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岩
风起于无端。
它带来一些运气,又吹走一点点命。
大风,不意味着能带来更多
也许微风具有饱和的满足感。
我和妻子正处于风中。这些年
我们目睹几位亲人在风里被一点点带走
直到看不出丝毫痕迹。
我的父母经历了太多的风,获得了
雪白的年龄、镌刻着铭文的皮肤。
儿子自打生下来,也被风轻轻吹着。
这是初夏。风吹落一些花
又吹开另外一些。小满的风
不急不缓,使谷物拥有了青涩的充盈。
清晨,我将儿子送上了高铁
此刻他应该在一阵力度未知的风里
调整着,站立的姿势。
将一块石头抱起,投入深井
屏气等待一个消息。
要命的是:明明过去很久
仍未听见“咚”的一声。
此时胸中浊气升腾,我们缓缓吐纳
在不磨损听觉的前提下
尽量控制住对新鲜空气的急切欲求。
而结局仍然未至。恍惚中
我们开始在心里丈量井的深度
默想石头下落的过程
并惴惴于落点的材质:泥泞、水潭
黑冷的石或者炽烈的岩浆。
在“咚”的声音从深井底部传来之前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先行走开
一个悬而未决的结论将我们锁喉。
我们开始怀疑之前那个投掷动作的
真实性。甚至于,一种无法从中脱身的
深切悔意,业已形成。
他也曾被点燃,对着风
大声唱歌,兴奋地欢呼。
有时也鼓掌
火焰里传出噼啪声响。
现在,他苍白。火苗埋在深处
不动声色。他面临两种可能:
冷却,在时断时续的风里一点点丧失。
或接纳一些纸,一些细碎之物,点燃他们。
让那些轻薄的青春像曾经的自己
炽烈燃烧。让熊熊的体温,无缘无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