凉的手、活人温暖而有力的手。它那么善于
非同寻常地爱抚,仅仅一次触摸就能模糊
或者隔开存在与非存在、大地与天堂的距离。这双手,
不熟悉无助的痛苦,仿佛两只受到诅咒的鸟
被锁在一起,无家可归,它激烈地、盲目地
搜寻着,在所有的地方,搜寻着你的双手的痕迹。
过来,最亲爱的
我们聊一聊
我——你毛皮里的嘴巴
你——星群里的爪子
你撕扯金色的皮毛
我听到——宇宙在一个
大喉咙里呜呜的叫声
它将我们留给自己
我——你毛皮里的嘴巴
你——一只眼中的星星
我们逃避轮回
潇洒地,视时间为无物
你问,旅行的骆驼的包裹里是什么
它拉着我的心脏
穿过沙漠
当你离开我的时候
昏黄的太阳下
只剩下我一个人
大地是酷热的
人们的心呵,空空落落的
柔和的春天
不是为我而颤动
有时,我看见你
我伸出手
却只触摸到
我对你的思念
你问,旅行的骆驼的包裹里是什么?
它拉着我的心脏
穿过沙漠
有整整一个世界的孤独
只有一小块,你的微笑
有整整一个大海的孤独
你的温柔在海面如一只迷失的鸟
有整整一座天堂的孤独
只有一个天使
她的翅膀如你的话语一样轻
我切着痛苦的橘子
我喂给你一半的痛苦
像饥饿的人分享面包
焦渴的人分享清水
我是穷困的——我的身体是我的全部
我的嘴唇因渴望而绷紧
我的双手——秋天的叶子
透支了离别
我切着痛苦的橘子
诚实地——一人一半
我喂给你痛苦的种子
为了我所有的爱——天使兄弟
你给我金黄的背景和天蓝的衣服
你给我钉上一对翅膀
让我升入天堂
但我不是星星
我的光芒也不能撕破黑暗
在黑夜里我只知道如何去爱
关于颜色,我一无所知
在我紧攥的拳头里,金黄融入黑色
血液吸收天蓝
它落到地面
——像我的身体,依靠着你
依靠着天空
我朝你微笑。微笑是什么?
一颗星传递给另一颗星的光亮。
青草与大地合在一起的气味。
我的眼睛柔和的绿绕进
你的手指。你握着你的手,
草地窃窃私语。
我长久地望着屋外的草地
一块狭窄的形状。
你在朝我微笑。
据说哈丽娜·波希维亚托夫斯卡是一个人
将会死去,像她之前的许多人一样
现在哈丽娜·波希维亚托夫斯卡正辛勤
耕耘着她的死亡
她还不太相信,但已开始怀疑
当她将左手伸入梦中,她的右手
便紧紧攥住一颗星辰——那活着的天空的碎片
于是光明,透过黑暗,像血一样渗出
然后她暗淡了,身后拖着一条玫瑰色的辫子
在一个危险而清冷的夜里,渐渐转暗
哈丽娜·波希维亚托夫斯卡,只剩下这点行头
手,不会再感知到饥饿的嘴
蝴蝶怎么办?在我疲惫时,休憩于湖边狭窄的林中小路
那只常常坐在我的左脚边的蝴蝶怎么办?我不担心森林或湖水,因为湖水
总是活动的,流动着,起伏着,鱼在里面生活,
还有甲虫,风不时拂过。而蝴蝶
要被独自留下?蝴蝶,再没有人告诉你:你是多么
美丽,在你天鹅绒似的翅膀里,藏着一轮蓝眼睛的太阳,
如果没有它,这林中小路会是多么
黑暗,正是在这里,我的脚和手存在过,
还有我的微笑。如果没有你,我的微笑——我肯定——也会
黯淡无光,所以我担心,我非常
害怕,因为我们的关系是如此紧密,如果没有我的微笑,你也许不能存在。
埃利亚的芝诺,数学家,他计算出世界是
一个整体,在太阳底下静止。他如此计算:
他把太阳切片,小片更小的片,直到它们
在他的手里停止发光,天就黑了。埃利亚
惊恐的芝诺揉了揉他的眼睛,然后快速地
将分裂的碎片重新组合成一体,直到它们
发出光焰,又成为他眼里不可分割的太阳。
一定要活着——你说——你是太阳的光线
花朵的色泽。你是蜜蜂翅膀柔软的抚摸,你是一片
细长的草叶,是甲虫的嗡嗡声——你说——活着吧。
花朵的色泽燃烧变成了不太美丽的果实,但
你的手指需要它,正如你的手指轻摸它温暖的皮肤。
花朵的色泽消失了……蜜蜂的翅膀与风联合
进入蜂巢的阴影,蜜蜂为你
带来蜂蜜。草叶有一种酸酸的余味
沾在你的嘴唇。你为一切辩护,为阴影辩护
为鸟儿辩护因为你需要一切。
你为什么说:在只有你剩下的时候
要像蜜蜂、像鸟儿、像树叶一样活着。
那么,你说吧——为我活着,为了我可以亲吻
你的甘菊味道的手指,你的花儿一样的脖子。
还有叶子一样的眉。还有嘴。
那么,我将用一只黄色的梳子梳理头发,然后靠在
枕头上,让我的双手平静。我将活着!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