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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知了没有蜕皮之前,将它们捉了来,放入罐头瓶子里,在夏日夜晚的灯下,在大人们都睡熟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看那个瓶中的小虫,怎样静静地趴伏在光滑的玻璃上,开始它一生中最重要的蜕变。
这样的蜕变,常常是从它的脊背开始的,那条长长的缝隙裂开的时候,我几乎能够感觉到它的外壳与肌肉之间撕扯般的疼痛,它整个的肉身在壳中剧烈地颤抖、挣扎,却没有声息。我只听得见老式钟表在墙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蝉细细长长的腿扒着光滑的瓶壁,努力地却又无济于事地攀爬。那条脊背上的缝隙,越来越大,蝉犹如一个初生的婴儿,慢慢将新鲜柔嫩的肌肤裸露在寂静的夜里。但我从来都等不及看它如何从透明的壳里,如一枚去了皮的动人柔软的荔枝脱颖而出。我总是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及至醒来,那只蝉早已通身变成了黑色,且有了能够飞上天空的翼翅。
这样振翅翱翔的代价,如果蝉有思想,它应该明白其实称得上昂贵。但是每年的夏日,它们依然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就像每一个不想长大的孩子,最终都会被时光催促着,从视线飘忽不定、局促慌乱,到神情淡定自如、从容不迫。而这样的成长,其中所遭遇的疼痛、留下的伤痕,外人永远都不能明白的苦楚,全都化作沙子生生地嵌入贝壳的身体,而后经由岁月,化成璀璨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