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鱼
大风中,那些新绿的山脉
像刚被解禁的马群,带着点惊慌和迟疑
向天空涌去。山顶一截蜿蜒的土墙
放弃了硝烟,抛锚在时间里
我在车内昏昏欲睡
没有梦,没有以梦为马
忽然想起一个人
他剥出肉身的自己,就躺在这群山的某处
静静等待着死亡来临
一想起那种缓慢
一想起黑暗静悄悄抹去一个人的迅疾
我就像梦了,梦里一截抛锚在日光下的土墙
斜斜地投射着阴影
我要向一匹马,一匹困在马厩里的老马
致敬,向它腹部瘦出的一根根肋骨
致敬,向它曾经的汗血、奋蹄、嘶鸣
向它舔吮过的每一寸草地,托举过的每一片云
致敬。在它面前请保持安静
仔细听,卸去了马蹄铁的肉掌
薄皮细颈下的血管,还在弹跳的声音
在坝上草原,一间仅供参观的房子里
我要向一匹老瘦成骨架的宝马
向它巨大的沉如黄金的忧伤
致敬
石楠树散发出浓郁的生腥气
“生腥”是个人的主观判词
石楠不以为意,年年繁殖
我不得不习以为常
无孔不入的春天,万物
流淌渗透,不必经过允许
接下来会更深一些
一些气味凋萎散尽,一些气味
无论你喜不喜欢,都会粘附
四月是残忍的,也是虚无的
窗开窗合之间,我已做好
吐纳和代谢的准备
当危险的中年降临
短暂的歇息就成了一幅名画
最惬意莫过于小区域
远方的蓝。当然磅礴的黄熟
才是主色调
熟,就熟得枯香隽永绵延
终于学会了屏蔽其余色系的打扰
于是胸口倦伏一千支疲软的草
耗尽了水分和青涩的稻草
柔软地托着锋利的镰
现在它们谦卑地弯着
陪脱下的鞋,一起充当
被临摹的静物
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成为静物
彼此依偎,被艺术地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