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泯
到七鸭子钓鱼,洪水太冷酷。
一阵狂风暴雨,打湿了撒野的热情。
鱼,在乡路上飞跃,雪白的鱼鳞,星星一样闪烁夜空,给钓不到鱼的相公,一个绝妙的讽刺与幽默。
这个故事一晃就是二十年,一代人的年龄,让我们在回忆中老去。
到七鸭子釆莲,诗人剑戈比太阳还热情。
球哥为了艺术,被太阳晒至屋内,让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莲蓬,静物速写在花瓶里。
莲花还来不及凋零。莲的痛苦,只有莲芯知道。
我工工整整地线描着——打发时间,为了在烈日下找到一平方米的阴凉。
让回忆在我们的衰老中,年轻!
骑一头老牛,吹奏童心。
春风,斜出牧笛,柳叶绿在枯枝上,小草绿在咀嚼里。
我们走在洞庭湖畔的田野上,田野走在阳光里。
天一刹黑,阳光退出田野,田野退出我们……
小牛问,我们还走向田野么?
老牛说,只要阳光还走向田野!
一盏红灯笼,照亮1992年的春节。
传统,不戴瓜皮帽,不穿旗袍,诗歌,流行着时髦的红裙子,在大年初三,麻石街中留下光影,人和巷头拨亮灯芯。
二十五年,一条窄窄的明清麻石小巷,走出了阔远的世界。
世界再阔远,也要穿过窄窄的麻石小巷,回家。
诗人,踏着高高低低的韵脚,回家。
书法家,挥洒点横竖撇捺,回家。
画家,泼彩赤橙黄绿青蓝紫,回家。
朋友们,伴着琴韵歌声,回家。
回家,回家——
一盏红灯笼,亮透了二十五年的春节!
我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我听见蚂蚁子的声音。
她的声音虽然渺小,她的声音虽然卑微,但是,我听见了蚂蚁子的声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即使在草丛中,你很难看见。在地洞里,你根本就看不见。
但是,我听到了蚂蚁子的声音。
像黑暗的寒夜里,听到卖火柴的姑娘擦亮冬天的温暖。
像秋天的枯叶,听到了飘落的弧线,是多么的柔美。
过去,我从来没有真正听到过,也没有认真去听过自己的声音。
蚂蚁子让我耳聪目明。
像阳光听到了阴影,像阴影被阳光燃烧。
偶然回到故乡,一曲陌生了的花鼓调,唤醒了儿时的咿啊呀子哟……
满妹姐啵?三伢子呐!
长麻线短麻线搓拢来的话题,缠绕了三箩筐。
于是,月明楼的月亮,格外明朗,老实宫庙的菩萨,特别的灵。
人和巷子,再也不七弯八拐。
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一年春节八伢姐偷的腊排骨,如今还啃得出鲜味来。
真的有犬吠过来了,你这郭家院子的狗崽子,还认生么?
从夜深处刮来的风,摇响了悬在飞檐下的风铃,白鹿寺更显寂静。
有谁还会晾晒银色的星光,把自己苍白在夜的皮肤上。
感情迁徙,成为南飞的大雁。
苦恋,只有冬眠。
让咖啡在加糖又加奶的搅拌中,均匀一点点思念。
影子紧挨着阳光,有点死皮赖脸的味道。
就这样,让脚印在脑海里漂成一条小船。
七不搭八的语言是摇不到一起的双桨,东边的太阳西边的雨,不知是戴草帽还是打伞?
心里话怕雨淋湿,又怕阳光晒干。
每个早晨,你东窗的光亮热水一样注满我的想象,仿佛浸泡在浴缸里,我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那种味道,是爱情灿烂的味道。
你睁开大眼睛注视着我,我躺在你春意盎然的草地上,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喀纳斯。
你就是阳光,毫不吝啬地铺展着温暖的草绿色地毯,诱惑我舒放四肢平躺着,眯缝着眼睛,想起遥远的地方是我的家乡。
牧鞭,赶着夕阳,走在炊烟袅袅、蜿蜒的小路上。
老祖母,手搭凉棚踮起足尖,眺望。
最后的一朵秋月,格外洁白;
最后的一片星星,格外茂盛。
最后的一丝念想,在仰望的星空划落一颗流星……
一阵旋风,在圆弧形的山谷,自言自语。
扶王山凋零的叶子,枯萎着浪漫的心境。
在季节深处,故事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回忆的拐杖,东一句西一句地唠叨着。
当黑茶泡出了三分汤色,仿佛有一辈子也说不完的话题,直至时间打哈欠了,精神还不犯困。
当我们争相表达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观时,不要担心唇枪舌战。
情感的战争,没有输赢,就无需至高点的攻与防,更无所谓占领。
转过益阳大道,拐上楼,只因为喜欢喝你那一杯桃花江绿茶。
敲你家门的时候,是因为电铃不响。
楼下没按电铃,并非要对暗号,猜哑谜。
只因单元门没关,哪一位回家或外出时,无意的留下了暗缝。
一点也不诧异。
门开了,当然又关了。
开门,是一种坦然;
关门,是一种自然。
坡太陡,不妨坐下来缓一缓,何必急于登上峰顶。
所有的山顶,等待你的只有下坡。
无限风光在险峰,半山腰也有你忽略的景观,山底下还有你遗漏的景色。
人生,是否可以换一个角度取景。
就像这几棵无意种植的野生树,高高低低于山边边上,生长自由。
左边的春天长叶,秋天落果。
右边的只是夏天一片浓荫,撑开凉爽,冬天,挂着一树凛冽的风。
无论在哪里,你脚下的土地,都会生长一片自己的风景。
石马头,有了栈道,可以跑马,摆的船,成为风景的点缀。
艄公喝喜酒去了,船篙拴住的渡船,左摇右晃着摆渡的时光,好似一个酒兴正浓的模样。
男欢女爱踏春而来,不走左边的阳光道,偏好右边的独木桥。
茂盛的青草,掩盖了回家的路,两对脚印,穿了别人的袜子套自己的鞋。
一不小心,被鞋带绊倒,才想起家的方向,在东边。
柳树老了,站都站不稳,一个踉跄,栽进泥沼里,再也拔不出来。
洞庭湖的麻雀见过风浪,洞庭湖的柳树,更不畏风浪,索性埋头深入,栽倒了,就倒生长。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片湖洲养一种树,洞庭柳,只要有沃土,就有顽强的生命力,让荒洲变成一片茂盛的风光。
当洞庭柳再也不想拔出树尖来,年轻了的并不仅仅是柳,还有洞庭。